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府一直以慷慨著稱，但是這次源銘提的要求實在不能滿足，就算公主都附議了，也不行。最後，祁王妃動筆給掌管賦稅的太仆寺寫了封信函，著令他們給京城無寒齋減少稅賦，差額由王府擔負。雖然沒有實現炸平山頭的願望，這種實惠源銘還是接受的。

源家人和姜綺羅在王府流連一夜之後，第二天各自回了家。

和源銘的同行雖然演變成了鬧劇，但是品鑒會絕對是個好機會，想想從前困居於田莊的時候，這種事做夢也沒有。所以姜綺羅一定要牢牢抓住這個機會。她一到家，就拉著阿金研究送去參評的布料。

“姜小姐，你不是說咱們新做了麻布嗎？連那個厲害的將軍都認可了，難道還不夠資格送到宮裏？”阿金剛從王府回來，身上還有點疲乏，她擠擠眼睛說道：“最多咱們再設計個漂亮的花樣織上去唄。”

姜綺羅搖頭道：“不成，給皇宮裏送的東西必須要豪華富麗，就算是質量再好，麻布終究是不行的。再說了，麻布的織法我已經分享給商會裏的人了，再單獨以綺羅坊的名義使用，總是說不過去。”

阿金撇撇嘴：“誰讓你腦袋一熱就把秘密說出去呢？你瞧，吃虧了吧？”就算已經不生氣，她還始終對姜綺羅公布織法的事耿耿於懷。

姜綺羅笑笑，公布織法的對錯已經沒有意義，與其糾結這些，還不如抓緊時間去設計新布料。

阿金嘆氣道：“沒法子，那就想想看咯。要說華麗漂亮，綺羅坊也就只有金紗符合這要求。”

姜綺羅同意，但是算起來金紗都推出小半年了，人們早就沒有新鮮感了，用過時的布料去參評，大概連宮門都進不去。對於無寒齋和瑞錦莊這種行業巨頭，每年都會推出好幾批新布料，送那幾種去宮中參選才是頭疼事。

可是算算日子，距離品鑒會滿打滿算也就半個月了。再想像如今暢銷的麻布那般從頭設計，是絕對來不及的。

“這件事我認真想過，唯一的方法就是在金紗的基礎上改進。”姜綺羅說道：“我在想，能不能把織麻布的手法用在蠶絲上，織出帶花樣的紗。”

阿金咬著指甲小聲念叨道：“蠶絲比麻紗細，更輕，顏色也更難顯出，要織花紋的話，效果不知道好不好啊……”

這也是姜綺羅擔心的：“所以織法必須要改進，說不定還可以用幾根蠶絲撚成一股的絲線呢，這樣花紋更明顯。”

阿金點點頭：“說得也是。那我這就去找霍師傅研究一下，最好他再設計一種新顏色。”臨出門的時候她又回頭：“姜小姐，我覺得最好連花紋也重新設計，之前用在麻布上的都太簡單，一點也不像給皇上和大官用的。”

姜綺羅被她這一句話提醒了，從前織在麻布上的花花草草的確不太配得上天家氣度，最好重新構思。

她在桌子前落座，鋪開一張白紙，閉上眼睛等著心底湧上靈感。

原本的姜小姐是個工於書畫的才女，提起筆心頭已能成一副畫，時而是庭院裏的斑竹，時而是池塘中的金鯉，很明顯都是她在姜家當千金小姐時的所見。姜綺羅為麻布設計花樣的時候，就是本著這些心頭浮起的鏡像。

然而，有的時候在她心頭浮起的是茫茫青山，是古寺，是禪鐘的聲音，是素凈蓮花。姜綺羅猜不出這是什麽地方，也不明白與這些畫面結伴湧起的微妙的心情。她試著去畫過這些風景，卻描摹不出當中意境之萬一，於是她漸漸地學會了忽略這些遐想，只是著眼於那些花鳥魚蟲的繪畫。

可也許是囿於姜小姐生前見識的有限，她想不出任何富麗堂皇的圖案，姜家瑞錦莊的布料上倒有的是吉祥富貴的圖案，可姜綺羅一不願學別人的模樣，二來，也覺得那些圖案俗套了些。

她放下筆，忽然轉頭看著床邊的大箱子，那裏面可有姜小姐心愛的書和畫冊……

之前姜綺羅為了搜尋新織法把書箱翻了個底兒掉，越九霄趁機從她這兒搜刮走一批詩集，那之後他再也沒有提過還字，大概才子都是偷書賊吧。不過姜綺羅一直忙著經營染坊，要說讀詩書，她也沒時間。

所幸，那些畫冊都留下來了，當中還真有不少精美的紋飾。姜綺羅仔細翻看了兩三本，有的是找瓷器描下來的花紋，有的是寺院壁畫上的裝飾，竟然還有些是從西域傳近來的圖案。

姜綺羅如獲至寶，坐在書堆裏看了起來。有些花樣過於繁瑣，在布面上織出不易，需要精簡，有些則過於簡略，最好將幾種圖案融合為一個方才好看……她琢磨著這些，不知不覺太陽吸塵，屋子裏一片昏黃的光。

涵兒推開門：“娘親，餓了！”

姜綺羅這才察覺時間過得飛快，連忙對涵兒說抱歉：“娘親忘了給你做飯啦，真對不起呀。”說著向姜涵伸手。

涵兒乖巧地走過來伸手，讓姜綺羅抱起他。他坐在姜綺羅的腿上，安慰他娘親道：“沒事，虎子給我留了好多零食。”一看姜綺羅不悅的臉色，又若無其事道：“不過我一口也沒吃。”

姜綺羅心底覺得好笑，也就不去計較姜涵有沒有在偷偷吃零食了。

姜涵看到滿桌子滿床都是書，好奇地睜大眼睛：“這些書和我讀的不一樣，這些花真漂亮呢！”

姜綺羅摸著他的小腦瓜說道：“娘親正想從裏面挑個花樣織布呢，涵兒覺得哪個好看？”

“娘親穿什麽都好看。”他回答得十分鄭重，看起來卻也不像是刻意吹噓。如果他是為了哄娘親開心的話，那姜綺羅必須要感嘆一下這小家夥說肉麻話不臉紅的本事了。等這孩子長大，到了君子好逑的年紀肯定不得了。

“不過娘親是真的拿不定主意，涵兒幫娘親看著，我去給你做好吃的，怎麽樣？”

姜涵響亮地答了聲好，然後乖乖地坐在床上看起畫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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