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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章節合並(13)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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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思胤朝那車夫看上一眼,車夫朝他點了下頭,然後跳下馬車,將馬車簾掀開,車內頓時走出兩人,是一名挎著藥箱的大夫和一名瞧著模樣老實的婆子。

大夫和婆子立馬上前,跟安思胤、五皇子妃和姜軟玉見禮。

安思胤看著他們道:“五皇子妃身懷龍孫,怠慢不得,這車駕上配有大夫和有照管孕婦經驗的婆子,車內也鋪有軟墊,還備上了適宜的去暑冰塊,五皇子妃坐上去,應會舒坦一些。”

姜軟玉聞言,不由看向五皇子妃,見她神色此時已稍顯憔悴,眉宇間也因不適緊蹙成褶。

她又朝那大夫、婆子和馬車看去,心知無法拒絕安思胤的提議。

“安大人還真是有備而來。”姜軟玉覆雜地看向安思胤,緩聲道。

安思胤一聽“安大人”這一生疏見外的稱呼,嘴角瀉出一道極淺的苦澀笑意,但隨即又散去。

這婆子和大夫定然不可能是中途被叫過來的,多半是他今早出門前,便已算到會有此局面,所以提前將這兩人給她們備好了。

安思胤一如往常,對她依然溫目淺笑。

姜軟玉對懷安吩咐道:“將五皇子妃送到安大人的馬車上。”

懷安看了姜軟玉和安思胤一眼,遲疑著應是。

此次出行一共有兩輛馬車,五皇子妃用了安思胤的馬車,安思胤自是不能再上他自己的馬車了,那麽安思胤就只能同安家的死士一道騎坐馬匹。

但安思胤卻選擇與姜軟玉共乘一輛馬車。

姜軟玉心下一沈。

“安大人如此大費周折將我與五皇子妃隔開,是為了防止我們再次齊齊逃脫吧?”姜軟玉索性將他的心思挑明。

以往對她溫和謙禮的安思胤此時眼中透著一抹淡漠,他也不否認,只笑道:“今日情況特殊,只能暫時委屈姜小姐了。”

安思胤說完幾步便走上姜軟玉的馬車,掀簾步入車內,姜軟玉看著落下後微微晃動的馬車簾子,眼色一黯,也跟著上馬車。

馬車重新啟動,繼續朝著清遠寺的方向行去,與最初出發時一般無二。

坐在姜軟玉身旁的安思胤目光靜停在手邊攤開的佛經竹卷之上,身形微躬,一動也不動。

姜軟玉挺胸端坐一旁榻上,闔眼凝神靜思著能讓五皇子妃安全脫身之計。

馬車內沈寂一陣後,睜開眼的姜軟玉對安思胤說出第一句話:“我一直以為安大人常年專心禮佛,甚少涉及朝堂之事,卻不曾想你胸有謀才大智,恐怕我們之前看到的皆是表象。”

安思胤目光從佛經上移開,與姜軟玉的目光對上,他淡淡一笑,道:“謀才大智,容仆射在我之上。”

姜軟玉微怔,又道:“說起他,我倒想問安大人了,你當真放心將二皇子、皇後娘娘以及整個安家托付給容弘一人保護?”

安思胤笑道:“事到如今,姜小姐覺得可還有他法?”

安思胤調整下坐姿,繼續道:“容仆射有非凡輔佐之能,不在我之下,有他在京城,綽綽有餘了,更何況…”他擡頭再次望向姜軟玉,“還有你在我手裏,我自然放心。”

姜軟玉神色微變:“你知道?”

她指的是他知道了她與容弘至今仍糾纏不清一事。

安思胤低下頭,一陣細看面前空空如也的案幾,片刻後,他伸手輕撚起停浮其上的一縷繞長青絲,苦澀抿於嘴邊,道:“若有心,總能找出些蛛絲馬跡。”

姜軟玉盯著安思胤指間撚起的那根青絲,眼光一動。

這根青絲,是她的。

她略有些一絲不自在的別開目光:“聽上去,你好像對容弘心有戒備。”

“稱不上戒備,只是以防萬一。”安思胤還在盯著那根青絲看,仿佛在看一件重要的物什般。

姜軟玉若有所思:“安大人心細如發,那依你之見,此番勝出者當為誰?”

