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的距離，前行隔咫尺還是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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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啦？”殷十娘一邊擇菜一邊招呼了一聲，說著側頭看過去，卻看到了少了一只手臂的哪咤一臉委屈難堪地沖進了他的房間鎖上了門。

“哪咤！”這時呂竹也拎著哪咤的“手”回來了，看到房門緊閉，立刻就拍起門來：“哪咤，開門啊！”

“對啊，仔呀，你開門啊，你的手怎麽了？”殷十娘也急忙過來跟著拍門。

“哪咤，你就算不想見我，那我把手給殷大嬸，讓她給你接回去好嗎？就算這是仙藕也經不起你這麽折騰的啊！”呂竹把作為哪咤的“手”的那截蓮藕交給殷十娘。

好一會，房門才開了一點點，哪咤縮在門後，聲音悶悶地說：“把手給我，我自己會接……”

話都沒說完，就被殷十娘使用了母親之暴力給強行開了門。

哪咤當然也發現了殷十娘的舉動，但只剩一只手的他無法抵擋，說時遲那時快，哪咤一溜煙就抱著“手”縮到了被子裏。

“來，娘幫你看看吧。”殷十娘說著就要去掀被子。

“不用了，我已經接好了。”哪咤縮在厚厚的被子裏就是不肯冒頭，宛如一只縮在繭裏不肯出來的蠶寶寶。

“哪咤仔他到底怎麽了？”殷十娘沒法，只得轉身問跟在她後頭進入房間的呂竹。

呂竹嘆了一口氣，斟酌了一下語言，就詳詳細細地把剛才在大街上發生的事告訴給了殷十娘。

殷十娘聽完之後呆了片刻，似乎是想起了昔日李靖說過夫妻從此恩斷義絕的話，最終她也嘆了一口氣，然後就動作溫柔地按上了被子勸道：“別再為那個人生氣了，我們也沒有多少機會再見到他。若是碰見，你就當他是陌生的長輩，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沒什麽可氣的，小孩子要聽娘的話，乖……你連你娘都不理了是不是啊？”殷十娘拍了拍被子。

“不是啊，娘，我不是在生那個人的氣。”哪咤冒出了一雙眼睛，然後緩緩翻開了被子。

雖然已經冒頭，但是哪咤依然不敢正視坐在床邊的兩個人：“我好怕。”

“怕什麽？來來來跟娘說。”殷十娘趕緊把哪咤拉起來，“為什麽這麽怕，你到底在怕什麽？”

“我很怕……我很怕我這輩子都是蓮藕人。”哪咤小聲地說了一句。

“那個姜子牙前輩，說是可以為我恢覆真身，但是你們看看他，為了釣魚還是直鉤釣魚，娘子跑了都不管。他連自己的事都顧不了，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釣到魚？”哪咤說著又偷偷瞄了旁邊的呂竹一眼，心裏的自卑感更甚。

“我真怕我這輩子都是蓮藕人，要連累娘你要照顧我一輩子……”哪咤越說腦袋垂得越低。

“你這傻孩子，我是你親娘，我當然要照顧你了。”殷十娘拍了拍哪咤的背，安慰他道：“你要相信你娘，你娘挑通眼眉心明眼亮，絕對不會看錯人的。姜前輩他是大智之人，他說釣到魚之後就能幫你恢覆真身，他就一定能做到的！”

“不用怕，乖。你已經長大了，知道嗎？”殷十娘抱了抱哪咤，看到坐在一旁沈默著的呂竹後，又摸了摸哪咤的頭吩咐道：“娘現在要去做飯了，你乖乖的，在這裏休息一下啊。”

“娘！你別……”哪咤這下模樣再怎麽可憐，也喚不回決意離開一心給兒子制造機會的殷十娘了。

甚至殷十娘還把房門從外面鎖上了。

哪咤又想往被子裏縮。

“哪咤，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沈默了許久的呂竹突然開口道。

“你又發現了什……”想起之前呂竹也說過這句話，但卻是給他弄清楚了他當年被拋棄的真相，此刻又聽到呂竹莫名其妙地來了這麽一句，哪咤疑惑地坐了起來。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只有這麽高——”呂竹站起來在她的腰間比劃了一下，然後又道：“那時候，我好像還抱過你……”

哪咤的臉瞬間就紅透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第二次見到你，你拉著我的衣角哭著讓我帶你回家。”呂竹的神色有些懷念，“後來，你打傷龍王三太子，被殷大嬸在大雨裏狠狠教訓了一頓。”

“我見過你所有最狼狽的時候。”

“所以，你不應該怕我看到你的恐懼和不安。”

