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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0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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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勉強將翻湧的怒氣壓制下去。他伸手撫過青黃斑駁的案幾,註視著籠內全然不知憂慮,兀自輕鳴騰跳的灰鳥,許久許久,低不可聞地嘆道:“燕初,若你還在,想來也不至如此……”

說完之後,他又陷入長時間的靜默。屋內少了人聲,其他聲音便格外清晰起來,連他自己的呼吸聲也分外清楚,甚至,似乎還有其他本不該出現在這屋裏的異樣聲響。宣長昊乃是習武之人,五感敏銳遠勝常人,適才因為感懷傷情,又與項烈司起了爭執,所以才沒有註意到周圍動靜。現在略一定神便察覺了不妥,不禁輕輕“咦”了一聲,隨即警覺地擡頭往上看去。

躲在梁上的明華容本就緊張不已,這會兒更是苦不堪言:那只白貓剛剛居然也爬上了房梁,跳上她胸前不住地蹭她的臉,長長的尾巴還不斷掃過她的脖頸,搞得她麻癢難當,想要伸手去趕,卻又不敢。過了片刻實在忍耐不住,但只微微一動,便帶得懷裏揣著的發簪相互牽引撞擊,發出幾聲低低的聲響。平日細微的聲音在死水般的沈寂裏顯得分外刺耳,明華容立即僵住了身子,只盼宣長昊不要發現才好。

但卻是事與願違。當聽到宣長昊疑惑的聲音時,她整顆心驀然一沈:如果自己在他們一進門時就被發現,還可以解釋一番,現在要是被揪出來,只會被當成畜意偷窺,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看不到宣長昊的動作,明華容心中焦急愈盛,正無法可想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脆響,似乎是花盆跌落摔碎的聲音。頃刻,屋內房門便被打開,一個極輕的腳步聲走出門外,想來是宣長昊出去查看了。

明華容剛剛松了一口氣,又覺勁風一蕩,一道身影自半敞的窗欞激掠而入,不由分說攬過她的腰肢,把礙事的白貓拔到一邊,又將她一把摟在懷裏:“抱緊我,不要出聲!”

來人一身宮中侍衛打扮,面孔也被刻意壓低的盔甲遮去大半,但明華容看著他挺直的鼻梁與微抿的薄唇,無聲地點了點頭。

見她應允,縱是百忙之中,那人依舊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格外燦爛的笑容。他輕功十分高明,即使帶上一個明華容,足尖點過連片成行滑不留手的琉璃瓦檐時也不見澀滯踉蹌,舉手投足堪稱行雲流水。而他似乎對這宮裏也是十分熟悉,奔掠片刻,便無聲地躍至一處窄仄小院,熟稔地推開房門,將明華容抱到梁上坐好:“你且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

——怎麽又是梁上?

明華容剛待開口,他已經轉身掩門走了。與空氣默默對峙片刻,她只有悻悻收回目光,轉為打量四周。

與宮內其他地方相較,這屋子實在太小太窄,差不多是外頭一戶中下人家的主室那麽大。地下墻上滿是灰塵,看似已經許久沒人來過。再打量置身其上、分外寬大的房梁,亦是密密麻麻地布滿灰塵。明華容縱然不如其他女子一般有嚴重的潔癖,但看了也很不舒服,可等她下意識地縮回搭在梁上的手,卻意外地發現掌中並無半點灰漬。她立即意識到了什麽,又重重在梁上灰塵最厚的地方摸了幾把,那灰塵卻是紋絲不動,居然是被粘上去的!

——這個人能在皇宮內布置下這麽一件便於行事的房間,可見能耐不小,所圖事物想必亦是頗不易得。他的身份,肯定不是區區商人那麽簡單。

明華容出神地想了一會兒,準備從梁上下來,但看這裏的橫梁兩端都是光禿禿的墻,不像剛才那樣有借力之處,只得作罷。靜靜坐了一會兒,她的思緒便移到了先前的事情上。

之前她爬上房梁,借著哨音掩去刻意壓低的呼吸聲,以躲避來人。本打算待宣長昊等人離開後立即下地設法溜出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最後自己竟被意外帶到了這裏。

她早聽說過宣長昊未登基前已有發妻,據說出身微寒,是個船娘的女兒。所以當他入主紫宸之後,頗有些古板大臣進言上奏,說如此出身豈可母儀天下,陛下若顧念結發之情,封個貴妃便是。至於正宮皇後之位,還是另擇名門淑媛為上。但任憑他們如何請奏,宣長昊都咬定絕不願富貴易妻,不肯松口,因此與頑固不化的老臣們一度鬧得很僵。

