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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章節合並(1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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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我不會留你太久。”容弘發出一聲無奈輕嘆,話語間透著不容置疑。

姜軟玉微怔,知道他今日恐怕是鐵了心要帶自己走,但也已為接下來該如何安置她想好對策,給她和姜家的處境留有餘地。

姜軟玉點了下頭。

她感覺到容弘的唇似在她的後腦勺處輕觸了下,如蜻蜓點水般一碰即撤。

容弘很快便追上了逃亡的二皇子一行人,兩路人一匯合,便加速朝豫州方向逃竄。

但傅子晉兵分三路,自不同路徑緊咬住他們不放,其中由傅子晉領隊的一小隊人馬更是直逼容弘和二皇子等人身後。

一追一逃一個時辰過去,傅子晉逐漸被容弘一行人甩開距離,姜軟玉靠在容弘懷裏,在馬背上的劇烈顛簸下,昏昏欲睡。

容弘智謀超群,在宮裏被圍困成那樣都能逃出生天,現下這種敵追後方的情形,對他而言,根本不是問題。

帶著這種篤定的心思,姜軟玉不顧尚還未完全脫險,便將身體的疲累盡數釋放出來。

她瞇著眼,如同小貓般蜷縮成團,呆在容弘的懷中,讓身後的容弘見了,不由會心一笑,笑裏帶著滿足,滿足她對自己釋放出來的完全信任的釋然態度。

容弘不由微彎下腰,邊策馬邊在她的額間落下一記輕吻。

遠遠跟在後面的傅子晉目睹容弘的這一舉動,他原本就嚴峻的一張臉驀地沈下來,握住韁繩的手猛然收緊。

“鸞輕!”

一身黑衣死士打扮的鸞輕驅馬提速上前:“公子。”

傅子晉看她一眼,她心領神會,點了下頭,隨即飛身自馬背上豁然而起,直朝前方而去。

鸞輕還未飛抵容弘馬駕上空,便已被臨時扮成容弘近衛的塵鴛發現。

容弘頭也未擡,只對塵鴛淡聲吩咐道:“去吧。”

塵鴛施展輕功,躍馬背而騰空高起,持劍朝鸞輕而去。

姜軟玉恰在這時蘇醒過來,她扭頭望向正雙雙停在路邊一棵粗壯大樹的樹枝上對戰的兩人,詫異道:“是她!”

她認出了鸞輕就是那名偽裝成安府婢女暗中與她通信,後在她的設計下從安思胤手中成功救走五皇子妃的傅家女死士。

“她是傅子晉手下死士的頭領,算是傅子晉目前最信任之人。”容弘慢聲解釋道。

姜軟玉先前目睹過她身法了得,不由擔憂道:“她武功高強,你那名手下打得過嗎?”

回應她的是容弘一聲不屑的笑。

“就憑她?”容弘口氣很是狂妄。

姜軟玉聞言,當即再次朝身後望去,剛好目睹鸞輕被塵鴛一掌擊中,從高處跌身摔下的一幕。

而塵鴛一派閑逸,一看就知他根本未使出三成功力。

姜軟玉吃驚到嘴巴微張,扭過頭來。

容弘低頭朝她側顏覷了一眼,再出聲道:“我有一件禮物要送你,也算是跟傅子晉暫時道個別。”

他說完,便朝身後的蕭河看去。

姜軟玉這才註意到蕭河右手上一直提著一個被布包裹著的帶血之物。

蕭河得了容弘示意後,手一拉韁繩,讓馬匹停穩,隨即他將手中那血物高舉而起。

容弘和二皇子等人也默契地紛紛停下。

傅子晉追上來,冷眼從容弘和二皇子等一眾叛黨身上一一帶過,在看向姿態順從的擠在容弘懷裏的姜軟玉時,他目光一滯。

最後,傅子晉的目光停在蕭河高舉的那被布包裹起來的血物上。

容弘駕馬上前,行至蕭河身側,朝對面的傅子晉道:“傅左都候,這是我送予你的臨行之禮,你我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話剛盡,蕭河已一甩手,將手中那包血物拋飛至上空,然後任由它墜落在地上,從裏面滾出一個血淋淋的頭顱。

畫面觸目驚心!