“這並不是軟弱的表現，你還年輕，很多事都不懂。對未來有所迷茫，是很正常的事。”從彈幕裏刷完了大致劇情，在呂竹眼裏看來，這一版封神榜過於註重親情，反而是淡化了父母遺棄兒童這一行為對他們所造成的陰影和傷害。

那個曾經跪在泥地裏哭求父母不要拋棄他的孩子，與眼前這個神色茫然的少年郎，在這一剎那，漸漸重合了起來。

當初那麽孝順聽話羞澀懦弱的小孩子，後來那樣桀驁不馴懟天懟地的小將軍，在經歷了死亡之後，褪去了一身的乖張暴戾，變回了紅塵俗世未曾侵染的白衣少年人。

“你不會……還當我是以前的小孩子吧……”聽到呂竹這一番感懷當年的話，哪咤的聲音有些顫抖。

聽說神仙的生命都很長，也許他面前這個與他看起來差不多大的神仙姐姐，已經是活了多年經歷了許多事的老神仙……

不！

他好不容易才勉強追上了她的腳步，即使現在變成了蓮藕人，只要時機成熟就會恢覆真身，到時在戰場上立了功，依然會是將軍，以後也肯定會成為天兵天將……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只能可憐兮兮地拉著她的衣角乞求她別離開自己的小孩子了！

“你覺得呢？”呂竹反過來把問題拋了回去。

“我……”

“我知道，我重生成蓮藕人之後，有了娘和你師父的照顧，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依賴別人……”哪咤動作僵硬地動了動手臂，“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沒有了以前的戾氣，也沒有了以前的底氣。”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就是上天對我自殘身體的懲罰。”

“你就是你，不屬於任何人。”呂竹握住他的手，認真地看著他道：“但你自殘自殺一事確實不可取，這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所以呢，你當初連死都不怕，現在得以重生，還有我們那麽多人在支持你鼓勵你幫助你，你還有什麽可怕的呢？”呂竹說著順手就在哪咤低頭深思的時候揪了一下他腦袋上紮著的一個小啾啾，那發量真讓人羨慕。

“就是這樣，我才不安。”哪咤擡起頭來，又道：“以前我天生天養的，現在那麽多人在幫我，我很怕我做不到你們所期待的事，你明白嗎？”

“傻瓜，我們要求你做什麽事了嗎？我們只想你能好好做一個人，快快樂樂地活著。”呂竹頓了頓，趕緊抓住機會又刷了一句經典臺詞：“做人吶，最重要的是開心，不是嗎？”

看到哪咤有點被說動的神色，呂竹又出手摸了摸他腦袋上的另一個啾啾，裝模作樣地感嘆了一聲：“啊，不對，是‘傻藕’。”

“你！”哪咤差點被呂竹的改口氣笑。

“會笑了，笑了就是不氣了，出來準備吃飯吧，好不好？”呂竹老覺得自己拿錯了男主劇本。

“嗯……”哪咤輕輕點了一下頭，伸手想要去牽呂竹的手。

“你怎麽了？你怎麽也受傷了？！”房間外突然傳來殷十娘的驚呼聲。

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殷十娘一臉焦急的模樣就映入了房內二人的眼中。

呂竹的目光越過殷十娘，落到她背後坐著的那個肩膀染血的毛小方身上。

毛小方眉頭一皺，用眼神示意她先別說話。

“爹……幹爹，你碰到了什麽很厲害的妖魔鬼怪嗎，為什麽會傷成這樣？”哪咤也看到了毛小方的樣子，急忙同手同腳地向他那邊走去。

“沒事，我碰到了一個蠻不講理的人，看他不順眼，就出手教訓了他一頓，他傷得比我重多了。”毛小方無所謂地說。

哪咤楞了一下，忽然開口道：“是不是……”

“是不是李靖？”知道他們三個人都在顧忌著這個名字，沒有被牽連到這團亂麻裏的呂竹幫口說了出來。

“你碰到靖哥……李將軍了？他為什麽會來渭水？”殷十娘神色有點恍惚。

看到親娘這個樣子，顯然是還對李靖餘情未了，哪咤頓時就怒了：“他做好事，送西伯侯回西岐途經渭水而已。剛才他還向我問起你呢，我怕他又帶著那個妖婦來欺負你，想打發他走。結果呢，你也看見了，我的手就是這位李將軍給弄斷的。”

“他……他怎麽可以這樣做，你都成了蓮藕人了……”殷十娘呆了。

“娘，你忘記我當初只能做蓮藕人，是因為什麽嗎？”哪咤緊緊盯著殷十娘說了一句，然後又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毛師傅不是我認的幹爹，我喊他做爹，是因為我想讓他當我爹。”

