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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塞外長星沈碧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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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長星沈碧海(一)

徐三眼見得徐阿母又發起潑來,趕忙走上前去, 攙著她坐到案邊來, 對她笑著道:“哪有人咒自己親閨女活不了的?我啊, 去去就回, 又不是甚麽要緊事兒,何必生離死別, 鬼哭狼嚎的?”

她這般輕描淡寫, 反倒勾得徐榮桂心裏頭難受起來。可是這婦人便是心裏難過, 也不會表現到臉上來,只一個勁兒地沖徐三發脾氣,發完了脾氣, 又念念叨叨地叮囑起她來,一會兒問她帶沒帶這個,一會兒跟她說別忘了那個。

徐三微微俯身, 一邊收拾著行囊, 一邊輕聲笑道:“待我去了北邊,有我弟妹照應我呢, 我怕甚麽?對了, 倒不如將貞哥兒接來京中, 小住一段時日。反正北邊如今打起仗了, 七姐駐軍在外, 也不能在府中守著。把貞哥兒接過來,你倆正好能做個伴兒。”

哪知她說完之後,徐榮桂默了一會兒, 卻皺著眉,嘟囔道:“嫁出去的郎君,潑出去的水,哪兒有往回扒拉的道理?貞哥兒要是老跟娘家摻和在一塊兒,那姓鄭的,肯定要給貞哥兒臉色看的。你這做姐姐的,可得拿捏清了。”

徐三一聽這話,眉頭微蹙,瞥了徐榮桂一眼,暗地裏起了疑心。近些年來,她一次也沒見過貞哥兒,至於鄭素鳴,也就在她入京時見了一兩回。這對小夫妻到底相處得如何,徐榮桂也沒怎麽說過,實在讓徐三忍不住多想。

她可想好了,等她去了北邊,打仗之餘,怎麽著也得見上貞哥兒一面。她到底占了人家徐挽瀾的身子,該盡的責任還是要盡。

好不容易將徐榮桂哄走之後,徐三將行囊也打包得差不多了,周文棠給她派遣的那些護衛也已在後門外早早等候。她一邊命人將行囊小心擡到車架上,一邊又去了前衙,召來兩個副手尤氏及羅硯,還有一直跟在羅硯身邊的秦嬌娥,與她們幾人細細交待起了府衙官務來。

那尤氏婦人是個老官油子,說話滴水不漏,該笑的時候笑,該抹淚的時候,一眨眼,淚就掉。這樣的人物,像是全身都糊了層蠟油,你看不清她,自然也摸不著她的真心。哪怕是臨別之際,兩人說話還是更像過招兒。

相較之下,羅硯跟秦嬌娥就真心多了。羅硯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她話雖不多,但說的每一個字兒,那可真真是肺腑之言。她就跟徐三拍胸脯保證了,徐阿母住在後衙,她會跟秦嬌娥一塊兒照顧,絕對不會因為她不在就慢待了老人家。秦嬌娥紅著眼,在旁聽著,也忙不疊地跟著點頭。

羅硯和秦嬌娥的歲數,比徐挽瀾都還要大些。可徐三兩世為人,這兩人在她眼中,就是兩個可愛的小丫頭。她心中動容,忍不住伸出雙手,摸了摸兩人的後腦勺,竟將那兩個小娘子都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將徐阿母托付給這兩人,徐三心裏自然是放心的。她交待完了官務,眼瞧著日陽高照,時辰不早,便避開眾人,又回了房中。可她掀開帳子,帳子裏空無一人,她推開窗子,窗下也唯有幾叢細草,至於她想見的人,惦念的那只大狗兒,卻也不知去了何處,怎麽也尋不見人影。

莫非這小子又跟她犯別扭了?她都要走了,難道他不來見她最後一眼麽?

