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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巫女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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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巫女祭

“小主人,你為何不敢看我?”

夢中那人的面孔模糊,帶著誘惑的語氣問著他。

他慌張的移開視線,不敢看那人,因為多看一眼,淪陷的就會更深。

宋清明緩緩睜開眼,絲縷光線從門的縫隙間透進屋內,他用力回想剛剛夢中的聲音,分明就是謝鈺。

他實在不知謝鈺為何會喚他小主人。

揉了揉眼角,沒想到自己竟有膽量在幻境中打瞌睡,緊接著便發現自己正靠在某人的肩上。

他的視線移到身旁合著眼的少年身上,驚地整個人向後一縮:“謝、謝鈺?!“

聽到他的聲音,謝鈺長長的睫毛微顫,幽幽睜開眼,眼尾還含著些許倦意,卻在這張精致的臉上添了些艷色。

也就打個盹的功夫,這人就從七歲的模樣長成俊朗的少年了?

謝鈺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樸素的白衣,又看了看雙手,倒沒有多驚訝,輕聲說道:“這大約是我……十七歲時。”

說著,他看向還沒回過神的宋清明:“阿錦應該快來看我了。”

宋清明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輕咳一聲轉過頭,問道:“這十年你的家人沒來看過你嗎?“

謝鈺仰頭靠在墻壁上:“外面那幫人不許她們來,這十年好像除了每日來送飯菜的人,我也就只和鬼佛有過接觸。”

沒有比孤獨更可怕的刑罰,謝鈺似是被關在一個令人窒息的盒子中,承受著淩遲魂魄的折磨。

宋清明看向謝鈺,剛好和他的視線撞上,少年時的謝鈺身上少了些淩厲感,比往日更多些柔和的俊朗。

是不一樣的謝鈺…

宋清明看著他想得出神,良久才回過神,急忙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

察覺宋清明的躲避,謝鈺找到了樂趣,一手撐著身子湊到宋清明耳邊,低聲問道:“你為何不敢看我?”

謝鈺的聲音和夢境中的聲音重合,宋清明楞怔住,那股熟悉的感覺越發清晰。

謝鈺的手順著他的臉頰向下滑落,最終停在她的喉結上,沿路留下的細癢卻沒能就此停下,一直鉆進宋清明的心口。

“原來你喜歡我少年時的模樣……”說著,謝鈺略微停頓,再開口時聲音沈下去:“雖說這副模樣也是我,可我還是有些窩火。”

周身─陣陰冷,意識到謝鈺在生氣,宋清明不解地看過去:“你窩火什麽?”

難得謝鈺眼裏不見溫柔,說道:“你似乎更喜歡過去的我,而不是現在的我。”

宋清明呆楞地眨了眨眼,最後驀地笑出來:“你連自己的醋也吃?”

謝鈺沈默著,視線幽幽落在他唇角的笑意上。

未等宋清明在說些什麽,謝鈺已經傾身吻住他的唇瓣。

微冷的觸感在他的唇上輾轉,帶著些許惱意,直到開始變得溫暖,惱意才隨之變成貪戀。

良久,謝鈺緩緩退離,心滿意足地看著呆楞的宋清明:“你是我好不容易從天上摘下來的,哪怕是少年時的我,也不能搶走你。”

宋清明不清楚少年時的謝鈺和現在的謝鈺有什麽區別,也沒辦法和謝鈺辯論這件事,只能捂著心口紅著臉看向前方。

得了便宜,謝鈺玉的唇角也再藏不住笑意。

門外突然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哥。”

二人齊齊看向門口,門外的聲音繼續說道:“我是阿錦,哥,你還記得我嗎?”

