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喝多了，說話口無遮攔。”允浩掛斷了電話，步履緩慢卻有力，朝她的方向走了過去，目光誠懇道：“我很抱歉，真的。”比起那晚突然沖過來將她堵住質問的允浩，現在這樣平和的神情，倒是讓宋茜感到有些意外。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不會去刻意地記仇，本來他們之間也就是立場不同，不相為謀，沒必要做到水火不相容。

“我們談談。”鄭允浩走到她身邊，兩個人一前一後，朝不遠處的公園走去。

酒勁似乎有些上來了，她的臉頰微熱，迎面吹來的刺骨冷風居然會讓她感到有些愜意，擡頭看著鄭允浩雙手插袋走在前面，宋茜沒有躊躇也沒有放慢腳步，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法子，他們之間的確需要談談。

在這樣私下無人的情況下見面，這是真正的第一次，且不說上次在年末舞會上的沖突，除去了在公司裏寥寥無幾的見面次數，還有一兩次共事，似乎再也交集。

對於鄭允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沈默寡言，在工作的時候就跟機器人一樣，從來沒有說過休息，不僅對自己，而且對成員，對搭檔也是要求甚嚴，照顧成員的細瑣她也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凡事都想做到百分百分的完美的他，宋茜曾以為這個隊長也許是和自己最像的人。

“上次，你保證的事，能做到麽？”他回頭問道，兩個人之間隔著不大不小的空隙，比起上次他的動手攔她的動作，這是絕對最好的距離，比起上次直接威脅的口氣，這詢問顯得太溫柔了，看來他上次是真的喝多了，不過喝多了還是記得她情急之下許下的承諾。

“我說過不會發生的事情，就絕對不會發生。”她點了點頭，有些失笑道，覺得這樣對話根本毫無意義。

“你別怪我，我可以理解一個女生在異國他鄉想找一個人依靠。”允浩從衣服兜裏拿出了煙和打火機，上一次是接著酒勁鬧了一場，這一次他很清醒，所以便不知道應該如何將這尷尬的對話進行下去，這時候，他想抽根煙。

也許是想起了崔始源車上那裝滿煙蒂的煙灰缸，宋茜本能地伸手將他手指上的香煙拿了下來，動作很快很熟練，就像以前數不清地從崔始源手中把煙奪過來一樣，然後捏在手心裏，她擡眉道：“我不要抽二手煙。”動作快得連她自己都沒有時間反應，於是也只能給出這麽一個僵硬的借口。

允浩楞了楞，將打火機收了起來。“我不管你在外面有幾個男人，只是不能傷害昌瑉。”兩個人繼續沿著公園的蜿蜒小道走著，他停了幾步，等她走上來，終於並肩而行。

“作為一個團體，現在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我輸不起任何一個人。作為他的哥哥，我不想讓他涉足一段會傷得很深的戀情。作為你公司的前輩，我只能勸你收斂一些。”允浩峻臉冷色，最後一句話明顯對她還有戒意，不過宋茜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介意，崔始源都能說她人盡可夫，鄭允浩勸她收斂一些，已經是相當客氣了。

只是他說出第一句時，神情閃現而過的沈郁讓宋茜有些動容，拋開一切理不清剪還亂的牽扯，她也是F的隊長，所以他對團體的期望，和對弟弟的愛護，她也感同身受。

“等一下，或者明天，昌瑉會發短信邀請朋友參加他的生日聚會。”允浩低頭看她，終於說出了非來找她不可的目的：“我不希望你出現，拒絕他，不要留半點念想。”

“我答應你。”她沒有猶豫半點，因為她忽然將所有的事情前後串聯了起來，所謂有因有果，上次允浩與她大吵一架，因為來的太突然，因為和崔始源鬧分手，因為NK和瑉豪，所以她的思緒亂得跟一團麻似地，根本沒有好生理清過，從方才允浩開始說起不管她外面有幾個男人這句話，她便一下全部想通了。

“不過你要先告訴我，我有幾個男人？”她停下了腳步，一直不溫不火地對話因為她的笑容變得開始緊張起來：“你怎麽會有哪些照片？”如果說偷拍的人會寄送照片給崔始源，是因為她和崔始源的戀人關系，想要摧毀他們的關系，那麽允浩有那些照片，便讓這事兒變得有些不合邏輯？

