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霄感到胸口有塊大石頭一樣，壓得他無法呼吸。他用力掙紮，終於感受到一絲空氣的清涼。終於——

“綺羅！”他大喊一聲，猛地坐了起來。

睜開眼睛，眼前所見的確是一個女子，卻並非姜綺羅，而是讓越九霄避之唯恐不及的漕幫少幫主初雲。她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不知道已經在那兒坐了多久。

越九霄低頭看看自己，他已經換上了幹凈的新衣服，還躺在一張松軟舒適的床上，枕褥聞起來別有一股幽香。他希望這不是初雲的閨房什麽的。

初雲端起一碗藥，挨著他坐下，幽怨地問道：“綺羅？你差點就死了，還想著她？”

越九霄揉著發脹的腦袋，問道：“我怎麽會在這兒？”

初雲笑起來，說道：“你可真笨！有碼頭的地方就有我們漕幫的人，不然你以為為何有人會在半夜裏那麽無怨無悔地為你劃槳？”

說完，她朝門外吩咐了一聲，屋門打開，走進來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

越九霄一看，驚訝道：“你——你不就是昨晚那個船家？”

那人點點頭：“是啊！多虧越公子帶著我們躲過了截殺！要不是你鎮定，我和另外兩個弟兄肯定要被捅刀子了！”

“原來是你救了我。”越九霄想起被江水淹沒時那叢糾纏自己不放的水草，現在想來，原來是這家夥在救他！

船家嘿嘿地笑著，撓著腦袋說道：“我在漕幫負責運貨，不會武功，所以越公子被下黑手的時候幫不上忙，只能趁他們不註意溜下水救人。嘿嘿……”

越九霄向他一拱手，說了一聲多謝，船夫卻擠擠眼睛，笑道：“應該的，咱們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嗎？漕幫幫眾是不是有點自來熟得過分？越九霄尷尬地笑了兩聲，不過看船家如此熱情，也不好說什麽。

船夫對他揮揮手，退出門外，臨走時還帶著深不可測的笑容說道：“不打擾了，你們慢慢聊哈！”

越九霄收回目光，發現初雲離自己咫尺之遙，正笑吟吟地把一勺藥送到他嘴邊。

“我自己來就好。”越九霄伸出手，卻被初雲拒絕了：“那怎麽行？你現在身體虛弱得很，失手打翻了藥，可白費了我熬藥的心血！”

“少幫主……親自為我熬藥？”越九霄額頭冒出冷汗。

初雲嬌笑道：“是啊，我對你夠好了吧？”

越九霄連忙擺手：“這可怎麽使得？從來最難消受美人恩，我可當不起這個福分。少幫主，多謝你的手下救我，不過我還需要回官府，這就走了！”

他掀開被子，又連忙蓋好，客客氣氣地說道：“勞駕少幫主出去轉轉？讓我換個衣服？”

初雲的手摸上越九霄的臉，笑道：“越公子，你真是被江水泡壞了腦袋啊。進了我漕幫的門，怎麽還會讓你離開呢？我救了你一命，別說三年，就是用你的一輩子報答我也不過分吧？”

越九霄躲開她的手，面對初雲似笑非笑的臉惶恐不已。他本來就不是很在意禮數，初雲死纏爛打，他也沒什麽可顧及的了，於是一把抓起衣服竄出了屋子。

他聽到初雲在背後輕笑，但是沒有追出來，這很奇怪，但他顧不得許多了。

這個地方是漕幫的另一處據點，比起高升米行氣派得多，是個獨門獨戶的大院子，正中間是片花園，園外是一道回廊，更遠處是高大的牌樓，上面寫著“福威致遠”四個字。更遠處是一道黑漆漆的大門，一些綠林好漢模樣的人正在牌樓下來回巡視。

越九霄直奔大門，在那裏卻被人攔了下來，他一看，就是剛剛才照了面的船家。他幹笑道：“餵，老兄，你不是要擋我的路吧？”

船家熱情地勾著越九霄的肩膀，把他往院子裏面引：“唉，公子，外面有啥好玩的？在我們這兒吃香喝辣一點不差，只要你不找女人，少幫主會安排好一切的！”

越九霄擺脫他，轉身往外走去：“我要出去，我有要見的人。”

船夫很為難，擋在門前，說道：“不好意思，少幫主有令，欽差大人不許離開漕幫。你出漕幫大門一步，我們這兒的所有人就少一根指頭！”

“什麽？”越九霄以為聽錯了。

“不錯！所以，如果你離開大門十步，他們就斷掉所有手指。如果你離開一百步，我就砍了他們的手臂。如果你離開這條街，我就剁了他們雙足。越公子，他們或許不敢對你動粗，但你舍得讓他們為你而成為廢人嗎？”初雲自背後緩緩走來，話音風輕雲淡。

越九霄轉過身，看到淺笑嫣然的初雲，只是聳聳肩，說道：“我可不信江南第一大幫是這麽對待屬下的。”

初雲嚴肅道：“江南第一大幫自有第一大幫的規矩，頂天的規矩就是完成任務，哪怕是搭上性命。”

越九霄哼了一聲，一掌拍開了大門，漕幫的人臉色齊刷刷地一白，但要上前阻攔又不敢。

“越公子！”船家可憐兮兮地呼喚他，越九霄看了他一眼，發覺他眼中的驚恐並非假裝，又想起初雲如何對眼盲的芊芊，於是伸出門檻的腳遲疑了。

初雲把小刀拋給船家，說道：“他跨步出門之時，你自己動手！”

刀光逼人，令人不敢直視，船家剛才還笑意盈盈的臉上一片愁雲慘霧，他懷著最後的希望向越九霄投去乞求的目光。

越九霄皺皺眉頭，良久，他還是收回了腳步。

初雲得意洋洋的翹起嘴角，要說留住男人的方法，她比聞鶯多一千種。

船家松了一口氣，抹掉眼角的淚花，對越九霄小聲說了句“多謝”。

越九霄沿著來路返回，經過初雲身邊時停下了腳步，他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最後只好笑笑：“少幫主的盛情真讓人承受不起。”

“沒辦法，我真的很想要你留下來嘛。”初雲說完甜甜地一笑，好像剛才那些事情沒有發生。她挽住越九霄的手臂，十分親昵地說道：“你的身體還很虛弱，走，我們回去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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