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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草木春寒起戰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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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春寒起戰聲(一)

等待堂客們評選之時,徐三立在堂上, 微微蹙眉, 斜瞥向身側的崔金釵。而崔金釵卻是看也不看她, 負袖而立, 下巴高擡,眉眼之間滿是傲氣, 好似已然勝券在握。

徐三微微一哂, 心中漸漸也想明白了。

崔金釵雖然也是穿越時空而來, 但是她和徐三,卻絕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崔氏的故鄉,是當下這個時空的延續, 而徐挽瀾,就是這個時空中的一位知名歷史人物。

崔金釵能猜出她將要寫甚麽詩詞,多半是因為歷史上的徐挽瀾, 也在這一日的玉蘭詩會上寫出了一模一樣的詩詞, 且流傳到了後世。

這麽一想,事情反倒變得更加覆雜了。

崔金釵決意參加詩會, 還剽竊了她的詩詞, 這可就和崔金釵所知的歷史不大一樣了。那麽歷史的方向, 會不會就此發生扭轉?崔金釵所熟悉的那個徐三, 還會不會是當下的這個徐挽瀾?

徐三這般想著, 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不由想道,在崔金釵所知道的歷史中,她到底下場如何, 可曾實現政治抱負?而在那段歷史中,那個崔金釵,是原身正主,還是李代桃僵?

如今崔金釵故作聰明,卻將歷史的軌道一把扭轉,那麽她的漫漫宦途,是否還會走出崔氏女在後世看到的那一條軌跡?

徐三負袖而立,低眉深思,忽地聽見酒樓夥計唱起了票。她淡淡擡眼,只見崔金釵所寫的幾首詞,票數竟是一路領先,而徐三倉促之間臨時更換的詩詞,則緊隨其後,只落下數票而已。

崔氏女眼見得勢,正自鳴得意之時,卻見徐三的票忽地又追了上來。兩邊一會兒你壓我,一會兒我壓你,輪流得魁,票數咬得相當之緊,而等到那小二念完了票之後,眾人擡眼一看,卻見兩人竟是一票不差,打平手了!

這兩邊的詩詞,全都出自於徐三筆下,這就好像左右互搏,自然是難分高下。徐三眉眼淡淡的,好似早在意料之中,而崔金釵的臉色卻已經沈了下來,眉頭緊蹙,怒恨恨的,幾乎要咬碎銀牙。

徐三見狀,輕輕一哂,望向那有些不知所措的小二,平聲笑道:“既然打了個平手,不若再比試一回。還請幾位翰林才女,再出上兩三道詩題,至於勝負,倒是其次,若能讓臺下看客,過足詩癮,也算是推賢揚善了。”

作為寒門士子,能在朝中得聖上青睞,這嘴皮子工夫,自然是比尋常人厲害多了。崔金釵只顧著橫眉瞪目,負氣鬥狠,在說場面話上頭,跟徐三一比,自然落了下乘。臺下堂客看在眼中,多少對徐三生出了些好感來。

那夥計聽了徐三之言,見疑難迎刃而解,自是喜笑顏開,忙不疊去請那幾位翰林女官出題。詩題一出,徐三稍加思索,便提筆而就,至於崔金釵,卻是暗暗犯起了為難來。

這一回,翰林文官出的題目很偏,崔金釵想用後世的詩詞現套,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完全切題的。自己寫吧,又筆法平庸,唯恐露怯。

崔金釵提著毫筆,眼瞧著徐三已然擱筆,心上一橫,幹脆硬著頭皮,將自己所知的徐挽瀾年老時所寫的幾首詩詞默寫了出來。只是那些詩詞並不切題,崔金釵別無他法,連平仄押韻也顧不上了,匆匆改了幾句,這就交到了小二手中。

徐三負袖而立,不經意間掃了幾眼那詩詞,眉心卻是不由一跳,只覺得那詞句既陌生又熟悉,也不知是在何時見過。她深深看了崔氏一眼,只打算以後得了機會,定要對這女人逼問一番,知道了後事如何,便可趨利避害,對她的官途、人生,皆是大有益處。

崔氏的詩詞生硬而又勉強,且與詩題不甚相切,兩相比較之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輪,還是徐三厲害。唱票罷了之後,崔金釵瞇眼一瞧,便見徐三遙遙領先,拔得頭籌。

她心裏氣不過,稍稍一想,冷笑一聲,高聲說道:“這詩會真是好沒道理!我就是實打實的‘波瀾老成’,她算是甚麽東西?一個吃了熊心豹子膽,冒名頂替我的賤人,不過寫了幾句像模像樣的詞兒而已,這就想搶走本官的名頭兒?”

