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諷刺的揚起嘴角，盯著立在地中央的嫡長孫顧淩。老太爺剛才的話明明是諷刺他,這小子還一本正經的當個問題回答。

什麽狗屁聰慧！說那些話的人都是睜眼瞎。

不過就是個嫡長孫罷了,地位尊貴,又被寄予厚望,什麽好事兒好東西都緊著他先來。那麽悉心供著擱誰都能成佛。若是換成她家斌哥，保不齊更有出息呢。

李氏趁著眾人不註意,偷偷的白一眼顧淩。可不巧，她剛翻個白眼，顧淩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李氏立時嚇得退了一步，老實的坐在後頭的椅子上，不作聲。

這時候有小廝進來傳話給顧淩：“大爺,楚公子一直等著您呢。”

顧一泰曉得這個人,名喚楚在辛,才來京城不過半年之久，已經在貴公子圈兒裏頭混得小有名氣。近來京都城越來越奇怪了，突然冒出個什麽皇商大戶楚家，門子硬得快趕上平西大將軍府了。顧一泰常在宮裏頭見這個姓楚的公子哥兒，總是和英王混在一起。他偶爾和他說過兩句話，從言談之中確實能感覺出他是位巧捷萬端的人物。

楚在辛的確了不得，可比他家的遠之，還差一截呢。

顧一泰聽說自己的長孫和這個楚公子有瓜葛，心叫了不得。這朝裏頭誰不知道楚家是英王麾下的，他的嫡長孫和楚家的孫子走得近，一旦被人誤會了，可不是鬧著玩得。

他一把老骨頭了，尚能安安穩穩的站在大皇子和三皇子兩大勢力中間，靠得不就是多年的小心謹慎麽？這麽多年，他費心費力維持著這種詭異的平衡，著實不容易，可不能臨到現在這種關鍵的時候被人打破嘍。

所以當顧一泰聽說自己的嫡長孫有和楚家弟子有交好的意思，臉色故意擺得不好看，口氣嚴厲了幾分。

顧一泰質問顧淩：“遠之，你認識他？何時認識的？”

“兩月前，英王壽辰。”顧淩簡潔的回完老爺子，不再作聲。

顧一泰依舊沈著臉，也沒出聲表態。

顧淩身後邊候著的小廝狗兒可著急了，那楚家公子可給了他十兩銀子的，就求個痛快。狗兒不敢招惹顧淩，也不敢招惹老太爺，就可憐巴巴的看向大太太牛氏。

牛氏覺得既然對方特意上門來拜訪，不見反而失了顧家待客的禮數。微微一笑，問老太爺的意見，見老太爺沒有阻止的意思，便打發顧淩去。

顧淩動了幾步，卻沒跟著狗兒走，反而在她母親身邊坐下了。狗兒樂顛顛退到門口，卻發現大爺沒出門，哭喪著臉又折回來，可憐兮兮的立在顧淩面前。

“大爺——”狗兒拉長音。

顧淩冷冷的剜一眼狗兒，狗兒立馬嚇得噤聲，向後縮了幾步。

對於狗兒怯懦的表現，顧淩似乎很滿意，冷哼一聲。待狗兒被嚇得滿頭是汗，站不住的時候，他才緩緩的：“不見，叫他走。”

老太爺聞此言，面色松動下來，心裏給自己的大孫子打個滿分。

“可是爺，楚公子等了你小半個時辰，茶都換了六茬了。”狗兒為難的嘟囔，小心翼翼的擡眼看顧淩，見顧淩沒甩臉色給他，心裏稍松口氣，隱隱覺得這回大爺保不齊會應下。若真如此，他回頭說不準會收到楚公子更多的賞錢。

狗兒心裏正有一只小喜鵲在雀躍呢，寒顫的咳嗽聲突然灌入他的耳，狗兒猶如被當頭澆了一桶冷水，趕緊跪地認錯。

“大爺饒命，小的這就去回楚公子。”

顧淩薄唇輕抿，發出若有似無的一聲“嗯”。許久，顧淩沒說話。狗兒不敢起，就一直撅屁股臉貼著地的候著。

顧淩慢悠悠的把茶吹涼了，飲一口，再飲一口……顧一泰受不住大孫子這麽冷場，眼看著在場的眾人都要被他凍死了，他假意咳嗽一下，提醒顧淩快點處置。

顧淩繼續飲茶。

顧一泰臉色又不好看了。

牛氏趕忙笑道：“下去吧，別叫人家等急了。就說遠之今兒個有事兒，改天給定他賠罪。”

狗兒感激的應聲，沖牛氏磕頭，麻利的起來退出去。

牛氏笑著推顧淩一下，示意他和他祖父說幾句話，顧淩依舊冷著臉，沒說話。

顧一泰早就習慣大孫子的臭脾氣，勿自地吹吹胡子，最終釋然了，找了個舒服的坐姿，踏踏實實的靠在蘭緞靠背上。

老太太華氏這才笑瞇瞇的問牛氏今日相看的結果如何。

話一出口，在場的男女主子們皆是眼前一亮，豎著耳朵聽。唯獨顧淩一個人勿自地飲茶，一杯接著一杯，好像他半月沒喝著水似得。

牛氏笑著稱“好”，眼看著如梅、如棠兩姊妹。李氏立馬會意，沖老太爺和老太太歉意一笑，尋了個由頭將兩個女兒打發走，她自己則好事兒的留了下來。李氏打眼瞅房裏頭沒一個三房的人，心裏頭甭提多樂了。活該，誰叫她走得早！

