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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中我知道了一個秘密,我當時對誰都沒說,危難時它救了我母子的命”。

端貴妃說完,從懷中摸出個紙包,草紋紙發著淡淡的土黃色,遞給季寶珠說“這是解藥,我想妹妹會用得著的”。

端貴妃看看她又解釋了一句:“皇上不喜歡的妃嬪和宮女無意中沾惹了,會賜一碗去子湯的,不會留下子嗣”

季寶珠隱約知道去子湯是一種避孕的中藥,到了如今這份上,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皇上對她手下留情,沒給她服下這種東西,這一切背著她做,已經很給她面子。

季寶珠的手有點抖,不聽使喚,好半天才接過來,拿在手裏似乎很重,壓迫得她的心都透不過氣。

端貴妃眼神篤定,決絕地說:“即便落得今日下場,我絲毫不後悔,得到了此生最為寶貴的東西”。

季寶珠的心沈到谷底,同病相憐,端貴妃同情地看著她,嘆息聲道:“哀莫大於心死”。

是晚,寬衣時,季寶珠看水桃神情有些倦怠,借機說:“你和雨燕倆以後不用值夜,只枚青一人陪我睡就行,早早安置吧,哈氣連天的我看著都沒精神”。

此言一出,嚇得水桃忙用手掩了口,人也精神了。

二人出來,轉過東側殿廊廡下,雨燕埋怨道:“都受你帶累的”。

水桃俏臉一揚, 鼻子裏哼了一聲,不屑道:“什麽事枚青都搶在頭裏,好事那還有你我的份”。

雨燕白了她一眼,道:“還說,枚青姐幾時踩著我們了,平時從不做喬拿大的”。

水桃翻了翻眼睛,沒了話說。

打發了枚青去外間睡了,季寶珠掩了裏間的隔扇門,把端貴妃拿來的解藥找了個妥當地方收好,沒同媚藥放在一處,這要是同時揭出來,二罪歸一。

冬至

天空飄灑著絮絮的雪片,積雪半尺多厚,太監們天蒙蒙亮就起來清掃宮殿青石磚路面厚厚的雪。

午時後宮設宴,屆時後宮所有嬪妃都將出席,平時露臉的,上不得臺面的,無一遺漏。

坤寧宮西暖閣

陳皇後和淑妃、賢妃和廂貴人說著話,廂貴人道:“聽說季嬪身子骨大好了”,適時打住,這廂貴人總是說半句,留半句,陳皇後也習慣了,廂貴人就這點謹慎、知趣,令她滿意,與廂貴人呢,點到為止,話不說明,前後都不堵死,進退得宜。

皇後沒說話,像是思謀她的話,淑妃坐在離炕沿很近的椅子上,閑適地剝著桂圓,聽廂貴人的話,也跟著說道:“具臣妾看皇上對季嬪還是在意的,畢竟經歷這一番生死,皇上對她總有幾分不舍吧”。

陳皇後這段日子明顯清減了許多,有人竟敢在她坤寧宮動手,可見這人多麽猖狂無忌,她如今失持,身邊無皇子可據,平靜的面容下,身心有點浮躁。

賢妃手裏打著紅黑黃三色的絡子,輕柔地不經意地道:“季妹妹也怪可憐的,別說皇上憐惜,就是臣妾瞧著也心裏疼得慌”。

最近雪天,皇後平添了腰腿痛,一個宮女跪在炕沿邊為其捶腿,陳皇後心裏煩悶,揮揮手讓她下去,那宮女彎腰倒退著出去。

聽了賢妃說完,陳皇後聲兒平板板的道:“季嬪才好,身子骨正虛,人多別吵了她,還是安心靜養吧”。

其實她也看出皇上對季寶珠的記掛,憐惜,哼,他幾時憐惜過自己,三皇子死了,好歹自己養了幾年,心裏能好受嗎?他可曾安慰過自己,後宮這些狐媚子整日勾著皇上,眼瞅著每三年秀女海選,自己人老珠黃,越來越不入蕭昂的眼了,陳皇後心下憤憤的。

