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饒了柳枝吧！”柳枝伸手抱住了姜綺羅的腿，讓她寸步難行。

“柳枝，快起來，別這樣子……”姜綺羅伸手去拉她，可是柳枝只是哭，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小姐，就算家裏的活兒再忙，我不該讓小少爺一個人去山裏！我糊塗！”柳枝說著，揚手打了自己一個巴掌。

“快別！”姜綺羅拉住她的手，提了一口氣把柳枝拽起來。她嘆息一聲，說道：“你確實太不小心了，上次弄錯配方的事情也是。”

柳枝垂下頭，咬得下唇一片發白。她淚眼朦朧地擡起頭，對姜綺羅怯生生地一笑：“小姐不要我跪了，就是原諒柳枝的意思吧？”

姜綺羅無奈一笑：“我本也不需要你跪我呀。好了，已經這麽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柳枝破涕為笑，抹幹了眼淚，轉身欲走，忽然被越九霄叫住了。

“柳枝姑娘，怎麽早不來請罪，晚不來請罪，偏偏奶娘去了你屋裏後，你便趕來請罪了？”

柳枝方才收起的淚珠子又落了下來，她掩面哭道：“小姐，越先生是什麽意思？柳枝不懂。”

柳枝不懂，姜綺羅卻懂。

柳枝支使涵兒去山裏送涼茶這事她一直瞞著不說，奶娘過去柳枝那邊後，定會說起他們二人來找涵兒詢問綁架經過的事，柳枝知道再也擺脫不了牽連，才過來請罪。

她看著弱柳扶風的小丫鬟，不禁想起自己如她這般年紀的時候的樣子。

上輩子的十六歲，她還在書堆裏掙紮呢，惹了事情怕老師罵，照樣藏頭露尾，又比柳枝又出息到哪去？

姜綺羅幫柳枝擦掉眼淚，嗔怪地瞥了越九霄一眼，勸柳枝道：“別理他，讀書人就是事多，睡覺去吧。”

柳枝點點頭，忙轉身走了，再不敢看越九霄一眼。

姜綺羅看著柳枝出了院門，猛聽得耳邊沒好氣的冷哼。

那當然是不痛快的越九霄。

姜綺羅不得不給他順毛：“我為了哄柳枝難免拿你開刀嘛。你就當是為了博美人一笑而犧牲，豈不是很風流？”

越九霄的眉頭擰成一團，要知道美人也有很多種，姜綺羅算是一種，至於柳枝，搞不好是蛇蠍美人那一種。

他把姜綺羅從屋裏帶出來，本就是要好好談談柳枝的問題，這丫頭的用心很成問題，偏生又離姜綺羅太近。可是姜大小姐也不知是聰明還是蠢，偏偏就沒有看出柳枝的問題。

他有好一番金玉良言，可惜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就被車夫李叔的呼喊打斷了。

“小姐，不好啦！你快去看看吧？”

姜綺羅推開門出去，扶住了踉蹌的李叔：“別急，慢慢說。”

“作坊……作坊……”李叔指著作坊的方向氣喘籲籲，已經一個字都說不上。

姜綺羅已經不需要李叔再多說什麽了，因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裏一片火光，直沖天際。

姜綺羅不管不顧，奔向那片火光。

染布坊已經化為一片火海，無論是作為工具的染料染缸，還是正等著販售的成品，全都被火舌吞噬了。

雖然還有工人在提水救火，可是誰都看得出來，那是杯水車薪。

熱浪炙烤著姜綺羅的臉，她卻不知道躲避，只是呆望著赤紅的火焰和被燒紅了一半的夜空。

不過才剛剛起步的染布坊，此刻已不覆存在。

那不僅是她的心血，還有村裏人的苦勞，越九霄的支持。

越九霄……九霄……

辜負他的期待了。

忽然有人站到了她身邊，說道：“放火的人還沒跑遠，我們追。”

姜綺羅認得越九霄的聲音，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手被人拉住了。她沒有辦法，只好和身邊的人渾渾噩噩地一起跑，直到染坊另一邊小路的岔道口。

姜綺羅的眼叫煙迷住了，一時看不分明，只見到岔路那裏有幾個人糾纏不清。

“放手！臭丫頭！活得不耐煩了嗎？”幾個粗嗓門的大漢正大罵著。

另一方卻是個女子，帶著哭腔尖聲大喊：“你們還我的布！還我的染缸！還我！”

“臭娘皮，快放手！……媽的，你屬狗的嗎？竟然咬老子？”

“潘管事說要燒，那就是非燒不可，你們的小胳膊還想擰過大腿？”

女子依舊糾纏，剩下幾個大漢大叫道：“廢話省省，打她！”

女子聽而不聞，既不害怕那幾個粗壯漢子，也不怕身後火焰滔天，依舊只是瘋了一樣哭個不停：“我不管！你們陪我的布！陪我的新衣服！”

越九霄看不下去了，放下姜綺羅縱身躍至岔路處。他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截樹枝，以枝作劍，劍落如雨，頓時把幾個大漢的臉劃了個血跡斑斑，倉皇逃竄。

姜綺羅回過神來，跑到兀自啜泣不止的女子身邊。

她見那姑娘的衣服都被火燒穿了洞，便把身上的外袍解了，給她披上。

姜綺羅蹲下來，細看女子的眉目，只見她臉上蒙了煙灰，可是一雙眼睛清亮亮的，像是夜空裏一點璀璨的星。淚痕劃過之處洗掉了灰，露出潔白的肌膚，像是白玉一樣。

這就是十足十出身於山村的那種小美人，清秀、質樸，不染鉛華，可是那麽好看，讓人不舍得挪開眼。

姜綺羅不由得心生憐惜，問道：“你在我的染坊做事？”

小美人抹著眼淚點頭，“可是布都被潘管事的人燒了，我們想攔也攔不住，好多人還被打了。我的布還沒染完，就被他們撕破了……”

姜綺羅已經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看到小美人和幾個大漢廝打深覺不智：“不過是一匹布，何至於和那幾個粗人動手？要是傷了你，一萬個不值。”

同理，為一個已經成了灰的小染坊痛心，實在也沒什麽意義。

唉，隨它去吧。

姜綺羅一邊勸說小美人，一邊自己也就看開了。

越九霄看到她的臉色從剛剛火場邊的癡怨到此刻的釋然，悄悄地出了一口氣，再想到她心結解開得這樣快，不由得更佩服這位姜大小姐了。

小美人還在哭著，她看著姜綺羅說道：“可是東家，你說過染成十匹布，就送一條新裙子給我們。我已經染好了九匹，只差最後這一匹了……”她越說哭得越狠，最後只是翻來覆去一句話：“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好看的裙子，我要嘛！”

姜綺羅和越九霄互相看看，兩人都覺得好笑。

還以為小美人是忠心保護東家的財產，其實說穿了只是為了好看的衣服。

該說她是虛榮還是質樸呢？姜綺羅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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