徐三無奈輕笑,搖了搖頭,心下不由一嘆。她又等了一會兒,卻仍是沒等到韓小犬,只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急急而來,擡眼一看,卻是從酒樓裏趕回來的唐玉藻。

那唐小狐貍如今已不似從前那般俗媚了,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衫子,發髻梳的光凈,舉手投足之間,頗有大掌櫃的氣派。眼下他掀簾入內,靜靜看了徐三一會兒,卻是輕輕一笑,細聲說道:“娘子要走了?”

徐三抿了口茶,輕聲笑道:“是。這宅子有你看著,鋪子有你管著,我也沒甚麽後顧之憂,當然是說走就走了。玉藻,往後也要靠你了。賬本就不用給我送了,你自己拿捏著就行。若是府中有甚麽要事,就用我先前教你的拼音給我送信。”

唐小郎雖已成了大掌櫃,可一到她面前,卻還是謹守奴仆的本分。他緩步上前,挽起袖子,給徐三斟滿茶盞,口中輕聲笑道:

“俗話說的好,衣是翎毛錢是膽。這出門在外,可不能少了金子銀子。奴昨夜給娘子那車架上裝了幾箱金錠,都是從奴賬上來的,娘子不必顧慮,都是你該拿的。除了錢,奴還給娘子裝了些傷藥。奴曉得那薛公子也送來了甚麽療傷聖藥,可他的藥,可不如奴找來的好。娘子帶奴的,別帶他的。”

薛公子,指的自然就是貍奴。他跟徐三有婚約,有官家做媒,在唐小郎眼中,自然是頭號嫉恨的人物。他雖吃韓小犬的醋,但還是對貍奴妒意更深。

徐三聽著,念著他辛苦,也只是笑笑,淡淡說道:“好。帶你的藥。唐掌櫃門路多,找來的藥自然信得過。”

唐小郎見她應下,抿唇一笑,可笑過之後,心中又是無盡酸澀。他估摸著時辰,見徐三還不動身,心下已經了然,只對她輕聲說道:“娘子,到時辰了。該來的早來了,不該來的,也不會來了。”

徐三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默然不語。

徐阿母有人照看,商鋪有人打理,官務有人操持,而她先前在京中設下的情報機構,也已委托徐璣為主事,讓她日後處理大小事務了。宋祁的心機比她還深沈,日後的事兒,她也管不住了。若說還有甚麽人,甚麽事,讓她的心一直懸在空中,遲遲不能落定,唯有那姓韓的男人了。

徐三嘆了口氣,含笑起身,也不打算再等了,只對著唐玉藻輕聲說道:“等他回來跟他說,讓這小子老實點兒,別胡鬧,別惹事兒。”

她稍稍一頓,欲言又止。到底是對著唐小郎,有些話兒,她也不好直說。可惜韓小犬不在,她不能對他直接交待。

而唐小郎瞥了眼她,覆又低下頭來,輕輕唔了一聲,就算是應了下來。徐三最後望了一眼這待了幾年的開封府衙,將周文棠借她的長劍別在腰間,握緊韁繩,跨上馬背,頭也不回,這就朝著城門奔去。

一行人馬,披霜冒露,晝夜兼程,兩日過後,就已經出了京畿一帶。距離硝煙彌漫的燕雲十六州,已然是愈來愈近了。

這一路走來,起初的時候,徐三聽著那些百姓議論戰事,大多還都是在罵徐三的,說這女人是個惹禍的,若是老老實實嫁了,哪裏還用得上打仗?

可等到徐三出了京畿之後,她先前所寫的檄文已經傳遍天下。她那些充滿熱血與憤慨的文字,成功扭轉了民間風向,如今再提起徐挽瀾來,反倒是人人都為她而抱不平了,說是金國求娶我朝棟梁,欺人太甚,其心可誅!

