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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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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後,爛醉如泥毫無形象的游蕩者們被阿達米的機器人按照體型分類好,堆草垛似的堆成幾大堆。游蕩者們在彼此難聞的信息素中被熏醒,正要破口大罵,嘴一張,一個激靈,趕緊噤聲。

那位除了心靈之外白得十分幹凈的白毛怪擡了把椅子大馬金刀坐在他們面前,見人醒了,問道:“昨晚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嗎?”

所有游蕩者臉上都掛著茫然。別說他們昨晚上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麽,任誰一大早被劈頭蓋臉問上一堆沒頭沒腦的問題,只怕沒幾個人能答上來。

幾個膽子稍微大一點的支吾道:“也許吧?”

“那就是還沒做的意思。”阿達米起身進屋。

他身邊跟著的機器人趕緊用超大號擔架把這堆游蕩者鏟起來往墻邊擡。弱小可憐無助的游蕩者完全猜不透阿達米的心思,嚇得抱著了另一個游蕩者的腦袋。另一個游蕩者感到窒息,又抱住了其他人的手或者腿。

最後,機器人拖著一串相親相愛生死與共的游蕩者來到墻邊,冷冰冰道:“請排隊留下信息。”

游蕩者傻眼了:“這是什麽事?”

這臺機器人還有點智能,跟他解釋道:“主人擔心科諾大人年紀太輕,資歷不能服眾,有需要的時候叫不動人。所以要你們把自己的信息留在阿洛斯維上,到時候他親自去找你們。”

游蕩者一聽酒就醒了,不光醒了,還覺得醒得有點過度。

要是擊殺蛛的資歷都不能服眾,那就沒有可以服眾的資歷了。

“給我們幾個膽子,我們也不能拒絕第一殺手大人的征召。留下信息這個,我看就不用了。”

機器人繼續解釋:“主人不會經常註意這些。信息主要是留給科諾大人的。否則,她才到黑星不久,沒有身為頭領的自覺,更不會想起自己還有那麽多需要管理的下屬。”

游蕩者們莫名其妙。

對於黑星殺手這樣松散的組織而言,頭領大多數時候只是黑星在武力方面的最高象征。比起召集下屬,這樣認認真真記錄他們這些小蝦米的聯系方式才更讓人覺得稀奇。

有人嘴快說出來了:“阿達米自己上位的時候都沒叫我們留聯系方式,為什麽現在要我們把聯系方式留給科諾大人?”

他旁邊同伴手用力一按,死死捂住他的嘴。

機器人對他們這些生命體的愛恨情仇無動於衷:“因為他懶,而且覺得社交費時費力。”

游蕩者:……

難道只有他一個人懶嗎?

這個人跟他的妹妹之間其實是有仇的吧?

機器人把擔架平放到墻邊。

阿洛斯維配合地滑開一塊金屬片,染血的機身一翻,竟然翻出來一塊電子屏幕。

游蕩者們已經震驚到麻木,失去了吐槽能力,並不想評價這種安放屏幕的方式在戰場上有多容易碎,面無表情地把信息留下了。

機器人彬彬有禮:“留下吃早飯嗎?”

游蕩者們只覺得一頓飯代價未免太大,實在不敢再吃,紛紛拒絕了。

科諾睡到中午才起床。

一起床就被阿達米抓到終端接口傳輸信息。

她看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人名,決定再去床上躺會兒。

阿達米拉住她沒讓她睡,並擡手丟了一份黑星地圖給她:“第一殺手是有領地的,自己去找。”

科諾拿著地圖看了一會兒,擡頭道:“我去找蒙加。”

“蒙加已經跟塞雁的人離開了。星盟直接攻擊黑星,意味著人類已知的星系之中已經沒有了安全的地方。他要為他星球上的人負責。無論那些人是從礦洞裏爬出來的奴隸,還是星盜。”

科諾驚訝,蒙加居然沒跟她道別?