那頭顱上的臉,姜軟玉極其熟悉,竟是幾個時辰前,還試圖在密林中殺她的傅良!

傅子晉一行人看到傅良的頭顱在地上滾動好幾圈才停穩,個個皆是面容驚駭。

傅子晉更是眼中痛色盡顯,悲憤交加之下,他朝容弘死死望去,雙眼瞬間迸射出濃濃的殺意。

“容弘,你竟敢殺他!”

容弘冷眼看著地上的染血頭顱,語氣涼薄:“今日他欲殺阿蓐在前,我殺他為阿蓐報仇在後,你好歹也算是與阿蓐在明面上有婚約之人,怎麽反倒還維護起對阿蓐不利的人來了?”

容弘話裏透露出的信息讓傅子晉臉色突變。

他才知曉自己派傅良去救姜軟玉,傅良卻竟對姜軟玉再起殺心。

接著,他又才註意到容弘對姜軟玉的稱呼。

頓了半晌,傅子晉那張清雋的臉上,浮起一抹譏諷之色。

他看向姜軟玉的目光裏漸生出一道疏遠的冷意,亦如最初他對姜軟玉視而不見時那般。

“你與他,莫非已私定終生?”傅子晉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質問她。

姜軟玉楞了楞,隨即正色答道:“未曾。”

她底氣十足,目光坦蕩,並不見隱瞞之意。

傅子晉眼中的冷意緩緩褪去幾分,沈默須臾,又問:“你今日與他離開,是被迫還是自願?”

說到這裏,他又補充了一句:“他可是一直在利用你。”

姜軟玉思索片刻,答道:“他今日不會放過我,我只能與他一道離開。”略一頓,又道,“至於他一直利用我,對此我倒也一清二楚,不過,這前後兩者對我而言,並無任何幹系。”

傅子晉嘴角扯起一縷諷意:“你不信我。”

不信他能將她從容弘手中成功救回來,不信他有能力將容弘和二皇子一幹逆黨全部拿下,所以才會說出“只能與他一道離開”這句話。

傅子晉望向與姜軟玉共乘一騎的容弘,似是自憐,又似是自省,道:“父親也說過,現在的我並非咱們這位容仆射的對手。”

但是,只要待他再成長些,一切定會不一樣!

他生來便是人人艷羨的天之驕子,自己背負著的榮耀和尊貴的體面,必須由他自己來維持!

傅子晉眉目舒展開來,背脊挺得愈發筆直,傲然尊貴之氣重現於身。

“也罷,你二人原來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你可有想過,此番你若與這群朝廷謀逆亂黨攪在一起,將置姜家於何地?”

傅子晉其實更想問的是,她此番與容弘一同離開,又置他於何地,置傅家於何地。

但與生俱來的清高和傲慢,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開這個口。

傅子晉提出的問題,姜軟玉無法回答,她用詢問的眼神扭頭看身後的容弘,畢竟他才她更清楚答案。

姜軟玉以為容弘會用一貫從容自信的態度,輕而易舉的就說出一個讓所有人啞口無言的答案。

但這一次,他卻沈默良久。

姜軟玉竟在他的臉上捕捉到了名為“難堪”的微妙情緒。

“她會與你成婚,你姑且將她借予我幾日足矣。”容弘的聲音自她的頭頂幽幽響起,“有你與她的這樁婚事在,相信傅左都候還是會對姜家照拂一二。”

傅子晉和姜軟玉未曾料到容弘竟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容弘最後諱莫如深地看了傅子晉一眼,突然下令道:“塵鴛,斷後!”他韁繩一拉,調轉馬頭,迅速帶著姜軟玉駕馬離去。