面對大眾風向的轉變,徐三淡然處之,既不為人們之前的抨擊而失望痛心,也不為人們後來的義憤填膺而歡欣鼓舞。前生的時候,她在學校修過公共關系學,她太明白了,在公共關系學中,有一個最根本的假設——公眾都是健忘的,也是易變的。

事不關己之時,人們隨意動動嘴皮子,無論看起來有多麽憤慨、激動,多麽感同身受,其實都沒真正往心裏去。對於絕大多數的普通人來說,金國打過來了,徐少傅要應戰去了,只要這戰火還沒蔓延過來,那這些都不過是過耳風聲罷了,還不如想想一會兒吃什麽更要緊呢。

這夜裏徐三與梅嶺及身邊護衛,一同在城郊處的驛館歇下。徐三獨坐房中,看過最新送來的邊關軍報之後,便鋪陳筆墨,寫起了書信來。頭一封信,自然是寫給徐阿母的,而這第二封信,就是寫給周文棠的。

徐三先前答應過周內侍,每隔十日,要給他寫一封信,並要在信中將十日內的事詳細陳述。她想過之後,就決心將給周文棠的信當作記日記一樣,每日都或多或少記上一筆,攢上十日,再交由梅嶺寄出。

今夜徐三寫的,就是自離京以來,聽到了百姓風聲之轉變。而她寫罷之後,才一擱筆,就聽得門外忽地有些動靜,若非她耳朵尖,還真不一定能聽見。

徐三一聽這古怪聲響,微微瞇起眼來。她眉頭微蹙,不動聲色,緩緩走到門側,一手握上了冰涼的劍柄,另一手則緩緩擡起,小心將門板推開。哪知這門扇一開,徐三自那門縫總向外窺去,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

那人眉眼俊美,薄唇緊抿,臉上的神情別扭得不行,好似又在為甚麽事兒而生氣不已。徐三見狀,趕忙將門完全推開,松開抓緊劍柄的手,有些無奈地仰頭笑道:“你啊,怎麽跟到這兒來了?”

她卻是不知,打從她出開封城門時,韓小犬就跟上她了。他本打算一路跟到燕樂,再在她面前現身,嚇她個又驚又喜,措手不及,可這才跟了兩日,韓小犬就忍不住了,這日日都能瞧見,卻又不能摸,不能碰,不能共赴巫山雲雨,實在讓他百般難耐。

徐三話音剛落,男人就將她擠進了廂房中,長臂向後,順手就將門栓扣上。徐三瞧著他那別扭的臉,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好笑,可她才一抿唇,韓小犬就伸出大手,挑起她的下巴,一邊用甲蓋輕壓著她柔軟的唇,一邊悶聲說道:“小騙子,你舍得了我,可我卻舍不得你。我要是不跟著,只怕你要趁機將我忘了。”

徐三凝視著他,反手也勾起他的下巴,對他輕聲笑道:“既然都跟了兩日了,那不如就再跟兩年罷。反正我也想通了,我背的罵名不少,也不差沈湎淫逸這一條。我就讓男的跟著伺候怎麽了,反正我就是個見色心喜的,讓她們眼饞去罷。”

韓小犬一聽這話,漆黑的眸子也不由亮了幾分。他一高興起來,情緒全都寫在臉上,不遮不掩,一把就將徐三打橫抱起,由她摟著脖子,二人一同倒進了軟榻中去。

徐三摸著他的臉,卻見韓小犬極為認真地盯著自己,沈聲說道:“我不許她們罵你。我跟那些以色侍人的不一樣。我跟在你身邊,對你,對軍營,對我大宋國,都是有好處的。三娘,你不會以為我是在說空話罷?我可又會武功,又看過兵法,論起行軍打仗,我未必就比你差呢。”

徐三聞言,倒是有幾分意外。她輕笑著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韓小犬聽著,很是滿意,勾唇而笑,低頭就朝著她頸邊吻去。而徐三摸著他的發髻,任由他強扯衣衫,攻城掠地。在這城郊驛館中,竟也有無盡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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