“娘，我知道現在的禮法對被休棄的女人有多殘酷。但你也說過，你是我親娘，你希望我能好好地過日子；作為兒子，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過日子。”哪咤的話語裏都帶上了一絲哭腔，“以前我不懂事，覺得女人應該從一而終。但是現在我長大了，就連從前那麽軟弱的蓮花都知道人是要為自己而活的，你為什麽那麽在意世人的眼光呢？”

“珍珍跟我說，你和毛師傅是夙世姻緣佳偶天成，以前你沒有等到他，和李家糾纏了小半輩子，你為了我，也苦了這麽多年了。你想讓我明白幸福要靠自己爭取，我也要把這句話還給你。”哪咤也不管殷十娘難過地移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反正就是握緊了她的手讓她聽著。

“娘，你也聽我一句，珍惜眼前人，好麽？”發覺殷十娘依然還想要逃避，哪咤心一狠，松開了抓住殷十娘的手，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不止殷十娘，呂竹和毛小方也被哪咤這一舉動嚇了一跳，隨著殷十娘下意識地退後幾步，哪咤更是直接面朝下撲倒在地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殷十娘這下驚得又退了一大步，腳下不穩往後栽去時又被旁邊坐著歇息的毛小方在背上推了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扯回了原位。

看到毛小方堅定的目光，殷十娘有些苦澀地笑了一聲。

早在李靖背叛了昔日夫妻一生一雙人的諾言時，其實她就已經放開了。

那麽多年念叨著他，大概也是為了想要給哪咤一個完整的家的執念所致。哪咤自小就被拋棄，她能補償哪咤母愛，卻絕對給不了一個男孩在成長裏必須要有的父愛和一位年長男性作為男孩偶像的引導。

但是，李靖這個親生父親，做得太不稱職這都還是其次；而李靖幾乎是直接間接地害死了哪咤好幾次，這才是最可怕的。

所幸，哪咤碰到了一位真正的男人去引導他再造他；而自己，也已經脫離了李家那個泥潭。

她剛剛認識毛小方的時候，這個男人給別人的印象就是古板嚴肅，但對她卻十分包容體貼。

青衣神女說他們二人有夙世姻緣，她偶爾也會在夢中看到一些奇怪的場景，仿佛認識了毛小方許久一樣，醒來之後的記憶卻不甚清晰，但那點心動的感覺卻相當明顯。

只是需要顧忌的東西太多太多了，她不敢想。

而就在今日，毛小方親自為哪咤和以前的她出了一口氣，使得哪咤也說出了內心的想法，放棄了那一直執著的所謂血緣羈絆。

那麽，她也應該從過去裏走出來了。

“……好了好了，快起來吧。傻孩子別行這麽大的禮了，娘現在要去做飯了。”殷十娘雖然沒有正面回覆，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終於放下了過去。

哪咤動了動，腦袋換了個方向朝向毛小方這邊，但依然面朝下趴倒在地上不發一言。

“哪咤，快起來！”毛小方也被他這麽大的禮給嚇到了，趕緊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想要去把哪咤扶起來。

“等等——”呂竹按下了毛小方伸出去的手，居高臨下地看向哪咤，心裏冒出了一個想起來就覺得搞笑的想法：“哪咤，你是不是……自己起不來？”

沈默，令人尷尬的沈默。

“我膝蓋太硬彎不了起不來……”其實哪咤壓根沒想過要行五體投地大禮，本來就是想跪下來用一下苦肉計的。

結果殷十娘被他這一跪嚇退了幾步，他也低估了自己的藕手藕腳的僵硬程度，一下子撲倒在地上，是真的自己起不來……

唉這傻兒子！

毛小方和殷十娘的心裏不約而同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但表面上兩人可不敢笑這個自尊心極強的小霸王，殷十娘過去把他扶起來坐起，目光看到在毛小方旁邊憋笑的呂竹時，突然福至心靈，於是扶了一半就松開了手：“啊，我外面還熬著湯，我要去看火！”

無端被親娘丟在地上的哪咤茫然地看了殷十娘的背影一眼，然後又把可憐巴巴的目光投向毛小方，就想著自己爬起來。

毛小方輕咳了一聲，眼神卻斜向了旁邊。

哪咤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哎呀我還是起不來誰能來扶我一把……”哪咤哎呀了一聲，動作笨拙地動了動，裝出了一副自己無法起來的樣子，就差沒躺倒在地上撒嬌了。

呂竹又好氣又好笑了瞪了毛小方一眼，出手去扶哪咤。

“師父！他的手不老實，摸我腰！”

“爹！”

側過身的毛小方悠閑地喝了一口茶：“我什麽也沒看見。”

呂竹：呵，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你不再是我的親師父了，你是別人的親爹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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