二皇子等人緊跟其後。

鸞輕欲跟上前,被傅子晉伸手攔住。

他望向獨身擋立在他們跟前,手執長劍,一身殺伐的塵鴛,隨即又將視線緩緩投向四下樹叢層疊之間,那裏正有寒光隱動。

傅子晉再次看向地上血肉模糊的傅良頭顱,和前方愈行愈遠的容弘一行人,面色寒沈。

傅子晉未能在城門口處擒獲容弘和二皇子一眾朝廷謀逆叛黨,五皇子和傅藺並未覺得意外。

自容弘使出離間連環一計,同時算計五皇子、傅藺和五皇子妃的母家蕭家,為二皇子爭得一線生機後,五皇子一派便不敢再小覷此人分毫。

但五皇子自是不肯就此罷休,他相繼再派出數撥傅家死士和一隊禁衛軍前往追殺二皇子和其黨羽,想要在他們的逃亡路上,將其斬草除根。

可奇怪的是,容弘一行人連續走了好幾日,已快抵近司州和豫州的交界處時,竟不曾見到追上前來的傅家死士的半個影子。

這日,他們抵達陽城山的山腳,這處剛好設有專為過路行人提供的客棧,容弘便決定先停下,在附近找一隱秘之地落腳一晚。

他們如今是朝廷四處追蹤緝拿的謀逆罪犯,容弘、二皇子等人的畫像已經被張貼在十三州各郡縣的街尾巷口,自是不能舒舒服服的住進客棧。

與前幾日一樣,四五個面生的安家死士喬裝打扮成普通趕路行人,為不引人註意,分別去客棧裏買一些吃食,然後帶回來供大家食用。

今日他們找到的落腳點是一處隱秘的山洞。

吃完飯後,趕了一天路的眾人在洞中硬土壘成的地面上熟練地鋪開一層幹草穗,然後和衣而臥,不過片刻便酣睡過去。

洞中很快就呼嚕聲四起。

姜軟玉隔著一張臨時搭建的布簾子,被吵得毫無睡意,她躺在薄得硌身的草穗席上輾轉反側,近一個時辰下來,原本盈滿她身體的疲乏不知為何竟消退了個幹凈。

姜軟玉索性起身,抖掉渾身的草穗渣,掀開幃簾,朝洞外走去。

月滿星垂,清輝映樹梢,遠近處有蟬聲蛙鳴,夜走倒也有一番野趣。

姜軟玉漫步在田間,一身悠閑,數日奔波下來,因容弘每日督促她用藥,她身上的五處傷口竟也已經好得差不多。

姜軟玉不由深吸一口夜晚的林間夏氣,只覺筋骨舒活,通體舒暢。

前方便是一處荊棘叢生的小樹林,姜軟玉停下腳步,難得有幾分閑心的靜聽林中動靜,卻不想這一聽,還真就被她聽出了些什麽。

竟隱約有爭執聲傳出!

月黑風高,夏日燥熱未解,人心最是易生浮躁。

悶濕的荊棘叢旁,只著尋常布衣的二皇子手持一把在月下發著冷光的劍,正直指站在對面的蕭河:“蕭家軍先前佯裝異動,你蕭家在那時定就已徹底倒戈慎蘇,慎蘇在長秋宮逼死我母後,這筆賬我如今也只能找你算了!”

蕭河看著情緒激動的二皇子,臉上是如常的冷漠:“我只聽公子一人之令,至於五皇子逼死皇後娘娘一事,你若真要算到我頭上,便算吧。”

“要怪就怪你胞姐的夫君是我的殺母仇人!”二皇子怒吼道,他高擡起手中的劍,發狠便要刺向蕭河。

一根蟒鞭淩空而下,纏住即將沒入蕭河胸膛的劍端,蟒鞭使勁再一拉扯,柄劍頓時從二皇子手中掙脫而出,隨蟒鞭一同飛回姜軟玉的手上。

“冤有頭債有主,二殿下要報仇,似乎找錯對象了。”姜軟玉邊將蟒鞭收揀起來放回自己的腰側,邊從不遠處走到蕭河身旁。

她將二皇子的那柄劍隨手一扔,在地上發出“啪嗒”幾聲脆響。

二皇子這時卻從懷中突然掏出一把翠色小□□,架上一把鋒利短小的箭矢,對準姜軟玉:“我這一路上忍著不動你,忍得夠辛苦了,還認得這把□□嗎?”