謝鈺看著那扇厚重的門,沒有應聲。

沒得到回應,門外的謝錦也沈默良久,等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哽咽:“娘……三日前離世了,以後我就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宋清明擔憂地看向謝鈺,可謝鈺臉上沒什麽神情,依然冷漠地看著那扇門。

大概因為這些都經歷過了,他已經不會再難過。

謝錦:“現在我是新任的巫女,我的蔔算很準,他們也都信任我,哥,你再等一段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出來的……”

謝鈺冷聲打斷她的話:“我已經等待十年,不要再給我這種期望了。”

門外的謝錦頓了一下,然後弱聲說道:“對不起。”

謝鈺攥緊拳頭:“你為何說對不起?囚禁我的又不是你,我本就欠了你一只眼睛,不想再欠你更多了。”

“哥……”謝錦從平日裏送食物的小門中塞進來一個東西,聲音低落地說道:“我會再來看你的。”

等外面徹底沒了聲音,謝鈺才站起身走到那扇不到小腿一半的小門前。

地上躺著一個有些皺巴的紙鶴,他彎腰撿起,臉上還是一片波瀾不驚。

宋清明奇怪地看著他手中的紙鶴:“她為何送你紙鶴?”

謝鈺:“兒時她折不好紙鶴,我教了她許久。”

宋清明瞥見他眸底流出的笑意,無奈地說道:“你少年時很愛口是心非嗎?她來看你,你分明心裏歡喜,怎麽一開口就冷冰冰的?“

那紙鶴眨眼間就在謝鈺的掌心中消散,謝鈺收攏掌心說道:“比起她來看我,我更想讓她離開無妄鄉,而我卻成為了她的牽絆。”

自那日以後,謝錦經常夜裏偷偷跑來,每次來都會帶些東西,有時是紙筆,有時是話本,不管謝鈺語氣多麽冷漠,謝錦總是笑著回應。

和謝鈺不一樣,謝錦身上是蓬勃的朝氣,這讓本就如花似玉的謝錦更加惹人憐愛,唯一可惜的是,謝錦的左眼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眼珠也暗淡無光。

“哥,今日我給你帶的話本十分有趣。“

“哥,家門前的梨花開了,我特意選了最好的一簇折下帶給你。”

“哥,今日的供品都極美味,我特意偷藏了幾塊,你快嘗嘗……”

少女來時總帶著笑,好像在這個昏暗的房間外滿是陽光。

只是宋清明知道,這都是假象。

他跟隨在少女身後去看外面的光景,那些曾叫囂著獻祭謝鈺的人,仍然保持著當初的瘋狂,將一個無辜的女子按壓在地上。

“族長都沒有給你定下婚約,你就敢偷摸與男人私會!你這樣是會給我們惹來災禍的,必須讓巫女除掉你!”

女子嚎叫著自己沒有錯,卻沒人聽她的辯解,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一旁驚慌地謝錦,將匕首遞了過去,冷聲說道:“殺了她!”

謝錦搖頭後退著:“我、我不能……”

有人惡狠狠地瞪著謝錦:“你身為巫女不履行職責,難道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下場嗎? !”

謝錦當然知道,地的娘親是如何死的如今還歷歷在目。

看起來巫女是被人捧得高高在上,可其實她們不過是這幫瘋子可以任意擺布的傀儡,生死都被捏在他人手心中。

匕首被強行塞進她手中,然後有人抓著她的手腕,強行將匕首插進那無辜女子的腹中,鮮血濺謝錦的裙擺上,她扔掉匕首驚恐地跑回家中,縮在角落裏緊緊抱住自己。

利刃刺破人身體的感覺,是用清水洗不掉的。

她咬著嘴唇忍著哭聲,豆大的淚珠掉落下來。

明明天亮著,她卻好像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好像只有從無妄鄉中逃離,她方能解脫。

只是這些話她不想對謝鈺說,她不能拋下自己唯一的親人,也不想一直被囚禁的謝鈺,因為她再多添些負擔。

謝錦正哭著時,一個男子走進屋內。

“阿錦。”

聽到聲音,謝錦擡起頭,哽咽地問道:“周逢?你怎麽來了?”

看著她紅紅的眼睛,周逢皺起眉頭,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蹲下身遞到她面前:“我知道你不想殺那女子。”

謝錦有一瞬慌張:“我……”

周逢:“別怕,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不信鬼佛,那分明就是個禍害,他們偏偏都著魔似的崇拜。”

聽他這般說,謝錦連忙捂住他的嘴:“噓,會被聽見的。”

二人四目相對,半晌謝錦才回過神,紅著臉收回手,周逢也不好意思地看向別處。

宋清明回到謝鈺身邊後,嘆氣說道:“開始有豬惦記你妹妹這顆白菜了。”

謝鈺十分淡定地回道:“我知道。”

宋清明:“你知道那個叫周逢的人?”