安思胤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帶著一分極難察覺的留戀,自姜軟玉明媚絕艷的臉上一劃而過,隨即他伸展微曲而起的手指,那根青絲便自指尖隨飄飛出去,緩緩落至車內地面某處。

“那就要看是誰先趕到我們這裏了。”他輕聲道,像是一聲喟嘆,在與什麽道別。

姜軟玉絲毫未註意到安思胤情緒的細微變化,她聽了安思胤的話,心頭一動,只道:“此次五皇子和傅相他們先發制人,驅陽謀之策逼迫你們不得不為之,被動之下,估計你們已是勝算不大。”

安思胤一怔,有些詫異地看向姜軟玉:“原來你也知道。”

“那夜在五皇子府邸的園子裏,你與容弘說話,我在外面偷聽到的。”姜軟玉態度坦然道。

她趁熱打鐵,繼續道:“不知道安大人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現在京城裏恐怕已陷入一場宮變廝殺中,如此緊要關頭,安大人卻還跟我在這裏趕路閑聊,你就不怕這是一出為你設計好的調虎離山之計?”

她眼中帶著一絲希冀,緊盯安思胤。

安思胤看著她,已顯涼薄之意的眼中閃過一道淡淡的讚賞,再開口時,口氣已不自覺的冷淡幾分,他說:“五皇子妃如今身懷小皇孫,而她身後又有蕭家,五皇子定無法輕易舍棄她,而你對傅家而言也是旺門之命,你二人加在一起,足夠稱得上是一個絕佳的籌碼,非一般人無法親自護送,這些我算到了,五皇子和傅左都候自也算到了。

“他們設計用你跟五皇子妃來拖住我們這邊其中一人的手腳,就是為了削弱京城裏二皇子的助力,但既便如此,我也不會趕回去,所以姜小姐無需費盡心思來說服我。”

