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胭脂扣:假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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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燈光穿過酒杯,晚風偷窺灰色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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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華英雄強擠出一個笑容,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我是她的丈夫,謝謝你幫助了我的妻子。”宋麗玲殘忍地開口打破了華英雄的幻想。
看著宋麗玲擁著呂竹離去後,華英雄頓時就頹然跌坐在椅子裏,狐朋狗友們連忙過來安慰:“別擔心別擔心,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你今晚肯定大贏特贏!”
其實大家都知道華英雄沒怎麽混過賭場,估計今晚的賭局也就是去湊數開開眼界見識見識的,但是剛才狐朋狗友們在呂竹的慫恿下外賭買華英雄贏,結果真的贏了不少之後,大家心情暢快,對這位給自己送了錢財又沒泡到姑娘的家夥有著一種油然生出的愛護。
倘若華英雄剛剛贏了油頭粉面又贏得美人芳心,可能大家就都羨慕嫉妒恨地各種說酸話了。然而他旺了別人衰了自己,這種局面,作為狐朋狗友的闊少們簡直喜聞樂見……
看著身邊這群家夥紛紛憋著笑來勸慰自己,華英雄當然知道這幫損友心裏頭在想著什麽,哼了兩聲應付過去,便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難得一眼心動的姑娘原來早已嫁作他人婦,華英雄回家之後長籲短嘆了一番,只覺與美人有緣無分再不相見,一臉的心如死灰樣,鬧得家裏還以為他想不開要看破紅塵。
唯一的繼承人為情苦思成這樣,嚇得家裏長輩又趕緊請回一位小明星充當華英雄今晚賭局的女伴,祈求著能轉移他的註意力拉他回紅塵俗世裏,免得他真的想不開。
小明星剛出道不久正是青春嬌媚時,難得遇上這麽個年輕英俊又多金的大少爺,即使做不成正房太太當個姨太太也是極好的,便只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去勾住少爺。可惜,華大少如今並無心思欣賞,把人從車裏帶下來手臂一挎帶著就走,完完全全把小明星當了個隨身裝飾。
想不到這位大少爺不解風情把自己當工具人使,於是小明星氣惱地改了攻略方式,不再刻意奉迎討好而是撅起了嘴開始造作——這下可弄巧反拙,這種場合男士帶個女伴進場就像穿禮服一樣是心照不宣的規矩,獨自進場除非是某些大人物或者有特殊情況,否則單人進場如同雞入鶴群一般顯眼。不過進場之後,你單獨行動就和脫個外套涼快涼快舒展舒展沒有區別,別人基本也不會說啥。因此,懶得哄人的華英雄果斷揮手,讓她哪裏涼快哪裏呆著去了。
當真是郎心似鐵用完就扔,氣得小明星悲悲切切地坐到了角落裏,不再敢出來露面。
這時,穿著一身黑色晚禮服的呂竹也挽著宋麗玲的手臂入場。
華英雄眼睛一亮隨後又是一暗,也懶得再叫小明星回來撐撐面子,坐在椅子上整一張生無可戀臉,看得華父有些猶豫:“你還下場嗎?”
盡管家大業大,但十萬大洋的賭金也是不小的錢了,看自家兒子這個模樣,華父感覺讓他下場這十萬大洋基本兇多吉少。
看著呂竹和宋麗玲和一些人說笑了一陣就去拿了代表參與賭局的銘牌,華英雄咬了咬牙:“當然下!”