牛氏帶著笑，眼看老太爺老太太，餘光卻一直瞄著身邊的兒子。“人長得端莊秀麗，性兒溫婉，言談舉止謙卑有度，通身大家閨秀的氣派，不愧是林家的獨女。我這一瞧就喜歡上了。”牛氏說到這見老爺子笑瞇瞇的捋胡子，曉得他心情不錯，才敢有下話：“只不過——”

老爺子聞言手一頓，老太太搶先問道：“不過什麽？”

牛氏發現顧淩突然不喝茶了，眼睛冷冷的盯著前方，還是面無表情。

牛氏放緩語氣，微有些擔憂道：“只不過瞧著那丫頭身量有些弱，身量比平常的姑娘苗條，我怕她身子不足。若耽誤了咱們顧家傳宗接代，便是我的大過錯了。”

“這樣啊，要不咱們在考慮考慮？”

老太太華氏有些動搖了，開口勸老太爺。這門親事是老太爺一手做主張羅的，自然要讓他這個頂梁柱拿主意做決斷。她可是打心眼裏頭是想要小曾孫的，不管這林家背景多麽簡單清白，只要耽誤了她要下一輩人，就不行。哪怕有一點風險，也不行！

老爺子微蹙眉，有些不甘心。這大清國三品以上官員名冊被他翻爛了，好容易找到這麽一個即門當戶對又清白沒勢力的人家，萬裏挑一的合適，就這麽棄了，豈不可惜？

“你懂什麽，姑娘家身量妖嬈點，漂亮！娶個大肥婆回來，你瞧著高興？即便你高興，咱們家遠之還不高興呢。他娶媳婦，自然按著他的喜好來，我估摸著遠之喜歡身量苗條的，是不是？”老爺子笑瞇瞇的問顧淩。

顧淩抖了抖眉毛，沒做聲。

老太太見顧淩沒說話，得意了，反對道：“咱們顧家又不是娶不著媳婦，合適的姑娘大把大把的，絕不可娶個不能生孩子的病秧子回來。什麽苗條妖嬈的都可以，我不挑，只一點，必須早早的讓我抱上小曾孫，這身子骨兒必要好，否則我第一個不同意。”

李氏有個好姐妹，叫沈秋菊的，是京都總兵閆岑之妻，這個女人最好事兒，通曉京都城各府後宅的八卦新聞。有關這個林家姑娘的，她也聽說過幾句。如今正好拿來給婆婆佐證。

“容媳婦多嘴，我可是聽說這個林家姑娘自小身子就不足，到現在還沒養好呢，要日日吃著人參養榮丸滋補身子。這樣虛弱的體質，那裏受得住孕育之苦。”

老太太聽李氏這樣說，不同意這門婚事的心思更加堅定了。

牛氏聞言，看向顧廉；他臉上未露出絲毫奇異之色，眼睛反而商量似得看向老太爺顧一泰。顧一泰聽李氏的話，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似乎他早知道林家姑娘身子虛的事情了。

牛氏心驚，料到丈夫和公公必然早就知道此事。稍作思考，她也想明白了，老爺子素來重視顧淩，連讀書寫字請的師傅都會經過他的三重考核和調查，更何況是顧淩娶媳婦。這個林家想必是經過老爺子一番仔仔細細周密調查的，老爺子肯開口提這門婚事，心裏頭怎會沒個九成把握？

這麽說來，她剛才□倒顯得有些多事兒了。牛氏可不敢在公公面前討嫌，趕緊把話往回收：“人瞧著挺聰明精神的，也不可單就人家苗條就一概而論，三弟妹院裏的柳絮，身子比她更單薄，活蹦亂掉的，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力氣大的在咱們顧家可是出了名的。”

“聽見沒有？婦人之見！”顧一泰說華氏。

華氏不服氣：“可不能這麽比，粗使丫頭出身的，那是累瘦的。這林家姑娘可是嬌養。”

顧一泰正要分辨，顧淩突然冷颼颼的冒出一句話。

“請個大夫。”

一句話，四個字，很簡短。

眾人皆楞，沒弄明白顧淩的意思，只有顧一泰一人明白了，他突然哈哈大笑，指了指顧淩。

眾人一致的看向顧一泰，尋求解釋；至於顧淩，還是自動忽略他比較好，看他也是白看，求他也是白求，他是不會解釋的。

顧一泰道：“遠之說的沒錯，咱就請個大夫，找個由頭給林家姑娘把脈，大夫說好，這親事就算敲定了，你們不許在反對。若不好，咱們再從長計議。”

顧一泰選擇相信林如海所言：“身子雖曾有不足，但已然康健”。

真金不怕火煉，好身體不怕大夫驗，便由著華氏她們鬧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會不會拖沓了點，講得都是顧家，嘻嘻，不知道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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