姜軟玉原本想說服安思胤挾持他們返回京城,然後途中她再施計讓五皇子妃與她自己逐一脫身。

若是就此一直前行,離京城越遠,傅家派出來保護他們的死士只會被消耗得越來越少,而她們得救的生機最終也只能是趨減至無。

但此時,安思胤卻看穿了她的心思。

姜軟玉臉色微訕,洩下氣來,看著他神態恬靜安然卻罕見隱透出冷漠的側顏,她心頭不免生出幾分遺憾無奈之感來。

剛剛,他們二人彼此試探防備,字語間暗藏機鋒。

曾經卻並非如此。

雖彼此身份對立,但那時安思胤對她,不知為何始終少了幾分算計,多些她能感觸到的真誠,她自也等相饋之。

先前席安公主之死一案上,姜軟玉尤其意外安思胤的不偏不倚,他鼎言為她辯護洗冤脫罪,她甚是感激。

可一夕之間,兩位皇子暗爭轉明鬥,兩人也因此突然走到了此步田地。

真是世事變幻難測。

安思胤拂袖生佛香,重新垂下頭閱起經書來,姜軟玉看著他半側身影,心頭驟軟一瞬,隨即又變得堅硬起來。

她與安思胤昔年之誼,至此算是到頭了。

她移開目光的剎那,卻未發現安思胤握住佛經竹卷的手收緊一瞬。

馬車中途休息,姜軟玉、安思胤和五皇子妃下馬車席地而坐,隨行的幾名安家死士將備好的幹糧一一鋪開,奉於三人面前。

剛才姜軟玉帶著五皇子妃只顧逃跑,連同攜帶幹糧的下人都一並丟在那處,所以如今她們也只能分食安思胤這方命人備好的食物。

這些幹糧,倒比一般時的要精細些,種類也多樣。

是一些洛陽城裏出名的糕點、宜於攜帶的小吃等,飲品則是一路用冰塊涼著的清冽可口的甘泉。

“出門在外,只能先委屈兩位了。”安思胤邊說邊叫來兩名安府婢女,伺候五皇子妃和姜軟玉用膳。

五皇子妃和姜軟玉都看出安思胤雖將她二人當成人質,卻對她們禮遇有加,不得不都出聲道謝。

安思胤只淡淡一笑,隨即坐到離她們稍遠的位子,默不作聲的吃起點心來。

姜軟玉夾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嘴裏,入口即化,絲絲甘甜緩浸入口舌之間,生出一股清幽的桂花香氣。

縈繞身心的乏躁困頓在這一刻得到輕微的紓解。

“姜小姐!”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女聲,姜軟玉剛放松下來的心驟然又提起來。

是正在她身側幫她斟倒泉水的那名安府婢女!

姜軟玉剛想扭頭去看該婢女,卻聽此人又低聲道:“不要回頭,會被發現!”

姜軟玉扭頭的動作一滯。

這頓簡單的膳食進行大概有一刻鐘的時間,待安思胤命人將鋪開之物收揀好後,兩輛馬車正要再次出發,突然環繞四周的樹林裏,竄出一群受驚的飛鳥,密密麻麻地突現撲騰躍至上空。

“護衛!”一名死士疾呼一聲。

坐在馬車裏的姜軟玉眉心突跳,她正要去掀車窗簾子,卻被安思胤伸手攔擋住。

馬車外已響起激烈的打鬥聲。

安思胤看著姜軟玉縮回手的動作,淡聲道:“傅家死士來的這麽快,是與方才那名婢女有關吧?”

姜軟玉一驚,她以為安思胤剛才並未察覺到。

“讓我來猜一猜你讓她執行的計劃是什麽。”安思胤思索著道,“你自知與我呆在一處很難脫身,所以會優先讓他們先救走五皇子妃,然後你再想辦法脫身,我猜得沒錯吧?”

姜軟玉眼神一顫。

“看來我猜對了。”安思胤盯著她的臉,笑道。

安思胤掀起一邊窗簾子一角,朝外探看一二,見剛才那群自林間突然現身的傅家死士,此刻正著重進攻安思胤所乘坐的馬車,此舉吸引了大部分的安府死士。

反倒是五皇子妃馬車那邊的安府死士數目,比起這邊要少上許多。

“原來如此。”安思胤輕吐道。

“看好五皇子妃!”安思胤朝馬車外一聲沈喝,對混亂中正在廝殺的安家死士下令道。

安家死士得令,其中一部分人立馬跑去幾步之外,攔截剛要被傅家死士成功劫走的五皇子妃的車駕。

眼看五皇子妃脫困無望,一黑衣死士突然淩空躍起,她身法輕盈,身輕如燕,微攏起的胸前和細柔的腰身一看就是個女子。

而且與方才跟姜軟玉暗中接頭的那名婢女的身形一模一樣。

該女死士懸浮半空,足下毫無著力之物的飛快行走,幾步之間如履平地,在前來的傅家眾死士中,武功當屬卓然上乘。

只見她迅速靠近五皇子妃的馬車前,協助傅家死士擊退剛得了安思胤之令湧上去的那波安家死士。

安思胤目光一沈,開口就要再次下令,突然一冰涼之物抵在他的下顎處,安思胤的話語頓時滯於喉嚨間。

安思胤垂眸,看到是姜軟玉常年不離身的那條蟒鞭的烏黑手柄。

五皇子妃已被那名武功高強的女死士救走,安家死士追趕不及,無功而返。

而姜軟玉這處,她挾持安思胤,自馬車內步出,她吩咐躲到樹叢裏的懷安出來驅趕馬車,然後帶著安思胤,三人再次啟程。

安家死士自是死咬住姜軟玉的馬車不放,但主動權已掌握到姜軟玉的手中,她命懷安在下一個岔路口調轉車頭,朝返回洛陽的路徑折返。

她要回洛陽!