允浩的臉色變了變，他沒吭聲，而是朝前走了幾大步，停駐，然後又折返了回來，終於開口道：“既然你要說到這裏，我也沒有必要替你遮醜。有人寄送了一包沒署名的信件給昌瑉，因為害怕是ANTI做的，所以我先替他拆了，裏面有十多張你和NK，瑉豪，還有圭賢的照片，大概就是他和你去看完成詩京的演唱會後。”

“他開始和你們一起出去玩，去看演唱會，去吃飯。他會在電臺按著你的樣子說理想型，說起女團必然少不了F，他也經常對我說你的好。”

允浩搖了搖頭，道：“他陷進去了，我不能看著他喜歡你這樣的女人。”雖然在說起宋茜時，他的語氣比上一次平靜了很多，但是至始至終，字裏行間的輕蔑沒有消失，一個女人如果同時和幾個男人亂來，在他看來都是可恥的。

“你害怕昌瑉知道我為人後會傷心，又害怕他繼續和我來往。所以你會在年末舞會上威脅讓我遠離昌瑉。”宋茜感到既生氣又好笑，她都不知道要怎麽給允浩解釋，只道那個偷拍者似乎也把昌瑉列入了她的男人之中。

“鐵證如山。”他的眉毛動了動，朝一旁的矮樹叢望去，避開了她的目光道：“你不能狡辯。”他不看她，是因為說出她這些可恥的事，那些照片，他都覺得不堪入門，更何況昌瑉。

“那好。”她朝他走進了一步，眼睛死死盯著允浩，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呼吸可聞：“如果現在有人拍下了我們的照片，拿給昌瑉看，他會怎麽想？我和你在公園幽會？還是正準備接吻？”這樣的距離讓允浩怔了下，立刻退後了一步。

“這就是你口中的鐵證如山，你們就是拿著這些所謂鐵證，不需要詢問不需要審判不需要辯解，直接將我釘在了十字架上，寫上罪名。”宋茜不知道她應該做出怎麽樣的表情，只是已經積壓在心中太多太多的事情，她需要說出來，也不管面前這個人是否適合傾聽，也不管他到底是誰，只是從一開始就悶在心中的不滿就像噴井似地要爆發，誰也攔不了。

“瑉豪日本向我告白，突然抱住了我，那一瞬間的事你要我怎麽控制？圭賢和我一直都是好朋友，在一起玩笑嬉鬧了又如何？至於你擔心的昌瑉，對不起，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那是圭賢拉著他做幌子而已……呵呵，我又把自己繞了進去，圭賢正在追我，我承認了，好不好？”她越說越是激動，繼續坦然道：“在韓國這兩年來，我只交過一個男朋友，他叫崔始源，已經分手了，因為那些照片，你滿意了嗎？你還要知道什麽？”

允浩目瞪口呆站在那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宋茜突然操著比韓國人還流利的韓語，長篇大論地像洪水一樣向他襲來，忽閃的大眼睛流露出真摯，說完後，她居然還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那你和NK的照片怎麽解釋？”對不起，他就是這麽固執的人，得到兩個答案不算是答案，除非她能完整地給出第三個答案。

宋茜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話來，心中交錯著難以言喻的感情，她不是想要得到理解，不是想討回公道，不是眼前這個男人能讓她多安心地將這麽多事全盤托出，而是她背負著這些事情已經走了漫長的一段路，已經不能再繼續負重，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不管是誰再輕輕觸碰一下，都會立刻卸防，潰不成軍。

哪怕就算眼前是一個不認識的人，她只是想要說出來，說出來後至少會感覺到，就算只有一丁點的舒坦，這也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鄭允浩的最後一個問題，讓她變得啞口無言，既想擺脫過去，又無法從過去抽離，有些事情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煙消雲散，有些事情也沒辦法像說擁抱或者打鬧那般容易，有那麽一刻，她以為自己能開口說下去，可是還是說不下去。

