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爺嘴唇動了動，沒能發出聲音，只有胡須在輕輕顫抖：“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會拋棄霍師父，也無意回歸姜家！”

姜綺羅的話讓姜老爺渾身顫抖，氣得要連手杖也拿不住了。“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竟然連祖宗都不要了嗎？”

越九霄也悄悄地扯著姜綺羅的袖子：“綺羅，別把話說得太過頭，他終究是你父親。”換做兩天前他還不會這樣勸姜綺羅，不過他回了一趟宰相府，大有感觸，對待父母長輩已經沒有從前那麽叛逆了。

姜綺羅卻不會忘記姜老爺所作的一切，無論是對真正的姜小姐，還是對姜涵，還是對霍師父。“九霄，我明白你的好意，不過眼前這個人，他不配為人父母。”

她的臉冷若冰霜，黑亮的雙瞳看著姜老爺，卻又像是望著遠處，根本沒把姜老爺放在眼中一樣。

姜老爺猛地擡起手，姜綺羅以為他又要打人，沒想到他只是捂住了胸口，痛苦之色溢於言表。

跟著姜老爺身邊的小廝連忙上前來扶，姜老爺卻不願示弱，一把推開小廝，指著姜綺羅說道：“你本就做了令姜家蒙羞的醜事，後來又不思悔改，與家族作對，看來是鐵了心要叛出家門。好好好，我要不起你這樣的女兒，你從此之後也沒臉說自己是姜家的女兒！聽著，你從此不再姓姜！”

姜綺羅不為所動，淡然道：“可以，無論是我還是我的染坊，從來也沒靠姓姜掙過一文錢。”

姜老爺終於對她無可奈何，他快要站不穩了，這一次他無力再拒絕小廝的幫助，顫巍巍地轉向了馬車。

一瞬間，他傲慢的背影萎縮了許多，終於透出了與他年紀相符的老弱。

車輪滾滾，碾過小路上的石子，發出空洞的響聲，車輪揚起滾滾黃土覆又塵埃落定，像是姜老爺這一趟徒勞的奔波一樣。

姜綺羅站在原地，臉色像是石刻一樣，可是她的心卻很動搖，她剛剛做了什麽呢？斬斷了親緣關系？她對京城那座大宅沒有感情，可是在這個禮法森嚴的世界裏，她拋棄掉父母祖宗，大概是繼未婚甚至之後做的另一件忤逆之事吧。

她擡眼看了看越九霄：“你覺得我做得不對？”

越九霄搖頭：“我只是怕你將來後悔。”

姜綺羅終於擡起手撫摸疼痛的臉頰，說道：“只要我們妨礙姜老爺賺錢，他就一定會想辦法消除我們的染坊，所以我和他關系好不好無所謂了，我只是忍不下這口氣。”

一口憋了許久的悶氣。

越九霄無奈地嘆息，拉著姜綺羅回去上藥。

霍師父一只默不作聲，把手裏的煙鬥也忘了。他只是要讓姜綺羅做個決斷，沒想過要害得她連爹都沒有。“嘶……”他被落下的煙灰燙到了腳面，他跳起來抖掉，嘴裏咒罵了一聲。

姜綺羅和她爹的鬧劇沒有在村子裏掀起很大的風浪，因為大家各有所忙，而且對姜老爺沒什麽好感。唯一有所變化的就是紀寧出去賣布時貨架上的小旗子不再寫著姜字，而是幹脆寫個“綺羅坊”。

至此，姜綺羅經營的小染坊也算有了自己的名字，不姓姜，只是叫綺羅。

越九霄繼續過著天昏地暗的日子，村子裏的大事小情都來找他請示，同時他還要在間隙中指點姜涵的功課，委實心累。

想想看他也真冤，為了逃避入朝為官的命運來到鄉野，結果幹上了村長裏正一般的苦活兒，好像命運也沒什麽改變嘛！

他感到有人悄悄站在背後，一雙小拳頭在他背上敲打不止：“先生辛苦了，涵兒給你捶背。”

越九霄不禁噗嗤一笑，雖然姜涵捶得滿不是地方，一點都不解乏，但他還是很高興，同時也很愧疚。就因為姜涵上一次壞了他和姜綺羅的好事，他暗暗忌恨了這小子，給他留了三倍的功課。姜涵毫無怨言地接受了，認真地完成了，不過這幾天都沒時間出去玩游戲。

越九霄覺得這事是自己小肚雞腸了，看姜涵這麽乖巧，倒是打心眼裏更喜歡這小孩兒了。

他伸手揉著涵兒的腦袋，念著這孩子終究年紀太小，不懂大人間的感情，越九霄現在不是不能和姜綺羅成親，他只是怕到了涵兒懂事的那一天，他會怨恨越九霄和姜綺羅不過問他的感情。

所以越九霄可以再等些時候，等涵兒懂事，這是為了涵兒，也是為了愛著涵兒的姜綺羅。

“涵兒，剩下的功課不用做了，你出去玩會吧。整天悶在屋子裏也不會有出息。”

姜涵喜出望外，謝過了先生，就向門口跑去。

不過他歡快的腳步卻忽然停滯，他悶悶地喚了一聲“先生”，隨即膝蓋一軟，倒頭栽向地面。

越九霄不知變故從何而生，翻過書桌去抱涵兒。他還記得上次涵兒腹痛幾乎把姜綺羅嚇瘋了，越九霄可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地獄。

他身手已經很快，可惜有人更比他快。越九霄的手指才碰到涵兒的衣角，涵兒小小的身軀就被人抱到了一邊。

“越公子果然很在意這個孩子。”抱著姜涵的人發出悶悶的聲音。

越九霄擡頭看向那人，略略松了一口氣，但是依然渾身緊繃：“怎麽是你？不是說過，你不要接近村子太近，有事我去找你？”

控制著姜涵的人穿著黑衣黑袍，頭發與臉都用黑巾蒙住，全身上下有如一只烏鴉，就連眼睛也是黑夜一樣深不見底。

越九霄已經和他見面很多次了，這就是一直暗中保護著姜綺羅和涵兒的那位黑衣人。

可是他現在對越九霄和姜涵卻釋放出敵意：“就是因為太過聽信你的話，才遭遇你背叛！今天我若不給越公子小懲大誡，實在對不起主上！”

他說著，巨大的手掌就要落在姜涵背上，越九霄抄起案上的毛筆擲了過去，正撞在黑衣人手腕上，他的手一偏，沒能打中姜涵，卻把旁邊一把木凳打了個粉碎，若是打在姜涵身上還不知什麽結果。

越九霄不禁動怒：“對小孩也忍心下這等重手？”說著伸手去奪姜涵。

黑衣人接住了他襲來的掌風，義正言辭道：“笑話，我做事不問仁義道德，只是要完成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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