她的父母還在那裏。

容弘,也在那裏。

中途追上來數名安家死士,他們飛身撲上馬車,試圖救出安思胤,同時還要去奪懷安手中的駕馬車的韁繩。

姜軟玉坐在車內,用盡全部力氣揚動蟒鞭,一邊不斷將一個個纏人的安家死士抽下馬車,一邊還要確保懷安不受幹擾,驅馬急速前行。

安思胤沒有武功,所以姜軟玉暫時任由他坐在馬車裏,未對其提防,安思胤倒也很自覺,並未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好不容易消停一陣,姜軟玉喘著粗氣,仰靠在馬車上短歇,她看著坐在一旁一身輕松的安思胤,心裏一片清明。

若非安思胤要拿她當人質,不敢傷她性命,自己剛才根本就鬥不過那些死士。

“快了。”安思胤突然開口道。

姜軟玉手握蟒鞭的動作一緊,她眼中帶著幾分警惕之色。

安思胤見她如此態度,不禁微露苦笑。

“什麽快了?”姜軟玉問道。

安思胤看向攤開在面前幾上的佛經,口吐兩字:“京城。”

“嘭!”馬車頂上突然響起一聲巨響,如有重物忽從上空墜下砸中了車頂,車身隨之劇烈搖晃,姜軟玉身形猛一傾斜,還好被安思胤及時抓住手臂,才未跌倒。

還不待他們穩住身形,上方再次響起一聲重物擊頂之聲,車身加劇搖晃起來。

“主子,呆在馬車裏別出來!”餘生的聲音自外面傳進來。

姜軟玉面上一喜,猜測是劫後和餘生回來了。

一陣打鬥聲過後,車前簾子被豁然掀開,果然露出劫後和餘生兩張神色緊張的臉。

確定姜軟玉和安思胤並無異樣後,兩人神情才松下來,簾子重新落下,馬車再次上路。

安思胤見到他二人,卻心下犯疑。

前來的安家死士,人數為何這麽少?

傅家死士為何遲遲沒能追上來?

劫後和餘生的歸來,讓姜軟玉深覺自己折返回洛陽的決定實在是明智,同時對成功返回洛陽的信心也倍增,她心裏開始謀劃起返回洛陽後一件一件該她去做的事情來。

想要解救安思胤的死士依然窮追不舍,但因有劫後和餘生的加入,他們再不敢堂而皇之的靠近,只是遠遠的跟著,伺機而動。

馬車又行進了不到半個時辰,離洛陽不斷趨近時,先前安思胤說的“快了”兩字得到了應驗,這讓姜軟玉對安思胤不得不再次刮目相看。

安思胤先前說過,這場有預謀的“宮鬥”陽謀最終孰贏孰輸,視最先前來此處之人而定。

而這首先趕來的人,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傅子晉身後,本該在洛陽城裏與二皇子一黨廝殺的傅良。

當安思胤看到策馬而來,其陰郁的臉上罕見洩露出一絲意氣風發之態的傅良一行人時,他手中的佛經突然掉落在地。

傅良是被傅子晉派來救姜軟玉和五皇子妃返回洛陽城的。

今日一局勝敗一目了然,二皇子、容弘和以光祿勳安郭呂為首的安家一黨,率幾乎全部都城宿衛兵力被圍困在宮城內,負隅頑抗之下,容弘利用傅藺遠在行宮,以及他與五皇子歷來在五皇子妃的母家蕭家一事上的觀點不和,設計讓兩人中一出離間連環計,致使五皇子臨時更改傅藺先前計劃好的圍攻二皇子一黨的方案,容弘則趁機硬生生地在宮城北面撕開一條口子,攜二皇子出城逃走。

