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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星若連珠繞禦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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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若連珠繞禦前(一)

一聽到崔鈿的聲音,徐三不由一怔, 隨即笑了出來。她擡手利落一擲, 將手中黑棋, 直直丟入棋笥之中, 接著整理衣衫,起身相迎。

知縣來此, 那些婦人, 自是不敢相攔, 連忙將院門打開,請了崔鈿入內。崔鈿穿著一身綠色官服,頭戴三梁冠, 腰系犀角玉帶,揚著下巴,大搖大擺地走入門內, 隨即對著徐三招了招手, 笑道:“還不趕緊過來?莫要讓官家等得太久了。”

徐三一聽官家二字,心上一震, 連忙提步過去, 隨著崔鈿出了院門, 上了車架。車廂之內, 二人相對而坐, 崔鈿眼見著沒了旁人,儀態也放松了不少,一把扯了玉帶, 靠著車壁癱坐著,斜睨著徐三笑道:

“徐老三,你得謝我,當然,也得謝你自己。你可不知道,今兒個官家去了後山園子,見著似荷蓮之後,果然是龍顏大悅,還親自賦詩一首,以表驚讚之情。花見罷了之後,官家便要見養花人。賈府將賈瓚引了出來,說這似荷蓮,乃是她親手栽種。”

崔鈿一笑,抿了口茶,又緩緩說道:“結果呢,還沒等到我開口揭穿,官家問了她幾句話兒,這臉啊,立馬就沈下去了。那賈小娘子,到底不懂個中門道,乃是紙糊燈籠,一戳就穿。我見此情形,趁機戳穿。官家聽完就說了,她自封花中真癡,見不得花受委屈,更見不得這栽花之人,竟有如此不平。”

崔鈿愈說,愈是高興起來,撫掌道:“似荷蓮一事,已然成了大事。幸而你有先見之明,讓我派人跟著你,我這才能找著你如今待著的院子。你瞧,我好歹也是壽春縣裏最大的官兒,我都來接你了,你說這事兒大不大?”

言及此處,她忽地伸出手來,緊緊抓住了徐三的手,定定地盯著她的雙眸,緩聲道:“徐老三,我已給你鋪好了路,你可千萬別出岔子。”

徐挽瀾見她如此,心上動容,雙手將她手握住,鄭重道:“崔娘子放心。浮圖七級,重在合尖,此等道理,我再明白不過。濟河焚舟,背水一戰,這是我最後一次打官司,也絕對是我打得最好的官司!”

車架轆轆而動,不多時,便行至縣府衙門。徐三先行下車,站定身形,仰起頭來,只見那縣衙門首處,四方匾額上,正寫著“天理國法人情”六個燙金大字。日光所照,凝空燦燦,徐三看在眼中,眸底一片清明。

往日她多次出入衙門,瞧著這六個大字,也只覺得司空見慣,不以為然,而此時此刻,她深深地看了那六字一眼,隨即一掀衣擺,邁過門檻,跟於崔鈿身後,朝向衙門正堂,大步行了過去。

諸位差役娘子,位列兩旁,口呼威武。崔鈿與徐三,先給官家跪拜行禮,隨即一個扶著三梁冠,手持驚堂木,坐於高堂之上,另一個立於堂下,一襲青布衫兒,笑眼彎彎,對著諸人一抱拳,口中朗聲說道:

“草民徐三,壽春人氏,以代人訴訟為生。因先前兩日,草民為賈府所拘禁,故而蓬頭垢面,臟汙狼藉,以致禦前失儀,還請官家及諸位貴人,莫要怪責草民。草民雖靠著給人打官司,湊合過過日子,但我今日前來,卻是要為了自己,討一個公道!”

她說這番話時,頭是稍稍放低的,只因她乃是一介草民,若沒有官家準允,那就絕不能直視天顏。

官家坐於楠木椅上,一邊把玩著手中串珠,一邊微微瞇眼,掃量著那徐三娘,隨即緩緩開口,沈聲問道:“徐三,你說你要討公道,那朕問你,你討的是甚麽公道?”

徐三一拜,朗聲說道:“草民討的是三個公道!其一為己,其二為君,其三為國!”

官家挑眉,笑了一下,又緩緩說道:“好一個層層遞進。你先說罷,你要為己求甚麽?”

徐三不慌不忙,高聲說道:“親手培植似荷蓮之人,乃是壽春縣中,一名賤籍兒郎,本姓為晁,家中行四。我原與晁四郎之母定有契書,從去年六月始,我每月給她一兩金錠,而待到官家駕臨壽春之時,若是似荷蓮開花,則再給她百金,若是沒開,滿打滿算,約為十二金。金子交齊之後,晁阿母便要給我晁四郎的身契,而她若是毀約,則需賠我百兩黃金。”

官家聽罷,點了點頭,轉著手中的烏木手串,口中輕聲道:“她毀約了?”

徐三故意重重嘆了口氣,眉眼耷拉著,委屈道:“官家真是一猜一個準兒。那婆娘毀了約,卻半個子兒都沒給我。因此我說,我要討的第一個公道,是為了我自己個兒。我不求別的,就求她還我百兩黃金!”