這本官二字一出,堂中諸客不由微微變色。崔金釵嗤笑一聲,驟然拂袖道:“今兒這詩會,本官確實是粗心大氣了。認輸可以,只是本官絕不會將波瀾老成這四字拱手讓人!便是你今兒做了幾首過得去的詩,那也斷然沒有冒認本官的道理!”

崔金釵之所以自揭身份,是因為她不知道這玉蘭軒的後臺乃是何人,這才想拿頂上這烏紗帽,壓一壓那不知事的酒樓夥計。哪知夥計此刻卻微微一笑,面色如常道:“崔侍郎且莫動怒,咱不若聽聽徐府尹有甚麽話兒要說。”

徐府尹三字一出,諸客面色又是一變。

崔金釵死死咬牙,就聽得徐三淡然笑道:“‘波瀾老成’這四個字,說的是寫詩作文之時,波瀾壯闊,詞句老練。我當初之所以起這個名字,乃是其中帶著一個瀾字,恰與我本名相扣,而我作詩之時,向來也以這四字為準。名兒對的上,寫的詩也對的上,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何需贅言?”

崔金釵聞言,柳眉倒豎,張口欲辨,可除了罵回去的臟詞兒之外,一時也編不出甚麽真憑實據。她欲言又止,心知此時多言,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這便面色一沈,帶上堂下仆侍,冒著風雪,急匆匆拂袖而去。

朝中帶“侍郎”二字的官職不少,因此那堂中之人,聽了“崔侍郎”三字,雖有不少揣測,但也不曾多想,轉而將心思全都擱在了“徐府尹”那三個字兒上。開封府尹就那麽一個人,她姓甚名誰,開封府的百姓也都是一清二楚。眼下瞧見徐府尹拔得頭籌,眾人心服口服,接連拊掌叫好,忙不疊地奉承起來。

徐三緩緩步下高架,便見唐小郎扭著腰身,邁著小碎步,急急走了過來,而不遠處的席間,貍奴坐在原處,雖不曾上前,卻也微微含笑,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來。而她旁邊卻忽地圍上來不少商賈,見她下來,趕忙舉著酒盞,欲要上前敬她,徐三盯著那瓷盞之中的渾濁黃湯,心上忍不住犯起了為難。

徐三略一思忖,正要婉言謝絕之時,忽見一只結實的手臂從斜上方伸了過來,一把便將那商人的酒盞死死按住,強行壓下。徐三一怔,擡頭一望,便見來人有一雙清泠泠的,鋒芒畢露的眼,睫羽上覆著點點落雪,正是那鐵骨青枝,久不曾相見的韓小犬。

她心上一驚,再一細看,就見韓小犬沖她勾唇一哂,擡手將那商人半推到一邊,接著步上前來,劍眉微挑,有些別扭地瞇眼說道:“怎麽?兩年不見,認不出我了?”

韓小犬一去川峽,就是將近兩年,其間杳無音信,亦不知何時歸來。徐三偶爾想起,試探著問過周文棠幾句,那男人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只說韓元琨在西南一帶辦差,手頭上的事兒還沒結清,等到事兒幹完了,幹得好了,才能回到開封府來。

眼下年關將至,不曾想韓小犬竟忽地回京,徐三擡眼打量著他,發覺兩年不見,韓小犬的氣質,當真變了不少。

兩年之前,韓元琨更像是個躁動不安的毛頭小子,咋咋呼呼的,眼神兇狠,龍性難馴,然而今時今日,他卻穩重多了,眉眼間多了幾分硬朗與滄桑,下巴上還多了來不及剃去的胡茬子。他成了男人,再非昔日少年。

這男人身披黑色大氅,斜斜瞥了一眼唐小狐貍,目含挑釁,勾唇一哂。唐玉藻微微瞇眼,磨著牙正要發作,就見韓元琨驟然傾身向前,靠在徐三耳側,鼻息微熱,低低含笑道:“兩年前你答應我的,我可還沒忘了呢。今日回京,就是跟小騙子討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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