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綺羅在桑園等了幾日，沒有等到越九霄的音訊，但是等到了第一個病死的人。

沒有對癥的草藥，這是遲早的事情。姜綺羅知道，但是無可奈何，她只能命人把死者埋了，還囑咐撒上些石灰。

只是一個人的死去，但是整個姜家桑園都被蒙上了陰影。孔四維說今年多災多難，天天燒高香求老天開眼。

但是老天從不開眼，只是給桑園降下了第二場、第三場死亡。

桑農終於無法鎮靜了，他們沖到姜綺羅面前大喊：“我們要出去！這裏又沒有藥，也沒有人來看我們，我們遲早會死！出去的話，也許還能碰到一個郎中！”

“留在這兒，天天和那群病秧子在一起，我們沒病的也要有病了！”

姜綺羅很明白他們的心，然而臨川府的安危在前，不行就是不行。

她大喊道：“不要再爭了！不會的，我不會讓你們出去！走出去可能是更多的死亡！我明白這份痛苦，所以連我都沒有踏出大門一步啊！我的涵兒也在生病啊！”

人群安靜了下來，但是很快爆發出更大的喧鬧：“那又怎麽樣？是你不管自己孩子的死活！難道我的孩子也要死嗎？”

“你人面獸心！你不是人！”

姜綺羅默默地承受著一切責罵，她早有預感會有這樣的場面。這些人作為流民時曾經為一點糧食圍攻她，她是不會指望他們的冷靜的。

阿金聽到嘈雜聲跑出來，看到氣勢洶洶的人群大喊道：“不要喊啊，屋子裏也有病人的！”

可是誰會聽她的？

有人撿起一塊泥巴朝姜綺羅和阿金扔了過來，沒有命中，卻把阿金嚇壞了。“你瘋了嗎？越先生都說了，他會回來，他會帶回來藥！你們就不能等一等嗎？”

姜綺羅暗暗嘆口氣，阿金的話只能激起更大的反彈而已。

果然，更多的石塊泥巴被扔了過來，姜綺羅拉著阿金的手退回了屋子裏。

泥巴和石塊打中門板的聲音不絕於耳，汙言穢語更是從窗縫門縫裏傳入，不僅把姜綺羅和阿金家上數十幾代的祖宗問候了一遍，還大喊道：“你們就是殺人犯！誠心看著我們送死！”

阿金氣得幾乎要沖出去，幸好姜綺羅拉住了她。她忿忿不平地拍著桌子：“明明出去只會害人，留在桑園是最有可能得救的，他們偏偏要鬧事！而且還這麽罵人，難道不記得誰給他們找來的糧食嗎？！”

“隨他們去吧。”姜綺羅發現衣服上沾了泥，便去屏風後換衣服。

這件很自然的事在這個當口便很不自然，阿金追過去問道：“外面都要打起來了，你還有心思換衣服？”

姜綺羅嘆口氣道：“急什麽？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

阿金急得直跺腳：“那可怎麽辦？你不怕他們硬闖出去啊？”

阿金這次真的料事如神了，她的話音剛落，屋外的人就咆哮起來：“跟這婆娘計較什麽？自己闖出去不就行了？難道幾堵院墻還推不倒了嗎？”

阿金聽了覺得一定是自己的話被偷聽到了，不住地拍自己的嘴唇：“我說話什麽時候這樣準了。”

姜綺羅卻像是一尊石佛般鎮定：“不要在意，讓他們去吧。”

門外響起一片叫好聲，然後雜亂的人聲就那樣散了。阿金急得團團轉，最後還是忍不住跟出去了。

姜綺羅在涵兒身邊坐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額頭。涵兒的燒還沒有退，圓圓的臉頰也消耗下去了。他吃不下喝不下，姜綺羅只能用清水擦拭他的嘴唇，可是這樣終究不能長久……

氣急敗壞的桑農朝著大門進發，姜綺羅前幾日下令不許人外出時就讓孔四維在大門上落了鎖。不過沒關系，他們這麽多人，難道能被一把鎖憋死？信不信他們能把門板一口氣撞飛？

結果，他們來到門前的時候，還是不得不停下腳步。

門上有鎖，但是門前有更可怕的。一群滿身橫肉加刺青的大漢一字排開，拉起架勢迎接這群野牛一般的桑農。

領頭的人身上刺青最多，是姜綺羅在牢裏遇到的犯人。他雙拳一對，笑聲直沖天空：“哈哈，許久沒有打架了，雖然今天的對手都很弱，不過數量不少。兄弟們，咱們也來個以一敵百！”

“好！”

但是這一聲齊刷刷的叫好就嚇壞了不少人，等到刺秦大漢們有如狂躁的馬匹一樣沖過來時，人群很自然地便散了。桑農躲得躲，跑得跑，但是在桑園範圍內又能藏到哪裏？很快，他們就像是被牧羊犬驅趕的綿羊，乖乖地回了棚屋。

孔四維從樹後面走出來，對刺青大漢拱手道：“多謝幾位出手相幫，否則我家小姐可拿這群愚民沒轍。”

“哈哈哈，哪裏的話！女俠交給我們的任務比皇帝老兒的聖旨還重要！而且我們從前就是收保護費的，今天重拾老本行，開心得很！老友，你的話實在太見外了！”頭領爽朗地大笑著，十分不見外地摟著孔四維的肩膀。

孔四維掙不脫，也不敢掙脫，呵呵地陪著這位老弟傻笑。

阿金躲在屋角後面聽到了，雖然很同情孔管事，但是也決定不去管他。

回到屋裏，她看到姜綺羅在幫涵兒擦拭身體，屋子裏飄著淡淡的酒味。酒真的能治好涵兒嗎？阿金很懷疑。

“他們回去了？”

阿金回過神，連忙點頭：“回去了。唉，真是的，你早有計劃就告訴我一聲嘛，害得我白擔心！”

“對不起，我安排得很匆忙。”

“不用道歉，我也不是真的怪你嘛。”阿金走到床邊，同樣憂心忡忡地看著涵兒，她輕聲說道：“沒有藥的話，只怕……”

阿金沒有說完，但是姜綺羅也明白：“我知道。九霄會把藥送來的。”

這一次，是姜綺羅的話很準，就在第二天清晨，大門口來了兩輛馬車，車上飄著三角旗，上面畫有七星陣。

漕幫的旗幟？

姜綺羅大喜過望，越九霄終於送東西來了。

車上裝滿了草藥，車夫還送來一張藥方，肯定是對癥治療瘟疫的。姜綺羅把那張薄薄的紙按在心口，如釋重負。

不過……涵兒的解藥呢？

她望著車夫，車夫的確給了她另一樣事物，然而，並非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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