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霄面前攤開著一張地圖，畫著整個臨川府的地形，他正在計算連山寨河堤炸開之後江水的走向。

竟然要用毀壞堤壩的方法來保護江南百姓，這可真是莫大的諷刺。

就在他暗自冷嘲之時，有衙差闖入報告說：“稟告欽差大人，上次劫官倉的漕幫惡徒抓到了！”

“抓到了？誰抓的？怎麽抓的？”越九霄將信將疑，他很難相信漕幫的人會被官兵抓獲，就像他從來不信那四個堂主會死在劫糧倉的戰鬥裏。

“葉大人在連山寨設下伏兵，抓捕了一支漕幫的船隊。漕幫的船上載了好多閑人，船行不快，也不敢橫沖直撞，所以被葉大人一舉擒獲。對了，領頭的那個有人認出來了，多年來一直化裝成米行的夥計。那個米行可能是他們的窩點，葉大人已經派人去查抄了……欽差大人？您去哪兒？”

不等衙差交代完畢，越九霄便奪門而出，他抓來一匹快馬，直奔高升米行。

葉大人為何會在連山寨設伏？他察覺了什麽？老胡此刻是什麽情況？越九霄心裏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

至於少幫主初雲，他對這個女人敬而遠之，但她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漕幫一定要掀起風浪，那也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高升米行已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衙差頭目正狠狠地拍著門板。旁邊樹蔭下卻一派悠然，那裏擺了張椅子，葉大人正坐在上面喝茶。

他看到了越九霄，站起來打了個招呼，笑道：“欽差大人怎麽慌慌張張的？別是這米行和您有什麽牽連吧？”

“聽說葉大人抓了搶糧倉的掀翻，本欽差當然要快點來看，不急就是懈怠公務了。”越九霄瞥了一眼巋然不動的門板，又問葉大人：“大人您為何來抓這只耗子啊？”

葉大人一聽臉都被氣紅了，越九霄顯然是那“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俗話來擠兌他，偏偏他挑不出禮，追查官倉案的確不是他的職責所在。

他只好忍氣笑道：“本官心急，想為欽差大人分憂。”

越九霄似笑非笑地說了一聲多謝，走到門邊讓砸門那人停手。漕幫的人應該還沒來得及轉移，他們聽到門外催命一般的敲門聲，說不定會鋌而走險，事情更不可收拾。

葉大人跟上來，笑容變得很刻薄：“欽差大人，看來你的合作之意不真誠啊！”

“何意？”

葉大人呵呵一笑：“那日欽差大人說要請人幫忙護送連山寨的百姓，本官事後反思，理當幫助，所以請附近幾個鎮子的鄉紳名士各出自家的船只來幫忙，沒想到欽差大人請的幫手是漕幫啊……”

他的話中並無作假，只不過雖然都是貨船，上面站著的都是訓練有素的官兵，而且他特意挑漕幫船只負擔沈重的時候下手，就是知道這些江湖二百五講究義氣兩個字，不敢把百姓踢下船。

他的小九九越九霄也猜得明白，心中一百個不屑，只是腦筋還要飛快地轉動。

葉大人故作無知狀，問道：“難道漕幫是欽差大人的幫手？那這劫糧倉的事，莫非也是欽差您指使？”他的臉色陡然厲害起來：“要是那樣，欽差大人，你可沒法和朝廷交代！”

劫糧倉的事情是姜綺羅策劃的，但是如今的事態卻真像是越九霄在幕後操縱。

這實在令人頭痛，就算有尚方寶劍在手，也絕沒有引著外人搶朝廷糧食的道理，越九霄和葉大人都很明白。

越九霄不慌不忙，反問道：“葉大人認為，江南第一大幫為何聽我調遣？”

葉大人不耐煩道：“還用問？憑你和姜綺羅的關系！”

越九霄聳聳肩：“但是姜綺羅已經被我關在大獄裏了，你不會認為這種情況下漕幫還會幫一個囚禁她們親屬的人吧？他們為何會受我派遣去連山寨？”

葉大人語塞，按常理來說的確如此。姜綺羅是漕幫的親戚，越九霄見色忘義拋棄了她，漕幫這種重情義的幫派怎麽可能還幫他？

然而姜綺羅就是不講常理，她可能只是為了幫越九霄而自投羅網，還把重於身家性命的令牌借給了他。這些對於葉大人來說都太匪夷所思了。

“欽差大人，若不是漕幫，你究竟要誰去救連山寨的人？”葉大人糊塗了，他懷疑自己真的冤枉了越九霄。

越九霄隨口一答：“本欽差救了那麽多流民，讓他們組一只隊伍去救同類又有何難？只要聲明去救人者每日發糧半斤，有意前往者只怕踏破衙門的門檻！”

葉大人徹底放下了疑心，他相信越九霄心中的確是如此計劃，否則怎麽可能有人面對突如其來的提問回答得如此從容？

他在錯判了姜綺羅之後，又錯判了越九霄。

門邊的衙差聽了好一陣子後，忽然問道：“大人，沒有人指使，那漕幫的人為何去連山寨？莫非他們是去做好事的？”

越九霄皺皺眉頭，老胡被抓了個現形，倒是不好給他開脫。沒想到葉大人自己已找到解釋：“蠢材，這還要問？漕幫是要夥同那些刁民鬧事，意圖顛覆衙門！”

“那這家店咱們還搜？”

“搜！當然還要搜！給我翻過來，查出他們搶劫糧倉，圖謀不軌的證據！”

這麽大的罪名扣下來，衙差們辦案都打起了精神，發誓要把這樁足以驚動朝廷的案子漂亮地解決。

衙差舉起大手，再行拍門的時候，“吱呀”一聲，門卻自己開了，從裏面走出一個紫衣少女，窈窕溫婉，一把輕羅小扇遮擋著半張面孔，令人生出無限想象。

衙差要敲門的手舉在半空不敢動，連葉大人的聲音都溫柔了許多：“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賊窩裏？”

“賊窩？大人你說的是哪裏話？豈不是要冤枉死小女子？”美人露在團扇之上的眼睛噙滿淚水，泫然欲涕。

此情此景，所有人都隨著她心碎了，比起聞鶯驚艷酒席，這個女子卻用楚楚可憐的風情打動了眾人。

不過也有例外，越九霄就對這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女無感，因為他前兩天才見識了她的狠心腸。

這位正是漕幫少幫主，初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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