眼見兒子難得來了精神,華父也只得讓他拿著錢禍禍去了。
清點各方參與者的賭金需要不少時間,宋麗玲引著呂竹在一張桌子前坐下正暗中與呂竹說著最新情報:“左邊三點鐘方向的密斯呂,你應該也聽說過她的名號,她自從離了南京之後,就去了上海經商,短短幾年就躋身進入女富豪行列。最近她剛剛從歐美游歷歸來不久,又是極為大方豪爽之人,有機會的話,可以與她合作一番。”
呂竹看了看那邊,密斯呂的模樣和當年在臺上演講的時候基本沒什麽變化,累年積聚的才華和經商成功的榮華更是為她增添了成熟動人的氣韻。似是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她望過來仔細打量了一下呂竹,發現這正是幾年前她去北平那邊的女中演講時,那個優秀的學生代表。
密斯呂早年積極宣傳過女權運動,提倡女性自立自強,對後輩的年輕新派女性最是欣賞,於是她也是微微沖呂竹點了一下頭。
呂竹知道她是記起了自己,頓時也笑著與宋麗玲說道:“密斯呂以前來過我們學校演講,當真是一位傳奇女性。”
呂竹認識密斯呂這件事,宋麗玲倒也不意外,以前呂竹聽他說身世時就明顯表現出是一個思想開放的新女性,又是支持女性權益的,肯定認識密斯呂這種婦女偶像。
只是想不到,密斯呂居然也對呂竹有印象而已。
不過這對行動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宋麗玲也沒做深究,而是繼續介紹另一個人起來:“正在和德國人說話的霓虹人,他們是我們今晚主要提防的對手。而且據說那個霓虹人還請了外援,是美國那邊研究數學的大才,曾經出任過許多學校的教師,一下子使得他在地下賭局的賠率升到了一賠一……”
“不用介紹了我認識,他就教過我半年數學……”呂竹看了一下霓虹人身後的美國老頭,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她曾經的數學老師。
這位數學老師的確厲害,不過還是比不過她的,當初在學校臨時任教時數學老師就對她的“數學天賦”驚為天人,要回國的時候還問了好多次她要不要跟著他出國深造數學。被拒絕後,老頭傷心欲絕地奔了火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回國奔喪……
可能愛到深處就是恨,數學老師同樣也眼神覆雜地看了呂竹一眼,吹胡子瞪眼睛的,沒好氣地坐到了一邊。
“我的賠率是多少?”老頭兒正氣著,呂竹也不敢硬拭其鋒過去尋求合作,於是便暫時放下了這一邊,湊到宋麗玲耳邊悄悄問話道。
一賠五,宋麗玲握住呂竹的手比劃了一下,在外人眼裏看來此番舉動甚是親密。
看著坐在對面的華英雄眼裏都快要噴火,宋麗玲心情大好,又悄悄與呂竹咬耳朵:“你對面那位大少爺,賠率一賠一百,不用把他放在心上。”
宋麗玲本是打算用這個驚人賠率來解說出華英雄空有其表,好讓呂竹對這種靠著家世過活的大少爺嗤之以鼻的,果不其然,此話一出,立刻就換來了呂竹震驚不已的目光。
不過震驚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就不是宋麗玲的猜想那般了。
呂竹回憶了一下華英雄那與自己如出一撤的搖骰子手法,明顯就是賭神的技術——看樣子,華英雄雖然沒有覺醒到陳刀仔等人的記憶,但大概也是隱約有著印象,擁有了他作為賭俠時的賭技。
一群在呂竹眼裏賭術全部都是“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賠率不是一賠一就是一賠二一賠三,宋麗玲還如臨大敵地逐個提點她小心註意;然而在場唯一一個和她能五五開的賭俠一賠一百,宋麗玲甚至直接不把他放在眼內。也難怪當初偷文件時會出現三個本應是隊友的人因為消息互通不及時,差點出現同室操戈的慘劇了……
情報組人員探聽技術不好,總能出現一些意料未及的無語情形。
呂竹沒打算再次出現同門相殘的情況,便和宋麗玲悄悄說了幾句,意思就是打算和華英雄聯手了。
宋麗玲聞言,表情看不出什麽變化,不過聲音卻是有點冷了下來:“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得了許可能光明正大地在兩大美男之間反覆橫跳,呂竹揚起一個淺笑,緩緩站起,優哉游哉地走到華英雄旁邊打了個招呼:“嗨。”
“晚上好,喬太太。”喜歡的姑娘名花有主,華英雄自認也不是個撬人墻角的浪蕩子弟,於是就主動地與呂竹保持了距離。