謝鈺:“兒時他就喜歡跟在我和阿錦身後,雖說不算聰明,但卻是這無妄鄉裏僅有的清醒之人。”

聽謝鈺這般評價周逢,宋清明覺得他應該是不討厭這個人的。

等謝錦再來時,帶來的東西全變成了寫情情愛愛的話本子。

謝鈺隨手拿起一個翻了翻,涼涼問道:“你最近都愛看這些東西?“

門外的謝錦慌亂地解釋起來:“最近…最近這樣的話本子很多人傳著看,我不小心得到幾本,還…挺有意思的。”

謝鈺看向宋清明,認真說道:“這點阿錦不如我,實在太不會說謊了。”

想起謝鈺說的謊,宋清明咬牙切齒地捏住謝鈺的臉:“這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嗎?”

謝錦繼續說道:“哥,你還記得兒時總和我們一起玩的周逢嗎?”

謝鈺沈聲應道:“嗯。”

他應完,門外就沒了聲音。

宋清明還以為謝錦走了呢,半晌才聽到門外響起支支吾吾的聲音。

“你、你覺得他人怎麽樣?“

謝鈺幹脆利落地說道:“不好。”

聽此回答,謝錦慌了神:“為何不好?這些年周逢經常照顧我,我覺得他人很好。”

察覺到門外的小姑娘緊張起來,宋清明突然生出些老母親的心態,看著謝鈺埋怨道:“你不是說只有周逢清醒嗎?眼下又說他不好,明知你妹妹的心思,你故意給她添堵呢?”

謝鈺無奈地解釋道:“那時我就是這般回答的,我在這裏被關了十幾年,對周逢當時的品性根本不了解,也就只能這樣回答。”

“那你也可以如實說不知道啊。”宋清明朝他翻了個白眼。

謝鈺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這門外的小姑娘到底是誰的妹妹。

謝錦走後,謝鈺開始翻起那些話本子,宋清明也看了幾眼,上面的故事看得他臉上有些燙,再看謝鈺十分認真的模樣,宋清明托腮說道:“沒想到你如此喜歡看這種話本子。”

謝鈺:“不算喜歡,不過還是要認真看,為了以後用這些故事哄某人開心。”

宋清明蹙眉:“哄誰開心?”

下等謝鈺回答,門外又響起謝錦的聲音。

他們看畫本子的這小功夫,幻境裏已經過去了三日。

謝錦在外面輕聲問道:“哥,前幾日我給你的那些話本你看完了嗎?”

謝鈺低頭看著話本,敷衍的‘嗯’了一聲。

謝錦扯著裙擺,面上染上羞澀,良久才開口問道:“哥,你有沒有過喜歡的人?”

這問題問得好,宋清明也很關心,立刻扭頭看向謝鈺。

謝鈺失笑地回答:“我七歲時就被囚禁,七歲前就只同你和周逢在一起,難不成你覺得我會喜歡周逢?”

謝錦連忙說道:“不、不是!“

又過了半晌,謝錦背靠著門看著天上的上弦月,失神地喃喃自語起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好,哪怕得不到對方的回應,光是喜歡他這件事,在心底裏都是美好的。”

沒等到謝鈺的回應,她又笑著說道:“哥,將來你也會遇到一個十分喜歡的人,那時你就會明白我說的這種感覺了。”

謝鈺問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謝錦苦笑一聲:“你知道的,巫女的婚事由不得自己的。”

謝鈺低垂下視線,良久輕聲說道:“不要管我,離開這裏吧。”

謝錦沒有回答,良久起身離開了。

宋清明奇怪地問道:“婚事由不得自己是什麽意思?”

