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與無寒齋所在的街區不遠，姜綺羅是一路跑到了越九霄家門口。

姜綺羅來過相府，所以門房見過還記得她，連忙請她入內。越九霄囑咐過家裏的仆役，要是姜綺羅來了就直接帶去見他，不必搞什麽等候通傳那一套。

姜綺羅在去後院的路上問帶路之人，府中可是新來了一個姓白的女子。帶路的人嘆息一聲說道：“是啊，那位姑娘似乎經歷了不少苦，所以少爺對那位姑娘很好，白姑娘在少爺身邊也十分喜悅，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滿足。唉，誰知道呢，前幾天還好好的，說沒就沒了。現在想想，那幾天怕是回光返照。”

越九霄覺得嫁給潘管事是白苗兒一生最大的不幸，他不想讓苗兒回憶起這一段，所以就算她已經嫁過人，照樣要家裏人以“姑娘”稱呼她。

帶路的說完，好像想起來姜綺羅和越九霄關系不一般，在她面前說別的女人大概要惹禍，連忙挽救：“少爺是看她可憐……”

“你別擔心，那位白姑娘我也認得。”姜綺羅想起和白苗兒一同在貧民窟的生活，不免感慨萬千。

她來到一座小院門前，帶路的人說道：“這是少爺給白姑娘安排的住處。少爺在這兒呆了一整天，小的先去知會一聲。”

姜綺羅點點頭，獨自一人時看了看四周。院子不大，卻很整潔。圍墻上爬著青青藤蔓，墻角下隨意叢生著一些紅艷艷的小花。不遠處就是越九霄的書房與臥室，看起來他是有意將兩人安排得近一些，以便照顧。

院子裏站著幾個小丫頭，想必是越九霄安排來照顧白苗兒的。她們幾個正惶惑不安地低聲議論著什麽，大約是不知主子病逝之後她們要何去何從吧。

“綺羅，你怎麽會來？”

姜綺羅低頭思索的時候聽到頭頂有人有人說話，擡頭一眼，就瞧見了越九霄疲憊卻略帶驚喜的臉。

姜綺羅只說了“公主”兩個字，越九霄就猜到了經過。

她正想問問白苗兒從搬來宰相府到死去的經過，就覺得肩膀一沈，越九霄沈甸甸的頭挨在了她肩膀上。姜綺羅聽到耳邊一聲長嘆：“我才發誓要讓她後半輩子不再受苦，她居然就死了，就像是不給我兌現諾言的機會一樣。”

姜綺羅伸手抱住他，輕輕地撫摸他頭頂的發。越九霄個子很高，為了靠在姜綺羅肩膀上他要弓著背，看起來十分委屈。

他心裏也是真的委屈，不是為他，是為白苗兒。

“苗兒是我救下來的，她一直把我當成保護神，可是她被潘管事毒打的時候，我這個保護神在哪兒呢？她病的時候，我又在哪兒呢？我口口聲聲說，會比趙府尹更好地照顧她，結果呢，只是為她送葬罷了。”

“緣分如此，並不是你的錯。”雖然這樣說，但姜綺羅能感覺得到他的痛苦，但是除了緊緊抱著他，也想不出有什麽法子寬慰他。她撫著越九霄的肩膀，說道：“帶我去見她最後一面吧，總算我們也曾是同伴呢。”

越九霄站直了身子，臉色仿佛好了一些。白苗兒的病逝讓他自責，他這輩子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廢物。可是越宰相不懂白苗兒和他的關系，他慈愛的娘親覺得白苗兒來歷不明不喜歡她，所以這些話他只能和姜綺羅說。偏偏姜綺羅和苗兒有些過節，讓他不敢命人找姜綺羅。

卻沒有想到，姜綺羅自己來了。真好。

他握住姜綺羅的手，拉著她走近這座院子。姜綺羅看到院子中有一小塊土地，原本應該是花圃，現在卻空蕩蕩的，之間黝黑的土壤。

越九霄順著她的目光瞧見，說道：“苗兒說，她想在小園裏種菜，所以收拾了這樣一塊地方。她從前在貧民窟時就這樣說，只不過那時候貧民窟裏什麽都沒有。”

結果她最終也沒有實現這個願望。

姜綺羅看到那具薄薄的棺木已經合上，不禁有點奇怪，為何這麽快就入殮了。

其實白苗兒纏綿病榻多日，醫生早就說了她是救不活了，而且有越夫人暗中授意，所以棺木和喪儀早就有人準備。她今日早間才過世，這會兒已經入殮了。

越九霄原本覺得太過倉促，可是轉念一想，除了他，還有誰來祭苗兒呢？

姜綺羅嘆口氣，說道：“這樣也好。白姑娘生前並不喜歡我，棺材合上，正好她不必瞧見我。”

她說完，從旁邊拿起三炷香，點燃後對著棺木拜了三拜。細小的線香插在青綠的銅鼎中，香味很淡，飄出來不遠就散了。即便是宰相府也不可能為一個寄居的女子大動幹戈地辦葬禮，其實她能有三尺見方的葬身之地已經很難得。

姜綺羅和越九霄並肩站在靈前，她問道：“白姑娘得了什麽病？”

越九霄搖頭：“之前她被潘管事打得很厲害，身上受了不少傷。不過在趙府尹那兒都治好了，苗兒自己也說沒事了，誰知道來了我家莫名其妙地覆發了。”

越九霄回想起白苗兒病中的容顏十分心痛：“從某一天開始，她就忽然間吃不下飯去，人一天天衰減下去，什麽湯藥也補不回來。她的臉就那麽瘦下去，活脫脫就是包著人皮的白骨，可是她還在對我笑，說能有我陪伴這幾天非常值得……”

“九霄，你說什麽？”姜綺羅抓住了他的手臂。

越九霄的眉頭不禁一抖：“綺羅，你不是在這個時候吃醋吧？”

姜綺羅握著他胳膊的手更緊了：“白姑娘一天天瘦下去，什麽辦法也補不回來嗎？九霄，我在別的地方聽說過這種癥狀！”

“綺羅，你想說什麽？”

姜綺羅深吸一口氣，說道：“趙府尹曾經告訴過我，他娘親趙夫人過世前也是這般病狀！”

越九霄立刻明白了她言下之意，握緊了她的手，兩個人都感到了彼此手掌的顫抖。

“來人！來人！”越九霄高喊，從院裏的小丫鬟到院外的小廝都跑了進來。越九霄沈聲道：“開棺，請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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