待到呂竹開口提出想要和他合作做局,說是兩人聯手暗中捧他成為今晚賭局的大贏家後兩人再五五分賬的提議,華英雄微楞片刻,便相當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呂竹站得地方正在窗邊,南地冬夜不似北方冰冷,柔情的風吹起她額間的碎發,酒杯裏淡紅泛紫的美酒倒映著水晶吊燈,柔和不失璀璨的燈光傾落下來,一時間竟是令華英雄看得呆了。
呂竹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華英雄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開口道歉說自己一時走神請勿見怪,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呂竹笑笑表示自己沒有介意,接著又和華英雄說了地下賭局裏他的賠率高達一賠一百的事。
華英雄心領神會,暗中打發了家仆聯系了他那群損友闊少,又湊出了五千大洋,押這個他這個一賠一百的“肥羊”。
解決了華英雄這邊,呂竹卻無視了宋麗玲密切註視的目光,又開始去勾搭其它入局者。
主要的目標當然是她的數學老師和密斯呂,別看數學老師對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副我就不搭理你的傲嬌樣,實際上老頭最惦記的就是她,至今依然想拐她出國留學深造。呂竹這一湊上去,讓老頭得知她不是浪費天賦嫁為人婦不再學習,而是和他自己一樣作為技術外援幫華僑富商賺錢,而且還有希望他引薦前往國外的意思,嚴肅的表情差點就要繃不住了。
數學老師一心想收個天賦好的學生傳承衣缽,況且他又是中立思想看不起德國和霓虹那些人去別的國家搞三搞四的做派;呂竹一方面為了贏錢,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替曾經被霓虹軍方抓過有了黑歷史的程蝶衣搞個通行的法子。所以兩人一拍即合,數學老師當即就答應了暗裏和呂竹合作,好好賺搞地下賭局的那些黑心資本家一筆大的。
從數學老師那裏得了他作為外援的報酬一萬美金之後,呂竹又帶著宋麗玲找上了密斯呂。
對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密斯呂是商業天才又是愛國人士,呂竹當然沒有再隱瞞什麽,直接對他引薦了宋麗玲,讓宋麗玲說出了他們為組織籌款作戰備之用的真相。
這一輪暗中行動下來,呂竹又得了密斯呂所提供的三萬美金賭金。不但如此,密斯呂還聯系了愛國商人華父,再給呂竹弄到了兩萬五大洋,折算過來也足有一萬美金了。
呂竹得了這麽多本金,自然就是借著密斯呂的仆從去地下賭局那邊,差不多五萬美金全數押下。
這種明面上宣傳了許久、鬧得聲勢浩大的賭局,自然和羅森那種暗中聚集起幾個富豪的偏私人性的賭局不同。羅森玩的賭局主要目標就是賭桌上所有對手的賭金;而這種賭局,賭桌上的賭金只是掩人耳目的小部分,真正的大頭,卻是在地下賭局那裏。
贏了賭桌上的所有賭金滿打滿算也就是一百萬大洋,折算美金成大概四十來萬。她的賠率暫時還在一賠五,想要贏更多的錢,就看數學老師那邊了。
地下賭局有霓虹人和德國人的參與,賠率變化隨時掌握著。呂竹眼看數學老師在霓虹人那邊進了幾句呂竹曾經是他學生的“讒言”,很快,密斯呂那邊的人就給她傳回了消息。
她的賠率,變成了一賠十。
呂竹這一番周旋,騙取了華英雄的信任說是與他合作捧他做贏家;結果卻是拿他當靶子,暗地裏聯系他人捧自己還下註地下賭局……這樣的兩面三刀心狠手辣,反而使宋麗玲越發的關註起她來。
宋麗玲本就是心思深沈的蛇蠍美人,早先對呂竹有那麽點意思,也是當她是理解他的紅顏知己,帶著點成熟男性對聰慧少女的喜愛。偶爾和她的追求者鬥鬥法,時而給她那位青梅竹馬添點堵,要是碰上好機會就勾搭勾搭小姑娘,惹得她心潮起伏愁懷苦思。種種在他眼裏看來挺有趣的小事,都權當是娛樂一下自己作為間諜東奔西走的苦悶生涯。
只不過,本想著捧了只聰慧狡黠的小貓咪,結果在不經意的時候,這小貓咪搖身一變,就化作了暗藏殺機的獵豹。
要是呂竹能加入組織,那就真是再好不過了。
心裏這麽想著,宋麗玲也對呂竹露出了一個真心真意的笑容,溫柔地牽著她坐入了賭桌裏。
前期倒也沒有什麽好提點的,大家合力先驅逐堅持不到最後的人出局,各自吞掉這些輸家的十萬大洋賭金。
一個小時後,十人局去了五人,賭桌上就剩下了德國人、霓虹人和數學老師、密斯呂、華英雄以及呂竹五個參與者。
現在大家都各自吞並了輸家的賭金,手頭上的錢都在二十萬上下浮動,最後一局,自然是要賭一把大的。
