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染大會的日子選得很好，三天的會議結束之後立刻動身去曲阜的話，正好能趕上皇帝祭孔。而且織染商會在曲阜也有人脈，就算現在曲阜城裏已人滿為患，但只要去那麽幾家客棧，再拿出織染大會的請柬，夥計總能為你安排一間上房。

如此一來不要說讀書的姜涵和越九霄，就連春草和奶娘這種對孔夫子毫無敬畏之心的人都要去看看了，畢竟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於是他們一行人就打點起行裝，在回家之前繞到游玩一番。出發之前源銘的馬車緩緩馳來，他打起簾子，說道：“姜小姐，我負有監督之責，可不許你私逃。”

越九霄聞言，忽然伸手扶住姜綺羅，一邊送她登車一邊說道：“慢一點，要是你摔著了，我的心也摔碎了。”他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卻讓姜家的人感到惡寒。春草連聲催促快走，免得越先生又要作妖。

泰安和曲阜不遠，半日多便到了。他們在路上歇了幾次，看著好山好水，心情飛揚。

阿金在游玩之餘不忘包一點饅頭鹹菜掛在樹上，說是酬神。源銘坐在離他們幾十尺遠處詫異地看著，問道：“這是京城的講究嗎？”

春草一翻白眼：“不是，是阿金最近著了魔。”

越九霄暗暗發笑，不知道黑衣人看到這些食物是什麽表情。

其實，黑衣人可沒空吃喝，他躲在道路邊一片雜蕪的草叢中，身子低伏，藏在才到人膝蓋那麽高的草莖後面。他的目光都集中在道路上，那裏正飛馳著一輛馬車，就跟在姜家人後面。

那輛深黑的馬車輪軸輪輻間都塞上了棉布，走在路上噪聲很小，而且也不會那麽顛簸，可見車中坐的是嬌貴人。至於跟在馬車周圍的武士自然也魁梧健壯，手按劍柄，隨時都能戰鬥的樣子。

黑衣人認得他們，也就知道車中的人了。“太子跟蹤姜綺羅這麽緊啊……”他轉念又搖頭，太子本就該出現在祭孔大典上，出現在泰安才是意外。

太子那邊人多，他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在車馬經過的時候聽到了飄來的談話。

“我只是要和那女子再見一面，你們竟然做不到？”

“稟告殿下，每次我們要接近她，就有人阻撓，不是擾亂市集的秩序，就是把我們的馬驚走。屬下覺得，一定是有人故意阻撓。甚至還有一次我們打算強行請走姜綺羅，屬下卻中了暗箭……”

“混賬！誰讓你們用強了！”

“屬下知罪。”

太子嘆口氣：“唉，你們是我的屬下，做事當以義理為先，否則我這太子又如何立足？罷了，你說有人阻撓我？難道是九霄？他為什麽？”

“不，屬下覺得並不是越公子。發暗箭之人武功很高，在越公子之上。屬下覺得是別的勢力。”

“你想說是六弟？”太子的聲音仿佛很疲憊。

“殿下，祁王的野心昭然若揭，不可不防。”

“手足相殘，總是不祥……”

馬車就這樣遠去，黑衣人再也聽不到車中的對話。他耳力甚好，馬車距離一丈他也聽得到當中的談話，何況太子無意壓低聲音。

他屏住呼吸許久，現在終於能呼吸了。他坐在草叢中，先是鄙視了一番太子的迂腐，然後才開始分析太子殿下的話。

太子說，他想“再”見姜綺羅一面，所以他們是相識的。只是看姜綺羅平時舉止，以及他調查過的姜綺羅的身世，都完全和太子沒有瓜葛。

他不解，但是感到這當中有文章，所以將這一切寫在了一張薄紗上。他身上帶著信鴿，一揮手，這段情報便向著遙遠的京城飛去了。“祁王殿下定能猜透當中的玄機，但願這對殿下的大業有用。”

他送了信，就勢躺在草裏，這是身為密探難得的放松一刻。他知道以太子的腳程很快能趕上姜綺羅，他們馬上就可以見面，這是越九霄不希望的。不過他不打算插手，越九霄和他的約定是只在泰安城裏，出了城就沒有他的事了。

他一仰頭，看到樹梢上掛著個小包裹，他覺得奇怪，拿下來一看不禁頭疼，這不是姜綺羅他們昨晚準備的幹糧嗎？那個白凈臉丫頭還沒謝完神靈吶！

他掂量著手裏的飯菜，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身為密探，忍饑受凍是常事，他曾經五天不進水米只靠樹葉和野鳥補充體力，要說食物，他不在乎的。

可是他沒法就這麽把幹糧扔掉，因為手中這沈甸甸的感覺證明著他被人惦記著。

他想了好一陣子，還是把食物扔了，他可不想接受那一家子的恩惠。不過，他也站了起來，想想看，越九霄總是主公想要的人材，幫助他就是幫助主公。

打定了主意，黑衣人施展輕功躍上樹梢。從這裏走，可比馬車還要快。

姜綺羅一行人歇息夠了，慢悠悠地上了馬車，曲阜城遙遙在望，再走半個時辰就到了。

紀寧剛要揚鞭，忽然聽到背後有響動，原來是後面有輛馬車追了上來。紀寧有點吃驚，一般聽到車輪聲時車子還在好遠外呢。

不過這只是細節，他不會多想，趕著馬兒往道邊讓了讓，好叫後面疾行的馬車先過。反正有織染大會的請柬在手，客房少不了他們的。

沒想到，這馬車居然停了，車前一個魁梧的武士持著樸刀走了過來。紀寧看到這個人的身形都不免緊張，大聲道：“你是誰？”

對方答道：“只是過路人，我家主人想與車上的諸位談幾句而已。”

哪有走在路上隨隨便便就要和人聊天的？紀寧瞪著他，卻發現承受不住對方不怒自威的目光。

越九霄聽到紀寧的聲音便覺得不對，讓姜綺羅他們先不要動，他出去應對。不僅是他，連源銘也聞聲下了車，他看到路邊有輛比自己的馬車更華貴的，傲勁兒又上來了：“沒看到我們正趕路嗎？耽誤了我們的生意你可賠不起。”

和他們對峙的大漢冷笑一聲：“河內源家離了老窩還抖威風？”

源銘頓時怒火升騰，他不是在抖威風，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很威風。

忽然，那輛馬車裏傳出溫潤之聲：“何必出口傷人？還不退下。九霄，你離開泰安都沒有向我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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