“這件事，我不想說。”宋茜將捏在手中已經皺巴巴的煙還給他，擡頭道：“這個還給你。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對我來說都沒差。昌瑉的生日，如果邀請我，我一定會去，我行的端坐著正，不會再刻意避開他，我想，我們這次應該說清楚了。”轉身離開，再多的話她已經講不出，坦白了那麽多不能說的事，她滿足了，與鄭允浩談話已經沒有了繼續下去的意義。

因為不管還有誰收到了照片，不管誰會怎麽曲解她，都已無所謂了，因為她最想要他相信的那個人，已經再難回去，他端著酒杯說祝福她，他牽著新女友百般呵護，他說他是認真的，那個女孩會去奪走他手中的煙，逼迫他慢慢戒掉，他們之間也會大吵大鬧然後立刻又甜蜜修好，他會把之前對她說的情話，做的幼稚事情又覆制到另外一個女人身上，甚至會更好，比如介紹她給SJ認識，只不過上帝仍然比那個女孩更重要。

戀愛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但不是非你不可的事。

第二日果然收到了昌瑉的短信，是說想提前幾日，和朋友們一起過生，看起來昌瑉似乎真的非常想撮合她和圭賢，最後竟然附言讓她轉告圭賢時間和地點。本想回信息說也許允浩誤會了他們之間的一些事情，可是編輯好了卻又覺得沒有必要發出去，何必讓昌瑉又知道還有這一出，難道現在事情還不夠覆雜鬧心麽？

經紀人通知下午在MBC總部會有一個短會，是關於我結的拍攝小組人事變動的相關事宜，屆時她和NK都需要列席，畢竟是這一小組的男女主角。給成員們做好了午飯後，她便出門先去了公司，坐在出租車上將昌瑉原版的短信稍稍修改了一下，轉發給了圭賢。

圭賢打來了電話，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昨晚她放了他鴿子，自己一個人提前離開。

“昨晚為什麽要先離開？”他的語氣雖然柔和，但是不開心的情緒太明顯。

“對不起，我真的只想一個人安靜地……”

“找不到手機和游戲機，找不到你。”這是他第一次打斷了宋茜的話，以前不管如何，他總是會聽完她任何爛借口，而這一次他卻沒有：“我也會傷心。”

“對不起。”宋茜抿了抿嘴巴，低聲道。太過於關註自己的感情，太過於敏感自己的傷心，卻忘記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會讓另外的人傷心。

除了對不起，她還能說什麽？圭賢的好，用幾天幾夜也說不完，作為朋友的他，與她太過契合。可是現在這樣，她卻只想著要逃離，因為他太好，好到多在他身邊呆上一分一秒都有可能讓她動心，這樣的感情，在她的道德範圍認知中，那是萬劫不覆，等於是坐實了崔始源給她的罪名，就算崔始源另結新歡，就算他已經認定她和圭賢，但是宋茜自己還是不允許，她認為這就是犯錯，圭賢和始源是兄弟，和自己是朋友，她自己也過了不這個坎兒。

“不用說對不起，我不是要聽這三個字。”他輕輕笑了出聲，本來變得嚴肅沈重的氣氛被打破，上一刻的陰霾轉瞬即逝：“你可以從我身邊逃走一次，兩次甚至三次。“

“但只要我還喜歡你，我就一定會找到你，重回你身邊。”

“我還有行程，先掛了。”

試問有幾個女人能在這樣的追求攻勢下做到真正的鐵石心腸？雖然她的回答似乎聽不出半點動容，但是他為了她做的游戲卻開始不停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宋茜仍然記得他從背後抱著她，逼迫她看完整個前奏的畫面，每一個畫面都是他和她，他們一起做過的事情，說過的話，走過的點點滴滴。他沒有忘記，這些如數珍寶的過往被他全部揉進了心跳回憶，最後署名是為她而生的小怪獸，沒有誰對誰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本以為是心如死灰不覆溫，但是卻意外地被圭賢動容，一次，兩次，她能堅持到第幾次？讓她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他的陪伴，習慣了他的好，站在原地，看他一步步走過來，離愛上的距離還有多遠？