沒過多久,他的發妻忽然意外身亡,宣長昊頂住重重壓力,堅持以皇後之禮將發妻下葬。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最看重體統家世的老臣子們,之後三年,就算朝中大勢已漸漸倒向白家,他們之中不願與白家同流合汙的,也依舊不願意與偏向宣長昊的項烈司聯手,而是自己抱團結派對抗如日中天的白孟連,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這樁“不合禮數”的公案。

這事在當年鬧得很大,連遠在鄉下莊子的明華容都聽說了首尾。女人們都念叨說皇帝是個念舊情的好丈夫,比尋常人家的男子更重情義,日後必定要給女兒挑個這樣的夫婿雲雲,所以明華容印象很深。但卻不料,就今日聽到的對話,已故皇後竟不是寒門之女,她的父親居然是大將軍項烈司!可惜陰差陽錯,項烈司在女兒死前沒來得及認她,待她過世後,又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亦不曾追認。

而之後宣長昊與項烈司的一段爭執,卻又微妙地解釋了她一直以來的疑惑:幾番接觸下來,宣長昊並不是個糊塗沒主見,易受人擺布的皇帝,反而還頗為精幹。但這樣一個人,為何前世卻被瑾王算計得身敗名烈,鳩酒賜死。也許,原因是出自君臣失和吧。項烈司話雖然說得難聽,但言語間透出的意思,無不是在為宣長昊打算。可不知宣長昊自己出於什麽原因,並沒有將為瑾王謀職之事作罷的真正原因告訴項烈司,以至讓這個性情激烈的大將軍暴怒不已,甚至對宣長昊變得失望。

那日是明華容買通乞丐,自編自演設計了一場好戲,勾得宣長昊對瑾王生出疑心,自然知道原因。但項烈司卻並不知道,所以一味責問,甚至想到了岔處。奇怪的是,宣長昊卻遲遲沒有向他解釋。

再想到項烈司之後說的話,明華容目光微動:宣長昊不肯明言的那個原因,或許正是他們君臣失和的導火索。前世不知起因,但今世看來,多半是因為瑾王一事之故,使得項烈司對宣長昊有所誤解,繼而則心生失望,也許還會在不久之後為了昭慶江山社稷,力諫太上皇另立明君。他或許只是想廢了不堪大用的宣長昊,以免江山旁落權臣之手,並不想取他的性命。無奈瑾王太過狠辣,得勢後不但鳩殺了宣長昊,更在他死後頒下罪詔,或誇大或捏造,給他安了許多莫虛有的罪名。

想到這裏,明華容唇角微勾:既然知道結癥所在,那就好辦許多。先前辭別肖維宏那日,她曾設想過會否瑾王已先一步與項家暗通曲款,所以才待白家不冷不熱。現在看來,他不過是欲擒故縱罷了,又或許他表面不動聲色,私下已與白家早有往來,也未可知。而項烈司因為女兒的緣故,加上當年同在軍中的情份,自然是忠心於宣長昊的。只不過,因為現在起了些許誤會,才會急火攻心地說出那番話來。好在成見未深,想要化解也並不太難。

將朝政上的暗湧稍稍理出個頭緒,明華容又轉去琢磨將自己弄昏帶到那間屋子的究竟是何人。

那處屋子是已故皇後的舊居,物件雖然纖塵不染,四下卻不見半個宮人,加上之前偷聽到的那番話,很顯然,在宣長昊心中對這個妻子十分愛戀看重,縱然她早已身故,情意也依舊不曾磨滅半分。

也許是不想其他人打攪了舊居,也許是他的妻子原本就不喜歡外人打擾,總之,宣長昊肯定不準其他人輕易接近這裏。自己若是再晚醒一刻,必會被宣長昊捉個正著。他雖不是殘暴好殺之人,但以他對亡妻的愛重,自己也是難逃重責。屆時縱然留得一條性命,回到家中,最好臉面的明守靖也不會放過自己。

不惜在宮中玩弄詭計,也要讓自己沖撞皇帝,惹上一身是非,最終在家裏失去地位,這番舉動後面流露出的刻骨恨意,唯有白氏母女而已。也只有白家,才有這個實力在宮內買通宮女動手腳。

這種報覆本在明華容的意料之中,只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麽快。明獨秀昨日借故晚走時必定已悄悄差人去白家求助,而她此去定然也不會全然只是為了報覆自己,除此之外,她肯定也在想法設法,想借白家之力改變自己的處境。畢竟,如果她當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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