淑妃等三人皆心思靈透,瞧出皇後心緒不寧,就都起身告辭。

陳皇後也只覺自己今兒有點沈不住氣,為緩和下氣氛,看賢妃起身間收起手中打著的絡子道:“這黃色配上金線瞧著華麗,賢妃妹妹蕙質蘭心”。

賢妃柔柔地笑著,道:“臣妾就是打發時間,閑著也是閑著”。

陳皇後笑道:“妹妹也該有個孩子,時間過得就快了,眼看著孩子大了,我們也老了”。

說到孩子三人都不接口,怕讓皇後想起已逝的皇三子。

28惑君

上林苑,梅英殿,

秋去冬來又一年,依舊的美酒金樽,三千粉黛,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蕭昂往東北角望了望,那明澈的眸子,貪吃的小油唇,猶如昨日,殿前嬪妃宮娥賣力的歌舞,聲若流鶯,翩若驚鴻,卻趣味索然。

張德全上前附耳說了兩句,蕭昂就借故離席。

蕭昂處理完正事,信步走去上林苑寒梅苑,雪壓枝頭,梅相竟放,陽光下,晶瑩剔透,潔白一片,無一絲汙物,濃淡的梅朵,冒出頭來,星點粉紅,襯著白雪,分外嬌嬈。

蕭昂神思飄遠,恍若粉紅雪白中一張清新幹凈面容,晶瑩剔透,笑語嫣然。

清靈靈琴音舒緩輕柔飄入耳中,蕭昂不自覺腳步朝梅林中來,冰雪覆蓋下一股清泉,靜靜地汩汩流淌,清淺的小溪旁,一個嫩黃衫子曼妙的女子,青蔥指尖撥弄琴弦,美妙空靈的琴音涼涼的飄送來。

蕭昂遲疑地喚了聲:“寶珠,是你嗎?”。

琴聲戛然而止,季寶珠眉心微顫,清柔軟嫩低應聲:“是臣妾,皇上”。

蕭昂走近,猶疑夢中,道:“寶珠,真的是你”。

季寶珠清靈的水眸倏忽明亮,剎那就垂目嬌軟聲兒道:“奉太後懿旨移回□”。

這一番堪憐情態,觸到他心底的柔軟,他溫聲道:“走,隨朕來”。

蕭昂挽著她來到紫禁城最高處,並立城闕之上,季寶珠極目遠眺,整個皇城盡收眼底,心胸豁然開朗。

蕭昂目視遠方,明朗聲道:“朕當年曾站在這裏,立誓,江山屬於朕的”。

哪怕不擇手段,季寶珠腹誹。

季寶珠素手被這男人握著,極想抽出來,強自忍下,聽到自己柔媚入骨的聲兒道:“皇上做到了,普天下莫非王土”。

原來的季寶珠死了,自那日驚聞真相,就死了,心死了。

半個時辰後,蕭昂和季寶珠互望望,‘撲哧’笑了,雪花落了頭上,身上,白白的一層,二人雪人一般。

蕭昂牽著她回到乾清宮,上燈時分,寢殿宮燈光線柔和暗淡,紫金松竹梅鏤空香爐飄著甜香,暗昧在空氣中流動,蕭昂春水般的溫柔聲在殿中飄蕩:“你離我而去一剎那,我才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隨著醉人聲音,滑涼指尖觸碰到她玉脂雪膚,輕柔如水,季寶珠身子不爭氣地輕顫,吐氣如籣,心癢難耐,身子灼熱起來。

寢殿靜靜地,只聞衣衫窸窣聲,龍榻吱呀聲,間或女子酥軟的低低的□,吱呀聲更加猛烈。

季寶珠醒來,蕭昂早已上朝走了,她呆呆坐著,拿過塌旁案幾上的中衣,捏了捏衣角,看了有一會,她已把媚藥稀釋,衣角浸泡藥水裏,花草香薰幹,看不出一點痕跡,只要將衣角在蕭昂茶水中浸一下,她曾試過,只小小的藥量,就足矣,這是她左思右想想出的辦法,安全可靠,那東西帶在身上,與蕭昂肌膚相親,觸摸到,讓他起疑。