姜軟玉自然認得,先前自己被誣陷殺了席安公主身處廷尉寺大牢時,皇後便是用這把小弓試圖射殺自己。

姜軟玉知道二皇子同他母親皇後一般,即使真正殺害席安的兇手已經伏法,可他們依然始終固執地認為她才是害死席安的罪魁禍首。

“二皇子如今都成朝廷欽犯了,還張嘴閉嘴的報母仇、報妹仇的,不嫌累得慌?”姜軟玉沒由來的想要刺他幾句。

此刻她越發確信二皇子背後若是沒有安思胤,他在與五皇子和傅藺的權勢爭鬥裏,恐怕早就被收拾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這個人,太蠢了!

只是這麽蠢的一個人,為何聰明絕頂的容弘卻還要心甘情願輔佐他,還要帶著他一路逃亡至斯?

“姜軟玉,你不光害席安,你那未婚夫婿傅子晉還逼瘋我的母後,這筆賬我今夜定要跟你好好清算!”

二皇子的話打斷姜軟玉的思緒,她再次看向二皇子,只見二皇子已拉弓開弦,朝她和蕭河的方向飛快地分別射出一箭。

蕭河身法輕盈敏捷,十分輕松地就避開了箭矢。

而姜軟玉站定在原地,甩出手中的蟒鞭,將飛過來的箭矢在半空直接擊了個粉碎。

二皇子還要再射,半空卻突然飛出一個黑影,眨眼的功夫便已近到二皇子的面前,將他手中的小□□一把奪走。

“二殿下,請住手!”商魚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商魚一來,容弘定也再附近。

姜軟玉目光四下飛快一掃,看到左側一條雜草叢生的彎曲小徑上,容弘正朝他們走來。

他的身後,跟著塵鴛。

這幾日的相處,姜軟玉已經知道塵鴛的真實身份,他原來是容弘手下暗衛的頭領,難不怪先前那般輕易就將鸞輕擊敗。

容弘走近後,看了眼地上躺著的那把明晃晃的劍,對二皇子緩聲道:“二殿下連續痛失席安公主、皇後娘娘和安將軍三位親人,心緒難平,這些我們都知道,只是現如今我們尚在逃亡途中,他們二人又各有用處,二殿下當真要在此殺了他們嗎?”

剛才的局面,二皇子壓根殺不了姜軟玉和蕭河,但容弘卻只字不提這一點,他只是站在二皇子的角度只提醒他此時並非報仇的最佳時機。

這是在給二皇子臺階下。

姜軟玉不由佩服容弘的話術。

二皇子借坡下驢,還算識時務,他眼露恨色的瞪了姜軟玉和蕭河一眼,接過商魚遞回的那把翠色小□□後,甩袖離去。

“反正也出來了,不如陪我再走走?”容弘走到姜軟玉面前,目光柔和的對她道。

一旁的蕭河聞言,朝容弘揖手後無聲退下。

商魚和塵鴛也默契十足地退離至容弘和姜軟玉十步開外,讓兩人得以獨處。

姜軟玉一楞,應了下來。

她知道容弘早晚要找她談一次,也揣度著約莫就在這兩日了。

今日他們抵達陽城山,明日若抓緊些,便可進入豫州地界,容弘現在提出要與她走走,姜軟玉知道,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你是想與我辭行吧?”姜軟玉不等容弘開口,她主動先一步挑明道。

容弘略一驚訝,隨即了然笑道:“不錯,我的阿蓐還是這麽聰明。”

事到如今,姜軟玉已經放棄糾正他總拿“阿蓐”一詞胡言亂語了:“你方才勸二皇子時說我與蕭河各有用處,我的用處應該就是助你們成功逃出司州吧?”

