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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朝衣新惹禦袍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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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衣新惹禦袍香(三)

梅嶺領命退下之後,徐三又喚了唐小郎過來, 考了考她先前教他的拼音, 以及最基本的四則運算。唐玉藻果然十分聰明, 早將拼音和四則運算, 學習得滾瓜爛熟,應用自如。

徐三看在眼中, 自是對他十分滿意, 轉而又教起了他九九乘法表, 讓他幾日之內,定要完全背會。唐玉藻只要跟她說話,看著她那目光凝在自己身上, 這小郎君便高興得很,忍不住又和她撒嬌賣俏起來。

二人調笑許久,徐三洗漱罷了, 這便和衣歇下。這一日的波折與風雨, 總算是暫且平覆。

幾日過後,便到了徐三走馬上任的時候。這日一大早, 她將梅嶺呈上來的消息仔細看過, 做到心裏有數, 這便穿上官家禦賜的綠色官袍, 早早趕去開封府衙, 隨著眾人點了卯,一齊跪過,等著開封府尹發話施令, 相當於是開個晨會。

那開封府尹,本姓為曹,五十餘歲,世家出身。曹府尹乃是實打實的官油子,後臺硬,路子廣,在開封府尹這位置上,已經坐了有足足二十載,比官家在位的時候還長,甚至比官家坐那龍椅還要更穩當些。

似她這樣的人物,便是對徐三有所忌憚,存心打壓,也不會做的太過明顯。更何況曹府尹不是善妒之人,她見著徐三這樣日後說不定要冒頭的苗子,頭一個想法,便是收攬拉攏。

晨會開完之後,這曹府尹便單獨留了徐三,一邊親自給她看茶,一邊笑呵呵地道:“論歲數,我做你的娘親,都是綽綽有餘了。我瞧著你,便覺得親近,不想叫你‘徐少尹’,也不想喚那‘徐都尉’,顯得生分,咱倆打個商量,我便叫你‘三丫頭’如何?”

徐三早先瞧過梅嶺遞的消息,知道這曹府尹絕不是甚麽可親可信之人,只管笑著應下,心裏頭卻是不以為然,無所動容。

開封府是甚麽地方?正經的全國首都,往人堆兒裏隨便一砸,拉上來的就是個皇親國戚。這曹府尹能歷經四朝,在這開封市長的位置上,整整坐了二十餘年,雖無大功,亦無大過,自然有些真本事。

曹府尹拉著她的小手兒,跟她絮絮叨叨,閑話家常,及至末了,狀似無意,又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啊,年紀大了,身子不如往日。這開封府尹的官兒啊,我都當了足足二十來年了,每日裏起早貪黑,四處周旋,可是幹不動了。”

她稍稍一頓,瞥了兩眼徐三,又對她輕聲笑道:“三丫頭,這開封府衙裏頭,我最大,下邊呢,總共就倆少尹。那另一位,你方才也瞧過了,遠不如你出息。”

曹府尹所說的另一位少尹,名叫羅硯,比徐三大上七八歲。這羅硯正與羅昀出身同門,都是祥符羅氏的女子。這個羅硯瞧著便很是老實,沈默寡言,你問一句,她答一句,旁的話兒卻是絕不多說。在官場上,這就屬於只防守,不進攻的打法。

徐三一聽,趕忙推托,擺出一副謙虛之態,連誇了羅硯幾句。曹府尹聽著,卻是嘖嘖生嘆,一把又鉗住她腕子,對她笑道:“三丫頭,咱明人不說暗話。你是正經考上來的麒麟狀元,能服眾,她呢,在羅家都不算出挑的,兩腳踩不出個屁來,哪兒能比得過你去?”

曹府尹頓了頓,眼冒精光,面上笑容和煦,又笑呵呵地道:“等明年了,我就上書辭官,你呢,就來頂我的位子。好丫頭,別推來讓去的,你當得起。”

這叫什麽?這是三十六計當中的第十六計,欲擒故縱。說話時故意順著對方的心思說,借此試探對方的真心思,周文棠和徐三相處之時,可是沒少拿這招來給她下套。

徐三對此早就免疫,可不會接她的話茬兒,當即滿面擔憂,又說了好一通,著重強調曹府尹為官二十年來對開封府的貢獻,非說開封府離了她斷然不行。

曹府尹面上笑罵她客套,可這心裏頭,卻是十分受用,暗想這徐三倒是個識眼色的,給她些活兒倒也無妨。

她稍一思忖,便蹙起眉來,對著徐三說道:“三丫頭,昨兒你護駕有功,今兒這差事,不若也一並交與你。官家可盯得緊呢,十日之內,非得將那狗主人揪出來不可。你初來府衙,我得從別人手裏頭給你騰活兒,怎麽著也得耗上幾日,你就先去忙這狗的事兒,待再過幾日,我再給你安排差事。”

曹府尹說是“幾日”,實則是想將這案子直接推到徐三頭上。待到十日過了,案子破不了,那這罪錯,可就是徐挽瀾全權負責,跟她曹府尹沒半點兒關系。曹氏最擅長的,就是這邀功諉過之事,二十餘年風雨無摧,靠的就是這等手段。