她手捏著衣襟,躊躇,此番大膽舉動,若被人發現就是魅惑君王,一等死罪,千古惡名。

蕭昂心思敏銳,一定能覺出她的小動作,也許他對自己尚有一絲不忍,一但發現,那一絲情感會消失殆盡,會果斷對付自己,如踩了只螞蟻一樣的簡單。

沈思良久,斷然搖頭,不行,這太愚蠢,唯一只有等,等待機會。

她正沈思,一宮女小心輕盈步子走進來,手裏端著一碗湯,來到榻前跪下,雙手舉過頭頂,呈上,輕聲柔婉地道:“這是萬歲爺吩咐禦醫煎了名貴藥材給給娘娘補身子的”。

季寶珠心底冷笑,臉色在光影中越發凝重暗淡,那宮女不敢擡頭,瞧不見她的臉,季寶珠略帶愉悅地聲兒道:“嬪妾謝皇上”,她接過碗坦然喝下,她知道這是去子湯的換一種說法。

那宮女接了空碗,倒退著下去,季寶珠心裏陰暗地想:怕拿著空碗給蕭昂過目吧,她只想大笑,縱聲大笑,這多像是青樓□,區別就是老鴇子公開給□喝涼藥,阻她受孕,而蕭昂只略做遮掩。

端貴妃的解藥,倒是可解這去子湯的,自古以毒攻毒,藥性即便如此,但她更加小心不敢輕用,一但弄巧成拙,像端貴妃一樣,自己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季寶珠恨極,發狠,蕭昂你終有百密一疏。

隨後進來兩個宮女服侍她穿衣,季寶珠看著眼生,問:“那個容長臉,和那個臉上幾個白麻子的宮女調別處去了嗎?”

這一問,那兩個宮女眼中閃過一絲驚懼,支支吾吾,半晌也沒說去哪了,季寶珠見此光景,明白了,兩個宮女不敢說,一定是沒落下好結果。

想宮女的日子更加不好過,自己好歹穿成個妃子,宮婢命如草芥。

早膳擺在頤禾堂,季寶珠邊吃邊留意,兩個宮女和兩個太監垂手站立一旁,季寶珠想前次在自己熟睡時耳邊喚醒自己的一定是兩個太監中的一個,乾清宮很大,寢殿侍候的固定的幾個人,跟皇上上朝的太監也是精選出來的,不在後面侍候,那都是些會些武功的親信。

但這兩個太監卻一直沒說話,季寶珠不能判斷是其中那個人。

不能貿然發問,恐驚了他,靈機一動,對那兩個宮女說:“這一桌子菜和粥,看著礙眼,留下幾樣下剩的端出去”。

那兩個宮女得命,忙把主子未曾動筷的幾樣端下去。

殿中就剩下這兩個太監,季寶珠指著一道菜肴問其中一個太監道:“這是什麽東西?”

那太監忙躬身恭謹地道:“黃燜鰻”,季寶珠聽聲音不似那晚之人,那人的聲音雖掩飾得很好,聽不出本來的音色,可那人尾音卻與

人不同,當然這要仔細聽才能聽得出來。

季寶珠道:“把這道菜也拿下去。

那太監端了碟子下去,殿裏就剩下一個太監,季寶珠埋頭吃了幾口,緩緩擡起頭,似無意地道:“從前那容長臉的侍女可惜了的,犯了什麽錯?”

