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燥熱的夏夜，姜綺羅感到透骨的寒冷：“她要搶涵兒？這是什麽意思？”

越九霄緊皺眉頭，眉宇間如同蒙上了一層霜：“你若是不提太孫，我倒還沒這個念頭。當年陛下冊立太子時，有一層考慮就是太孫殿下，那孩子天資聰穎，談吐穩重，陛下早就認定他是隔代的繼承人。太孫夭折，太子便失去了一個有分量的籌碼，而祁王妃即將臨盆，萬一是個皇孫……你說太子的人急不急？”

姜綺羅已經明白言下之意：“所以他們便對涵兒動了心思？”

越九霄搖頭：“只是太子妃罷了，我想太子不知道，他也不在乎。”

“為何這樣說？”姜綺羅不能相信，她已經認定了太子是個人渣，他做什麽壞事都不奇怪。

越九霄揉著她的肩膀說道：“猜到涵兒的身世後我時常去太子府，據我觀察，太子和太子妃十分疏離，他們兩人一天能說上三句話就不錯，要說共謀什麽，絕不可能。”

太子醉心琴棋書畫，時常在太子府開辦清談會、賞畫會、詩酒會之類。越九霄從前是避之不及的，但後來為了打探太子的情況還是每每應邀，一度遭遇了祁王府那邊黑衣人的警告。在這些風雅的聚會上，太子妃總是會在氛圍最好時駕到，偏生她並不通那些雅事，在太子身邊沈著臉一坐，把滿場的空氣都凍結了。

幾次三番越九霄總算明白了，太子殿下平時根本不理會這位正妻，所以太子妃拼了命地證明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所以她要在賓客面前儀態萬方地出現，可是這樣一來宴會不歡而散，於是太子對她更為冷淡，循環往覆，無法可解，兩人的距離越來越疏遠。

清官難斷家務事，太子妃挽回感情的手段越九霄不予置評，他只知道一件事：“太子妃肯定很想再為太子殿下生個兒子，可惜憑他們現在的關系，兩三年之內想也別想，所以她需要涵兒。”

姜綺羅拼命地回想，她多少也聽過些坊間傳聞，似乎太子殿下有妾室，而且妾室生下過孩子的。

她問了越九霄，越九霄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太子的妾室地位都不高，生得孩子難與太孫相比，而且那些孩子終究屬於別人，不是太子妃的。太子妃想要的是一個完全屬於她的孩子。”

姜綺羅終於明白了葉朝瑾費勁心思殺她的理由：“太子妃要當涵兒的娘親，所以我這個真娘親，必須死。”

越九霄沒有回答。

姜綺羅站起來，在石桌邊徘徊，她覺得骨子裏發寒，寒得渾身顫抖，步子都不穩了。她在葉朝瑾手中時曾有片刻“死了倒痛快”的想法，如今想來那是多麽的愚蠢，她若死了，涵兒很有可能被太子妃奪走，他要面對的是一個品德低下的父親和權欲熏心的後母。

越九霄見她心慌意亂，一伸手把她扯如懷中：“綺羅，不必害怕，我很快就能進入朝廷了。有我在，就算太子或者太子妃的葉家動了什麽心思也不會輕易得逞。”

姜綺羅捧著他的臉，輕輕撫摸他的眉弓，越九霄分明在笑著，姜綺羅卻覺得他的眉間有憂愁：“如果我們留在大青山裏，這些事都不會發生了。”

越九霄捏了捏她的臉：“如果我們留在山裏，你會停下來探究涵兒的身世嗎？你會安於經營一個小作坊嗎？念羅村裏只有幾十口逃荒留下的貧民，你會讓涵兒在那裏成長？”

姜綺羅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不”，可她很懷念山裏的小染坊，就算有潘管事這樣的惡霸，就算那裏從早到晚彌漫著刺鼻的肥料味。

“綺羅，我們都沒有回頭路可走了。與其回頭望，不如大步向前，且看老天爺安排了什麽！”

好像漫天的星鬥映進了越九霄的眼中，姜綺羅覺得他此刻比任何時候都更意氣風發。她早就認為最適合越九霄的舞臺是皇宮，是縱橫捭闔的朝廷，是最暗流湧動但也最風雲際會的地方。

她摟住越九霄，在他耳邊道：“是，大步向前，你我二人一同。”

越九霄和她對視，盡管剛剛經歷了劫難，未來不遠更會面臨劫難，可是她們相顧一笑，一切言語都是多餘。

姜綺羅相信他們是能走到最後的，可是，漫漫長路，第一步要往哪裏走？

越九霄聽了她的問題，溫存的目光漸漸銳利起來：“且不說第一步要怎樣走，綺羅，葉朝瑾折磨你的事我要先算算清楚。”

姜綺羅想了想：“你是想如同對織染商會關會長那樣，找到她的把柄，把她拉下馬來？”

“僅僅有把柄還不夠，說實話，滿宮裏哪個有品級的沒有收過好處，僅僅是匿下幾個錢是沒人追究的。何況葉家是官宦世家，宮內外都有他家的人，這點小錯根本動搖不到她。”

姜綺羅其實根本不願提葉朝瑾這個人，僅僅是想想她那張藏著惡意的笑臉姜綺羅便不舒服，可是痛苦的記憶如影隨形，她一閉上眼，審訊時的一幕幕便重回眼前。

她猛地想起了什麽，對越九霄說道：“我總覺得葉朝瑾和高……那個人，關系十分暧昧，他們說話的樣子簡直像多年的老情人。”

越九霄一聽便心生厭惡，如果葉朝瑾和姓高的有私情，她還讓姓高的去玷汙綺羅，那她簡直就是修羅惡鬼，專門看人痛苦為樂。

“不管怎麽說，如果你沒猜錯，她可是犯了大忌。”宮裏的女人，就算再老、再醜、再人老珠黃，那也是皇上的女人，是皇上的女人便不可與外人有染，哪怕皇帝陛下根本不知，也永遠不會知道有她這個人。

越九霄心中已有了一番盤算，他當然要讓葉朝瑾的醜事敗露，而且，他要把這場罪行敗露的戲碼安排得驚心動魄。

“娘親，你怎麽不來陪我？”姜涵扶著門框揉眼睛。他半夢半醒之間發現姜綺羅不在，杯弓蛇影地以為姜綺羅又消失了，於是連忙下地來找。

幸好娘親沒有走，先生也沒有走。

姜綺羅看著涵兒小小的身影，心情覆雜，竟然不知道該和涵兒說什麽。她只能過去抱緊涵兒，身為母親的保護欲從沒有像這個時候這樣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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