華英雄一賠一百的驚人賠率當然是有懷著搏一搏心態的人下了一點註,不過這些對於莊家來說連個屁都不是,他們主要盯著的,還是一賠十的呂竹。
中途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說呂竹就是現在已經去了國外的羅森的舊搭檔,曾經在北平贏過一場私人賭局,若不是最後出了事,她那一鋪同花順,簡直就是全場大贏家。
傳聞中神出鬼沒的羅森在賭場裏有著“至尊”的名號,能和至尊合作做搭檔的,必然不會是混子。
呂竹的賠率瞬間跌至一賠三。
而她這一輪拿著紅桃A、2、4、5,又是一把同花順面。
思及此,就連德國人和霓虹人都暗中隱瞞著合作方,各自偷偷下了五十萬大洋的註買呂竹贏……
呂竹聽得密斯呂的仆從給自己回報這個消息時也是頗為無語:這下可好,一桌上除了被她騙作靶子的華英雄,全是盼著她贏的。
密斯呂這一輪的牌全是散牌,連一對都沒有,於是她幹脆地第一個開了牌。
德國人也跟著開了牌,他有著一對K。
霓虹人的牌面是四張不連貫的黑桃,要是底牌也是黑桃的話,能組成一鋪同花。
華英雄牌面上是一對2和一對3,他看了看手裏那張黑桃4底牌,又看了一眼呂竹。
呂竹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紅桃3,沖他一點頭。
華英雄自以為理解了她的意思,深呼吸了一下,就打算開始變牌。
密斯呂的散牌裏有了一只方塊2,霓虹人的同花面也有著一只黑桃2,所以他需要一只3。
但是他的夢告訴他,變“3”是至高境界,心神不夠集中,便不能得心應手。
他在夢裏試過,十次裏面,最多也只能成功一兩次。
其實他們這些練賭術的人能變牌,也是偶爾激發了一點人體潛能,即使比不上傳說中的特異功能,偶爾能成功一次,也足以反敗為勝。
閉眼,手自底牌上方劃過,睜眼的一剎那,就要快速翻開底牌——
雙目明滅之間,坐在對面的呂竹突然沖他露出了一個淺笑。
那笑明明是看著無比開懷的模樣,眼神裏卻透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哀傷,像是古時祭禮的祭女,為著心中所想而不顧一切地投入火海裏;又像外國故事裏為了成全他人的人魚公主,在晨光到來的那一個瞬間,犧牲自我奔往蔚藍大海。
恍惚間眼前的面容和夢裏的身影重疊起來,一切都是那麽的模糊不清,卻又動魄驚心。
然後華英雄就“成功”地翻開了他那張沒有任何變化的黑桃4。
見華英雄只有兩對,霓虹人也開了底牌紅桃9——和密斯呂一樣,也是一手散牌。
“請開牌。”霓虹人盼著她贏,態度倒也相當客氣。
宋麗玲在呂竹的示意下,手握住了她的底牌。
只是他慣是謹慎的,開牌之前,又偷偷掀起一角看了底牌一眼。
黑桃3!
呂竹拿起底牌看了看也是驚詫了一下,不過轉念一想又明白了過來——剛剛華英雄變牌失誤,把他要的黑桃3誤變給了自己!
如果她的同花順做不成,那就是華英雄的兩對獨贏全場。
心隨意動,呂竹催動了體內微弱的法力,把底牌黑桃3夾在雙手之間,很是專註地搓起牌來。
德國人和霓虹人渾身一震:他們是見識過這個做法的,那位橫掃法租界、號稱從未輸過的法國賭神,也使過這樣的“祈禱”招式……
難怪她能和“至尊”合作。
把底牌放回桌面上,呂竹長舒一口氣,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量,一時脫力再也無法動彈,只得用眼神示意宋麗玲替她開牌。
以宋麗玲的眼力,當然是看到了底牌放下時閃過的一抹紅。
於是,宋麗玲自信滿滿地給呂竹翻開了牌——
這一張牌,紅得相當尖銳。
方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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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華英雄強擠出一個笑容,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我是她的丈夫,謝謝你幫助了我的妻子。”宋麗玲殘忍地開口打破了華英雄的幻想。
看著宋麗玲擁著呂竹離去後,華英雄頓時就頹然跌坐在椅子裏,狐朋狗友們連忙過來安慰:“別擔心別擔心,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你今晚肯定大贏特贏!”