季寶珠看著他的眼睛,像是等著他回答,實則想註意觀察他的面部表情,若那日真是他的話,想他和那宮女都為宮婢,想來也熟絡的,應該有些感情在,那日事若與他有關,他必然內疚。

季寶珠就見這太監臉上瞬間一閃難過,但沒有愧疚成分,季寶珠問得直接,那太監不得不答道:“娘娘那日從寢殿離開,她卻坐在地上睡著了,全然不知,疏忽大意,問罪了”。

季寶珠由他嘴裏說出來,得到證實自己的猜測,心想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又添了層罪孽。

聽這太監說話聲也不似那日那人,就有些奇怪,難道是另有其人,心道:不急慢慢來,總會找到的,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去掉心病,不然夜來都睡不安穩。

季寶珠吃了早膳,就在乾清宮各處看看,走到緊西頭的一個殿門口,殿門上了鎖,守門的是一個太監,知道季寶珠得寵,哈腰恭敬地道:“娘娘,這裏平日是鎖著的,放著端肅太後的牌位,畫像,聖上初一十五要拜祭的”。

端肅太後是蕭昂生母,早喪,蕭昂即位後尊為太後,聽說生前是吳太後身邊的宮女。

蕭昂朝中不知有何大事,整日未歸,似乎忘了季寶珠存在。

是晚,蕭昂下朝,回寢殿,就見從窗欞灑落一地的月光,紗帳裏側臥著一曲線玲瓏的美人,聞輕微呼吸聲,蕭昂撩起帳子一角,看她早已睡熟了。

月光使人增色,季寶珠嫩臉罩了層光暈,蕭昂心猿意馬起來。俯身下去,季寶珠輕輕吐出一句:“皇上”中間停頓,兀自吃吃笑了,道;“好想你”。

蕭昂以為她醒了,剛想答話,卻見她翻身接著睡了,知道這是夢話,輕輕替她拾起滑落一角的被子,蓋好,憐愛地註視著她光滑潔白的雙肩,輕輕笑了,撂下帳子,走出殿去。

輕輕的腳步聲走遠,季寶珠緩緩地睜開眼,目光狡黠。

29薄懲

翌日早,季寶珠起身,宮女聽到動靜,進來服侍她梳洗,皇上身邊的小太監小生子走來,躬身道:“充容娘娘,皇上在雲水殿等你吃早膳。

季寶珠一上雲水殿,蕭昂正低頭喝湯,眼光瞥見飄飄的羅裙下雲煙如意水漾紅珍珠軟底繡鞋,尖細小巧,那嬌小紅鸞停在眼皮底下,女子特有的清嫩嬌音傳來:“皇上不等臣妾,一個人先吃了”。

蕭昂方有點戀戀擡起頭,心想,晚間不妨脫了鞋襪細細把玩。

季寶珠脂粉未施,素顏如沾著晨露的新荷,清新自然,令蕭昂心情愉悅,含笑調侃道:“誰讓愛妃起晚了,朕等不得了”。

季寶珠纖腰款擺,嬌嗔道:“皇上性子恁急”,說著福了福,就在對面太監擺好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蕭昂戲謔接口道:“愛妃嫌朕急了?”

季寶珠聽出他話裏的暗昧,害羞低頭不答言,蕭昂看她這般模樣,呵呵笑了,仿佛樂意看她這副樣子。

吃罷早膳,蕭昂上朝,季寶珠起早了,斜倚在香妃榻上,不多一會既朦朦朧朧的了。

夢中一個人悄悄走近,腳步聲似那日的人,季寶珠忽悠一下驚醒了。

寢殿上只有個這兩日服侍她的太監束手恭立著,看季寶珠醒了,以為她有什麽吩咐,忙來至近前,問:“娘娘有什麽吩咐?”

季寶珠擺擺手,那太監倒退著下去。

季寶珠聽到自己的心跳,那日突如其來的事,令她心裏落下陰影,在乾清宮睡得多夢,一點動靜就很警醒。

她起身,悠閑步到前殿,見一個跟蕭昂上朝的太監朝左剛要拐去,季寶珠截住問:“皇上下朝了?”

那太監忙叩頭請安,道:“在禦書房批閱奏折”。

季寶珠不便打擾,朝殿外走去,就見守門的一個太監匆匆上殿,和季寶珠差點撞了個滿懷,那太監見季寶珠,嚇得忙跪地叩頭道:“奴才該死”。

季寶珠道:“何事,走得這麽急”。

那太監道:“曹貴人要見皇上,昨個就來了,讓奴才們打發回去,今個又來了,死活要見聖駕”。

季寶珠本能地問:“她都說什麽了?”