安郭呂為給容弘和二皇子爭取出逃時間,被射死於皇城北門箭雨之下。

今日一場宮變就此落下帷幕,傅子晉率兵追擊二皇子和容弘等一眾出逃者,同時他命傅良前往清遠寺方向救姜軟玉和五皇子妃,並將兩人安全帶回。

傅良帶著一路人馬出現在姜軟玉馬車跟前時,他在姜軟玉眼裏並未看到放松和歡喜,相反的,只有濃濃和防備和警惕。

傅良對上她這道眼神,心裏頓生出一股十足的厭惡感,下一刻,原本該下馬的他突然改了主意。

手中長劍出鞘,劍鳴聲嗡嗡作響,背後長弓箭戟也躍躍欲試。

傅良想道:若是今日在此將姜軟玉射殺,然後嫁禍給安家死士,那傅子晉也不能拿他如何,姜軟玉一死,他的胞妹便能得償所願,取代姜軟玉嫁給傅子晉,成為傅家未來的主母。

尚還在馬車裏的安思胤先一步察覺出傅良周身散發出來的殺意,他眸光驟然深沈如寒,起身步下馬車,狀似不經意地站到姜軟玉身前幾步,隔開傅良的視線。

傅良眉頭一蹙,陰沈著臉,極其不滿地看向安思胤。

跟在不遠處的幾名安家死士見這情形,不再遲疑,當即飛身近到安思胤面前,成圍攏之勢,將安思胤包裹在其護衛範圍之內。

而劫後、餘生和懷安也將姜軟玉牢牢護在身後。

傅良雖然此番帶了不少人手前來,但安思胤和姜軟玉那邊不但有數十名安家死士,還有劫後、餘生兩名以一當十的大胤前影衛高手。

傅良心裏飛快一番計較後,理智之下,他明白硬碰硬的話恐生變數,成功殺掉姜軟玉的可能性極大,但能否在不留下任何把柄的情況下將姜軟玉除掉,卻不敢確定。

但如此難得的一個殺姜軟玉的機會,他是無論如何都不願錯過,糾結之下,傅良終是決定賭上這一回。

他緩緩擡手,高舉起手中柄劍,直指姜軟玉的方向,沈聲命令道:“傳我令,今日擊殺姜家小姐姜軟玉者,得金一百兩,賜府邸一座,美姬一名!”

身後跟隨傅良的人皆是他養在自家府邸中的殺手,只聽其號令,他們甚至不知傅良原本來此的目的。

此時傅良命令聲一出,因豐厚的獎勵而瞬間興奮起來的眾人立刻聲音洪亮的齊聲應是,隨即他們策馬紛紛亮出武器,朝姜軟玉所在的方向直奔而去。

對方士氣高漲,殺氣畢露,來勢洶洶。

餘生和懷安負責保護姜軟玉,三人連同安思胤退身到馬車後方,劫後則與安家死士一道抵擋傅良手下這群殺手。

傅良那方人數眾多,估摸下來多過四十人,而安家死士加上劫後,總共也就十幾人,寡不敵眾,姜軟玉和安思胤一方很快便有些吃不消。

他們不得不邊逃邊打。

眼看著安家死士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餘生也不得不加入戰局。

姜軟玉見餘生一手暗器使得極其靈活,不由回想起先前由她設計的那場與淩雲在比武臺上一戰時的算計之中,餘生的暗器可是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姜軟玉稍稍放下心來,她迅速扭回頭,跟著懷安和安思胤朝密林更深處逃奔而去。

可是他們三人不管跑多遠,身後都有數目不少的流矢緊隨,是傅良撥出一部分人追趕姜軟玉和安思胤而來。

今日,傅良不打算留下任何活口。

頂著隨時被流矢射中的危險的姜軟玉邊奔逃邊對身旁與她一路的安思胤,苦笑著道:“說起來還真是諷刺,你我今日原本已勢不兩立,卻不想現在我反而需得你的庇護來逃脫本與我是一路之人的追殺。”

安思胤在雜草亂木中奔逃的步履不停,他聞言,卻突然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笑,這笑聲裏帶著久違的舒暢快意。

姜軟玉怪異地看他一眼,不解問道:“你笑什麽?”