謝鈺:“這是無妄鄉的規矩,巫女生來便有占蔔祈福的能力,無妄鄉視巫女為與鬼佛溝通的使者,供奉巫女,但同樣巫女的一生都要獻給無妄鄉,為了將巫女之職傳下去,巫女的婚事要由無妄鄉的所有人一同做主,最後巫女們大多都嫁給了無妄鄉中有權有勢的人,這幫人大多貪財好色,兇暴成性。”

所有人一同做主,唯獨自己不能做主。

聽完,宋清明皺眉說道:“那你的父親……”

謝鈺:“我母親算是幸運的,雖對我父親談不上情愛,可我父親待她是極好的,他們二人算是和睦,只可惜在我們三歲那年,父親得了無法治愈的重病,最終離世了。”

越是了解謝鈺,宋清明便越是心疼。

沒過多久,屋內又開始變得陰冷,宋清明立刻便猜到是鬼佛來了。

陰影中響起鬼佛的聲音:“小子,給我你的血。”

謝鈺沒有做任何抗爭,習以為常的割破手心,鮮血汨汨地流淌出。

鬼佛化作的黏液貪婪的吸食著謝鈺的血,這一次比往日吸食的都要多,謝鈺蹙起眉心說道:“看來今日你胃口很好。”

聽到他的冷嘲,鬼佛冷笑一聲:“我要去搶回我的東西,自然是要多吃些才有力氣去搶。”

等得到滿足後,鬼佛立刻消失不見,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鬼佛都沒有再來過,謝鈺也不知道這段時間鬼佛去了哪裏。

直到某日夜裏謝錦跑來,在門外開心地說道:“哥,鬼佛受傷了,七日後他們要準備新的獻祭儀式,急需很多活人供鬼佛吸食,到時所有人都會聚在獻祭用的木樁前任鬼佛挑選,我們就趁那時逃走吧,逃離無妄鄉,再也不回來了!“

謝鈺的眸色暗了下來。

良久,宋清明聽到他喃喃的聲音:“阿錦,快逃…”

後面的聲音低落下去,再聽不清。

宋清明也猜到了,這可能是謝鈺最後一次見到謝錦了。

一直到謝錦離開,謝鈺都沒有再說話。

門外飛快的日升月落,直到變成傍晚的光景才停下,將謝鈺一人留在小屋內,宋清明走出去,想看看謝錦最後都經歷了什麽。

那些人準備了佳肴美酒,哪怕知道接下來要犧牲掉一個鮮活的生命,他們還是開心地笑著,高聲地唱著,讚揚著庇護他們的神明。

可被他們迷暈的女子幽|幽醒來,卻半點笑不出。

謝錦被綁著木樁上,隨著太陽一點點落下,人們向她聚了過來。

“鬼佛大人說了,巫女的血是寶貝,比起你哥哥謝鈺,你更適合用來療傷。”

“放開我!”謝錦用力掙紮著,可綁著身體的繩子沒有半分松動。

他們拿著刀慢慢靠近,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詭異的笑容。

這是他們第一次獻祭巫女,為了對巫女表達敬意,自然要有不一樣的儀式。

他們用刀刃割破謝錦的喉嚨,看著她痛苦無聲的尖叫,看著她的鮮血如瀑布般從木樁上流下,直到謝錦沒了呼吸。

接下來才是他們的狂歡,有人割下巫女的頭顱高高掛起,祈求一年風調雨順,有人割下巫女背後的皮膚,可以做成精致的扇子,有人割下巫女的十指風幹後串在一起,說是這世間最好的飾品…

宋清明恐懼地轉身逃離。

人總是怕著鬼怪,卻不知自己醜陋起來,要比鬼怪可怕得多。

他跑回那間小屋時,謝鈺正坐在角落裏,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宋清明小跑過去將謝鈺緊緊抱住:“對不起,我真的後悔了,我不該問你的過去,不該將你帶來這裏……”

謝鈺的下巴抵著他的肩頭,微垂著眉眼,半晌也擡起手抱住他。

哪怕是這樣冰冷的時候,抱住宋清明也能得到許多溫暖。

謝鈺聲音微弱地說道:“清明,我可以一直抱著你嗎?”

宋清明連忙點頭:“可以,我永遠都不會放開你了。”

謝鈺笑起來:“這可是你說的,出去以後我也會記得。”

不知道謝鈺此刻的從容是裝的還是真的,宋清明擔憂地說道:“謝鈺,如果你很難過,就哭出來。”

謝鈺卻沒露出任何悲傷地情緒,而是挑起他的一縷發繞在手指上把玩,唇角緩緩彎起一抹陰冷的笑。

“哭什麽?我最喜歡的部分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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