那太監叩頭道:“曹貴人說的話,奴才不敢跟娘娘學的”。

季寶珠道:“恕你無罪,說吧”。

那太監言辭閃爍,支支吾吾道:“曹貴人說,充容娘娘在乾清宮,能侍候皇上,貴人說她也能侍候”,這太監顯然是略去一些話。

季寶珠心明鏡似的,這二貨,不會說出什麽好聽的話。

若硬是不放他進來,她四處宣揚,怕嚷得全後宮都知道,今日若不整治她一番,讓她閉嘴,她更加不消停,於是道:“讓她進來吧”。

那太監擡臉看看季寶珠也不敢駁,但著實有點為難,皇上不發話,就讓她進來,這合適嗎?

季寶珠知道他顧忌,道:“有事我擔著”。

這太監才爬起來,知道季嬪正得寵,是惹不起的主,忙也不敢怠慢,答應聲就下去。

曹貴人上殿來,見季寶珠笑盈盈地大刺刺地站在殿中央,一楞,隨口道:“你怎麽在這裏?”

季寶珠眉梢一挑,低而冷厲的聲道:“怎麽曹貴人不懂禮數,不請安,稱起你我來”。

曹貴人此刻方想起,季寶珠現在已是嬪位,高出自己一級,不得不略蹲身勉強行過禮,低聲道:“嬪妾見過娘娘”。

季寶珠正色道:“曹貴人已是宮中老人,難道不知道宮規,竟稱起你我來,你自個說說該如何?”

季寶珠聲兒平平的,但話聽著就有幾分疾言厲色。

曹貴人今兒大意了,不曾想到這層,這宮裏規矩是極嚴的,就是季寶珠告到皇後那裏,自個也不占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季寶珠若大度全當沒聽見,若氣量小,治她個不敬之罪,也是要掌嘴的。

這樣一想,曹貴人氣勢漸漸弱了,委委屈屈地撩裙跪下,賠罪道:“嬪妾口不擇言,娘娘大人大量,不計較才是”。

季寶珠但笑不語,反倒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命身旁太監道:“上茶”。

太監沏茶上來,眼一撩,曹貴人還跪在那,想笑也不敢笑,這曹貴人平時性子傲慢,眼睛裏沒人,這回可吃到苦頭了,心中稱願。

太監斟了杯茶,雙手呈了上前,獻殷勤地道:“娘娘,這是新貢來雪芽,娘娘品品”。

季寶珠輕輕拈起茶杯蓋,一下下趕著浮上漂著茶葉沫子,卻也不喝,只悠閑自得,好像很有趣似的。

曹貴人跪在地上,季寶珠不發話也不敢就起,依她的性子,忍不了多久,就會發作,季寶珠算準了。

果不其然,曹貴人看她這副模樣,氣結,季寶珠偷眼看她,面部表情僵硬,用不了多少時辰,就要發作。

這時,季寶珠眼風瞥見屏風後,有明黃影子晃動,知道是蕭昂出來。

忙上前假意攙扶曹貴人,口中甜糯親昵地道:“你我姐妹不用多禮”,說著擋著曹貴人視線,附耳小聲道:“這地方你也配來,你這樣子給曹家人丟臉”,眼中盡是嘲諷。

”。

曹貴人一提醒,猛然醒悟自家在朝中呼風喚雨,怎會被這早已落敗的季家女羞辱,看季寶珠露出鄙夷神色,輕看了她,這一氣非同小可,本就是沈不住氣的性子,此時被她這一激,立刻發作,不管不顧張口罵道:“你季寶珠算什麽東西,你少得意,早晚皇上要收拾你季家”。

季寶珠似無限委屈,孱弱聲道:“妹妹何出此言,我季家忠君愛國,相信皇上不會忠奸不分”。

“說得好,季家乃我大晉功臣,曹貴人謂朕昏君不成”,蕭昂眼中一抹厲色。

曹貴人聽聲音,偏頭赫然見皇上從裏面走出來,眼神冰冷,曹貴人下話沒說,生生咽了回去。

曹貴人剛自個站起身,嚇得腿一軟,又跪下,抖著身子道:“嬪妾失言,皇上恕罪”。

蕭昂看向季寶珠道:“季嬪,曹貴人按宮規如何處置?”