容弘默認,笑了笑,便擡步緩緩朝前方走去。

夜裏的熒蟲飄飛淩散在周圍各處,和著月色給夜晚的小樹林襯出幾分朦朧幽深的意境。

兩人並肩前行,邊欣賞著夜景邊繼續閑話。

容弘的聲音此時不由染上幾分慵懶愜意:“雖然二皇子和安家一黨敗了,但其實就算沒有你,要應付五皇子和傅子晉派來的尾巴,對我們而言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你為何還要多此一舉拿我來挾制傅子晉?”姜軟玉問。

“原因多了。”容弘伸手細心地幫姜軟玉撥開一旁荊棘叢裏探出來的一根長刺條。

“我想試探下傅子晉到底會不會為了你放我們走,他若真這麽做,倒是幫我們省去不少麻煩,如此一來,我還可以趁機跟你多相處一陣。”容弘邊說,邊有些自得地扭頭朝姜軟玉昏暗不明的側臉上看了一眼。

姜軟玉回他一個冷覷:“若他不會呢?”

“不會的話,那我興許便要真從他身邊帶走你了。”

姜軟玉聞言,諷刺笑道:“你帶我離開洛陽那日,對我說不會留我太久,不成想竟是這個意思。”

容弘和二皇子一撥人兵敗後出城逃亡當日,除了姜軟玉提起的那句以外,他還說過姜軟玉會與傅子晉成婚,他只是暫借姜軟玉幾日。

姜軟玉的疑心便是自此處而生。

這幾日一路逃亡,沿途竟沒遇上任何一撥朝廷派來追擊逆黨的人馬,順利得簡直讓人無法相信,這無疑越發堅定了她心中的猜測。

容弘跟傅子晉做了一筆交易,還是以她為籌碼。

容弘在傅子晉面前提到婚事,就是在暗示傅子晉若能確保他們安全離開司州,那麽容弘便能保證屆時將姜軟玉如期奉還。

有姜軟玉一路跟著,傅子晉不但不會再動他們,還會幫他們處理掉五皇子派來的其他各路欲殺容弘等人的人馬。

“傅子晉不會為了我不顧全大局。”姜軟玉很肯定地道,她對傅子晉這點了解還是有的,“究其根本,不過是他心裏很清楚此番不管是他和五皇子出動多少人手,都抓不住你們了,索性借你的手,賣我個順水推舟的人情罷了。”

身旁響起容弘的輕笑聲:“你何以見得傅子晉篤定他抓不住我們?”

姜軟玉看著離他們漸近的前方漆黑處,沈著道:“安家死士,還有你身後的那支身法詭譎的暗衛,這一路過來他們可是一直跟著,我武功雖不高,但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

五皇子和傅家派出來追殺他們的人手,在這兩撥人面前,尤其是容弘的暗衛面前,根本不夠看。

容弘腳步停下,轉身面向姜軟玉:“那你可知,安家的死士是安思胤提前排布好的?在二皇子與五皇子的這一役中,是安思胤堅持不動用安家死士,只為保存安家的實力,以圖日後東山再起。”

姜軟玉看也不看他,只隨意地望著別處,冷淡道:“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你無需告訴我。”

容弘目光一頓,註視起姜軟玉若隱若現的側顏來。

通顎下、延耳廓、至額間的一條臉龐弧線美好得如同宣紙上隨性而起的一筆勾勒,與如玉如珠的肌膚渾然天成,仿若畫中簡筆描摹出的人兒,剔透自然,靈動不做作。

青絲垂頰,羽睫微翹,與花樹瓊影投下的辯駁暗影交錯生輝,給本就絕艷的容色添顯出幾分魅惑之氣。

靠近他這一側,外露在清涼月色下的耳朵半邊,瑩白肌膚上攀附著細小茸毛,正泛起輕緲微光,因不悅而下意識翹起的嘴唇,俏皮而倔強,稚嫩盡顯。

這又提醒了他,眼前看似已長至成熟只待人采擷的女子,其實仍舊青澀,還未及笄。

容弘壓制住心底的異樣,笑問她道:“終究還是生氣了?”

