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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馬搖金轡破香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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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搖金轡破香塵(一)

被徐榮桂這麽一打岔,徐三也不好再與貍奴多言。幾人又上了一回香, 拜了拜神, 吃了齋菜。其間徐三聽道姑提起, 說是蔣平釧因為其母生病之事, 也來了道觀中祈福禱告,徐三本想去找她寒暄幾句, 不想蔣氏卻去找了棲真子曹姑, 她卻是撲了個空。

眼見得雲霞縹緲, 天色已晚,徐三便只與蔣平釧的婢子留了幾句話,接著便帶上徐阿母及貍奴, 下山而去,打道回府。她將貍奴及仆侍送回薛府之後,這才調轉馬頭, 回了府衙後宅。

疏忽之間, 沒過幾日,便到了壽寧節當日。因今日乃是官家的六十大壽, 禮部、司天監、開封官府等諸多官部, 打從半年以前, 便開始仔細籌備。

禮部負責白日裏的宮宴、歌舞、戲班, 而司天監, 則是錦上添花,非說當日星象大吉,是甚麽日月合璧, 五星聯珠,至於徐挽瀾掌管的開封官府,則一手包辦了夜裏頭官家巡街,百姓賀壽諸事。

扇列紅鸞,赭黃日色明金殿。那婦人身著司衣局花了一年工夫才制出來的萬壽緞繡龍袍,袍上繡著金龍九條,雲紋五色,更有海水江崖,看起來甚是繁覆華貴。

鐘鼓鏗锽之間,徐三列於群臣之中,先聽了周文棠念罷開場賀詞,之後又聽了會兒官家訓話,心裏頭卻是頗有幾分不安。

照理來說,前幾日的時候,宋祁便該回到開封府來了,哪知今兒個都是壽寧節了,這位混世魔王,還是不見蹤影,也不知路上到底遇著了甚麽事兒,竟然耽擱了如許之久。

當初宋祁被派出去隨行,本就在朝中招惹了不少非議。如今他遲遲歸來,壽寧節這樣的大日子都沒現身,許多人私底下更是說起了閑話來,說他不知孝道,枉為人子。徐三回想這些議論,心下一嘆,自是擔憂不已。

官家說罷之後,皆是便是群臣獻禮,左右二相、六部三司、樞密院、三法司等依次上前,獻禮稱壽,說些皇帝仁德,長亙不極不語。便連臥病在床,許久未曾上朝的蔣沅都強撐病體,來了殿上,而官家更是內仁外義,不但給蔣沅開恩賜座,更還親自下了龍椅,扶著蔣右相坐了下來,且還將蔣平釧喚了過來,讓她一旁隨侍。

按著這樣的次序,待到徐三上前之時,已然過了有將近一個時辰。幸而她早年習武,打下了底子,便是站上這麽久,倒也不覺得腿酸。

徐三整理朝服,自羅硯、尤氏兩個副手那兒接過開封府衙的奉禮,心裏默念了一遍賀壽祝辭。哪知她才一邁步,便見有禁軍急急從偏殿而入,附於周文棠耳側,神色凝重,不知說了些甚麽。周內侍聽後,眸色深沈,轉而又去跟官家躬身低語。

徐三瞧著,心裏頭卻是一凜。看這架勢,莫不是出了甚麽事?莫不是宋祁那裏出了事?

她驚疑不定,很有眼色地往後退了一步,接著便聽得官家沈聲說道:“光朱賊子,大逆不道,蠢蠢思動,竟敢在三大王回京途中,設伏放火。幸而祁兒機警,脫殼金蟬,帶著餘下四五官員,連夜逃奔回京。今日雖是朕的壽辰,但也萬不可因此而避談國事,既然群臣在列,不若就讓祁兒上來說個究竟。你們也聽聽,這光朱逆賊,明火執仗,何等狂妄!”

光朱,就是那個意圖恢覆男尊之制的謀逆組織。上次在大相國寺,因著惡犬襲人之事,徐三跟他們打過交道。

徐三聽著,心上一緊,眉頭緊蹙,擡眼望向大殿金門。晨光微漾之中,便見有一宮人,扶著宋祁緩步而來。那少年發髻散亂,身染血汙,手臂顯然也受了傷,一時動彈不得,非得讓宮人攙扶不可。他即便如此狼狽,眉眼也不改俊美,與離宮之前相比,長高了些,結實了不少。

徐三垂袖而立,緊皺著眉頭,便聽宋祁嗓音沙啞,一一道來,說是他率領縣畿官員,走訪北方數十州府,推廣種植禦稻米,整理出了一份手書,記下了諸多經驗教訓。哪知回京途中,便遇上了光朱賊人夜間放火,若不是他急中生智,只怕早就命喪火中。

宋祁雖然僥幸逃脫,但他的手臂一側卻被大火灼傷,筋骨無礙,卻傷及膚表。只是他雖逃出來了,手書卻被光朱盜走,而跟隨他的數名宮人官役,由於早早歇下,未曾及時醒來,皆被大火吞沒而亡。最後跟著他一塊活下來,只剩下五名縣畿官員。

