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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和格雅再次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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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和格雅再次在山上

他們從祜非沒走過的一條小山溝進入,就讓白虎自己走了。

這條山路更加陡峭艱險,但很快就到了師比做法的水鏈山洞。已是深夜,他燃起一堆火,就在畫滿制服他的符咒墻下坐下來。

兩人並排坐在火堆邊,祜非將頭靠在格雅肩膀上,又聞到了他身上男人的氣息,這熟悉、安全、親切的氣息讓祜非心醉神迷。祜非擡頭看他,他盯著火堆。祜非很慶幸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臉龐。

你知道這些畫是幹什麽用的嗎?祜非指著頭頂的符咒和圖畫說。

他瞟了瞟四周,搖搖頭。

真不知道?祜非問,那——你有什麽感覺嗎?

他不解,莫名其妙地再去看畫,茫然的樣子令她想笑。看來這些符咒對他是一點用都沒有的。

你想我嗎?祜非偏頭問,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他低下頭,不語。

這是個竟然比自己更不愛說話的人。可是一跟他在一起,祜非就變得特別想說話。你送來了蜜糖和果子,說明你是想我的,對吧?她眨巴著大眼睛,湊上臉問。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一雙無比憂郁的眼神,然後嘆了口氣,躺下睡覺。

祜非在他身邊躺下來,滿心歡喜地靠著他的身體,安心、甜甜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出了山洞,爬上山崖後面那片平坦的樹林。這是他們第一次碰見的地方,當時他在找什麽東西。祜非問,那天你在找什麽呢?他指指後腰帶上的面具。祜非恍然大悟,想起當時三哥和三舅感覺到了後山的動靜,說山妖來了。

你怎麽會有一張臉面呢?祜非問。

他說:大舅的。

哦?你大舅以前也戴著它嚇唬人?

他點點頭:所以,我們就是你們說的山妖。

你們為什麽要嚇唬獵人呢?難道是想保護這些動物?

我們跟它們一樣,都是山裏的居民。就像一家人。

一家人?哼,看哪天老虎狗熊把你吃掉!

那樣才公平。我吃過它們,以後它們吃我,也不浪費了這身體。

祜非明白了,在這家夥眼裏,他自己也是個動物,所以在這裏他是沒有孤獨的。

接下來山裏的日子,每天都是陽光燦爛!

樹屋那邊,草地上野花遍地,蜂蜜流淌。祜非騎著白虎在花叢中奔跑。他們倆在裏面追逐打鬧玩耍。

他們在水塘游泳,躺在水中看藍天白雲,小魚在身邊游來游去。格雅潛入水底去,常常可以撿一兩顆神奇無比的石頭上來。比當初祜非那顆寶石仙子漂亮多了。

他們坐在高高的樹枝上,抓一只像她寶盒裏那樣完整的蟬也不再是什麽稀罕的。他教她吹竹笛的其餘部分旋律。坐在大樹上,初夏的風讓樹葉沙沙低語,太陽悄悄西移。濕漉漉的頭發漸漸吹幹,祜非披著滿頭柔順的長發,練習著吹竹管,格雅靠在樹幹上,默默看著她。

夏天的山裏小動物非常多。祜非也學著用弓箭射野兔,在格雅的指導下,她很快掌握要領,射得很準。竟然連飛鳥都射下來一只。

樹也爬得越來越高,摸鳥蛋是輕松的事。

這些她從小喜歡,又被阿姆打罵懲罰的事情,現在都開心盡情地做。小時候被說成野人的祜非,現在真的過上了野人的生活。而曾經陪伴她的寶石仙子、飛神仙子和引領神,現在都變得不再重要了,統統化作了一個名字:格雅!

有了他,就等於什麽都有了!

在更西邊的山裏,一處平地上,有一間堅固的木頭小屋。那裏放著格雅和大舅很多生活用品,祜非在角落裏找到一架堆滿灰塵的織布木架。這是你做的?

磨皮村換來的。

磨皮村?你去過磨皮村?

冬天,我們拿一些毛皮到村裏換東西。大舅會帶點酒回來喝。

聽說那裏的人火氣特別大,集市上經常打架生事。對嗎?

他一笑,說我們就是最愛打架的人。我大舅火氣就很大。有一次大舅看見象牙,覺得很神奇,聽人說,大象非常大,牙齒很大,身體很高,鼻子很長,是世界上最兇猛的野獸。於是我倆偷偷跟著一隊馬幫,跟他們去南方換購象牙。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兩個月。走到了一個叫孔雀國的地方。幸虧一路上有我們,不然那幫人都死好幾次了。

那麽,你們真的看到大象了?

