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間清幽的花園小屋裏，初雲正在試一件新裙子。“九霄，你看我穿這件衣服好看不好看？”

越九霄卻只望著蔥蘢的花園不言不語。這座小屋地勢較高，能俯瞰花園大部分地方。就在剛才，他好像看到一個人影從小徑上匆匆走過，像極了姜綺羅。

然而一轉眼人影已不見。他抓緊了衣擺，卻又搖搖頭，心想定然是看錯了。

“九霄！我在問你呢！”初雲老大不高興，走到窗邊強行掰過越九霄臉，說道：“平時我都穿得很簡便，難得今天換上女孩子家的衣服，你不好好看看我嗎？”

越九霄轉過眼來幽幽一瞥，只見初雲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紗裙，上面用銀線繡著祥雲的紋樣，恰好配她的名字。沒想到一貫血裏來刀裏去的漕幫也能準備這麽精致的衣物，從這一點來說的確值得讚嘆。

越九霄說道：“好看啊，少幫主艷冠群芳，當然好看。”話雖說得圓滿，卻透著一股敷衍，甚至像是故意讓初雲聽出話中的不情願。

初雲嘟起嘴巴，湊過來說道：“你說得好聽，為什麽不轉過來好好看看我？”

越九霄似笑非笑，指著掛著鐵鎖的屋門說道：“我看還是花園裏風景更好，不然少幫主也不會把我關在這兒，硬逼我欣賞花木啊。”

初雲舒展開眉宇，在越九霄面前落座，露出一個輕柔又帶著愧疚的笑容：“原來你在和我生氣呀！九霄，你不要怪我，今天這場典禮是爹辦的，他三教九流什麽人都請了，我可不能把你帶出去。”

不讓越九霄見賓客，不是因為他見不得人，而是因為他已經是個死人。辛豹已然對外公布了越九霄的死訊，但今日到場之人甚雜，不乏認識越九霄者，讓他們發現越九霄還活著可就麻煩了。

越九霄聽了初雲的話，心裏忽然一動：“辛豹那家夥也來了嗎？”

“你不會是要找他報仇吧？”初雲眨眨眼，“你的身體還沒養好呢！”

越九霄搖頭道：“我沒有那麽不自量力。他推我下水時，周圍全是他典獄司的人，我指控他也沒有證人，只會被他倒打一耙。”

初雲松了口氣：“你知道就好。九霄，好好在這裏休息，委屈一下，只有一會兒而已。等典禮結束，你仍然可以在宅中自由行動。”

越九霄呵呵一笑：“宅中行動？好痛快啊！實在感謝少幫主的恩賜。”

初雲的臉再度繃了起來：“越九霄，我對你已經很好了！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臉！”

越九霄默然片刻，最後竟然服了軟：“說得也是，我人在你手上，生氣有什麽用？氣壞了還不是我吃虧。”

“不愧是越九霄，還是你明白。”正在初雲得意時，有人敲敲門，說道：“少幫主，羅二哥找你。”

羅二哥，那是越九霄落水瀕死那天晚上撐船的船夫。越九霄聽到這個名字便打起了精神。

初雲聽說便欲離去，越九霄喊住了她：“少幫主，我剛剛未曾說實話。你這身衣裳固然好看，穿著你身上卻遠不是最美！”

什麽意思？初雲皺起眉頭，心想這越九霄是誠心要讓她生著悶氣參加慶典嗎？

沒想到越九霄卻走上來一步，將一件柔軟的織物圍在初雲頸上，又打了一個精致的蝴蝶結：“少幫主，天氣很冷，不要受風。用這匹桃紅色的緞子圍著肩膀，既暖和，又給白裙子添彩，怎樣？”

初雲摸著肩膀上的緞子，不覺心花怒放，越九霄從沒有如此體貼過。她有些懷疑越九霄是否有什麽詭計，然而摸摸那塊緞子，質地輕柔，沒有藏著暗器也沒有毒藥，其實根本就是初雲送來這屋裏布置用的。

她照照鏡子，覺得圍上這塊緞子倒是不難看，這種搭配方法未曾見過，但頗有種優雅之感。

“原來九霄對女子穿衣打扮之事也這樣有研究，等我回來，讓你好好為我梳妝。”她笑著拍拍越九霄的胸口，吩咐道：“芊芊，看好他。”

來送信的是芊芊，從前聞鶯身邊的小丫鬟，漕幫暗藏的淩厲殺手。她還像從前那樣溫順沈默，但是曾經清光靈動的眼睛已經蒙上了一層白翳，不覆從前的明澈。

她冷冰冰地說道：“不要惹少幫主生氣，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越九霄知曉這個小姑娘作為殺手的毒辣，卻總忘不掉她眼睛被毒壞後聲嘶力竭幾乎癲狂的樣子。“你的眼睛怎樣了？”

芊芊回答得很冷漠：“不用對我示好，我不會放你出去。”

越九霄沒想到她是這麽一只小白眼狼，也不想想救她的藥是誰給的？不過看到她的眼眸仍能轉動，想必仍能視物，只是不會如從前那樣清晰。

“你不想找那個人報仇？”越九霄問道。芊芊漠然回答：“想。但今天是少幫主的吉日，我不會生事，你也不要動歪心思。”

越九霄難免有幾分失望，他當然有歪心思。若是芊芊肯去找辛豹的茬兒，他也許還有機會逃出這間屋子，芊芊死守在此，他可沒轍。

“你對初雲就這麽死心塌地？”越九霄不知該同情她還是厭煩她，明明初雲只是把她當成一顆砸碎也不可惜的棋子。

“我無家可歸時是少幫主收留我，她看出我有學武的天賦，為我找來師父，否則我只是個廢物罷了。所以，我當然要把命還給她。”說起這些事時，她的語調仍然平平的，但是越九霄卻聽得出她心中的起伏。看來芊芊對初雲感恩得五體投地，雷打不動啊。

越九霄翹著二郎腿：“這麽說來，我對你還有送藥之恩呢，你如何報答我？”

芊芊搖頭：“休想，我不會放你出房門一步。”

“不必。”越九霄搖頭，微微揚起嘴角，他真的不需要，信使已經放出去了，就在剛剛。

他聳聳肩：“那我和你交換另一個條件吧，不會讓你違抗初雲。”

“什麽？”

“半年之內，你我都不要動辛豹那個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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