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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星若連珠饒禦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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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若連珠饒禦前(四)

崔鈿愛吃甚麽?徐三勾唇一笑,垂下眸來, 開始細細回想。

她頭一次來見崔鈿之時, 崔鈿吃的是奶冰。牛乳裏加了櫻桃荔枝, 碎冰裏放了蜜糖和珍珠粉, 似這般吃法,乃是從盛產牛乳的西域傳過來的。

替岳小青打官司時, 她還去找過崔鈿一次。那一回, 崔鈿吃的就是魏三娘送來的西瓜, 而這西瓜,乃是產於金國漠北。徐三還記得她邊吃邊說道,“只盼著有生之年, 能去北邊待上幾年”,甚麽奶冰、西瓜、胡餅、酥油泡螺,她是想吃多少, 就吃多少。

徐三思及此處, 便笑著道:“我記得娘子提過,想去北邊待些日子。”

崔鈿一笑, 道:“原來你還記得。沒錯, 官家說我幹得還可以, 讓我再在壽春待個一年半載, 之後就擢升提拔。官家問我, 有沒有甚麽地方想去,我就說,我想去看看北地風光。官家想了想, 沒說話,嚇得我大汗涔涔,幸而沒過多久,她便笑了笑,應允了下來。”

徐三聞言,微微蹙眉,思忖道:“官家如此沈吟,約莫是北邊沒甚麽合適的位子。燕雲十六州,皆乃險要之地,其中官場派系,亦是十分覆雜,比不得咱們壽春,毗鄰中原,既是水路要塞,又有古跡名勝,對於像娘子這般初入仕途的來說,實在是個一試身手的好地方。”

崔鈿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理。我能在壽春有此作為,天時地利人和,一個也缺不得。當時阿母趕我做官,我說我要到山清水秀的地方,甘酒嗜音,尋歡作樂,阿母和大姐,便給我挑了壽春。如今一想,倒是頗有深意,阿母的遠見,我是夠不上的。”

話到此處,崔鈿又笑道:“說起來大姐,她也隨著聖駕,來咱壽春了。你若不急著回去,一會兒就跟著我和大姐,到夜市上頭去逛逛罷。這幾日官家駕臨,街上可比往日熱鬧不少。你放心,我大姐的性子,可比我好多了。先前在京中之時,人家都說她是個好相處的,我嘛,就是個混世魔王。”

徐三在後山園子住了二十餘日,又在那破落小院兒裏,被拘了兩三天。她稍稍一想,也不願掃了崔鈿的興致,便笑著應承了下來。

崔鈿換過常服之後,坐於鏡前,由著婢子為她挽髻梳發。徐三在旁,替她整理著書案,將那混在一起的案宗、文書等等,按著事急事緩,一一分列。

恰在此時,門外忽地有人跨步入內,徐三擡眼一看,見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娘子,模樣雖與崔鈿有些相近,皆是細眉長眼,但她這周身氣度,卻是顯得溫厚平和得多,而她這身材,也比瘦小的崔鈿結實不少。

徐三把著眼兒一掃,知道此人,即是崔鈿所說的大姐,本名喚作金釵二字。果不其然,那小娘子一入門內,崔鈿便披散著頭發,起身走到那女子身側,笑著道:“阿姐來得,可比我想得要早。”

崔金釵笑了笑,溫聲道:“你這丫頭,好歹也是七品縣令,這性子,怎麽還這般跳脫?”

她這般一說,崔鈿哼了一聲,又老實坐於鏡前,由婢子梳妝打扮。崔金釵坐於桌邊,抿了口熱茶,隨即緩緩擡眼,看向徐三。她掃量了徐三一會兒,隨即一笑,緩聲道:

“你就是徐三娘罷?幺兒先前給家中寄信,時不時就提起你,說你給人打官司,嘴皮子不知有多利索,還說你幫了她不少。方才酒席之上,官家還誇了你四個字,說你是‘知機識竅’。”

先前崔鈿跟徐三說過,她家大姐,性子穩重,現如今乃是正四品的中書舍人,負責詔誥詞命,說白了,就是替官家起草詔令的。她既是崔鈿大姐,又是四品官員,徐三自是不敢怠慢,連忙自書案後頭,走了出來,先是行禮,接著又是滿口謙辭,連說不敢當。

崔金釵打量了她一會兒,又立起身來,繞過屏風,走到書案一側。她背著手,稍稍低首,只見那書案上的種種文書,按著事情的輕重緩急,排列得齊齊整整。崔金釵信手一翻,點了點頭,溫聲道:“不錯。有你跟著幺兒,我和左相,也能安心不少。”

崔鈿一聽,哼了一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若只我一個,你就放心不下了?連官家都說我有理政之能呢,阿姐跟我最親,怎麽偏來拆我的臺?”

