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姜家桑園時已經是黑夜，桑園裏一片死寂。孔四維提著一盞燈走出來，看到姜綺羅回來，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小姐，你可算回來了……你這是怎麽了？”

姜綺羅去參加了一趟婚禮，結果三天了還不回家，好不容易等回來，卻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每一次姜綺羅出門，回來的時候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孔四維覺得姜家桑園的風水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他看到車後還有人影，過去一看，是董子昭，孔四維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董家在京城如何趁人之危，孔四維聽阿金說過，加上從前董家爺倆自稱個江南第一布商，他作為姜家桑園總管本就不服，所以對董子昭是不可能有好臉色的。

他沒想到姜綺羅對董子昭卻很客氣：“董少爺，涵兒在我的臥室，可否請你移步？”

董子昭趾高氣揚地把韁繩拋給孔四維，然後大搖大擺地去了姜綺羅屋中。

涵兒昏迷到如今，阿金一直在身邊看護，可說是看護，也不過是擦擦身子，餵些米湯。往往餵進去一勺，反而要吐出半勺，阿金除了暗暗著急實在沒有辦法。

她看到姜綺羅回來了，蒼白的臉上湧起紅暈，好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笑起來，不過她轉眼又發起愁來，涵兒一點起色也沒有，姜小姐見了肯定要傷心。

董子昭溜溜達達地來到床前，幸災樂禍地說道：“喲，看起來這孩子沒幾天活頭了。”

阿金這才註意到他也在場，嚇得連忙退了幾步：“你！姜小姐，他來幹什麽？”

董子昭看著阿金張皇失措的樣子，笑得意味不明，他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紙包，扔給阿金：“把藥粉用熱水化了，餵這小孩喝下去。”

阿金猶豫不決地看著姜綺羅，姜綺羅點點頭，這個時候，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就連越九霄也是這個意思，阿金沒有辦法，揣著巨大的懷疑照辦。

越九霄和阿金合力，費了不少功夫才把藥湯灌入姜涵口中。姜綺羅緊張地揪著床邊的布幔，不知道這一碗藥下去會是什麽結果。

倒是董子昭，好整以暇，不客氣地在椅子上坐下。中間孔四維來送過茶水，他嫌不夠熱，對管事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他如此作威作福，讓阿金和越九霄看不過眼，可是姜綺羅卻不在乎，董子昭越跋扈，說明他對解藥的效果越有底氣。

良久，涵兒忽然咳嗽起來，劇烈得像是要吧肺咳破。阿金嚇得眼淚汪汪的，指著董子昭說：“你害人！”

董子昭油腔滑調地說：“那你可冤枉我了，不把毒素排出來，姜涵的病能好嗎？”

話音才落，涵兒忽然翻過身子，往地上吐出一大灘汙濁的液體，味道腥臭難聞。

董子昭誇張地在鼻子前扇風，說道：“臭死了！為了這小屁孩，本少爺居然還要受這份苦，真可惡！”

他自去說他的，姜綺羅抱起涵兒，用袖子去給他擦拭。涵兒重重地呼吸了幾聲，慢慢睜開眼，喊了一聲“娘親”。

屋子裏的人歡呼起來，姜綺羅一把抱緊了涵兒，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好孩子，你終於醒了！嚇死娘親了！”

姜涵半睜著眼，咕噥道：“頭痛。”

姜綺羅放開他，伸手摸了摸他額頭，發覺還是燙得嚇人。

姜涵又說：“很冷。很困。娘親，涵兒很難受，涵兒要睡了。”他說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姜綺羅用力地搖晃，可是他怎麽也沒有回應。

“涵兒！睜開眼啊！你剛剛都看到我了！不要睡！”姜綺羅哽咽著大喊。涵兒只說了一句話又陷入沈睡，這比他從來沒有醒過來要更讓她痛苦。

越九霄按住姜綺羅的肩膀，說道：“綺羅，冷靜！把涵兒放下，讓他靜養！”他轉過身，看到似笑非笑的董子昭，問道：“你要什麽？”

董子昭長嘆一口氣：“看來你們是相信我家的解藥了，聰明！”他在房間裏踱步，不知道在盤算什麽，等到吊足胃口，他才說道：“我爹要這座桑園，不止如此，還有你們在京城的招牌。”

姜綺羅抹去眼淚：“你們要瑞錦莊？”

“對，從此瑞錦莊不姓姜，而要姓董！董家的瑞錦莊！”董子昭得意洋洋地說道。

京城是董家一直要拓展生意的地方，姜綺羅她爹在的時候瑞錦莊的勢力頑固得像堡壘一樣，等她爹死了卻又冒出她這個刺兒頭，生生把董家進軍京城的計劃拖到現在。

如果瑞錦莊姓了董，雀屏樓在京城就沒有實質上的對手，到時何止江南第一，天下第一也在囊中。

再把江南的桑園收為己用，此長彼消，姜綺羅想要卷土重來都難！

這就是董承為董家的未來畫下的道路。

董子昭優哉游哉地喝茶，抽空問道：“姜綺羅，難道你姜家的祖業還能重要過姜涵的命？”

姜綺羅握著涵兒消瘦的小手，聽到孔四維在她身後不住磕頭：“小姐萬萬不可！把桑園給董家，我們就什麽也沒有了！”

根本不需要他說，董承想到的一切，姜綺羅都明白。

姜綺羅合上眼睛，眼前忽然浮現出順天府大牢裏姜老爺臨終的神情，他居然那麽釋然，那麽坦然，他真的很放心吧姜家交給姜綺羅。還有哥哥，他也一樣，全心地相信自己……

“姜綺羅，給還是不給，痛快點！本少爺的時間很珍貴，沒工夫陪著你瞎耗。”

姜綺羅睜開眼，下了決心：“可以。”

有什麽不可以？沒有涵兒，空有偌大家業意義何在？

“小姐！你對不起祖宗啊！”孔四維哭著趴在地上，一把把眼淚灑滿青磚。

姜綺羅握著涵兒的手，心裏對自己說，我沒有做錯。

董子昭腦袋一歪，卻還不滿足：“看你答應得那麽痛快，可見瑞錦莊和桑園對你來說只是小菜一碟。那可不行，叫價必須叫足，否則怎麽對得起咱們在京城的交情呢？”他說著，惡狠狠地看著越九霄。

越九霄問：“你還要什麽？”

董子昭指著他：“你，當著江南百官，給我跪下磕頭！”他的手又一移，指著阿金：“你，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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