姜軟玉不滿哼道:“您容大公子算無遺策,運籌帷幄,將我們所有人當成棋子玩弄於股掌之間,好不威風,我不過一顆微不足道的小棋子,哪敢生您的氣?”

姜軟玉說完,便先一步朝前快步走去,不等留在原地的容弘。

只是她剛走兩步,卻感覺一雙手突然從背後將她牢牢抱住,她頓時停下腳步,僵立住。

身後隨即響起容弘清冷的聲音,透出幾分散漫的笑意:“這麽說來,我也可以生你的氣。

“為何?”姜軟玉反應尤其迅速,頭還下意識地朝他轉過來一些。

容弘見此,低眉一笑,笑容裏含著耐心和寵溺:“那日我們出城逃亡時,我當時還真以為你是心甘情願的與我私奔,卻不想原來並非如此,倒是害我白高興一場,是我太過自以為是,一廂情願了。”

姜軟玉沈默下來。

她其實並非如容弘所想的那般,是因為察覺出了他跟傅子晉在拿她做交易,知道自己日後會回去,才會跟他走。

她真正願意跟他走的原因,是她想說服他離開二皇子,投奔五皇子。

容弘是前朝大胤皇室之後,他最終所謀,多半都與權勢盡失的二皇子無關了,既如此,那何必還要跟著二皇子逃竄,離開洛陽。

容弘謀才出眾,若他真心投誠,五皇子定會惜才留下他,至於以後他要做什麽,她都不會去在意。

她唯一在意的,只是想讓他不要離她而去。

所以她當時才會千方百計的想要留住容弘,病急亂投醫之下,又才臨時生出了那般荒唐可笑的主意。

容弘怎麽可能會答應?

他驕傲如斯,定是不屑按照她所願去做,她若說出口,他只會認為她是在折辱他。

容弘見懷中之人半天沒反應,不由松開雙手,將她轉過去的身體掰過來面向他,然後微俯下身,低頭觀察她的臉色,疑惑道:“怎麽不說話?”

姜軟玉搖了搖頭。

她想要問出這幾日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惑,猶豫了下,她仰頭看向容弘,口氣輕柔道:“我問你一事,你老實答我可好?”

“你說。”容弘動作溫柔地伸手撩了撩她垂落在頰邊的一縷劉海,幫她別回耳後。

“你真的打算就此跟定二皇子一輩子了?”

容弘的手緩緩垂下,看著她,笑意不改。

姜軟玉蹙眉繼續道:“憑你的能力,你完全沒必要跟著二皇子一路叛逃下去,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是作明君的料,這一點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而且我聽說了你先前用離間連環計破宮城北門的事情,你既然這麽厲害,為何還會輔佐二皇子輔佐到如此慘敗的一步?除非你……

說到這裏,姜軟玉的話語戛然而止。

容弘依然笑意淺淺,與剛剛無甚差別。

但姜軟玉看著這樣的他,心思卻飛轉起來。

這幾日逃亡下來,她不曾見過容弘有因目前的困局而流露出半分煩悶、苦惱,或絕望,他永遠是氣定神閑,一如從前般的身懷萬事皆在其掌握之中的自信。

萬事皆在其掌握之中……

姜軟玉心頭突地一驚!

她的腦中剎那間冒出一個十分大膽的念頭。

容弘協二皇子兵敗,莫非是故意的?

難道容弘還有後招?

姜軟玉徒然瞪大雙眼,震驚地看向面前的人。

容弘此時卻笑出聲來,他伸手一點姜軟玉的腦袋,打趣道:“你的小腦瓜裏,成天都裝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

姜軟玉伸手一把捉住容弘彈她腦袋的手指,神色異常凝重地問道:“你與二皇子是故意兵敗,對不對?”