崔金釵聞言,搖頭輕笑。姊妹二人,又笑語一番,這便一同出了門去,徐三跟在二人身後,倒也不怎麽搭話。而那崔金釵聽了崔鈿所言,說是跟官家要了恩典,再在壽春待上一年半載,便到燕雲十六州任職,這崔舍人很是少見地皺起了眉,思慮半晌,隨即嘆了口氣,道:

“燕雲十六州,烏煙瘴氣的,可比不得壽州這般太平。你便是左相之女,人家也未必會給你好臉色。阿姐我替官家起草詔書,自是曉得那燕雲北地,政令不一,昏天暗地,可不是隨便待上三五年,就能攢下功德,如願升任的地方。你為了一飽口舌之欲,跑去趟這渾水,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事非經過不知難。”

崔鈿卻是不以為然,漫不經心地道:“我又不想招惹他們,難道他們還要招惹我不成?阿姐你最懂我了,我是個胸無大志,不思進取的,只想著吃香喝辣,做個富貴閑人。我只盼著在壽春待兩年,再在北邊待幾年,等到玩夠了,吃膩了,就回京中,坐吃山空。”

崔金釵瞧著她這副模樣,很是無奈,嘆了口氣,又擡起手來,為她理了理額前碎發,低聲道:“你能不能做富貴閑人,全要看官家是甚麽意思,還要看阿母是何打算。你看那些寒門女郎,必須要考上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身入仕途,而你呢,生在簪纓門第、鐘鼎人家,想當官,直接就是正七品,不知占了多大的便宜。這世道,有借,就要有還,你可得想清楚了。”

崔鈿不願聽她這通篇大論,又見不遠處,橋下有個攤子,裏三層外三層,擠了不知多少人,看起來很是熱鬧。她一下子來了興致,一手拉著崔金釵,一手扯著徐三,往那攤子擠了過去,口中笑道:“走走走,咱也湊湊熱鬧去。”

徐三的個子,比這兩人都要高出一頭多,那兩人踮腳看,也看不清楚,而徐三卻稍一擡眼,便一覽無餘。崔鈿心裏好奇,只是怎麽看也看不出個究竟,只得轉過頭來,向著徐三問道:“這是甚麽攤子?怎麽這般熱鬧?”

徐三蹙眉道:“是個紮飛鏢的攤子,用的是三棱脫衣鏢。幾米遠外,擺了個草人。紮到草人不同的位置,便有不同的獎賞。”

崔鈿皺起眉來,疑惑道:“這攤子也算不得稀奇,怎麽招來這麽多湊熱鬧的?這不,邊兒上還有一家,也是幹這個的。”

她話音剛落,旁邊便有位大娘,口沫橫飛地跟這幾人解釋起來。徐三在旁聽著,卻原來是有個不帶面紗的小郎君,也就十二三歲,來了這攤子前,非要玩上一盤。那攤主是個蠻橫婦人,見他乳臭未幹,又舉止無儀,便罵了他一通,要將他趕走,說是這脫衣鏢,只女子使得,男子使不得,教他滾回家中,縫衣繡花去。

那小郎君也是個暴脾氣,她罵,他就罵回去,死活不走,非玩不可。那攤主見此情形,又生出一計,說是要他玩,也行,但是要立個賭註——他必須跟這攤主比上三回,按著三局兩勝,若是攤主贏了,他便要掏出百金,若是他贏了,那攤主就分文不取,任他今夜,紮個痛快。

崔鈿聞言,嘖嘖兩聲,挑眉道:“這買賣可不劃算。那攤主多半也是個練家子,這沒有幾年的功底,哪裏能比得過她?就算贏了,也得不著甚麽好處。”

那大娘連連點頭,道:“可不是麽!偏那小子,是個氣性大的,說百金也算不得甚麽,賭就賭,誰怕誰!”

崔金釵在旁聽著,一聽那小子說百金也算不得甚麽,眼皮子一跳,立時招來崔鈿近身,微微向前,在她耳邊說了些甚麽話兒。崔鈿聽後,臉色一變,一把扯上徐三,沒好氣地擠到了眾人前頭去。

她耷拉著眉眼,抱臂立在一旁,而徐三擡眼一看,便見那少年背對著諸人,一襲玄衣,發髻高挽,足上踩著一雙柴屐,個頭兒倒是不高,至於形貌如何,更是看不真切。但她掃量著崔鈿的神色,便知面前這少年,絕對是連崔鈿都惹不起的人物。

此時此刻,那少年已經投了一回飛鏢,直直紮到了那草人的下腹上,而那攤主,即如崔鈿所說,也有些底子,擡手一擲,雖未曾正中心臟,但也比那少年的三棱鏢,離心臟更近了些。按照規矩,這一回,自是那婦人勝出一籌。

崔鈿微微瞇眼,冷冷發笑,一言不發,在旁抱臂靜觀。而那少年,卻是毫不氣餒,手腕一轉,便見那飛鏢根部的紅綠綢衣隨風而起,而這支三棱脫衣鏢,則是直直紮到了草人的肩部。若論間距,倒比上一回那婦人的飛鏢,離左心處更近了不少。

眾人眼見如此形勢,皆是鼓掌叫好。而那婦人,卻是不慌不忙,緩步上前,瞇眼瞄準,驟地一擲——

正中紅心!

那婦人勾起唇來,很是輕蔑地轉過頭來,睨了那少年一眼。而圍觀之人,大多乃是女子,眼見得這婦人身手如此了得,喝彩聲比先前大了不少。崔鈿嘖嘖兩聲,也是勾唇一笑,而那少年,眼見得敗局已定,臉色陰沈,緊抿薄唇,於花燈底下,緩緩轉過身來。

徐三擡眼一望,見那少年,雖才不過十二歲左右,個子都還沒長起來,但瞧他那副眉眼,已然稱得上是俊美出眾。若說韓小犬是孤標傲世,貴氣難掩,這少年的氣質,倒是與他頗為相似,只不過少了幾分孤傲,多了幾分沈郁。

是的,沈郁。明明不過是個孩子,可他那眸中深處,卻是一片陰郁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還有一更~

讀者“56”,灌溉營養液+302017-07-03 16: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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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各位的營養液~

tjh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7-03 07:52:24

謝謝tjh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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