季寶珠知道蕭昂目前倚重曹家,不會真處置曹貴人,寒了曹家的心。

於是佯作大度不與其計較,道;“曹妹妹性子直,口無遮攔,說得對不對的,臣妾也不計較”。

蕭昂冷臉道:“難得季嬪氣度,曹貴人叩謝季嬪下去吧,以後在犯一並罰”。

曹貴人委委屈屈地磕了三個頭,季寶珠坦然受了,曹貴人諾諾下去。

這裏,季寶珠腰肢一軟,就勢朝蕭昂跪下,軟糯地道:“曹妹妹說得對,臣妾不該呆在承乾宮,臣妾還是回熙和宮來得自在”。

蕭昂故意板起臉,道:“愛妃是說我這承乾宮不自在”。

季寶珠靜淺明眸,蘊含淡淡笑意,羞澀道:“臣妾雖願天天陪伴聖上身旁,然皇上心裏裝個整個大晉朝,非臣妾一人所有”。

蕭昂拉起她,道:“愛妃若覺得不自在,就回熙和宮吧”。

季寶珠坐著肩輿回熙和宮,宮門口無人,季寶珠進門繞過琉璃瓦富貴牡丹影壁,榮寬在井沿邊提水看見,‘咣當’水桶掉在地上,脫口喚了聲:“主子”。

水桃從正殿門裏出來,見主子,忙朝裏喊:“主子回來了”。

眾人齊齊出來,圍住季寶珠,七嘴八舌道:“聽枚青回來說,主子同皇上去了乾清宮,這二日奴才們擔心的什麽似的”。

羅常在從西偏殿奔出,一溜碎步疾走來,喚著:“季姐姐”。

上前竟拉著季寶珠的手,歡喜得落下淚來。

季寶珠抽出腋下帕子,輕輕為她拭去俏臉上的淚珠,笑著道:“姐姐這不是好好的回來,怎麽倒哭了”,又戲謔地道:“是這熙和宮一個人住著清凈慣了,姐姐回來怕不習慣了”。

羅常在破涕為笑,搖著季寶珠的手臂,嬌嗔道:“看姐姐說的,冤屈了妹妹的一片心”。

季寶珠笑挽起她的手往屋裏走。

熙和宮肅靜許久,突然,喧鬧起來,羅常在待到很晚,還興致盎然,坐著不走。

季寶珠微笑著,心裏羨慕她的單純快樂。自己如今心境蒼老了許多。

廂貴人過來一趟,說了兩句話又匆匆走了,季寶珠知道她惦記女兒,放不下。

季寶珠重回熙和宮,竟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至晚,乾清宮都沒什麽動靜,榮寬去尚食局領米面回來,說:“皇上去皇後中宮了”。

季寶珠聽了,微微有點異樣,後宮是非之地,一下子把她拉回現實。

季寶珠隱隱不安,趁晚間無人時,拿出那兩個紙包看看,端貴妃的藥包她妥善地收好,這一時半刻用不上,貿然行事,有害無益。

看著手中那包媚藥,搖搖頭,也收好。

躺下,心事重重,怎麽也睡不著,不如偏僻的清廡殿踏實。

無意中想起皇上蕭昂的一句話,“愛妃是樂不思蜀”,心下狐疑,一激靈,這熙和宮一定有蕭昂的人,日後凡事要加倍小心,藥的事就連枚青都不能讓知道,不小心露出去,就惹禍上身了。

目前當務之急,是一定搞清楚,身邊誰是誰的人,先想法子弄清楚誰是蕭昂的人。

以蕭昂的精明後宮耳目一定不少,熙和宮怎麽都不保。

30臥底

季寶珠端著燈盞拉開隔扇門,輕手輕腳走到外間,枚青也沒睡著,冷丁換地方,這二日又擔心主子,一時也沒困意。

聽見輕微腳步聲,忙一骨碌爬起來,悄聲道:“主子,有事嗎?”