她不知道，但是她的理智告訴她，圭賢的步伐已經擾亂了她的生活，男女之情都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離鄉背井來韓國，她不想一事無成，不想被感情所羈絆，一個崔始源，已經將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說到底，她就是沒有勇氣再去開始，被摔兩次的滋味，她不想嘗試。

與圭賢的事沒辦法繼續去想，去糾結自己的感情的收房，因為等下還要去MBC開會，有關我結的人事變動，聽經紀人說似乎有些嚴重，但是具體是什麽她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收視率下滑要停播？一直以來她都自信積極向上，但是也極端地悲觀主義，矛盾的感情總是混淆著她。

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所以導致節目要發生重大變動，因為作為F的隊長，作為隊中最大的姐姐，她已經形成了這樣的思維模式，一旦出現問題，她便從自己身上找錯誤。在經紀人的車上，從公司到MBC，帶著過多的不安和思慮。

等真正到了MBC，進入會議室後，當聽見MBC的高層簡單地說了會議主旨後，她稍稍松了一口氣，來不及放松且又馬上神經緊繃起來，本能地望向坐在身邊的NK，難道這是……

他面無表情地聽完了高層的意思，手指輕輕敲著椅子的扶手，看不出驚訝或者遺憾，最後風輕雲淡地回了一句：“我沒意見。”

“你呢？鄭PD要求退出我結，接下來幾個月的拍攝，我們會派任新的PD，所以你們的定位和走向會有一些變動，你有什麽意見嗎？”攝影導演的一句話讓她回過神來。

“一切都聽從節目組的安排，我沒意見。”宋茜盯著會議桌那頭的鄭PD,她看起來很憔悴，神情低落，低頭在桌上的本子上寫著東西。

之後的會議時間都成了無聊的討論，妥協再討論，作為節目的男女主演，她和NK基本都沒有發言，節目的風格變化和走向更多的成為JYP和□□的會議代表與MBC的協商。

宋茜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鄭PD,沒有一刻從她身上挪開，有幾次不經意間，她們四目相對，鄭PD很快避開了她的目光，直到會議結束，鄭PD飛快地收拾好東西，似乎一刻也不想多等離開了座位，和會議室的各位匆忙說再見。

宋茜起身追出去，在走廊上叫住了她，道：“姐姐，能談一談麽？”

“我……我還有一個關於新節目的小會。”她甚至沒有回頭，快步走了一小段後，在走廊上停了下來。

“我等你，在對面街角的咖啡館。”該面對的始終面對，該問清楚的總歸要問清楚，不管她是處於何種目的拍下的那些照片，還有一些她未解的疑問，她想全部都知道。

沒有得到鄭PD的回應，她抱著懷中的本子快步離開了。

看著她的背影，宋茜有些恍惚，會議室裏面陸陸續續地走出人，導演，攝影總監，編輯，助理還有NK和他的經紀人，宋茜的經紀人走過來說可以離開了，她搖頭說有朋友在MBC錄制節目，已經約好和她一起吃飯，所以她想在這裏等她。

一個必須等的朋友，為什麽要拍照片？為什麽要寄送給崔始源？除了寄給崔始源，還有昌瑉，雖然不湊巧被允浩看到了，還有誰，還有誰是在她寄送的目標範圍內？還有……日本的照片，她是怎麽拍到的？太多的問題，她恨不得一古腦全部拋出來，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不能挽回，但是她至少要知道起因。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甚至更久，她坐在咖啡館裏，一直等到了咖啡館打烊，都沒有等來鄭PD，晚上十點，傻傻等了將近五個小時，等不來結果。

出走咖啡館站在街邊等車，宋茜有些失落，心道看來鄭PD不會再出現了，在會議上她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麽會願意與她面對面？可是一擡頭，卻看見了意外之中的人，從MBC大樓的走出來，穿過綠燈的人行道，一直走到她前面。

“朋友在MBC錄制節目，本來約好了一起吃飯，可是他爽約了。”NK回頭望了望MBC大樓，這句話在宋茜聽來，似乎是在嘲諷她一般，她沒有搭理他，轉身準備離開，卻被NK一把拉住了背在肩上的包帶，他低頭看了看了手表，問道：“吃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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