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綺羅在京城的落腳之處是個很安靜、不怎麽值錢的大雜院，原本是容好幾家人聚居之所，姜綺羅考慮以後不時還要試驗織染的方法，便把整個院子租了下來。

院子裏有四五間低矮的瓦房，庭院中生著兩顆枇杷樹，已頗有年頭。時值春夏之交，樹梢上掛著未熟的小果，頗為可愛。

越九霄原本想姜綺羅幹脆搬到他家裏去，反正他家地方大人少，還能讓越宰相多與姜綺羅接觸，說不定漸漸地能接受她。可惜姜綺羅不願意，“我說著要賣平價的布匹給尋常人，自己卻住在相府，這不是很虛偽嗎？再說了，你不怕有人指摘越宰相官商勾結？”

越九霄實在沒有辦法，才幫她找了這麽一間安靜卻不至於偏僻的院子。姜綺羅和涵兒住一間，跟著入京的霍師父和阿金各一間，另有一間用作姜涵的書房，剩下的就是雜物間了。

春草和紀寧都來幫忙搬家，甚至連源銘都不知如何聽到風聲過來了。不過源公子不會親自動手，只是喊了兩個夥計幫忙，他只是在一旁掠陣，不時地嫌棄一下姜綺羅的住處破舊。

行李搬完，源公子拿出一張精心封存好的大紙遞給了姜綺羅：“這是祁王給你題的字，你自己去刻牌匾吧。”

姜綺羅把字展開，之間當中龍飛鳳舞地寫著“綺羅坊”三個字。祁王的字頗有風骨，行雲流水卻不顯肆意狂放，筆劃別致錯落又不至於矯飾做作，若不是這三個字沒有什麽深意，否則絕對堪當書畫墨寶。若字如其人的說法有道理，姜綺羅倒是很想一睹這位親王的風采。

她捧著那張上好的宣紙感激道：“公主竟然真的為我求到了祁王爺的題字。不過，源公子，怎麽是你送來？”

源銘滿臉寫著不情願：“皇後娘娘英明，把她扣在宮裏了，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結果她呆在宮裏還不忘支使我！”

越九霄說道：“月初是王妃命婦入宮覲見皇後的日子，比如我娘和祁王妃。她身為公主，理當陪侍。”

姜綺羅恍然大悟，這就是王妃殿下要她趕制新衣服的場合。“對了，王妃娘娘的新衣服看起來怎樣？”

越九霄攤開手：“我哪有資格去看後宮的儀式。不過聽我娘說，那天皇後娘娘一看她的衣服就很感興趣，問王妃那是什麽衣料。王妃說了，又講了不少節儉當自皇宮開始，皇宮又該自後宮開始之類的道理，總之是說到了皇後娘娘的心坎裏了，皇後娘娘當場賞了她玉如意，又說為皇族婦該當如此，總之是風光得不行。”

姜綺羅聽了暗自替王妃高興，兒媳婦得婆婆歡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越九霄又說道：“這幾年天災不斷，北部戰火未平，國庫一年年空虛下來，陛下為此愁苦不是一兩日了，想必皇後娘娘也想為他分憂。祁王妃這一招可真是戳中了皇後娘娘的心坎。親賜玉如意，這可是連太子妃都沒有過的待遇，這下子祁王妃可要壓過太子妃一頭了，連帶著她夫君都臉上有光。”

屋裏的人大多不懂這些朝廷上的事，也就是源公子多少還聽得明白。“憑一件衣服就為祁王又下一城，這位王妃不僅是賢內助，還頗有謀略，娶妻就當如此嘛！”

越九霄暗暗地搖頭：“我倒是覺得機關算盡，容易反算自己。不過嘛，奶娘，看來你的一件衣服就左右了天下大局，真了不起。”

奶娘正在給涵兒剝果子，猛地聽他這麽一說被驚得不輕：“那不過是件衣服而已，哪裏就跟天下有關系了？”昨天姜綺羅才說她跟著姜綺羅對不起天下，今天越九霄又說她左右了天下……真是好奇怪，這天下究竟是什麽東西，怎麽總跟她過不去？

姜綺羅聽了許久，覺得那些宮中府中的事情遠得摸不到頭腦，她拍拍手，笑道：“不管怎樣，王妃娘娘受了賞識也是咱們的榮譽，想來新推的麻布會大肆流行。咱們可沒時間說閑話了，把東西收拾好，安排一下開店上架的事。”

姜綺羅他們自去忙碌，越九霄陪著姜涵玩了一會兒，又檢查了他這些時日是否落下功課。涵兒自小練出了耐得住孤獨的性子，就算後來被姜綺羅和越九霄開導得活潑了許多，那份韌性卻沒有丟下。所以就算越九霄不在，他也按部就班地練字溫書，小有進步。

直到天色發暗，月亮從城墻上探出，越九霄才揮別涵兒和姜綺羅。他趁著涵兒沒有註意，偷偷拉過姜綺羅親了一口。姜綺羅揮手要打他，越九霄像條泥鰍一樣閃開了。

他躍上馬背一溜煙跑走了，心裏像偷了寶貝一樣。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自己很可悲，綺羅都搬來京城了，廝守依舊遙遙無期，身為宰相之子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呢？

這種一天天奔波往返卻只能說上幾句話的日子實在太折磨人了，不行，他要想個辦法早點把綺羅娶回家。至於爹同意不同意，百官議論不議論，皇帝陛下批評不批評，那都是後話了。

他心中有事，手上便放松了韁繩，任由馬兒散漫地走著。京城的夜風很綿軟，好像還殘留著炊煙的氣味，叫人不由得懈怠。

在輕柔的風聲裏，越九霄忽然聽到暗器飛來的尖嘯，他連忙一撐馬背，身子一翻，跳下了馬背。一支帶著哨子的短箭貼著他的臉頰飛過，激起的空氣撲在他臉上留下冰冷的痛感。

他理理淩亂的衣服，笑著看身後一座房屋的屋檐：“要殺我就別手下留情啊？又是哨子又是放水，你是誠心打不中我嗎？”

屋檐上忽地現出一個人影，純黑的身影和夜色融為一體，不過隔得再遠也能感到他目光的敏銳淩厲。

越九霄扶額長嘆：“你可真是對我死心塌地啊，我都回了京城，就在祁王爺眼皮子地下活動，你還要緊盯著我不放？”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監視你的任務早就交差了，我在執行新任務。只不過我想提醒你一句，王爺和王妃的事情不是可以隨便評論的。你若再犯，我的短箭就不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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