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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寫盡雌雄雙鳳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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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盡雌雄雙鳳鳴(一)

徐三知道,若是她不告訴宋祁, 官家到底對她說了何事, 宋祁必會對此生出疑心。而一旦他起了疑, 再動些手腳, 後事著實難料。

徐三思來想去,這才將自己與周文棠之事, 告知宋祁, 為的不過是打消他的疑慮, 保得帝姬安穩降生。

她向來只當宋祁是徒兒,是和貞哥兒一般的弟弟,如何曉得面前這男人, 早對她生出了非分之想。

山大王聞得此言,攥緊手中瓷勺,半晌過後, 瞇起眼來, 輕笑著問她道:“周內侍?三姐莫誑我,他可是個閹人, 行不得人事, 就連撒尿, 都抖抖索索, 撒不利落!”

他的笑中, 幾分譏誚,幾分傷痛。可在他的眼中,卻仍藏著幾分期盼, 盼著她笑著告訴自己,方才所言,不過玩笑罷了。

徐三一聽他嘲諷周文棠,立即沈下臉來,不肯再與他多言,起身要走,更還喚來奴仆送客。

山大王見她如此,仍是不敢置信,又咬牙追問道:“三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又是獨女,若收了他,徐氏可就斷了後了!我知你收養了個小兒,可他乃是男兒之身,遲早都要嫁人,且還是個黃毛番鬼,高鼻深目,非我族類……”

他話音未落,徐三便回過頭來,冷笑著打斷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敢罵陛下不孝?更何況,殿下也是男兒之身,遲早都要嫁人。你年少之時,旁人也是這麽說你的,你怎麽做的?你掐著人家的脖子,差點兒將人家溺死!”

男人薄唇緊抿,但見徐三深深一嘆,垂眸說道:“殿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臣言盡於此,殿下好自為之。”

簾外起了驟風,吹得柳絮飛散,迷迷亂亂。不過一晌,便有小雨急墜,打得桃花亂落。飛絮落花和細雨,淒涼庭院流鶯度。

良久之後,男人攏了攏肩上的雀金裘,睫羽微顫,面色倒是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緩緩擡頭,分外溫和地看向徐三,淡淡笑道:“三姐言之有理,是祁兒失言了。三姐今日所言,我必會反覆思之,責躬省過。”

他緩緩起身,望著簾外細雨,含笑道:“三姐歇下罷,祁兒不好叨擾,這就回宮去了。”

徐三點了點頭,不作挽留。宋祁深深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拂袖而去,直直步入雨幕,漸行漸遠,終是不見。

二人不歡而散,徐三也不由有幾分感慨。

她原本以為,宋祁自己便是男子,該對其他男人,也會都心存一分憐憫才是,未曾想在宋祁心中,天下男子,唯有他自己是特殊的,也唯有他,不該受這女尊男卑的禮教法制束縛,至於其餘人等,活該逆來順受,做這籠鳥池魚,飽受壓迫。

但這也並不稀奇。不管哪朝哪代,既得利益者們,總是會不顧一切,不分黑白,牢牢抱緊自己手中的權力。宋祁,首先是皇子,是天潢貴胄,其次,才是一個男人。

宋祁去後,徐三召來魏三和梅嶺,問了問近日書院商鋪的狀況,之後又喚來午睡醒來的裴秀,對他悉心教導,授業解惑。及至黃昏時分,她牽著裴秀,去了堂前,正欲喚人擺膳,忽見那堂中桌上,仍放著一把玉壺、兩個瓷盞。

這玉壺之中,盛的是薔薇流露,乃是宋祁親自帶過來的。他去的匆忙,忘了帶走,下人見是禦物,也不敢胡亂收拾,便擺在原處,只等著徐三再行吩咐。

徐三瞥了那玉壺兩眼,因是禦物,不好隨意處置,正打算令下人登記在冊,收入庫房,忽見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從旁伸了過來,勾起那繪著蓮紋的曲柄,將那玉壺提在手中,微微輕晃。

徐三一驚,回眸一看,見是周文棠不知何時,已立在自己身側。男人還不曾褪下官服,一襲紫綺,前襟繡著雲鶴花錦,更顯他氣度雍容,威儀凜凜。便連裴秀那小兒,見他身著官袍,都不由微微怔住,上上下下,掃量了好一陣子。

徐三高興起來,忍不住抿唇笑道:“中貴人,《宋刑統》可定了規矩,朝中官員,無故散值,可是要杖笞二十,奪一月俸的。你這三天兩頭兒的,不好好當值,小心我遞上折子,彈劾檢舉了你。”

周文棠一手把玩著酒壺,另一手環住她的纖腰,接著微微含笑,對她輕聲耳語道:“阿囡何須費這周折,你一聲令下,我就俯首認罰。阿囡是想杖笞我?還是想要我的俸祿?我無尤無怨,全隨了你去。”

徐三見他又不正經起來,雙頰微紅,連忙轉頭看向裴秀,卻見那小郎君早已坐下,手捧著蟹黃饅頭,兩耳不聞身邊事,眼皮子也不擡一下,兀自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徐三故意瞪了周文棠一眼,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將他的手自腰上拽下。二人在桌邊坐下,舉箸用膳,周文棠瞥了那玉壺一眼,一聞那馥郁花香,便知是宮中禦酒,薔薇流香,繼而便知,白日多半是宋祁來過。

他不動聲色,垂眸一思,便已猜得七八成,知道宋祁今日過來,定是想旁敲側擊,問問官家的身子,再打聽打聽,官家那日召見徐三,到底與她交待了何事。至於徐三會如何作答,他也是心知肚明。

周文棠思及此處,似是別有深意,把玩著那蓮紋玉壺,輕輕說道:“阿囡,你說這壺中之物,是好物,還是壞物?”