其實大家都知道華英雄沒怎麽混過賭場,估計今晚的賭局也就是去湊數開開眼界見識見識的,但是剛才狐朋狗友們在呂竹的慫恿下外賭買華英雄贏,結果真的贏了不少之後,大家心情暢快,對這位給自己送了錢財又沒泡到姑娘的家夥有著一種油然生出的愛護。
倘若華英雄剛剛贏了油頭粉面又贏得美人芳心,可能大家就都羨慕嫉妒恨地各種說酸話了。然而他旺了別人衰了自己,這種局面,作為狐朋狗友的闊少們簡直喜聞樂見……
看著身邊這群家夥紛紛憋著笑來勸慰自己,華英雄當然知道這幫損友心裏頭在想著什麽,哼了兩聲應付過去,便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難得一眼心動的姑娘原來早已嫁作他人婦,華英雄回家之後長籲短嘆了一番,只覺與美人有緣無分再不相見,一臉的心如死灰樣,鬧得家裏還以為他想不開要看破紅塵。
唯一的繼承人為情苦思成這樣,嚇得家裏長輩又趕緊請回一位小明星充當華英雄今晚賭局的女伴,祈求著能轉移他的註意力拉他回紅塵俗世裏,免得他真的想不開。
小明星剛出道不久正是青春嬌媚時,難得遇上這麽個年輕英俊又多金的大少爺,即使做不成正房太太當個姨太太也是極好的,便只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去勾住少爺。可惜,華大少如今並無心思欣賞,把人從車裏帶下來手臂一挎帶著就走,完完全全把小明星當了個隨身裝飾。
想不到這位大少爺不解風情把自己當工具人使,於是小明星氣惱地改了攻略方式,不再刻意奉迎討好而是撅起了嘴開始造作——這下可弄巧反拙,這種場合男士帶個女伴進場就像穿禮服一樣是心照不宣的規矩,獨自進場除非是某些大人物或者有特殊情況,否則單人進場如同雞入鶴群一般顯眼。不過進場之後,你單獨行動就和脫個外套涼快涼快舒展舒展沒有區別,別人基本也不會說啥。因此,懶得哄人的華英雄果斷揮手,讓她哪裏涼快哪裏呆著去了。
當真是郎心似鐵用完就扔,氣得小明星悲悲切切地坐到了角落裏,不再敢出來露面。
這時,穿著一身黑色晚禮服的呂竹也挽著宋麗玲的手臂入場。
華英雄眼睛一亮隨後又是一暗,也懶得再叫小明星回來撐撐面子,坐在椅子上整一張生無可戀臉,看得華父有些猶豫:“你還下場嗎?”
盡管家大業大,但十萬大洋的賭金也是不小的錢了,看自家兒子這個模樣,華父感覺讓他下場這十萬大洋基本兇多吉少。
看著呂竹和宋麗玲和一些人說笑了一陣就去拿了代表參與賭局的銘牌,華英雄咬了咬牙:“當然下!”