她哪裏知道,她讓徐三去忙狗的事兒,正中了徐三的心思。徐挽瀾故作一怔,隨即拱手應了下來,待到出門之後,卻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來。

接下來的兩日裏,每日晨會,眾人散去之後,徐三都要愁眉苦臉,過來跟曹府尹訴苦,說手頭上這案子,實在是毫無頭緒,又問要待何時,才能領新差事。曹府尹連聲寬慰,好似心疼得不行,可這心裏頭,卻只等著瞧她笑話。

狀元又如何?還不是只做了個從六品的副職。似人家蔣平釧,上來就是禮部侍郎,何等風光。她要讓徐三再吃一回癟,認清這宦海波濤,官場鬼域,唯有到了這個時候,徐三才能為她所用,真正做她府衙裏的一條走狗。

徐三的表現令曹府尹掉以輕心,殊不知待到第三日時,徐三趁她有事不在府衙,悄沒聲的,將其中一條狗鎖到籠中,然後便讓等候許久的韓小犬和常纓出來,擡著那狗籠上了馬車。車架轆轆而行,這便往大相國寺行了過去。

那蕃獒被困於籠中,四下裹了黑布,卻依舊叫鬧個不停。韓小犬眉頭緊蹙,聽著那聲響,便覺得十分不耐。他瞥了徐三兩眼,哼了一聲,也顧不上許多,沖著那圍著黑布的狗籠學起了狗叫來。

韓小犬這狗叫,學的兇狠至極,像模像樣。徐三忍俊不禁,暗自發笑,哪知韓元琨叫過之後,籠子裏那向來以兇猛聞名的藏獒,竟也一聲不吭,老實了下來。

徐三睜大雙眼,忍不住嘖嘖稱奇,接著擡眼看向韓小犬,拍手笑道:“我倒不知,你小子還會犬語。快跟我說道說道,你怎麽嚇唬那狗的?”

韓小犬緊抿著唇,擡眼瞥她,心中卻是又起波瀾。

他已經許久未曾和她獨處過了。今日二人同處一車,他忽而憶起了尚在壽春之時,他們也曾同坐車廂之中,便連坐的位置,都是一般無二,並無差分。

他忍不住想問問她,可還記得那日光景。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她自然是不會記得的,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思及此處,韓小犬眸色一冷,當真好似兇猛切齒的小狗一般,對著徐三磨了磨牙,佯怒道:“你敢說我是狗,我就敢用狗牙咬你!”

徐三掃了一眼他那強壯而又剛勁的臂膀,便是隔著一層薄薄衣衫,都能瞧出他那卉張的肌肉,突起的青筋。

先前在壽春之時,魏大娘不喜歡他這身腱子肉,成心餓著他,可是把韓小犬給餓瘦了些。然而待他回京之後,他便又將這身子板練了起來——照理來說,這不合乎律法,他如今是平籍,又如何能練劍習武?但他有周內侍罩著,自然也無需多慮。

眼下的韓小犬,可比在壽春之時,還要結實許多。徐三看著這樣的他,自然是不敢招惹,生怕他當真惱了,沒輕沒重,撲過來咬自己一口。

徐三笑瞇瞇地,隨口打了個哈哈,便將這茬搪塞了過去。可韓小犬見她不再說了,反倒悻悻然的,很有幾分悵然若失。兩人圍坐在狗籠一側,只聞得輪聲粼粼,卻竟一時無話。

眼瞧著快到大相國寺之時,或許是狗毛亂飛之故,徐三忍了又忍,卻還是哈啾一聲,捂口連打了幾個噴嚏。

她輕輕揉著有些酸澀的鼻子,皺著眉,擡起頭,卻見韓小犬目光陰鷙,緊緊盯著自己,冷聲說道:“我聽見了。你個小騙子,借著噴嚏,說我是狗!”

徐三瞪大了眼睛,趕忙辯駁道:“你聽錯了!我是打了三個噴嚏,哪個噴嚏提著你了?”

韓小犬掰著指頭,故意帶著怒氣,接連數道:“韓小,犬狗,是狗。三個噴嚏,一個犬,兩個狗!”

徐挽瀾做了這麽多年訟師,都一次覺得自己百口莫辯,有理都說不清。她瞇起眼來,掃量著韓小犬,疑心他是故意找茬,無理取鬧。

韓小犬被她這眼神看得心裏發虛,心上一橫,也顧不得許多,一把扯住她的手,死死將她那手腕扯到了唇邊來。徐三還沒反應過來,正打算竭力反抗,韓小犬卻已然撒開了口,冷哼一聲,抱著胳膊,倚著車壁,轉頭看向了簾外。

徐三苦著臉,擡起手腕一看,便見自己那纖細的腕上,已然多了兩排寬大的牙印,兩邊沾著左一道右一道的唾液漬。那小子也有些輕重,疼倒是不疼,牙印留得恰到好處,但徐三看著,便覺得有些惡心。

她這回是當真氣急了,猛地擡眼,看向韓小犬。韓小犬躲避著她的視線,面上難掩得意之色,口中則勾唇笑道:“小騙子不服?有種你就咬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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