阿達米敲了敲桌面:“不過,他留了東西給你。”

桌上放著一個蓋了蓋子的餐盤。

科諾揭開蓋子,看見了她之前沒來得及吃的姜糖小人。姜糖小人的旁邊還放著一碟調味的果醬。

科諾抿抿嘴唇,不太高興。

他口口聲聲說著吃軟飯,一轉眼又去承擔吃軟飯的人不該承擔的責任,仿佛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只是玩玩。

阿達米拿給了她一把新的鑰匙:“你也有你的領地,去看看吧。”

科諾拿起了鑰匙。

阿達米目送著科諾離開,仰頭看著深邃又空曠的穹隆。

他道:“我只剩下你了,阿洛斯維。”

宴會結束之後,機器人很快清理完垃圾,撤換掉裝飾。

於是,這艘巨大的飛船又跟來時一樣,空蕩到了冷清的程度。

阿達米坐了很久,久到科諾取走了飛船、回頭時再也看不見這片天空。他打開光腦,從密密麻麻的文件目錄裏調取昨天剛剛從星盜嘴裏得到的消息,然後把這條消息之中重要的部分整合進另一個條理清晰的文檔。就像是把最後一塊拼圖拼了進去,一切都圓滿了。

他擡頭道:“走吧,阿洛斯維。最後一戰了。”

引擎的轟鳴重新響了起來,就像是聲聲戰鼓敲響。

阿達米從口袋裏拿出最後一片藥劑。

阿洛斯維漸漸升空。

這一次,阿洛斯維沒有露出白色染血的外觀,黑色的甲殼將它嚴嚴實實遮蔽了起來,就如過去平靜的每一天一樣。

阿達米閉上眼睛。最後一片藥劑吞了下去,他不再痛苦,反而覺得有一股厚重的力量隨著每一次心跳遍布全身。

但他知道這是假象。

阿洛斯維隱沒進了深黑的宇宙裏。沒有人會註意到這一切。阿洛斯維的甲片就是最深的黑暗。

在黑星邊緣巡邏的游蕩者隱約察覺到了什麽,偏頭去看,只看到杳然星空。

而阿洛斯維已經跳躍過了好幾個空間節點,來到了人類所知的宇宙邊緣。

再往前就是一片宇宙輻射超過任何生物承受能力的死寂之地。

目前沒有任何飛行器能夠屏蔽這裏的輻射。

阿洛斯維朝死地沖了過去,一往無前。

阿達米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樣,平靜地計算著最後的距離。

忽然,他停在了一個星系旁邊。這個星系周圍有一種特殊的場,在這裏,一切輻射都消失了。

星系邊緣懸浮著一座看起來像是銅做的大殿,大殿門前高高掛著牌匾——至高。

阿達米一炮轟開大殿的門,將阿洛斯維的出口對著大殿大門,緩步走了進去。

等到他身影完全被大殿裏的黑暗吞噬,被轟擊開的大門自動關閉了。

這是特地等著他的陷阱。

阿達米手背到身後,信步而行。他早就等著這麽一天,自然不會畏懼。

門外,阿洛斯維沒有等到他的後續命令,依照程序開啟自動駕駛,再度消失在了宇宙中。

忽然,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

阿達米站定,片刻後燈光果然亮起。

空蕩蕩的前廳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身影。那人白發銀眸,但可以輕易看出對方是女性。就像是性轉版的阿達米。

阿達米忍不住笑了一聲,銀白的眸子卻顯得格外冰涼。

不過是又一個被制造出來的戰鬥機器。

黑星上,科諾正帶著一群機甲兵巡視領地。

仿佛是在自駕游。

這是阿達米幫她打包好的。她拿著鑰匙一開門,就看見一群機甲兵眼巴巴看著她。

就連顧少陽和德裏都在。

拿人手短,科諾只能抱著額頭,當她哥社恐犯了,挑起為她哥排憂解難的擔子。

一群人浩浩蕩蕩往第一殺手的領地行駛過去,一路上的景致除了零零碎碎的變異仙人掌就是光禿禿的沙子,實在沒什麽看頭。

科諾本想把飛行器開到自動駕駛檔位,自己到後面去跟機甲兵聊聊天練練手,不料機甲兵們被戰場上自己廢物的表現刺激大發了,跟著顧少陽做了數十個俯臥撐,跟煮熟的面條一樣軟在地板上,什麽也做不成。