眼見兒子難得來了精神,華父也只得讓他拿著錢禍禍去了。
清點各方參與者的賭金需要不少時間,宋麗玲引著呂竹在一張桌子前坐下正暗中與呂竹說著最新情報:“左邊三點鐘方向的密斯呂,你應該也聽說過她的名號,她自從離了南京之後,就去了上海經商,短短幾年就躋身進入女富豪行列。最近她剛剛從歐美游歷歸來不久,又是極為大方豪爽之人,有機會的話,可以與她合作一番。”
呂竹看了看那邊,密斯呂的模樣和當年在臺上演講的時候基本沒什麽變化,累年積聚的才華和經商成功的榮華更是為她增添了成熟動人的氣韻。似是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她望過來仔細打量了一下呂竹,發現這正是幾年前她去北平那邊的女中演講時,那個優秀的學生代表。
密斯呂早年積極宣傳過女權運動,提倡女性自立自強,對後輩的年輕新派女性最是欣賞,於是她也是微微沖呂竹點了一下頭。
呂竹知道她是記起了自己,頓時也笑著與宋麗玲說道:“密斯呂以前來過我們學校演講,當真是一位傳奇女性。”
呂竹認識密斯呂這件事,宋麗玲倒也不意外,以前呂竹聽他說身世時就明顯表現出是一個思想開放的新女性,又是支持女性權益的,肯定認識密斯呂這種婦女偶像。
只是想不到,密斯呂居然也對呂竹有印象而已。
不過這對行動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宋麗玲也沒做深究,而是繼續介紹另一個人起來:“正在和德國人說話的霓虹人,他們是我們今晚主要提防的對手。而且據說那個霓虹人還請了外援,是美國那邊研究數學的大才,曾經出任過許多學校的教師,一下子使得他在地下賭局的賠率升到了一賠一……”
“不用介紹了我認識,他就教過我半年數學……”呂竹看了一下霓虹人身後的美國老頭,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她曾經的數學老師。
這位數學老師的確厲害,不過還是比不過她的,當初在學校臨時任教時數學老師就對她的“數學天賦”驚為天人,要回國的時候還問了好多次她要不要跟著他出國深造數學。被拒絕後,老頭傷心欲絕地奔了火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回國奔喪……
可能愛到深處就是恨,數學老師同樣也眼神覆雜地看了呂竹一眼,吹胡子瞪眼睛的,沒好氣地坐到了一邊。
“我的賠率是多少?”老頭兒正氣著,呂竹也不敢硬拭其鋒過去尋求合作,於是便暫時放下了這一邊,湊到宋麗玲耳邊悄悄問話道。
一賠五,宋麗玲握住呂竹的手比劃了一下,在外人眼裏看來此番舉動甚是親密。
看著坐在對面的華英雄眼裏都快要噴火,宋麗玲心情大好,又悄悄與呂竹咬耳朵:“你對面那位大少爺,賠率一賠一百,不用把他放在心上。”
宋麗玲本是打算用這個驚人賠率來解說出華英雄空有其表,好讓呂竹對這種靠著家世過活的大少爺嗤之以鼻的,果不其然,此話一出,立刻就換來了呂竹震驚不已的目光。
不過震驚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就不是宋麗玲的猜想那般了。
呂竹回憶了一下華英雄那與自己如出一撤的搖骰子手法,明顯就是賭神的技術——看樣子,華英雄雖然沒有覺醒到陳刀仔等人的記憶,但大概也是隱約有著印象,擁有了他作為賭俠時的賭技。
一群在呂竹眼裏賭術全部都是“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賠率不是一賠一就是一賠二一賠三,宋麗玲還如臨大敵地逐個提點她小心註意;然而在場唯一一個和她能五五開的賭俠一賠一百,宋麗玲甚至直接不把他放在眼內。也難怪當初偷文件時會出現三個本應是隊友的人因為消息互通不及時,差點出現同室操戈的慘劇了……
情報組人員探聽技術不好,總能出現一些意料未及的無語情形。
呂竹沒打算再次出現同門相殘的情況,便和宋麗玲悄悄說了幾句,意思就是打算和華英雄聯手了。
宋麗玲聞言,表情看不出什麽變化,不過聲音卻是有點冷了下來:“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得了許可能光明正大地在兩大美男之間反覆橫跳,呂竹揚起一個淺笑,緩緩站起,優哉游哉地走到華英雄旁邊打了個招呼:“嗨。”
