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有許多暗無天日的時光，我走過，卻不想連小小也走了過來。

這是我第一次從秦北王府的後門進去，秦老說蕭恒已經離府半年了，之前王府中一直是天君的妹妹青雲仙子做主，後來蕭恒偶然救下了一只刺猬精叫寧兒，而後幾乎為她清了整個春色滿園，唯獨留下了連小小和這位青雲仙子，半年前陪著寧兒游歷萬象虛空去了，如今府上只剩下這位青雲仙子，她心有怨氣卻也只能拿連小小來撒氣，是以我這個連小小的娘家人就連正門也走不了。

我聽秦老說到這裏的時候總覺得以連小小的脾氣怎麽可能讓自己活得這麽窩囊，誰知秦老猶猶豫豫了半天，在我的恐嚇之下，終於全盤拖出的說道：“三小姐，連姑娘的身子怕是也……快了……”

“秦老，什麽叫也快了？”

就在秦老準備跟我細細解釋的時候，進入我眼簾的遠比我想象的更讓我吃驚，一身綠色衣裙的女子悠哉的坐在軟座上，指揮著一幫奴才擡著一碗烏黑的藥湯正往連小小的嘴裏灌著，連小小的雙手兩個奴才綁了起來，毫無反手之力。

我怒火沖天的上前，一腳踹翻了那個灌藥的奴才，撚決以寒冰將其餘的奴才全都冰封了起來，綠衣女子怒目而視，見我一身男子的裝束，鄙夷的說道：“原來是小賤人的姘頭妖精，秦北王府也敢亂闖，找死——”

音落，便喚出靈力向我襲來，我抱起虛弱不堪的連小小，冷冷地看著她，她的靈力在我身旁一丈之處被古沙攔了下來，他們四人連著鹿長鳳全都擋在了我的身前，“你就是青雲？”

青雲未見過上古戰神，但古沙他們四人的靈力鼎盛遠遠在她之上，這一點她還是能感覺出來的，因而她沒有繼續向我發難，見我詢問她的身份，便以為我定然是忌憚天君的，便得意的說道：“對，我就是青雲仙子，天君的唯一的妹妹。”

“鹿長鳳——”

“主子吩咐——”

“把這姓青的給我綁了。”

“好勒——”

秦老求情道：“三小姐，她畢竟是天君的妹妹，怕是不太好吧。”

我挑眉看他一眼道：“要不我把你秦北王府給拆了可好？”

秦老面色尷尬的笑了笑，退到一邊，“還是按三小姐的喜好來吧。”

只聽那青雲鬼哭狼吼的喊道：“你……你要幹什麽……我可是……天君的妹妹……你敢封我的法術，你找死……我要讓天君哥哥將你……大卸……”這回鹿長鳳是連著聲音也給禁了，倒是瞬間安靜許多。

我將連小小扶回她的院落中，院落雖不大，倒也還精致，我見她眉心黑氣凝重，我當下立即喚出冰絲，懸脈聽診，不多時，我收回冰絲朝著院外吼道：“鹿長鳳，把那天君他妹給我弄死——”

連小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拉住我的手虛弱的說道：“不怪她，要害我的不是她。”

待我再問，她便不再多說了，只是求我道：“你能幫我把蕭恒找來嗎？我不知給他寄出了多少只飛燕了，他從未回過我，我只是想再看看他。”

我壓著怒氣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根本就不是去找那個負心漢，你知不知道以你現在的身子根本撐不過……”

“十天嗎？”

“你瘋了，不行，你得馬上跟我走——”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我就準備將她打橫抱起，只聽她突然喚了我一聲：“霜霜。”

我身子一動，輕聲問道：“你都想起來了？”

她點了點頭，“霜霜，我只求你幫我把他帶來，捆的也好，綁的也罷，我要見他。”

“好——”

走出院落，看了看被鹿長鳳綁住的青雲，拾起地上被我一腳踹飛的藥碗，蘸了一些藥汁放在鼻間嗅了嗅，“續命引？”

借人魂靈，續人壽命，以此為引，這是要拿連小小的命續給誰呢？

我將藥碗遞到青雲的面前，問道：“你強灌她這續命引，是要給誰續命？”

她猛地擡起頭來看著我，“你是藥師？“見我不答她的話，便將頭扭到另一邊，不屑道：“你這麽厲害，自己猜呀。”

我自指尖幻化出冰刺，輕柔的撫上她的臉頰，“你可知冰刺劃破的皮膚，任你是再好的靈藥也是修覆不了的吧。”

她本能的想要掙紮，奈何整個人被鹿長鳳綁的死死地，半分也挪動不了，只好顫著聲說道：“你……你……你敢，我是……”

“天君的妹妹嘛，我知道啊，可是他此刻不在這裏啊，我又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就算真把你這漂亮的小臉蛋給毀了，即便事後你那了不起的天君哥哥找上門，你的漂亮臉蛋也是變不回來的，所以……你是乖乖的跟我合作呢還是滿臉帶疤的跟我合作呢？”