德裏在她手上吃過虧,也不願意跟她練手。

顧少陽本人重病,科諾下不去手。

科諾把飛行器後艙仔仔細細搜了一輪,竟然只找到嚴明成一個可以動手的。

她對格勒斯要塞指揮官的身手十分感興趣,朝他伸出了好戰的爪子。

但嚴明成對科諾的邀請並不感興趣。他自認為是一個正常人。

在沒用機甲的情況下,跟黑星的第一殺手戰鬥,那是瘋子的行為。

科諾蠱惑他:“我是機械師,我也沒用機甲。”

嚴明成冷笑:“聽說你駕駛著上戰場的那臺機甲連外殼都沒安裝完畢。有沒有機甲,對你的戰鬥力影響難道很大?”

科諾誠懇道:“是很大。”

嚴明成緊緊把手插在衣兜力,不給科諾拖她去戰鬥的機會。他道:“無聊的話,我把我的經歷說給你聽吧。”

科諾對他的經歷興致缺缺,心想聽他說經歷還不如回去駕駛飛行器。

嚴明成道:“那是我叛出格勒斯要塞,來到黑星的原因。”

科諾果然來了興致。

嚴明成道:“當時你們離開之後我就察覺到了不對。我不知道軍團哪裏出了蛀蟲,就查了下去。我步步小心,不料還是被人發現了。對方捏不到我的錯處,最後對要塞下了手。”

上面遣了個年紀輕性格傲的世家子弟來。那人一來,什麽文件都不給他看,開口就要剝奪他的軍銜。

嚴明成當時都氣笑了,他一個要塞指揮,在自己地盤上,有什麽好怕的?擡手就把那世家子關押了起來。

原本,關押是要收繳幹凈他的東西,讓他換上受罰軍人沒有口袋的衣服的。但也不知道哪個小兵膽子小,沒敢讓那位世家子弟換衣服。嚴明成身為要塞指揮,又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沒有料到那位世家子弟究竟帶了什麽東西到要塞裏面。

那天晚些時候,他正好離開要塞,親自去勘察最近游蕩者往來十分頻繁的地點。

再回來時,就看到要塞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那些在前線恪盡職守的士兵,沒有得到他們該得的尊重。他們就像是棋子一樣,被人隨意拿起,隨意編改,隨意丟棄。”嚴明成輕聲道。

那些士兵仿佛一瞬間就被催眠了一般,保持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嚴明成想要找個人問問發生了什麽,然而他輕輕一拉,士兵的手就脫落了下來。

他趕緊收手,但始終慢了一步。

那只手的手指突然扣緊,差點把嚴明成的手掌扼斷。

嚴明成察覺到問題,左手掏槍。但這個時候,他已經把那只胳膊扯出了袖子。只見胳膊的末端,肩袖的位置,不知何時長出了一只眼睛。那只眼睛黑漆漆的,就像是地獄裂開的縫隙。

他開槍將眼睛打碎。

但危機並沒有解除,反而越發嚴重了。

因為他的動作驚醒了沈眠的基地。

那些改造了士兵們身體的東西都醒了過來,士兵們像是被推倒的積木一樣散開,那些長得像是眼睛的東西在地上滾了一圈,很快捕捉到活人的味道,操縱著殘肢,朝他圍攏過來。

他不得不一槍一槍把過去下屬的肢體打爆。

期間,那個世家子弟就抱著手臂站在高樓上看著這一切。他穿著防禦級別最高的防護服,嚴明成奈何不了他。

然而,那些魑魅魍魎都聽從他的指使。

曾經過命的弟兄被操縱著肢體,從要塞各處趕過來,在他面前散開,阻攔他的去路,想要吃掉他的血肉。

世家子弟居高臨下道:“我只是來通知你,並不是征求你的意見。沒有你,格勒斯要塞照樣可以運轉得很好。”

嚴明成最後還是逃了出來。

而這一天,則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靠在飛行器靠背上,疲憊地閉上眼睛:“如果生命可以當做積木隨意擺弄,那麽,支撐著我們在孤寂的宇宙中度過一年又一年的責任與信仰,又是什麽呢?”

他輕撫胸前的銀白十字吊墜,神色卻像是進入了沒有答案的虛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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