“晚上好,喬太太。”喜歡的姑娘名花有主,華英雄自認也不是個撬人墻角的浪蕩子弟,於是就主動地與呂竹保持了距離。
待到呂竹開口提出想要和他合作做局,說是兩人聯手暗中捧他成為今晚賭局的大贏家後兩人再五五分賬的提議,華英雄微楞片刻,便相當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呂竹站得地方正在窗邊,南地冬夜不似北方冰冷,柔情的風吹起她額間的碎發,酒杯裏淡紅泛紫的美酒倒映著水晶吊燈,柔和不失璀璨的燈光傾落下來,一時間竟是令華英雄看得呆了。
呂竹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華英雄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開口道歉說自己一時走神請勿見怪,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呂竹笑笑表示自己沒有介意,接著又和華英雄說了地下賭局裏他的賠率高達一賠一百的事。
華英雄心領神會,暗中打發了家仆聯系了他那群損友闊少,又湊出了五千大洋,押這個他這個一賠一百的“肥羊”。
解決了華英雄這邊,呂竹卻無視了宋麗玲密切註視的目光,又開始去勾搭其它入局者。
主要的目標當然是她的數學老師和密斯呂,別看數學老師對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副我就不搭理你的傲嬌樣,實際上老頭最惦記的就是她,至今依然想拐她出國留學深造。呂竹這一湊上去,讓老頭得知她不是浪費天賦嫁為人婦不再學習,而是和他自己一樣作為技術外援幫華僑富商賺錢,而且還有希望他引薦前往國外的意思,嚴肅的表情差點就要繃不住了。
數學老師一心想收個天賦好的學生傳承衣缽,況且他又是中立思想看不起德國和霓虹那些人去別的國家搞三搞四的做派;呂竹一方面為了贏錢,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替曾經被霓虹軍方抓過有了黑歷史的程蝶衣搞個通行的法子。所以兩人一拍即合,數學老師當即就答應了暗裏和呂竹合作,好好賺搞地下賭局的那些黑心資本家一筆大的。
從數學老師那裏得了他作為外援的報酬一萬美金之後,呂竹又帶著宋麗玲找上了密斯呂。
對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密斯呂是商業天才又是愛國人士,呂竹當然沒有再隱瞞什麽,直接對他引薦了宋麗玲,讓宋麗玲說出了他們為組織籌款作戰備之用的真相。
這一輪暗中行動下來,呂竹又得了密斯呂所提供的三萬美金賭金。不但如此,密斯呂還聯系了愛國商人華父,再給呂竹弄到了兩萬五大洋,折算過來也足有一萬美金了。
呂竹得了這麽多本金,自然就是借著密斯呂的仆從去地下賭局那邊,差不多五萬美金全數押下。
這種明面上宣傳了許久、鬧得聲勢浩大的賭局,自然和羅森那種暗中聚集起幾個富豪的偏私人性的賭局不同。羅森玩的賭局主要目標就是賭桌上所有對手的賭金;而這種賭局,賭桌上的賭金只是掩人耳目的小部分,真正的大頭,卻是在地下賭局那裏。
贏了賭桌上的所有賭金滿打滿算也就是一百萬大洋,折算美金成大概四十來萬。她的賠率暫時還在一賠五,想要贏更多的錢,就看數學老師那邊了。
地下賭局有霓虹人和德國人的參與,賠率變化隨時掌握著。呂竹眼看數學老師在霓虹人那邊進了幾句呂竹曾經是他學生的“讒言”,很快,密斯呂那邊的人就給她傳回了消息。
她的賠率,變成了一賠十。
呂竹這一番周旋,騙取了華英雄的信任說是與他合作捧他做贏家;結果卻是拿他當靶子,暗地裏聯系他人捧自己還下註地下賭局……這樣的兩面三刀心狠手辣,反而使宋麗玲越發的關註起她來。
宋麗玲本就是心思深沈的蛇蠍美人,早先對呂竹有那麽點意思,也是當她是理解他的紅顏知己,帶著點成熟男性對聰慧少女的喜愛。偶爾和她的追求者鬥鬥法,時而給她那位青梅竹馬添點堵,要是碰上好機會就勾搭勾搭小姑娘,惹得她心潮起伏愁懷苦思。種種在他眼裏看來挺有趣的小事,都權當是娛樂一下自己作為間諜東奔西走的苦悶生涯。
只不過,本想著捧了只聰慧狡黠的小貓咪,結果在不經意的時候,這小貓咪搖身一變,就化作了暗藏殺機的獵豹。
