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走出白苗兒的屋子，心裏有點猜疑，不曉得趙府尹要和她說什麽。

她覺得以白苗兒此刻的尊容，府尹大人不至於看上她。不過這個女人能爬上姜家管事的床，可見也是有手段的。她柳枝知道用溫良恭儉讓打動趙府尹，白苗兒未必不知道扮可憐。

於是她拐到另一邊墻角處，悄悄地聽府尹與白苗兒的談話。

屋內寂靜了一陣，終於，趙府尹搬了一把椅子過去榻邊，說道：“今天我看到越公子了。”

白苗兒猛地擡起頭，臉上潮紅依舊，不過目光比剛剛晶亮許多，整個人一瞬間煥發出了神采。“越大哥？他還好嗎？”

趙懷遠暗暗嘆息，果然如此。早在大堂上白苗兒遇到越九霄的時候，他就察覺到此女的心思，只是與案情無關的事他不予置評。到了今天，白苗兒命懸一線，他只好試著用此事激勵她。

“越公子很好，他現在搬回京城來住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認真打扮過的模樣，確實是一位翩翩佳公子。”趙府尹這樣說心裏其實有點尷尬，不過對白苗兒他也沒有別的話可說。

白苗兒似乎驚訝，可是又覺得順理成章般地點點頭：“是啊，我就知道越大哥不是普通人，果然……趙府尹，越大哥家裏是大官？還是大富豪？”

趙懷遠心中計算一番，覺得到了眼下這個時候，越九霄已經沒有隱瞞身份的意思了。他對白苗兒說道：“當朝宰相姓越，越公子是他的獨子。”

墻外面，柳枝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姜綺羅收留的教書先生背景這麽強大。想想看她還曾想誣賴這位宰相公子，柳枝背上冒汗，心有餘悸，她得罪了宰相之子……

白苗兒聽了府尹的話，笑得更燦爛了：“越宰相一定是位好官吧！不然哪裏會生出越大哥這麽好的兒子？”

趙懷遠不禁好奇：“你早就知道越公子不是一般人了？”

白苗兒有些驕傲，仿佛她是唯一看穿越九霄，又唯一理解他的人：“是啊，他那麽又才學，又那麽好心，說的每一句話好像都有很深的道理。雖然穿的破破爛爛，可是尋常窮人哪裏有那種氣度？”

趙懷遠為她的刻骨銘心而動容，莫名有心有戚戚焉之感，他更加不解：“你為何要嫁給潘管事呢？”

白苗兒黯然嘆息：“因為越大哥太好了，好得不是我這種人能高攀的。大人您很有才學，一定知道門當戶對的道理，他是宰相的兒子，他怎麽會娶一個鄉下丫頭呢？”

趙懷遠原本很講禮數，可是每每想到錯失姜綺羅，他就難掩懊悔。他半是為白苗兒惋惜，半是自嘲：“講道理太多，說不定誤人誤己。”

屋裏又沒有聲音了，白苗兒低著頭，趙懷遠很尷尬，他總是能把氣氛降至冰點。他連忙說道：“總之，請白夫人不要再說自棄之言，你早日將病醫好，也好與越公子再會。”縱然她對越九霄不存占有之心，總是忍不住見一面吧？

果然，白苗兒立刻堅定了許多，她暗無天日的人生終於又有光亮了，這道光還是越九霄。

“我去看看藥煎得如何了。”趙懷遠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柳枝聞聲匆忙向廚房跑，打算拿藥罐裏還沒倒幹凈的藥湯糊弄一番。沒想到她跑得太急，迎面撞上一人，那人逼尖了嗓子叫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撞老娘？”

柳枝還口的話已到嘴邊，看到對方的模樣又吞了回去。她低頭，客客氣氣地說道：“老夫人好。”

對面的中年夫人抹著濃妝，在黃橙橙的夕陽下顏色顯得很古怪，正是趙府尹的娘親。

她一雙精明得有些狡猾的眼睛不住望著柳枝打轉：“你是誰？你怎麽在我兒子的府衙裏？”

柳枝謙卑地回答：“受府尹所托，照料一位女病人。”

趙夫人圍著她轉了兩圈，喃喃道：“我看你總覺得眼熟，一定在什麽地方見過……”

她想了片刻，忽然“呸”了一聲：“你是柳枝，姜家小姐的丫頭！哼，真是物似主人形，小姐是個外出偷漢子的主兒，丫鬟也這麽不檢點，你是來我兒子府衙勾引他的吧？”她冷笑一聲，又說道：“老娘吃過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你打的什麽主意，我一打眼就看出來了。給我滾的遠遠的！”

柳枝咬住嘴唇，心裏將這潑婦罵了十七八遍，只是一個字都不能說出來。

趙夫人認識她還是在京城姜家大宅裏，柳枝聽聞與小姐訂了親的人家來送生辰八字，便想好好地瞧瞧姜綺羅未來的夫婿。她背著小姐來到客廳偷看，只一眼，她就再也沒有忘記趙懷遠，他那時還是個白丁，可是玉樹臨風的氣度不會被布衣蒙蓋。

回屋的路上她經過花園，忘情地想著趙懷遠，想著姜綺羅嫁過去後她也能每日見到那個人，不禁浮想聯翩。忽然身邊有人拍她，是個衣衫醜陋的中年女人，她說在府裏迷了路，求丫鬟姐姐帶她去客廳找兒子。

柳枝不喜歡這個女人，因為她那樣老，還要叫柳枝‘姐姐’。可是她顯然是趙公子的娘，那麽柳枝一定要好好對她。後來柳枝自己稟明身份，還說將來會隨小姐同去趙家。

那個時候，趙夫人可是歡欣鼓舞，還說盼幾輩子也盼不來柳枝這麽好的姑娘。如今，她倒是換了一副面皮。

趙懷遠從後面趕來，他聽到娘親為難柳枝，皺著眉頭攔在中間：“娘，柳枝是我留下來的，白夫人是重要的證人，需要她照顧，您不要妨礙我的事。”

趙夫人不悅道：“我怎麽成了妨礙？你天天不著家，我來給你送些飯菜還成了妨礙？”

“兒子失言。”

趙夫人瞪了柳枝一眼，幫趙懷遠整理衣領，說道：“好兒子，你鯉躍龍門啦，可不是什麽女人都夠格進咱家門的。你可離那些狐貍精遠些，娘會再給你選一門好親事。”

趙懷遠輕輕地退了一步，躲開趙夫人的手，可是他不知道怎麽回絕，父母之命大過天，他說不出這個“不”字。

柳枝卻看得出他的不情願，拳頭悄悄在袖裏握緊，趙夫人太礙事了，無論是對府尹大人，還是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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