徐三一怔,隨即想了想,皺眉答道:“他總不至於對我下手罷?便是下蠱,也用不了這法子。我猜這玉壺之中,大抵算是好物。許是他想與我對飲,趁我醉不知事,口風松動,他再根究著實,一一尋問。”

周文棠瞥她一眼,一言不發,把著玉壺,斟滿白玉小盞。徐三一驚,還來不及出手攔下,便見周文棠持起瓷盞,將那薔薇禦酒,仰頭飲盡。

徐三氣急,咬牙道:“你,你這老狐貍,嫌自己命大是不是?這不明不白的,什麽都敢往嘴裏放?你!你比裴秀都不如!他都知道甚麽該吃,甚麽不該吃!”

她急得面紅耳赤,連這一桌飯菜,都顧不上再用,當即擱下筷子,欲要讓人去延請大夫。周文棠見此,卻是搖頭失笑,他這一笑,徐三更是氣急,沒來由地分外委屈。

裴秀啃著蟹黃饅頭,小心擡眼,只見徐三的眼兒竟微微泛紅,驚得他氣兒都不敢喘一下,只屏著呼吸,又瞟向周文棠。周文棠正要拉她,徐三卻忽地起身,步履如風,朝著後院行去,周文棠見她氣成這樣,也擱筷起身,跟上前去。

兩個大人,疏忽之間,全都沒了蹤影。裴秀抓著饅頭,也不知就剩自己一個,還該不該繼續用膳。他想了想,長長一嘆,幹脆又埋下頭去,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而後院之中,徐三沒走了幾步,便感覺腰身一緊,被那隨之而來的老狐貍,給打橫抱了起來。她掙紮了幾下,卻是半點兒用處也無,再一回神,便被那男人抱著,徑自入得帳中。

房中未曾點燈,四下陰沈沈的,惟餘幾縷夕光,映紅西窗。

徐三窩在他的懷裏,先狠狠咬了他一口,解了解恨,接著才低低問道:“那杯中到底擱了何物?你直截了當,跟我說了不就是了,非得要親身試之?”

她睫羽微顫,又委屈道:“你記好了,你啊,已經是老狐貍了。之前的八條命,早就全用光了。最後一條性命了,就算是為了我,也得省著點兒用了。”

周文棠輕拍著她的後背,勾唇道:“好,為了阿囡,我也得惜命。不過阿囡放心,這杯中無毒,有的不過是催淫之藥罷了。”

這催淫二字,他說的風輕雲淡,可徐三聞言,卻是立時驚起。她不敢置信,盯著周文棠,皺眉問道:“當真如此?”她頓了頓,又急道:“那、那你還將此飲盡?”

周文棠身受宮刑,不能人事,雖有欲念,卻無從紓解,只能強自忍著,承受著精神上與身體上的雙重折磨。徐三著實想不通,他為何明知此酒催淫,卻仍是舉杯飲盡。

她心緒覆雜,看著周文棠,只見男人凝視著她,挑眉笑道:“在阿囡面前,我從無虛言。此藥乃是由紫稍、丁香等制成,因此頗有異香,放入薔薇露中,尋常人等,也聞不出異樣。幸而這藥性不烈,也不傷身,如此看來,他對你也算上心。”

徐三皺眉道:“可三大王,何須用這個對付我?想來該是,有人要對他下藥,未曾想他提著玉壺,來徐府找了我。”

周文棠瞇起眼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上下輕撫著她的腰身,緩緩說道:“阿囡惱我,我也惱恨阿囡,我恨阿囡看不穿男人的心思。阿囡好好想想,你的祁兒,為何會對薛菡恨之入骨?為何會對我,尤為憎惡?”

徐三驚得說不出話來,也未曾發覺,男人的眼神,愈漸熾熱起來,危險到了極點。她兀自思索之時,那狡猾的老狐貍,已經湊到了她耳畔來,手上極不老實,聲線暧昧,低低說道:

“還有崔氏的無字天書,裏頭可說了,頭一世,你的祁兒,將你禁足在先帝舊宮。阿囡也不想想,你若真是功高震主,為山大王所忌恨,依他那般陰狠的性子,連對官家都敢下殺手,豈會留你一條性命?”

徐三反應不及,已被他按著肩膀,壓在榻上,耳畔只覺有熱氣襲來,卻是男人低低笑道:“他不想要你的命,他和我一樣,想要你的身子,還想要阿囡這七竅玲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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