安思胤因激烈跑動而微喘著氣,笑吟吟回道:“我活了二十多年,還從未如此狼狽過,這般抱頭鼠竄,當屬首遭。”

姜軟玉聽後一楞,不由朝他再次看去,見這位平日衣著嚴謹、動靜皆如山間止水的翩翩貴公子,此刻發絲已顯淩亂,劉海和著細密的汗水,黏結成團緊緊貼附在額頰兩邊,整個人從頭到腳果真透出幾分狼狽之態。

姜軟玉也如同他一般,笑出聲來。

兩人邊跑邊笑著穿行在流矢飛竄的叢林之間,一時倒也覺得這片刻著實無關憂慮。

安思胤笑意未收,無意間回頭,目光卻剛好觸到一支直朝姜軟玉而來、氣勢尤其淩厲的飛矢,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沈聲一喝:“小心!”

安思胤伸手一把將姜軟玉拽拉到自己這邊,兩人齊齊跌落在地,翻滾好幾圈,才驚險躲開這支飛箭。

兩人挨得極近,姜軟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聞到安思胤衣裳上散發而出的佛香氣。

耳邊流矢劃破空氣的“嗖嗖”聲不斷,目光同時望向彼此的兩人呼吸停滯一瞬後,很是默契地幾乎又在同時撇開頭去。

姜軟玉迅速起身,避嫌地連退身幾步,她這才意識到四周早已不見懷安的身影:“懷安不見了!”姜軟玉神情慌亂起來。

話音剛落,後方刷刷直射而來的流矢聲詭異地在下一刻突然消失了,也不再見任何射一根箭矢射過來。

四下蕭殺聲忽滅,只聞草木窸窣輕動。

動靜之隔,只在須臾。

姜軟玉聽到又有一利箭離弦射來,她當即用力一把將站在自己右側的安思胤猛推遠一步,那支箭從安思胤的身後方向而來,刺穿他的衣袖相擦而過。

馬蹄聲抵近,姜軟玉和安思胤緩緩轉身望向身後,只見傅良單槍匹馬而來,單手中握著一柄長弓,其弓弦之上,又已架起一根新的箭矢。

姜軟玉不再繼續逃,她站在原地,遙遙望向前方馬背上的傅良,冷聲問道:“傅良,你數番欲置我於死地,就當真這般不能容我?”

傅良陰郁的臉上浮起一抹冰冷惡毒的笑意,看向姜軟玉的眼神裏充斥著濃烈的傲慢不屑,他並不打算浪費半點唇舌跟眼前這個惹他嫌惡的女人爭辯,所以在姜軟玉剛說完話後,他已拉弓開弦,箭頭直對準姜軟玉。

姜軟玉背脊一涼。

站在其旁的安思胤此刻眉目也緊揪成團。

姜軟玉漆黑透亮的一對眼珠微微一動,瞥向四周樹叢隱蔽處,那裏肉眼可見有無數支利箭自一片綠意之間冒出一小截箭頭來,在烈日下正閃爍著縷縷寒光。

正是對準她與安思胤的方向!

冷汗在姜軟玉緊握起的手掌心內迅速生出,她從頭到腳都已僵固,不敢擅動分毫。

姜軟玉的目光再次移動到傅良手中的那根箭矢之上,心在這一刻提到嗓子眼。

安思胤此時的心情與她一般無二,他也已發現那些暗藏在周圍樹叢裏數不清的待發冷箭。

“噌”的一聲離弦之音破空響起,傅良手中箭矢飛射而出,朝姜軟玉的的方向直抵而去。

同時間,周圍暗藏起來的無數利箭也齊發,密密麻麻的傾盆箭雨直朝姜軟玉和安思胤兩人湧去。

蟒鞭瞬間離腰,姜軟玉邊緊拽著安思胤閃避,邊用力揮舞手中蟒鞭去抵擋箭雨,但她心裏卻也同時哀道:“此番恐怕要與安思胤葬身在這箭林之中了!”

