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村之行當然是不歡而散，姜綺羅不會忘記她轉身離去時村民們怨恨、輕視、鄙薄、不知所措的目光。

她還遇到了關三叔和三娘，這兩口子一個幫著念羅村蓋房修路，一個在染坊幫著制作金紗，都是和姜綺羅交情匪淺。姜綺羅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心直口快的三娘忍不住抱怨：“姜小姐，沒想到你也會撇下我們不管！”倒是三叔比較厚道，對姜綺羅說：“沒事沒事，我們還會去染坊那邊幫忙的。”

姜綺羅對關三叔兩口子微微欠身，拉著涵兒登上了馬車。

田莊附近的人當然不會平靜地接受姜綺羅的決定，生活了半輩子的土地發生這種變化，誰能點個頭說聲“知道了”就了事？

同行的阿金沒少受氣，她靠著車壁說道：“早知道就不來了，等田莊轉手之後讓買家來說就好，省得咱們挨罵。”

姜綺羅搖頭：“我畢竟在田莊住過三年，而且和村民有幾分交情，不親自告訴他們這個消息實在不尊重，就算他們要罵我，我也得親自受著才對得起。”

她說完，掀開簾子回頭看，小元村的人似乎還聚在田莊外喧嘩著，姜綺羅相信他們現在不是在罵自己薄情，就是在感嘆出路難尋。

沒有辦法，因為瑞錦莊的出路比他們更難尋。

沒有本錢，只有幾大車才運到的素白蠶絲，瑞錦莊現在還遠不到可以運行起來的程度。姜綺羅需要錢，但是她不知道姜家手裏還有那些產業，她所知道的，就只有這座田莊。

田莊對小元村和周圍村落的人而言很重要，姜綺羅知道，但是瑞錦莊更重要。就像涵兒說的，她要讓瑞錦莊重新輝煌，而輝煌，是一定要有代價的。

她不禁又有些感慨，她離開田莊的時候更像是被擠走，離開念羅村去往京城時，已經快要不記得這座田莊了。偶爾想起來時，也會對自己說，那些貧苦的日子，受欺壓白眼的日子都過去了，她不會、也不需要回田莊了。

沒想到還是要回來，回來依舊是被白眼，被嘲諷。

這座田莊和她真是命裏犯沖，賣了也好。只是想起關三叔他們失望的臉，心裏依舊不是滋味。

要讓姜家重新站起來，要付出的代價很大，田莊裏那些人的信任和未來，只是第一筆付出。

買田莊的人是越九霄幫忙聯系的，因為家教與性情，他從來不和京裏的富商打交道，這一次還是為了姜綺羅破例。那些得到越九霄拜訪的老板一個個都受寵若驚，沒想到宰相的兒子先屈尊聯絡他們。

自然，看在越九霄的面子上，他們給出了很不錯的價格，甚至連來田莊視察一番的流程都省了。

“越公子，您開價就好！”

全京城，握有最多最貴最繁華地段的房產的，是梁曦公主，或者說是她背後祁王。握有第二多的地主，坐在越九霄對面。他們二人現在正在京城最貴的雲歸樓，談這筆田莊交易。在越九霄拜訪過的人中，也是出價最高的。

他諂媚地笑著，發現越九霄面露難色，顯然是大家公子哥不了解市價的緣故。他善解人意地解圍：“越公子要是拿不準主意，我就按朱雀大街的地價和這地契上所書的土地大小給錢，怎麽樣？”

雖然不太懂地價，但這個帳越九霄還是算的明白，朱雀大街的地價是要按黃金算的：“那你不是賠慘了？”

雖說越九霄打定主意要給姜綺羅搜羅一大筆錢，但是對方如此慷慨，他的良心在隱隱作痛。

對方笑得豪氣幹雲：“只要能交到越公子這樣的朋友，就是傾家蕩產也值得啊！”

越九霄揉著額角，他不是個漫天要價的人，但是他知道要讓瑞錦莊這樣大的店鋪運轉起來，需要的資金絕不少。

不知道綺羅需要多大一筆錢……

他正在琢磨著姜綺羅的所需，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有個女子清越的聲音傳來：“城郊的地價是一畝地要三千錢，田莊裏有九成是耕地，剩下一成是房屋和牲畜的棚屋，耕地能產糧，要每畝再加五百文。折合算下來，姜家田莊價值七萬錢。”

雅間的竹簾掀開，姜綺羅走了進來，很自然地坐在了越九霄旁邊。

越九霄連忙對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區區七萬錢，夠幹什麽的？要是按朱雀大街的地價來買，不，朱雀大街地價的一半出售，瑞錦莊的麻煩就解決了。

姜綺羅像是沒有看到越九霄快要飛出眼眶的眼珠子，繼續說道：“我昨日去過田莊了，管理得不甚得力，荒了幾塊地，水渠也堵了。你若要買，只怕還要花好些錢整治，我估計非要有一萬錢不止。再折算掉一些雜項，姜家田莊大約值這個數。”姜綺羅說著，立起五根手指，表示五萬錢即可。

越九霄的臉色很難看，他算是白談了。對方剛剛開出的價格可遠不止五萬錢，五十兩黃金也說不定呢。

“這位是？”對面的大地主有些迷惑地看著姜綺羅。

“我就是姜綺羅，姜家田莊現在的主人。”

地主幹笑了兩聲：“姜綺羅，綺羅坊的掌櫃，那也是京城有名的生意人了，沒想到你是如此的不成熟。我做生意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買東西的使勁說自家貨物的劣處。”

越九霄不自覺地點點頭，覺得這一回談判姜綺羅實在是來攪局的。

姜綺羅面色不變，說道：“我不會吹噓姜家田莊的價值，您之前開出的價格太高，高得令我害怕。”

“多給你一些錢不好嗎？”

“我聽人這樣說，不勞而獲的東西是世上最昂貴的。您用這樣的高價買不值錢的田莊，這份人情我如何還？我還不來，要九霄怎麽還？他還不來，難道要宰相大人來還？”姜綺羅停了一下，看著越九霄，“我不會因為姜家的生意傷害你，或者你家。”

越九霄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在桌底握住了她的手。

桌對面的大地主又笑了，這次少了諂媚之色，多了些爽快感：“你真是姜綺羅？姜家不要的那個小姐？我是不知道你能不能重振姜家，但你這個朋友，我是真的想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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