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的心思姜綺羅明白。

金紗是姜綺羅的一張底牌，是她保瑞錦莊不倒的最後法寶。只要能產出金紗，哪怕瑞錦莊經營再不善，總還有一件能維持營生的布料，就像她在找不到郭老留下的筆記時，她就想過先染金紗。而且她會研制新顏色，遲早會超過綺羅坊。

有金紗，瑞錦莊就很難打倒，所以柳枝一定要奪走金紗的染方，不，她要的是剝奪姜綺羅生產金紗的權利。

“你的想法令我覺得可笑。”姜綺羅的嘴角彎了彎，然而望向柳枝的目光卻很冷：“金紗是我和師父一手研究出來的，柳夫人只怕沒有說收回的資格。”

柳枝早已備好說辭：“金紗的綺羅坊的，而姜小姐你，已經和綺羅坊沒有瓜葛了，就該把染方還回來。莫非你想據為己有，仿造我綺羅坊的布料？”

春草仗著有越九霄鎮場子，嫌棄道：“哎喲喲，一口一個‘我綺羅坊’，你習慣得很快嘛！”

柳枝雖然惱怒，可始終無可奈何，便裝聾作啞，只看姜綺羅。

姜綺羅很從容，說道：“我手裏的染坊並非從綺羅坊拿來的，而是從源公子手裏贏下來的。所以嚴格意義上說，在我之前，染方的主人是源公子。”

眾人的目光“刷”地移向了源銘，他正坐在後排一個角落裏，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驟然成了焦點，他竟然露出局促的表情。“看我幹嗎？”

柳枝看到他這幅傻樣，嘴角不屑地一撇。姜綺羅嘆口氣，從今天露面開始，源公子就提不起興致的感覺，他一向是個鬥嘴的高手，可以和春草並稱雙璧，這個關鍵時刻居然啞火了？

不過源銘終究是個靈光的，經小廝提醒已經知道了緣由，一聽完就換上了那張戲謔高傲的臉：“不錯，本公子先要和姜綺羅打賭，她若在一年之內成為皇商，我把染方還給她，從頭到尾也沒你什麽事啊！我記得我們在祁王面前打賭的時候，你喝得爛醉如泥，口中一只念叨著表白遭趙大人回絕的事呢！”

他當然是故意提起柳枝的傷心事。原本他不把柳枝放在心上，只當她很走運，從姜綺羅手上接盤了大好河山，直到那天聽左吉說了她編的謠言，才發覺這丫頭手段黑得很，所以也就不留什麽面子了。

全京城都知道柳枝是賜婚給趙懷遠的，在傳言裏，她是個苦戀貧寒書生的窮丫鬟，代替背信棄義的小姐照顧準姑爺，兩人心生情愫卻仍然止乎於禮，直到皇後娘娘開了天恩。

卻沒有想到趙大人是拒絕她的，看來童話故事總是虛幻，單單用來蒙騙向往幸福而不得的人。

對於看客，源銘的話只是戳破了真相，對於柳枝，他的話是撕開了傷疤。柳枝之所以站在這裏，就是因為趙懷遠的同床異夢，源銘這是在她的傷口上又戳了一刀。

她壓下心頭的痛，對姜綺羅假笑著：“姜小姐，縱然你是從源公子處贏得的染方，可是你是以綺羅坊掌櫃的身份立的賭約，所以賭贏了，賭註也應該歸還綺羅坊，不是嗎？”

越九霄笑道：“真是不能小看你，倒也挺會講道理。”

柳枝傲然揚起下巴，不算太久的貴夫人生活已經改變了她的神態：“那是因為道理站在我這邊而已。”

越九霄呵呵一笑，半點不受柳枝的影響，他說道：“那我也來按柳夫人的道理說說此事。綺羅和源公子打了賭，後來又把綺羅坊交給了你，那麽她以掌櫃的身份立下的賭約自然也歸屬於你了？那麽有責任贏下賭約，收回染方的也是你啊！”

柳枝皺起眉頭，越九霄不給她反駁的機會，露出一副疑惑的樣子繼續他的話：“可據我所知，皇後娘娘的品鑒會你根本沒有參加，也不知道贏下賭約有你什麽功勞。柳夫人，你沒有出力，這會兒卻來要染方，不是和你最討厭的那種據他人之功勞為己有的人一樣了？”

除了那些戶部的官員，在場的人大多都聽說了最近坊間的流言，說綺羅坊是柳枝出工出力、被姜綺羅據為己有的。為公商會的人明白這是無稽之談，不過一笑置之，而此刻，他們把這份嘲笑大膽地表露了出來，紛紛戲謔地看著柳枝。

源銘附和道：“或者你再和本公子打個賭，啟奏娘娘廢了你家的皇商資格，然後你再在一年之內奪回。這樣的話，本公子就服你，那染方我替你從姜綺羅那兒搶回來！”

阿金聽了焦急地大叫不行，但是越九霄和源銘都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看起來是很有信心，有信心柳枝做不到。

她當然做不到，從來沒有認真在染缸邊浸染過的人怎麽可能在一年內做得出足以打動皇後和尚衣局的布料？她又沒有姜綺羅的用功，更沒有姜綺羅腦袋裏層出不窮的怪點子。

這一點柳枝也明白，她的嘴角不自覺抽動起來，越九霄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不知怎麽應對，她只知道一件事：“金紗是綺羅坊的，不能流落到外人手中！姜小姐，你若還講商場規矩，就還回來，並且發誓你的瑞錦莊永遠不用綺羅坊的染方！”

姜綺羅對她的糾纏有些不快了：“道理我們都擺清楚了，你有要回的道理，我也有不給的道理。不過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今日來瑞錦莊大鬧根本沒有用，我用不了幾天就能研究出另一種金紗的顏色。只要我放上貨架，人們就會買，才不管我的染方屬於綺羅坊還是瑞錦莊。這個道理你應該懂，當年天下都知道是董老爺竊取了我的染方，但不還是紛紛追捧他的布料？”

春草忽然一拍手：“我想起來了！當初咱們第二匹金紗的染方還是柳枝洩露給你爹的呢！所以姜家有這個染方一點也不奇怪，只是別忘了感謝柳夫人當年的幫助啊！”她陰陽怪氣地笑起來，將柳枝的臉氣成了與衣服一樣的青綠色。

“你們都夠了！”柳枝再也受不了這種當眾揭破過往的痛苦，站在一片如血般鮮紅的鞭炮碎紙中嘶吼起，整個人都在顫抖，隨時也要如炮仗爆炸一樣。。

就在她崩潰邊緣之際，有人低聲厚道：“夠了的應該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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