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朝瑾笑著，在慈愛之外還有著和她年齡不符的嫵媚，姜綺羅望著這張笑臉，卻不自主地發冷。

葉朝瑾的手輕輕的滑過姜綺羅的頭發，出人意料地，她從懷裏抽出隨身的玳瑁小梳，溫柔地為姜綺羅梳理頭發。“姜老板，我誠心地可憐你，這可不是假話。你這麽年輕，這麽漂亮，我真羨慕你這一頭秀發，又柔又亮。唉，你可不知道，我可是從好多年前就用何首烏染頭發了。”

前一刻還拿著烙鐵恐嚇姜綺羅的人，這一刻如此閑適地和她拉家常，好像她們是一對融洽的母女，世上卻沒有比這更可怕的場面了。姜綺羅覺得迷惑，而且恐怖。她像是墜入一個住滿妖魔的洞窟，四周充滿了妖異的笑聲，但是什麽也抓不到，她只能看到鬼影。

“放松，你的肩膀為何繃得這樣緊？”葉朝瑾輕輕地幫她捏著肩膀，仿佛覺得難以姜綺羅草木皆兵的樣子才是難以理解。“其實啊，我說會好好照應你並非虛言，雖說我奉命要做掉你，但我著實盼著你能給尚衣局獻幾匹好布。可惜啊，咱們才見第一面，你就犯了這麽一個大錯。我縱然心疼你，也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葉朝瑾的手指穿過姜綺羅的長發，輕柔如母親的愛撫，但姜綺羅卻總想象著她的手指都化為鋼針戳入自己的頭顱。姜綺羅握緊拳頭，免得自己打冷戰，她逼著自己去思考葉朝瑾的話，問道：“原來姑姑早就等著揪我的把柄，就算不是今天，我遲早也要下大獄？”

葉朝瑾為姜綺羅盤了一個宮中時興的發髻，她退後了幾步，欣賞著自己的得意之作，笑道：“是啊，所以我才說你可憐嘛。姜綺羅，怪就怪你生下了姜涵，否則我們也不會對你窮追猛打。你瞧，連累得我要到大獄來折磨你，怪不落忍的。”

說來說去，竟還是她葉朝瑾最可憐。

姜綺羅拼命地忽略葉朝瑾溫柔如刀的手，她在思考葉朝瑾的話：涵兒，禁宮裏流傳出來的畫冊，不擇手段逼她招供的葉姑姑……她覺得真相的輪廓已經依稀可辨，只差將這些線索串聯起來。

“葉姑姑，特意喊在下來，所為何事啊？”牢門吱呀呀地打開，又重重閉上，一個耳熟的聲音從大門處傳來。

雖說耳熟，姜綺羅卻一時想不起這是誰，直到葉朝瑾笑盈盈地啐了一口：“高老板你真是猴急崽子，來得這樣快！”

姜綺羅揮散心中的迷霧，向著來人看去，葉姑姑說得不錯，來者是天衣閣的高老板。但是他又和這個案子有什麽相幹？

高老板的目光在姜綺羅身上來回打量了好幾番，令姜綺羅如坐針氈，他問葉朝瑾：“怎麽？這丫頭不交代？”

葉朝瑾嘆口氣，可憐又嬌媚地抱怨道：“還說呢，原本盼著她早點說出實情，我能早點回宮，她也能死得痛快些。可惜啊，她一副精明相，卻這麽不懂事！”

姜綺羅終於明白為何葉朝瑾令她不寒而栗，就是因為她心中沒有善惡的界限，人命在她眼中只是玩具，還必須是一個乖乖引頸就戮的玩具。

高老板對葉姑姑的話推崇得不行：“姑姑說得極是，姓姜的丫頭忤逆不孝，私生野種，姑姑您對她還有指望，未免太心慈了！”

這種時候姜綺羅真還有點希望葉姑姑已經賜自己一死，免得再讓她聽這等肉麻之言。

葉姑姑一揚手，在高老板臉上打了一下，聲音雖然響亮，但其實力道不重。就連挨了一巴掌的高老板都樂呵呵的，好像這一巴掌打得甜進了他的心坎。

姜綺羅不由得呆住了，這葉姑姑和高老板之間莫非有什麽特別的關系？

葉朝瑾對高老板罵道：“別在這兒假惺惺地扮君子了，我還不知道你？今兒個我一瞧你看姜綺羅的眼神，就知道你打得什麽主意了。你和瑞錦莊的那位稱兄道弟，暗地裏卻對人家的閨女打起主意，你還好意思假道學？”

高老板訕訕道：“姜綺羅已經脫離姜家了，和瑞錦莊姜老板沒關系，我打她的主意有錯嗎？”

葉朝瑾只是笑笑，又伸出粉白的手指戳在高老板的腦門上。隨後，她眼神悠悠一瞥，看到姜綺羅發白的臉色，欣然一笑道：“我說過吧？毀掉一個女人的方法多得是。”

就算面對通紅的烙鐵，姜綺羅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怕，她看著高老板，在這個男人的目光中讀出了最下流的含義。雖然不知該躲去何處，她卻本能地從椅子上挑起。沒有想到從背後沖出來兩個獄卒，粗暴地推她回到椅子上。這一次，他們還把手腳上的鐵鏈與椅子相連，讓姜綺羅逃脫無門。

姜綺羅掙紮著，但是無法動彈，她盯著葉朝瑾：“奉禦哪裏來的信心，覺得九霄會放過你？”

葉朝瑾笑道：“一個被玷汙了的女人，他還會稀罕嗎？”

姜綺羅對越九霄從不懷疑，畢竟他連涵兒都接受了，但葉朝瑾卻看穿了她的想法，附耳道：“這和姜涵生父的事可不一樣，畢竟姜涵是一張好牌，越九霄想要捏住這張牌也說不定。”

姜綺羅盯住她的笑臉和笑言，她不想露出軟弱的表情，所以只能憤怒：“葉奉禦，只要姜綺羅一息尚存，一定要你十倍奉還！不，哪怕我死了，你也不會安寧！九霄、源公子、商會、綺羅坊，還有終有一天長大的涵兒！他們之中總有一個會向你討還這筆債！”

葉朝瑾的笑容終於消失了，她站直了，用眼底睨著姜綺羅，第一次不掩飾她的敵意：“姜綺羅，你會恨死你自己的，你會覺得自己很臟，覺得你不配當姜涵的娘，然後你會自暴自棄。但我不會讓你死，直到你招出一份可信的供詞，否則你連求死的機會都沒有！”

說完，葉朝瑾轉身走了，不忘輕拍高老板的胸膛，說道：“慢慢來，今日順天府衙入宮了，我的人會拖住他，他且回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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