他點頭笑了。說:樣子倒是那個樣子,可一點也不可怕,很溫順,動作很緩慢。還幫人幹活。

哦?那它的牙齒真有那麽長嗎?

他點頭:但它只吃草、香蕉和果子。這邊的人卻以為大象兇猛,以為那對大牙齒可以辟邪什麽的,實在可笑。

他從來不拜任何神靈。祜非跟他說,在村裏,早上要做白石神祭拜,喝完黃米湯,全村在建木地壩要拜天神、山神和青衣神。

吃午飯之前,公房裏也要先拜神行禮,感謝神靈賜予食物。晚上沒有飯吃,但睡前還是要叩拜,祈求保佑一夜平安。每月月初有新月祭,月中有月會祭,這些時候還要大拜。

此外,火神是必須尊敬的。祜非往火裏扔點東西都要挨打,他卻隨意將火踩滅。

祜非說:沒想到你這個不敬神的家夥,卻過得這麽逍遙自在。三神真是不公平。

他微笑不語。

接著她明白了:哦!也許因為你保護了山裏的動物,山神就在保佑你。

祜非開始用麻線織布,編織腰帶。在織布公房裏她一直不專心,活做得很粗糙,可現在,她認真地為他織布做衣,回想著二姐對花紋,領口袖口的織法。雖然他根本弄不懂這些事。

他每天都要給白虎放一些肉在石頭上,因為白虎要生孩子了,他們自己盡量找根莖、果子和魚來吃。

他倆在一處樹林邊發現長得很像二姐找到的那種白米,但這是青綠色的,裏面的米粒也可以吃。他們摘回來做青米粥。他將石頭打磨成無數溝紋,米粒磨殼去皮快了很多。

他喜歡用竹子、木頭做東西,最想做一個在磨皮村見過的帶車輪的小推車,每天用各種方法在嘗試。

她很奇怪他怎麽不問她名字。他只勾唇角一笑,不語。

那麽,你是知道我的名字啦?祜非問,大眼睛追盯著他,他低頭做手上的活,黑黑的睫毛老長。

我想聽你叫我嘛,叫嘛!她扭著不放,他還是低頭。

我叫祜非!村子裏都叫我阿非。知道了吧!好,叫我一下吧。

他依然低頭,偷看她一眼,又害羞地低下頭幹活。

叫嘛!祜——非,叫嘛!

手臂抓著他糾纏,看他一臉羞得通紅,只好放棄了。真是沒辦法。

他活捉了一只兔子,她說養起來。於是他倆抓了好幾只兔子養在一起,想讓它們繁殖。

她用編織的發帶給他打理一頭亂發,將之高高紮起,捆成馬尾。人立刻顯得精神而清秀。濃黑的眉眼配上輪廓流暢的腮邊線條,真是俊美無比。讓祜非看呆過去,他一把搶了祜非做的新衣新褲,進屋去換上。

下午時分,山上突然下起一陣小雨。他們躲進附近的小山洞裏。雨點淅瀝瀝打在洞外鋪的樹枝陷阱上,打在遠遠近近的樹葉上,沙沙響成一片。洞裏只有睡覺用的獸皮草鋪,不能幹任何活。沒事做,祜非就依偎在他身邊,聽他吹竹管。他這次吹的氣息跟平時不同,聽起來悠揚婉轉,綿長深情。

看著洞外雨絲傾斜,她渾身涼颼颼地,忍不住往他懷裏一窩。好冷!她撒嬌地說。其實也並沒有太冷,只是渴望著想靠近他。

格雅放下竹管,吹不下去了。任由她抱著,一起靜看洞外雨絲飄落,看雨霧中青翠靜立的一片樹林。

他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低頭捧起她尖尖的下巴,看她黑黑的大眼睛,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在他漆黑睫毛深情的眸光下,祜非感到甜蜜無比,根本全然不去想山下當師女的事,只想跟他這樣彼此註視著,癡迷著。可突然,他起身跑出洞外。

她驚訝叫到:怎麽啦?格雅!

