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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錦段銀荷翠玉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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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段銀荷翠玉鈿(四)

魏大娘既說要吃酒,這徐挽瀾,便萬萬不能推辭。一行四人,入得席間,才說了一會兒話,那魏大娘便按捺不住了,只想著賣弄一番,漲漲頭臉,便嘻嘻笑著,得意道:

“近來我可真是喝酒穿貂襖,跌跟頭撿金條,真是脫禍得財,時來運至。徐三娘是知情的,你二位倒是不知,我昨個兒夜裏,得了個美人兒,若是看臉,那是壽春縣裏一等一的美,便是看別的,那也是人間有一,天上無雙。”

既是翻穿皮襖毛朝外——專門兒給人看,那便要隱去其中的不如意之處了。因而這魏大娘只提這韓小犬是何等艷色,卻不提他底下不行。

徐挽瀾聞言,不由抿唇而笑,接著便見那魏三娘故作驚奇,含笑應道:“如此美人,還不快請出來,教我等凡夫俗子,也開闊一回眼界。”

這話正遂了這魏大娘,她笑著招了招手,這便讓人將那韓小犬喚過來。少頃過後,這徐挽瀾正手持小瓷勺,細細品著那香甜黏稠的杏酪,忽地聽見有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聽起來倒是與時下男兒的走路風格大不相同。

她微微蹙眉,拿起絹兒,抹了兩把嘴,再一擡眼,便見那韓小犬足蹬皂靴,凜凜生風地跨入堂內。這郎君身著一襲黑衣,衣上繡著鶴鳴九臯,穿雲而飛,那紋樣甚是華美,足可看出這魏大娘有多稀罕他這副容色,竟舍得在他身上費這麽多心思。

韓小犬一入堂中,微仰著下巴,那眉眼間的傲氣,比往常還要盛上幾分,再襯上這副容貌,真可謂是鐵骨青枝,孤標傲世。徐挽瀾瞥了他兩眼,接著持著小勺,又舀了杏酪入口,兀自尋思道:這人得了寵,果然精神頭兒都不一樣了,這恃寵而驕的說法,誠不欺人矣。

她一邊想著,一邊不經意地,瞟了那魏三娘和魏四娘兩眼。

魏老三是見過世面的,似乎做的還是跟漕運有關的買賣,走南闖北,意度過人,便是見了韓小 犬這般美色,也是面色如常,波瀾不驚。

而那魏四娘,卻是有些遮掩不住了,這小眼神兒,時不時地就飄到那韓小犬身上去了,定定地瞧一會兒,又跟做賊似的,趕緊移開,顯然是心裏頭小鹿亂撞,又怕被人發覺,心虛起來。

徐挽瀾看在眼中,不由勾唇一哂,接著便聽那魏三娘打量著那韓小犬,緩聲笑說道:“阿姐真是艷福不淺,竟得了這般美人在側。只是我瞧著他這身板兒,再看他這氣度,從前莫不是那官籍兒郎,好人家出身?”

魏大娘輕笑一聲,高聲道:“三妹果然好眼力。我這美人兒,本姓為韓,名喚元琨,乃是開封人氏,我管他叫元郎。正所謂覆巢無完卵,他家裏頭遭了難,這才有了我同他的這段姻緣。”

在這個女尊男卑的宋朝裏,男人的所謂閨名,一般是不能為外人所知的。這魏大娘此時說了這韓小犬的本名,便是想故作輕賤,裝著對他毫不在意。若她表現的太過在意,太過歡喜,一來便長了這韓小犬的志氣,二來麽,怕就是要遭到旁人笑話了——在這個朝代裏,時下的風氣是拿賤籍男子當玩物,若說有誰跟賤籍郎君談情說愛,那便會淪為笑柄,被人罵做是沒出息的泥豬癩狗。

魏大娘言罷之後,魏三娘稍稍沈吟,微微蹙眉,又朝著那韓小犬問道:“你是開封人氏,本姓為韓,原是官籍,後頭又遭了難,不會便是相州安陽的那一支韓氏罷?”

韓小犬一聽這話,眸色凜如霜雪,默然半晌,才沈沈說道:“與你何幹?”

魏三娘一聽,卻是笑了,而魏大娘聽著,卻是不明就裏,兀自懵怔著。徐挽瀾心中生疑,接著便聽得那魏三娘對著自家大姐笑道:“你得來這美人兒,倒也可以說是撿著寶了。他既是相州安陽的那一支韓氏,便可以說是官家的親眷,正經的皇親國戚。”

魏大娘聽不明白,瞟了兩眼那面色陰沈的韓小犬,驚疑不定,又緩聲道:“怎麽倒成了皇親國戚了?”

奴仆一一端菜上桌,而那魏三娘緩緩擡箸,夾了一筷子叉烤桂魚,邊細細品嚼,邊笑道:“阿姐,待你得了空,也該出去走走了。老在這小小一方壽春縣裏頭待著,實在不是個事兒。你有所不知,先皇後即是姓韓,出自相州安陽。你這位元郎,與他乃是一脈同支。”

徐挽瀾在旁聽著,暗中想道:這韓小犬家裏遭了滅族之災,顯然是牽扯了一樁大案要案,令那天家怒不可遏,非得大義滅親不可。只是在這古代,信息傳播實在不甚發達,似這般的大案子,別說魏大娘了,便連她徐挽瀾都沒聽過風聲,足可見消息之閉塞,壽春之遠僻。

她微微蹙眉,又擡眼看向那韓小犬,卻見這郎君低著頭,薄唇緊抿,雙拳緊攢,顯然是有所感觸,悲憤起來。徐挽瀾見狀,不由朗聲笑道:“兩位魏家姐姐,還有這魏家妹妹,咱別光顧著說話兒了,趕緊動筷子吃菜罷,不然再等一會兒,這菜都該涼了。”