“從今以後,我會護你周全。”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下一刻驟然響徹於意識裏,它像是專門為否定姜軟玉內心剛生出的那抹絕望之意而來。

那人的聲音再次自意識深處傳來:“我已經找到了解決你就算不與傅子晉成婚也不會死的方法。”

可她還未能知曉那個方法,她還不想死!

心神一定,姜軟玉手中力道倏然加重,漆透的雙眸深處瞬間綻開一道決然之光。

她又一次奮力揚鞭而起,甩向直襲而來的數十根羽箭。

然後,她感覺自己的手臂、大腿兩處被利箭刺穿,陣痛一波接著一波朝她襲來,並在體內擴散蔓延。

眼前一黑,安思胤突然撲身過來,擋在她前面。

下一刻,他口中發出一忍痛的悶哼聲,姜軟玉已看到一只羽箭正深紮在他的後背背心位置。

“安公子!”姜軟玉沒想到安思胤竟幫她擋箭。

但她根本無法過多做出其他反應,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已再次甩動長鞭,繼續集中精力抵擋持續飛來的密密麻麻的箭矢。

安思胤自姜軟玉身前緩緩滑落於地,近抵眼前的緋紅裙擺衣角,隨著起落的揚鞭動作而亂中有序的不斷來回晃動著,在他越來越模糊的視野裏,那寸衣角如同一朵妖冶燦紅的花,在安思胤的心間蔓生成災,剛撲滅不久,卻又已在這一刻開出遍地紅艷。

姜軟玉覺得自己甩鞭的手臂快要脫臼了,身上又中了不知幾箭,鮮血順著她的傷口汩汩流出,她已幾近力竭之度。

夏季烈日灼烤,姜軟玉口幹舌燥,汗流浹背,她心中無望再生,漸感絕地逢生之機今次恐會註定成空。

突然,四面周遭傳來連聲慘叫。

數只由他們新射出的羽箭如同瞬間熄火的炮仗般,剛竄出個頭,卻因射箭者後發無力,而盡數焉耷著齊刷刷掉落在地上。

姜軟玉甩出的蟒鞭觸了個空,愕然間,她看到猶如天降神兵般的一群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來了一群黑衣人。

烈日之下,他們速度奇快,配合默契,身法如白日鬼魅般來去無影,極難看清蹤影,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就將四面合圍住她和安思胤的眾弓箭手全部一刀割喉致命。

幾十名弓箭手在眨眼之間就被全部解決,姜軟玉滿眼震色。

前方的傅良也也看到了這一幕,他卻如同大白天見到鬼一般,神色俱震,滿臉驚色地望向那群黑衣人。

他伸手直指這些人,語氣癲狂的厲聲疾呼道:“是你們!又是你們!大胤皇室的影衛!你們終於又出現了!”

他似是又想到了什麽,失態地自言自語起來:“夏允難道對皇上和傅相撒了謊?!容弘果然跟大胤逆賊有關?他難道真是大胤皇室後人?!”

姜軟玉眉心一緊。

傅良身下的馬似乎感受到了騎身其上之人的異常,它開始躁動不安起來,馬蹄在地上不斷磨蹭著。

這讓傅良猛然醒過神來,他看向正秩序井然地朝她飛快移動而來的眾黑衣人,驚覺自己大勢已去,神色惶然之下,當即調轉馬頭,拉扯韁繩,狠狠一踢馬腹,策馬逃走。

姜軟玉神色一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道:“快抓住他!不能讓他將此事說出去!”

黑衣人中有兩人當即施展輕功,緊追而去。

姜軟玉身體近乎虛脫,她終於安下心來,身形一晃,險些站不穩,一名黑衣人連忙上前將她扶住。

餘下的數人則快步走到姜軟玉面前,傾身一跪,口中齊聲喚道:“參見姜小姐!”

跪身於最前方的暗衛垂首自責道:“屬下等護衛不力,請姜小姐懲罰!”