他獨自坐在雨中,淋著絲絲春雨,不敢回頭看她一眼。

有一天,他說,繼續往西邊走,是天地世界的最高山:昆侖。雪山下有一處神奇的地方,溫暖的泉水,鳥語花香,飛禽走獸繁衍生息,四季如春。

我能在這裏親眼看見雪龍山,就已經算走得很遠了。

格雅:昆侖,是無數雪山的聚集之地。但那裏是戈基人的地盤。我很想去看看。

戈基人?祜非問:聽說他們的眼睛是豎起長的,是不是有點像你?

他點點頭:可他們有尾巴。

祜非下巴湊過去,大眼睛瞪著格雅:聽說他們是野人,是不是很可怕啊?

格雅搖頭:他們雖然力氣很大,但腦子不夠聰明,很少說話。現在人數也變得越來越少了。他轉頭,看著湊在一旁的祜非:其實,這世間最可怕的,是你們。

不要說你們,你也是人,跟我們一樣!

他搖頭。

祜非想這人真是無可救藥。

他看著西邊說:也許,我該去和他們一起。那才是我這樣的人該呆的世界。

他那雙遙望遠方的眼睛裏,透出悠遠、迷蒙的神情。這神情令祜非看得癡迷,又感覺此刻他已經變得遙遠,一個人的心飛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跟我一起去吧!他說。明天,我們一早就走。今天我就可以準備好所有東西。

祜非一聽,要進入更加陌生的世界。越往西走,離村子就越遠,遠的找不到自己了。想象中,長著尾巴的戈基人,一個個用豎起來的眼睛看著她。她害怕了,放開他的手臂。

他見她猶豫,就不再說什麽。

晚上,他們躺在木屋前的山坡上,滿天星星和銀河蓋在頭頂蒼穹,仿佛觸手可及,螢火蟲在草地上飛舞,小蟲在草叢裏啾唱。

她說:大姐和師比都生病了,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他想了一會,說:那你下山去看看吧。

她說:可,你要去西邊的昆侖嗎?

他看著星空,默然不語。

這天晚上,睡在木頭小屋的草鋪裏,兩人都心事滿滿,祜非聽著他輾轉反側,聽見他努力克制自己,一聲聲緊張的喘息在身後憋著。

忽然,他的一只手臂從後面抱住了她。祜非柔軟的身子被強壯、顫抖的身軀包裹,一陣喜悅的眩暈令她心臟顫抖。他將她翻身過來,摟進懷裏。兩人側著面對面,熱血沸騰!啊格雅!祜非撫摸他的腦袋,感受他胸懷裏一顆強大跳動的心臟。

他親吻她的臉頰和脖子,熱氣呼呼。格雅!祜非喊,他緊緊摟著她,彼此的身體還在渴望跟對方貼得更緊。

可是,他突然迅速放開了她,坐到一邊去,氣喘籲籲,平息自己。

他抱著腦袋說:我身體裏藏著一頭野獸,有時會突然跑出來。

祜非坐起身,看他低頭在喘氣。

他說:很抱歉,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放心。

祜非卻渴望像剛才那樣,過去靠近他,但他恐懼地躲開,幹脆坐到更遠的門邊去了。

這時祜非想起自己是師女,不能生孩子,於是嘆口氣,也放棄了。

早上,吃了青色米煮的粥,格雅又開始做他的木頭車輪。

祜非在他面前蹲下,說:格雅,跟我一起下山吧。只要不戴臉面,你跟我們完全一樣,沒人知道你是山妖。

他低頭做事,不語。

我是師女,只要我跟他們說,我們倆一起把山妖給滅了,他們絕對相信。跟我下山吧,

他依然不語。

今後我跟你好,不當師女就是了。好嗎?

他還是不語。

她站起來,生氣大喊:難道你想當戈基人的首領嗎?你會跟他們一起,慢慢滅絕的!

他默默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說:你走吧。我屬於這裏。在被滅絕之前,我想好好享受這裏。

他吹響了胸前的竹管,手指打著顫音。這是在叫白虎。

祜非心裏填滿巨大的悲哀,卻流不出眼淚。看看他,也是一樣的悲痛,卻只默默做著輪子。

陶罐裏沒吃完的青米粥冒著陣陣熱氣,房前織布架上還搭滿了麻線,沒織完。樹屋那邊有她和他的衣服,洗幹凈了還沒去收。樹下他們抓來養的幾只兔子,今早還沒有餵食。可是,格雅不再說話了。

她只好騎上白虎,說:我下山看看族人,也許過幾天就回來。

格雅還是不語,祜非只好走了。

你走吧。我屬於這裏。在被滅絕之前,我想好好享受這裏。他的話久久在耳邊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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