就在我指尖的冰刺即將從她左臉劃下去的時候，她急急地開口道：“我說我說……是紫南讓我灌下的續命引。”

“他為何要這麽做？”

“因為小賤……不是……是連小小給寧兒下了生死血咒，你是藥師的話就應該知道唯有續命引可以解咒，但也是一生一死，也就是說寧兒要活著的話，那續命引就必須下在連小小的身上，其實我也很想讓那個寧兒去死，可是如果換做是我是絕對不可能用生死血咒這種笨辦法的，一招斃命且不會牽連自己的禁咒這麽多，可她偏偏選了生死禁咒，如今落得這個下場，又怪得了誰呢？”

原來是這樣，她是在用命逼蕭恒做選擇，這確實是連小小的風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問青雲道：“蕭恒真的這般在乎那個叫做寧兒的？”

青雲眼中的狠厲一閃即逝，冷哼道：“不知那狐媚子耍了什麽手段，隨便說一句想吃什麽桃子，紫南便去了那九重天跟聖母討了蟠桃種子，種在了王府裏，想要看雪，就弄得這府裏遭了大半年的寒冬臘月的罪，連小小那硬脾氣也不知被教訓了多少回了，還是不知深淺。”

不知這是深情辜負亦或又是一段錯許，可是羈絆、牽掛如何也擱淺不了，不知她究竟是遭受了多少委屈，仍是執迷不悔……

我看著一旁邊聽邊嘆氣的秦老，問道：“秦老，你可知道你家主子現在在哪？”

秦老有些為難的說道：“知道是知道，就在最東邊的西界山上，可主子臨走時說……說……”“說什麽？”

青雲代他說道：“紫南說了，連小小不死，他便不會回來。”

我面色寒了下去，對著古沙四人道：“你們若能將蕭恒綁來，我隨你回東辰天境見他。”

鹿長鳳憤憤不平的說道：“何必求他們，我也可以……”

“你若要去。我可不負責你的身後事。”

鹿長鳳：“……”

七天之後，我見到了蕭恒以及那位被連小小下了生死禁咒的寧兒，若非我重新走過了千年，只怕是也要和蕭恒一樣，把這個寧兒當做是曾經的小小了。

她們相像的不只那副一模一樣的皮囊，就連說話時給人的感覺都是那麽的相像，而如今的連小小似乎是慢慢成熟後又或者說是另一個面的小小，客觀的說現在的她和從前的她確實是相距甚遠。

而眼前這個寧兒無疑是她遇見蕭恒時的最初模樣，或許這才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劫難。

無論我如何說服，蕭恒永遠都是那句，“要我見她可以，除非她死。”

我幾乎吼道：“要我說多少遍你才相信，她是小小，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是誰。”

蕭恒依舊冷漠，“我很清楚她是誰，我只要寧兒活著。”

“如果你錯了呢？”

許久之後，才聽他答道：“那便錯了吧。”

我突然想到什麽，“你可知道……”

“夠了——”蕭恒將我打斷，就在我準備繼續說的時候，連小小突然走了出來，“蕭恒，你就這麽希望我死嗎？”

蕭恒轉過身去，不願看她，“你當初不該對她下生死禁咒的。”

連小小倚在門邊，“我最不該的，便是不該愛上你，如今你是真的厭煩我了。”

蕭恒不願多說，正準備帶著寧兒離開，就在此時，連小小不知從何處來的力量突然將寧兒抓了過來，右手撫上她的頸間，仿佛只要輕輕一用力，就能將寧兒置於死地，蕭恒不及多想，喚靈成劍直指連小小心臟，我心道不好，大喊一句，“小心——”

剎那間，本已成定局的一切又反轉了，連小小推開寧兒以身體迎上了蕭恒的靈劍，劍入肌膚，蕭恒突然就停了下來，像是被什麽定住一般，死死的盯著鮮血溢出的劍尖，一動不動。

連小小輕柔的開口道：“最後一次，就讓我最後再抱你一次。”音落，她猛然地拉住蕭恒的手腕用力一拉，劍尖穿破心口，直至她將他緊緊地抱住，她在他耳邊留下了最後一句話，“蕭恒，我……不愛你了。”

蕭恒猛然收劍，想要將她接住時，連小小的身體幻化成塵埃，迅速消散，最終什麽也沒有留下。

續命引生效，生死禁咒解開，骨血皆化作生咒魂靈，一切皆歸於生者，蕭恒，這般結果，你可滿意了？

我牽掛的人又走了一個，我強忍著眼淚走到蕭恒身邊，“我記得連小小的背上有數道形狀相似的胎記，像是……被雷打過的一般。”

蕭恒突然擡頭看著我，面無血色，“你……說什麽？”

“聽說曾有一只不知死活的刺猬精為你擋過天雷……”我頓了頓，看了看一旁似乎被嚇著的寧兒，“是……她嗎？”

我沒有聽到蕭恒的回答，當然答案也不重要了。

那日離開秦北王府後就再也沒聽到過他的消息，很多年後才知道，他不知在何時突然羽化了，秦北小王爺至此消失在了東聖的歷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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