徐三說罷之後,又有差役娘子將相關證據,遞與官家手中。官家掃了一眼那契書,又知晁四已經撞柱而亡,便溫聲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個公道,還是要給的。”

官家說罷之後,擡眼看向崔鈿。崔鈿自是機靈,當即一拍驚堂木,高聲說道:“沒錯,欠債還錢,乃是天理。晁氏雖不在堂上,但鐵證如山,無可抵賴。這案子便結了,三日之內,晁氏必須籌得百金,還於徐三之手,若是還賴著不還,那就打板子坐牢,若仍是不知悔改,那就依照我大宋律法,役身折酬,直至還清為止。”

官家點了點頭,隨即又看向徐三,緩聲說道:“徐三,你方才說,這第二個公道,乃是為君而討。這個君字,指的莫不是朕?”

徐三抱拳平聲道:“君者,尊也。從尹口。尹,治也,口,發號也。古人造字之時,便已說得清清楚楚。天下至尊,發號施令,執政治國,若非官家,還有誰人當得?”

官家一笑,又垂眸說道:“好啊,你這是為朕打抱不平了。那朕倒要聽一聽,你要為朕,討甚麽公道?”

徐三朗聲道:“官家愛花,天下皆知。晁四郎為了培植這似荷蓮,為了讓聖心大悅,可謂是殫財竭力,嘔心瀝血。而賈府狗賊,居心不良,存心不善,為了奪得似荷蓮之功,竟強擄晁四郎入府,逼得晁四郎決然赴死,撞柱而亡!晁四死時,似荷蓮尚未結苞,開花更是遙遙無期。若非草民恰好略知一二,只怕官家來時,便無法逢遇此花。

由此可見,其一,賈氏貪功冒進,對這舉世無雙的名花牡丹,卻是毫不顧及,沒有半點愛惜!其二,賈氏巧偷豪奪,將如此大功,據為己有,可謂是其心可誅!此乃欺君大罪,罪無可恕,草民著實為官家不平!”

官家越聽,這眉頭是越皺越緊。顯然,徐三這番“為她打抱不平”的話語,也恰好將她心中不平,全都勾了出來。她緩緩擡頭,看向立在不遠處的賈家人,眼中滿是厭惡之色。

那賈府主母,名呼賈二,才走了太常卿的門路,買了個八品閑官當。雖說這官職算不得高,但在這壽春縣裏,也是絕對夠使了。而那賈瓚,則是賈府的得意子弟,早先中過舉人,本人亦很會來事兒,在她的身上,承載的可是滿門希冀,祖宗厚望。

然而此時此刻,無論是賈家主母,還是那賈小娘子,都已經嚇得兩腿發軟,忙不疊地跪倒堂上。那賈家主母,原來是做生意的,也算是見過些世面,見此情形,幹脆心上一橫,紅著眼道:

“官家,臣等貪功起釁,罪無可赦!只是這混賬主意,都是袁家派了人來,教給臣的。人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只是個芝麻小官,比不得袁氏,乃是宦達人家。人家的話,臣不敢不聽啊。”

官家臉色陰沈,一言不發。堂中諸人,皆是戰戰兢兢,汗如雨下。半晌過後,賈府主母忽地聽得咣地一聲,接著便覺得額上銳痛襲來,驚得她連忙擡手,捂住額頭,卻原來是聖上陡然發怒,將手中那烏木手串,猛地擲到了她的腦袋頂上,砸得她額前滲出點點鮮血,看起來極為狼狽。

官家居高臨下,眼望著那賈氏眾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說的好,強龍不壓地頭蛇。人都說朕,乃是真龍天子,看樣子,約莫也降不過那姓袁的了。”

那賈氏才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擡手,左右開弓,毫不惜力,接連抽起了嘴巴子來。賈瓚匆匆擡眼,見阿母已然如此,也連忙跟著照做。公堂之上,一時之間,盡是啪啪之聲。

官家默不作聲,半晌過後,似是消了些氣,只轉過頭去,對著崔鈿說道:“徐小娘子,替朕打抱不平,朕這一聽,果然是好大的不平!這是大案,要案。你好好辦,一定要徹查,嚴辦,兩日之後,上奏給朕,朕要親自裁決。”

崔鈿連忙點頭,又喚人近身,吩咐下去。徐三見狀,彎下腰來,將那烏木手串撿了起來,隨即低著頭,緩步而行,雙手捧著那手串,又奉於官家面前。

官家掃了她兩眼,也算給她面子,又將那烏木手串,套於腕上。她抿了口茶,隨即沈聲說道:“徐三,你為己討了公道,為朕打抱不平。卻不知這最後一個公道,你又要怎麽討?”

作者有話要說: 閑看客爭棋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7-01 14:01:12

閑看客爭棋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7-01 14:15:49

謝謝閑看客爭棋的地雷~

讀者“煙雨北街”,灌溉營養液+12017-07-01 15:36:39

謝謝煙雨北街的營養液~

之前說過要捐出六月的收入,因為晉江每個月的前幾天都在結算期,後臺賬目一片混亂,所以我也不知道上個月到底收入多少~等到這幾天過了,結算清楚了,我會按著數額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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