季寶珠示意她進去。

枚青機靈,知道主子有要事,也不多問,披了衣裳跟著進到裏間。

二人密議很久,一致認為先找出蕭昂安插在身邊的人,當然,若沒有更好,有了,心中有數,早做提防。

季寶珠囑咐道:“臨近節下了,宮人們互相走動,你留意觀察,看都同那個宮裏的人相厚,經這一事,我們也該上點心,為自己打算一下”。

枚青道:“奴婢會留意的”。

季寶珠低低地道:“這陣子你不用總上來侍候,讓雨燕和水桃上來,我在仔細觀察下二人”。

枚青輕皺著眉頭,下意識地手裏擺弄著衣角,疑惑道:“雨燕和水桃二人,奴婢看著也不像是吃裏扒外的人,雨燕奴婢覺著人不錯,水桃,是有點虛榮,可不像是城府很深的人”。

季寶珠垂眸想想,枚青說得沒錯,但放藥的必定是二人中的一個,旁人是接近不了寢殿的,這宮裏每日人來人往,若來個生人,很快會被人發現,何況冬日,窗子關得嚴嚴的,沒一分可能。

遂道:“一定是自己人做的,這沒有懸念,人有時也善於偽裝的,現如今她二人先放放,背後這人幾次幫我,說明我對他有用,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你倒是先盯著趙勝、春財、榮寬三個,旺兒和春兒我看就算了,毛孩子,做不了大事的”。

枚青點點頭道:“主子說的是,春財和榮寬是梁采女宮裏出來的,梁采女原來住采薇宮,采薇宮主位是賢妃,他二人平常倒是和賢妃的宮人有些來往”。

枚青一提梁采女,季寶珠突生個想法,這二人不會是蕭昂的人,雨燕和水桃也不大可能,這樣一想,道:“你這一說,倒是提醒我,梁采女宮裏出來,不大可能是蕭昂的人,蕭昂沒必要在一個采女身邊布置眼線,那只有一個人,是……”。

枚青機靈,馬上反應過來,眼一亮道:“是趙勝”。

季寶珠不置可否,突然道:“小廚房的高嬤嬤和蕭昂賞賜的劉嬤嬤嫌疑很大,涼藥下在吃食中,除了身旁侍候的,還有這二人有機會”。

這樣子分析下來,就有三人極有可能是蕭昂的人,那就是趙勝、高嬤嬤和劉嬤嬤,最有可能的是高嬤嬤和劉嬤嬤其中一個。

枚青出去,季寶珠一直很晚才睡,迷迷糊糊睡到二日早,睜眼看窗欞結了霜花,心想今個按規矩應去中宮叩拜,就喚枚青。

枚青、雨燕等早醒了,但等屋裏有動靜,進來侍候。

季寶珠略做梳洗,即去坤寧宮,照例是枚青和趙勝跟著,路上季寶珠想在乾清宮呆了三日,一定在後宮震動不少。

偏這日是慣例請安的日子,季寶珠一進坤寧宮大殿,就見稀稀拉拉的來了不少嬪妃,詫異,今個來得都這麽早。

季寶珠昨個侍寢,上殿行大禮,拜了皇後。

陳皇後一片端莊嫻雅,也看不出喜怒,平聲道:“季嬪病才好身子虛,看座”。

季寶珠就挨著楚昭儀坐下,楚昭儀乃九嬪之首,生得小巧,一雙美目,顧盼神飛,渾身透著機靈勁。

側頭見季寶珠笑著打招呼道:“季妹妹身子大好了”。

季寶珠與楚昭儀雖是同級,然楚昭儀列首位,季寶珠居後點,是以稱呼季寶珠為妹妹,實際楚昭儀比季寶珠還小一歲。

季寶珠欠身笑道:“謝姐姐惦記,身子好了,只是下雨陰天渾身酸痛”,季寶珠胡編了這些話,也是為了消減後宮嬪妃的嫉妒,個性不同,然這些嬪妃心態一樣的,能聽旁人不好,不能聽好。