她稍稍一頓,又立起身來,雙手捧著那溫碗,朗聲道:“三位娘子是貴人,我是靠嘴吃飯的底下人,合該先敬上一碗。”

言及此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又巧聲道:“我徐某人,當然不是盼著幾位家裏出官司,實在是三位娘子,十親九故,交結甚廣,難保不會有那相熟的,家裏頭碰上了難處,非得去衙門裏說個一二不可。若是三位娘子碰巧聽著了這等事兒,可得跟那人說我兩句好話兒,哄得他來找我,我也好多給我自己個兒攢點兒彩禮。”

徐挽瀾此言一出,幾人便暫時擱下了那韓氏的話頭兒,齊齊飲酒,對著徐三娘應承下來。這一回吃酒席,徐挽瀾學聰明了,懂了個道理——欲想不被人家灌得爛醉如泥,那就得捉魚攔上游,先下手為強,搶在旁人前頭,先把別人灌得醉不知事。如此一來,待到酒過數巡之後,諸人皆已是酒酣耳熱,飲啖醉飽,只這徐三娘一個,尚還神清氣閑,行動自如。

魏大娘雖已醉得糊塗,卻還沒忘了分徐挽瀾好處。這徐三娘才說要請辭而去,魏大娘便抓了她的手腕子,對著她醉眼朦朧,吃吃笑道:“承了你的恩,便不能忘了你的情。今兒分完了家,咱這場官司,便算作是徹底了結了。我得再賞你一回,再給你幾個銀稞子。”

一邊說著,她一邊又打量著那徐三娘的小臉兒,接著又皺眉道:“你這妝面,未免太素凈了些。這十七八歲的小娘子,還是得打扮得再嬌俏些。我再賞你幾盒香粉胭脂,幾朵簪花,幾支珠釵,你下次若是再來我府上,必須得用上我給你的這些玩意兒。”

徐挽瀾哭笑不得,無奈不已,只得謝過魏大娘,接著便揣著幾塊銀稞子,抱著一堆花裏胡哨的稀奇玩意兒,離了魏府,往家中尋去。及至半道,她驀地憶起明日便是休沐,既是休沐,那便該去給貞哥兒買荷花,既要買荷花,那就必得去那賣花郎晁四哥的攤子。

她站定腳步,微微仰頭,又瞇眼想道:上上次在那杏花巷外,她是怎麽跟那晁四郎胡扯的來著?是不是說她是愛花之人?嘖,扯了這等謊,那可得用心思圓了。不然若是明日裏,那晁四郎問她甚麽話兒,她答不上來,本相畢露,讓那賣花郎知道她是信口胡說,對這花花草草是無知無識,那可該如何是好?

這般想著,徐挽瀾不由輕笑了一下,再稍一沈吟,便轉了方向,朝著那離帽兒巷不遠的書攤子走了過去。到了那書攤前頭,這徐三娘彎下腰來,先挑了一本唐人所寫的《百花譜》,又揀出一本《全芳備祖》,草草翻了兩頁,正打算找那賣書的婦人結算銀錢,卻聽得那婦人開口而言,笑著問道:

“徐娘子,你也是常客了,平日裏見你買的,要麽說的是那大綱小紀,玉律金科,要麽便是那錦軸青史,講的都是咱大宋的舊事。怎麽今日,倒對這花花草草,起了興致?”

徐挽瀾一怔,往常伶牙俐齒的她,也不知為何,一時竟沒應答上來,失言半晌,才笑著答道:“娘子又不是不曉得,我這平日裏左史右經,為的還不是糊口飯吃。多看些錦花繡草,紛紅駭綠,倒也能怡情養性不是?”

那婦人聞言,忙地轉身,尋出了本冊子,遞到徐挽瀾手中,並笑道:“這是當朝周內侍所寫的《抱甕錄》,講的正是那花花草草的事兒,我早些年賣過這書。可誰知前幾年聽了風聲,說甚麽不可再賣郎君寫的書,我一聽,嚇得慌神,偏又舍不得毀掉這等好書,便幹脆將這些書壓到了床板底下。那日你在縣衙連勝三場,我聽人說了,才知道這男子寫書,並不犯法,那我賣書,自然更算不得是犯法了,這才將這書又擺了出來。方賣了一日有餘,便只餘下這一本,我本想自己留著,可你既然有興致,不若便賣了你去。”

徐挽瀾見她如此熱情,便也不推辭,抿唇一笑,接了過來,隨即將那《抱甕錄》拿在手中,信手翻了兩頁,又向那婦人問道:“這周內侍,可是那制出十色箋的郎君?”

先前崔鈿宴請眾人,寫請帖時,用的便是那分外精巧的十色箋。徐挽瀾見過一次後,頗有些念念不忘,至於先前那張請帖,她也好生留著,舍不得丟棄。

那婦人聽她詢問,笑了一下,答道:“正是那周內侍。這郎君漁經獵史,文武全才,好似甚麽都懂,甚麽都會,也不知那本人,該是何等的驚才絕艷。只是可惜了,卻是個真閹人。”

作者有話要說: 幻肢美少女扔了1個深水魚雷投擲時間:2017-05-24 16:23:30

閑看客爭棋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4 18:03:51

tjh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4 22:59:28

珠光寶器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5 20:16:49

謝謝金主們!謝謝幻肢美少女的深水魚雷!

謝謝閑看客爭棋,tjh和珠光寶器的地雷~

讀者“松鼠漾樣”,灌溉營養液+402017-05-25 14:36:51

還要感謝小松鼠的營養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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