她幾乎可以確定這個猜想了。

因為唯有如此,才符合容弘一貫的做法。

容弘聽後微愕,隨即又恢覆淺淺笑意。

彼此間靜默片刻後,他突然轉身朝遠處走去。

姜軟玉快步上前,以身攔其去路:“回答我,是也不是?”

容弘再次停下腳步來,他定定地看向她。

月色下,他的雙眸裏幽暗無光,姜軟玉分辨不出其中虛實。

容弘輕啟唇齒,終是應了她一句。

隨即他擡手,將她擋在自己面前的手臂撥開,然後再次離去。

姜軟玉獨留在原處,半晌都沒動,她還在想著容弘剛才回答她的那句話。

他說:“你讓我幫你查的懷安和劫後、餘生的消息已經有了,他們已經趕回姜府,正等著你回去。”

姜軟玉懸在半空的一顆心就此緩緩落下。

他告訴她懷安和劫後、餘生都已趕至那裏,那就意味著不管她是否有趕回姜府,姜府始終都在容弘的保護之內,是安全的。

因為劫後和餘生說到底還是他的人。

他給了她最在意之事的答案,卻也未將他真正所謀告訴她。

當然,姜軟玉對除開姜府安危之外的其他事,也並不在意。

“可他也沒否認我剛才的推測……”姜軟玉自言自語,喃喃道。

姜軟玉獨自走回到山洞時,在洞口再次和容弘遇上。

容弘是特意等在這裏的。

“剛才忘了叮囑你一件事。”剛才林間發生的事,仿佛不曾存在,容弘又對她露出溫柔親昵的笑。

“何事?”

容弘看著她,眼神認真起來:“阿蓐,你可別忘了,你答應過會等我的。”

姜軟玉一怔:“我何曾答應過你?”

容弘不聽她的反駁,自顧自地繼續道:“若你忘了,我便要生氣,我一生氣,後果就很嚴重,這個你最是清楚不過了。”

這一刻,姜軟玉不知該作何答覆。

他頂著一張美到人神共憤的臉,含著最深情的目光,用最溫柔的語調,卻說出世間最懾人的話。

姜軟玉看著眼前的寬衣少年,心頭只覺一時酸,一時甜,一時苦,一時澀。

“你要我等你到何時?”她問道。

容弘想了下,懶懶笑道:“興許將我送你的那盒香膏子用到見底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姜軟玉楞住。

這一夜,她徹夜未眠,寅時一刻,她聽到山洞裏有窸窣起床聲。

以往起早時,眾人鬧出的動靜極大,今日卻沒有。

姜軟玉猜測他們多半是得了容弘之令,故意放輕動作不吵醒她。

姜軟玉重新合上眼,假裝入睡。

很快,洞中的人似乎都離開了,但此時遮擋在她跟前的那張臨時架起來的幃簾被人輕輕撩開,有人走到她的床邊。

聞香知來者。

清雅梅香,除了他,再無旁人了。

“阿蓐,莫要忘了等我,切記!”容弘在她耳邊輕聲道。

昨夜與他分開前,他也是這句。

姜軟玉繼續裝睡,然後她感覺到額間有一柔軟溫熱之物貼近片刻後就又挪開。

來人站起身,幾聲極輕的腳步響動後,他掀簾而出,帶起一陣微風,吹動姜軟玉額間的碎發。

姜軟玉覺得臉上似有癢感,她伸手去抓撓兩下,然後睜開眼。

洞外響起啟程出發聲,伴隨著清晰遠去的馬蹄聲。

姜軟玉飛快從草穗上起身,撩開幃簾,朝洞外奔去,剛沖出洞口,正看到在昏暗天色下,容弘和二皇子一行人策馬離去的背影。

姜軟玉目光流連其上,一直沒挪開。

轉過前方的小徑拐彎處,便再也瞧不見走在最前頭的容弘了。

姜軟玉眺目遠望,打算目送容弘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轉彎處,卻不想一個留神,她竟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姜軟玉目光一滯。