要是呂竹能加入組織,那就真是再好不過了。
心裏這麽想著,宋麗玲也對呂竹露出了一個真心真意的笑容,溫柔地牽著她坐入了賭桌裏。
前期倒也沒有什麽好提點的,大家合力先驅逐堅持不到最後的人出局,各自吞掉這些輸家的十萬大洋賭金。
一個小時後,十人局去了五人,賭桌上就剩下了德國人、霓虹人和數學老師、密斯呂、華英雄以及呂竹五個參與者。
現在大家都各自吞並了輸家的賭金,手頭上的錢都在二十萬上下浮動,最後一局,自然是要賭一把大的。
華英雄一賠一百的驚人賠率當然是有懷著搏一搏心態的人下了一點註,不過這些對於莊家來說連個屁都不是,他們主要盯著的,還是一賠十的呂竹。
中途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說呂竹就是現在已經去了國外的羅森的舊搭檔,曾經在北平贏過一場私人賭局,若不是最後出了事,她那一鋪同花順,簡直就是全場大贏家。
傳聞中神出鬼沒的羅森在賭場裏有著“至尊”的名號,能和至尊合作做搭檔的,必然不會是混子。
呂竹的賠率瞬間跌至一賠三。
而她這一輪拿著紅桃A、2、4、5,又是一把同花順面。
思及此,就連德國人和霓虹人都暗中隱瞞著合作方,各自偷偷下了五十萬大洋的註買呂竹贏……
呂竹聽得密斯呂的仆從給自己回報這個消息時也是頗為無語:這下可好,一桌上除了被她騙作靶子的華英雄,全是盼著她贏的。
密斯呂這一輪的牌全是散牌,連一對都沒有,於是她幹脆地第一個開了牌。
德國人也跟著開了牌,他有著一對K。
霓虹人的牌面是四張不連貫的黑桃,要是底牌也是黑桃的話,能組成一鋪同花。
華英雄牌面上是一對2和一對3,他看了看手裏那張黑桃4底牌,又看了一眼呂竹。
呂竹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紅桃3,沖他一點頭。
華英雄自以為理解了她的意思,深呼吸了一下,就打算開始變牌。
密斯呂的散牌裏有了一只方塊2,霓虹人的同花面也有著一只黑桃2,所以他需要一只3。
但是他的夢告訴他,變“3”是至高境界,心神不夠集中,便不能得心應手。
他在夢裏試過,十次裏面,最多也只能成功一兩次。
其實他們這些練賭術的人能變牌,也是偶爾激發了一點人體潛能,即使比不上傳說中的特異功能,偶爾能成功一次,也足以反敗為勝。
閉眼,手自底牌上方劃過,睜眼的一剎那,就要快速翻開底牌——
雙目明滅之間,坐在對面的呂竹突然沖他露出了一個淺笑。
那笑明明是看著無比開懷的模樣,眼神裏卻透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哀傷,像是古時祭禮的祭女,為著心中所想而不顧一切地投入火海裏;又像外國故事裏為了成全他人的人魚公主,在晨光到來的那一個瞬間,犧牲自我奔往蔚藍大海。
恍惚間眼前的面容和夢裏的身影重疊起來,一切都是那麽的模糊不清,卻又動魄驚心。
然後華英雄就“成功”地翻開了他那張沒有任何變化的黑桃4。
見華英雄只有兩對,霓虹人也開了底牌紅桃9——和密斯呂一樣,也是一手散牌。
“請開牌。”霓虹人盼著她贏,態度倒也相當客氣。
宋麗玲在呂竹的示意下,手握住了她的底牌。
只是他慣是謹慎的,開牌之前,又偷偷掀起一角看了底牌一眼。
黑桃3!
呂竹拿起底牌看了看也是驚詫了一下,不過轉念一想又明白了過來——剛剛華英雄變牌失誤,把他要的黑桃3誤變給了自己!
如果她的同花順做不成,那就是華英雄的兩對獨贏全場。
心隨意動,呂竹催動了體內微弱的法力,把底牌黑桃3夾在雙手之間,很是專註地搓起牌來。
德國人和霓虹人渾身一震:他們是見識過這個做法的,那位橫掃法租界、號稱從未輸過的法國賭神,也使過這樣的“祈禱”招式……
難怪她能和“至尊”合作。
把底牌放回桌面上,呂竹長舒一口氣,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量,一時脫力再也無法動彈,只得用眼神示意宋麗玲替她開牌。
以宋麗玲的眼力,當然是看到了底牌放下時閃過的一抹紅。
於是,宋麗玲自信滿滿地給呂竹翻開了牌——
這一張牌,紅得相當尖銳。
方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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