幾人逃亡之時,光朱一路追殺。宋祁奇招疊出,幾番與他們纏鬥,殺了好幾個賊人,並將那幾人的屍體藏於京郊廟中的隱秘之處,以備來日詳查,尋蹤覓跡。

宋祁說到最後,又低聲請攙著他的宮人退後數步。宮人雖心有不解,卻也不敢慢待,趕忙連退數步。

徐三微微瞇眼,便見這少年緩緩掀擺跪下,聲音清亮,禮節周全,說了好一番賀壽祝辭,接著便將徐三早些時候交予他的獨花蘭獻上,更將徐三教他背下的故事,一字不落,娓娓道來,說的情真意切,令人甚為動容。

他這撒謊的功夫,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遠比徐三說起假話來還要可信。那故事講得實在太過生動,添加了不少細節,徐三聽著,心中恨不得撫掌叫好。

但是,她欣慰之餘,心中的不安,卻也更加濃重。

宋祁長進太大,變得也太快。徐三凝視著殿中少年,忍不住憶起了羅昀的臨終之語。她隱隱感覺到,或許有一日,宋祁真會如羅昀所說,徹底脫離她的掌控。

宋祁說罷之後,殿上文武,群情激昂,或是痛斥光朱,或是出謀獻計。便似那崔金釵,平日裏總想著出頭,這時候便站了出來,出了不少剿匪之策,雖說大多不過老生常談,可官家聽著,卻也微微頷首。只是她這般出挑,她跟著的薛鸞,眼色便有些不對了,低低瞥她兩回,眸中泛著冷意。

而徐三立在一旁,心中隱有憂慮,默然許久,卻是一言不發。官家掃了她兩眼,忽地沈聲出言道:“徐府尹可是有話要說?”

徐三一下子被點了名,不得不站出來拱手回話。她心下無奈,只得緩緩笑著,平聲說道:“那光朱算甚麽東西?難成氣候,何足為慮!今日乃是官家壽辰,萬民賀喜之日,官家萬不可中了小人之計,這壽辰啊,還是得過,這四方獻禮,還是得高高興興地收。至於光朱之事,還是應派遣官差,去京郊荒廟,暫且察驗過屍身之後,看看可有甚麽蹤跡之覓,其後再召群臣,另行商議。”

她這番話,可不是在自抒己見,而是因為她摸準了官家的心思,知道官家是想找個人,替她說出這番話來。眼瞧著殿中群臣,被以崔金釵為首的官員給攛掇的,一門心思,爭先恐後地痛斥光朱,官家心裏頭很是不悅,思來想去,估摸著也就徐三能看準她的眼色,這才故意點了她的名兒。

徐三說後,官家擡眼一掃,眼瞧著崔金釵梗著脖子,來了精神,想要跟徐挽瀾辯駁一番,她趕忙清了清嗓子,搶在崔氏開口之前,沈聲說道:“徐卿言之有理。清剿光朱,不宜操之過急,容當後議。”

接著她又點了禁軍統領的名兒,讓她領兵去京郊荒廟,刨掘賊人屍體,送到開封府衙,讓徐府尹察驗搜證。雖說這放火的事兒不是出在徐三轄區,但是這幾具屍體,卻是埋在京郊,她勉強也算是能管得著。

交待完之後,官家低低凝視著自己唯一在世的孩子,眉眼也不由緩和了許多,口中則溫聲說道:“祁兒一路風塵,走訪數十州府,推廣稻米,更不忘傳經送寶,詳細記述,當真福澤百姓,功莫大焉。官務之外,祁兒忙中抽閑,尋訪稀世名花,烏鳥之情,可見一斑。回宮途中,祁兒遭逢此難,又是想出金蟬脫殼之計,又是與賊人逆徒幾番纏鬥,不得保全同行性命,更還藏起賊人屍身,已備察驗,計深慮遠,實是讓朕大為欣慰。”

官家往常不是話多之人,今日一口氣誇了這麽多句,可見宋祁之舉,確實讓她大為動容。

但即便如此,她也並未過分失態,更沒有急著封賞宋祁。她掃了幾眼薛鸞、崔金釵等人的臉色,就知道封賞的事兒,一時還急不來,便只讓宋祁下去休整,收拾過了,再來宮宴敬酒。

群臣進貢,宮宴又起。徐三才和兩個副手羅硯、尤氏喝了酒,說了一番感謝之辭,便見有一宮人悄然上前,低聲而語,說是三大王在偏殿等她過來敘話。

徐三心裏頭本就有些疑問,想要一探究竟。她擱下杯盞,推說要去解手,這便跟在宮人之後,去了宋祁所在的偏殿。

偏殿之中未點燭火,門窗緊閉,錦幄沈沈,甚是晦暗。徐三輕輕推開殿門,便見幔帳之間,宋祁獨自一個,斜斜倚在錦榻上,薄唇緊抿,半耷拉著眉眼。這屋子裏滿是藥香,可見他是才給傷處上了藥。

徐三緩步上前,掀擺坐於軟榻邊的圓凳上。她低眉一掃,便見宋祁的袖子挽起,手臂上猙獰一片,甚是可怖,一眼便能看出確乃燒傷。

徐三心上一軟,想他不過才十幾歲,就要經歷這樣的苦痛,正打算出言寬慰,不曾想那少年緩緩睜眼,冷聲說道:“我聽說,你和薛菡定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 黑化程度又上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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