原本應已回了幽州的慎芙茹,此時竟出現在容弘的身側,正策馬與他並行。

慎芙茹似是正在暢談著什麽,容弘和跟在她另一邊的二皇子都是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容弘還時不時地朝慎芙茹看去一眼。

畫面和諧,姜軟玉看入眼底,卻甚覺刺眼。

容弘此時含笑正要再次望向慎芙茹,而他恰好經過那個彎角處,姜軟玉都未來得及辨認他看向慎芙茹的眼神時,他的臉便已消失在那拐彎處背後。

容弘等人離開後不久,一直在暗處跟著他們的一眾傅家死士終於現身,鸞輕也在其中。

傅家死士垂首跪拜於姜軟玉跟前,鸞輕恭敬道:“姜小姐,請隨屬下等返回洛陽。”

姜軟玉看著他們,嘴角緩緩露出一抹苦笑。

數日後,姜軟玉回到了洛陽,鸞輕將她護送到姜府門口後,才告辭離去。

姜軟玉先去主院見了姜淮和夏氏,一場宮變波瀾後,重逢的一家人互見彼此安然無恙,夏氏因姜軟玉被亂黨劫走而愁苦多日的臉上終於揚起放心的笑來。

寬慰一番父母後,姜軟玉才回到朱幽院。

劫後、餘生和懷安果然如容弘所說,早已回到府中等她歸來,主仆四人小別重逢,自又是一番詳談。

姜軟玉這才知道,那日劫後和餘生聯合安家死士抵擋住傅良派出的殺手後,他二人便打算前去與姜軟玉匯合,但中途卻遇上剛好被傅良手下抓走的懷安,於是便又耽擱了些時辰去將懷安救出來。

等他們三人趕到傅良召集弓箭手試圖射殺姜軟玉和安思胤的那片密林時,姜軟玉和安思胤早已不見蹤影。

不過那裏候有一名容弘的暗衛,他與同是暗衛的劫後和餘生是舊識,是得了容弘的命令專程等他們前來,只為轉告他們先回姜府,姜軟玉已無恙。

他們這才放下心直接趕回姜府,等姜軟玉歸來。

“他倒是什麽都替我做好主了。”姜軟玉聽完劫後和餘生的敘述後,不由冷笑道。

劫後、餘生和懷安三人一聽姜軟玉提到容弘時的口氣,當即察覺出不對勁來,但他們也不敢多問,只暗中交換了下眼色。

就在姜軟玉回到洛陽的第十日,在行宮避暑的皇帝終於在傅貴人和傅藺的陪同下,回到了洛陽皇城裏。

數日前,皇城內才剛經歷了一場腥風血雨,生死廝殺,但在幾場夏雨的沖刷後,已無一絲痕跡可尋。

仿佛那一日的宮變,那一場精心設計的陽謀,皆是鏡中花,水中月,不曾出現過。

京城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皇帝自是一清二楚,但他什麽都沒問,也未再在人前提起過在逃亡前都未能與他見上最後一面的二兒子慎仲,還有那位以頭撞墻,血濺長秋宮,陪伴他幾十載的發妻皇後。

他將緝拿逆黨一事全權交由五皇子和傅藺去辦。

這期間,姜軟玉還聽說了一件事,荊州漢壽縣容府在宮變前一段時日內,便已人去樓空,朝廷後來派兵去抓人時,整個容府內外都生出一層薄灰。

轉眼夏去秋至,後又入初冬,五皇子在滿朝眾望所歸之下,被立為太子,而他的生母傅貴人也被皇帝親封為誠德皇後。

五皇子妃蕭阮成了人人尊崇的太子妃,隨太子一起入住儲宮東宮,不久,太子妃分娩,在東宮裏產下了一名小皇孫。

遠在荊州武陵郡漢壽縣的太子妃母家蕭家,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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