能選入後宮的家世不說,本人也絕不是無能泛泛之輩,定都是爪尖取巧的人尖子,有的性情溫和的不爭的,也是有自知之明,實在靠不上前的,但凡有機會誰肯放過,為自己爭取更好的生活。

季寶珠不用特意看,也知道曹貴人今兒難得的安靜,垂頭坐在那,不聲不響,這後宮有點消息傳得快,這不曹貴人前腳剛邁出乾清宮,後腳她被季寶珠整治了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是以她今個覺得沒臉,以往不可一世的傲慢也隱藏起來,行事少有的低調,不然就這場合,她才不會好心地放過季寶珠。

倒是徐修容不陰不陽,明知故問了句:“季妹妹是昨個才回宮?”

季寶珠真恨不能抽她,這話聽著平常,還以關心的語氣說出,可細琢磨,就不好回答,說前兩日就回宮,在乾清宮呆著,這眾人眼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這不是往自個身上引嗎?本來後宮嬪妃們互相沒什麽真朋友,明爭暗鬥,大家心照不宣還好,眾嬪妃只是想想,也不在意,可要是由自己嘴裏說出,就引起眾人嫉妒,持寵生嬌。

德妃坐上靠上首,看季寶珠的眼神不善,季寶珠短暫思量下,道:“奉了太後懿旨大前個回宮的”,季寶珠說了這麽一句,既避開了皇上,只字不提,卻提了太後,眾人聽在耳中意思就變了,回宮是太後旨意,非皇上,既有了太後撐腰,誰又敢多說什麽。

徐修容也不好在提起這事,就揭過了,季寶珠坐下後,就聽離自己很近的兩個嬪妃在小聲議論著,“節下帝後要大賞後宮,按慣例有的妃嬪要進位,今年不知又是誰好命”。

另一個位分低的妃嬪道:“白看著,也沒你我的份”,季寶珠看說話是慶寶林,這慶寶林常去找羅常在玩,季寶珠碰見過幾回,也沒深交。

先那個宮妃又道:“聽說趁著節下喜慶,新晉的秀女就要侍寢”。

人到齊了,季寶珠卻不見舒貴妃,婉婕妤不知為何告了假,在就是石美人不久前產下一女,尚未滿月。

這時,一個太監上殿,高聲奏道:“舒貴妃娘娘因病告假”。

下面就有人小聲議論說:“舒貴妃最近很少出門,聽她宮裏人說,身子不舒坦,提不起精神”。

馬上就有人應道:“這可是少有的事,舒貴妃可從來都是精神頭十足,這可不像她的做派”

陳皇後淡聲道:“既是身子不舒服,請禦醫看了沒有?”

那太監道:“禦醫看過,說無甚大礙,宜靜養”。

陳皇後懶怠搭理她,也不過面上做做樣子,那會真關心她,聽說禦醫看了,就不在繼續這話題。

陳皇後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眼下快到年下,各宮主位管理好自己的宮殿,火燭什麽的也註意,各宮主仆的節下的新衣尚衣局已趕制出來,節下喜慶,不許為些許小事吵鬧”。

眾人都答應。

下來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季寶珠也沒聽進去。

正當她想著昨晚和枚青的話,陳皇後卻突然來了句:“三皇子的事,查得有些眉目了”。

眾人都一驚,停止了下面竊竊私議,不在聊閑磕了,眼睛都定定看著陳皇後的臉。

陳皇後卻似氣定神閑地低頭扯了扯明黃金絲鳳袍的袖口,半天,緩緩地擡起頭,道:“本宮查出,覺繞不了她”,一平如水的聲兒,聽在各人耳朵裏,有那膽小的,背上冒了冷汗,那一班膽大的,也覺得身子涼涔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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