姜軟玉被攙扶著坐在一顆大石頭上,她身上的傷正由一名暗衛做止血包紮的處理,雖傷口數目有五處之多,但好歹傷口都未及要害處,且口徑不深,所以並無大礙。

姜軟玉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眾暗衛,問道:“是容弘派你們來的?”

剛才說話的那名暗衛一板一眼地答道:“我等正是奉了主上之命保護姜小姐,您那日在姜府內遭遇慎朝皇帝影衛刺殺後,主上便已將屬下等調至您身側行護衛之責,只是我等剛才處理安家和傅家的死士耗費了不少時間,幾度將您置於險境,救駕來遲,差點釀成大禍,是我等之過,請姜小姐懲罰!”

姜軟玉擡眼一掃,不到十人,方才竟恍惚覺有百人至。

姜軟玉並未打算懲罰他們,她不是他們的主子,他們能在關鍵時候趕來救她一命,她已是感激。

姜軟玉讓他們起身,告訴他們自己並未打算追究其罪責,在眾暗衛一陣詫異眼神之下,姜軟玉又問道:“你們剛才把安、傅兩家的死士如何了?”

依然是先前作答的那名暗衛回話:“都處理幹凈了。”

姜軟玉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十人都不到,竟是將安、傅兩家沿途派出的所有死士都殺盡了?!

“誰讓你們連傅家的死士都殺了?”殺安家的死士,她尚且能理解,可為何連傅家死士也給殺了?

暗衛又答:“非安府暗衛者,一律皆誅殺之,這是臨行前主上下達之令!”

姜軟玉聞言,不由氣結。

這些傅家死士好歹是特地趕來救她的,就這樣被毫無理由的給屠了個盡,容弘這個命令也太過草率冷血了些!

一想到容弘,她不由又問:“皇城那邊可有任何消息?”

眾暗衛搖頭:“我等今日隨姜小姐一起出城,所以皇城那邊的情況,暫不清楚。”

姜軟玉不再多言,她將安思胤交由其中一名暗衛,再三叮囑他務必要找一名嘴巴嚴實的大夫為其醫治,等安思胤醒後,讓其自行決定他自己去留何處。

另她又在其他暗衛的相助下,很快找來一匹代步良駒,她策馬朝洛陽方向繼續進發,暗衛們又隱身於暗處一路護她周全。

沿途,她果然再沒遇到任何一名傅、安兩府的死士。

離洛陽城愈近,姜軟玉的眼皮卻狠跳了好幾下,她心裏隱隱生出一股不安之感。

臨近城門,姜軟玉收緊韁繩,讓馬慢下來。

汗水早已浸濕姜軟玉的夏衫,她忍受著燥熱,擡手置於頭頂,遮擋住直射過來的強光,瞇眼望向半開的城門口方向。

已近黃昏,城門內外被籠罩在一層泛金黃的光暈裏,竟無一守衛,安靜得詭異,形若空城。

姜軟玉一聲輕籲,讓馬徹底停下來。

她正思忖著是否該立刻入城,突然城門內響起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聲響越來越大,正朝城門外的方向而來,向她逼近。

姜軟玉如臨大敵,絕艷的一張面龐上眉目凜然,緊盯著半開的城門口處。

馬蹄聲愈烈,刺目灼日之下,揚起的塵土如同滾滾洪流,正奔騰著快速自城內湧向城門口而來。

姜軟玉的手不由摩挲向腰間的蟒鞭。

一下……

兩下……

三下……

豆大的汗珠自姜軟玉的額頭滾落而下,剛好滴進她的眼眶內,眼睛有一瞬的輕微灼痛感。

近了……

更近了……

姜軟玉捏住蟒鞭的手的力道不斷加大。

下一刻,馬蹄聲猝然變清晰。

在揚塵中,飛馳的兩只馬前蹄自城門口一邁而出,一人一馬飛奔出城門。

馬上之人一身染血錦衣,束發淩亂不堪,手握長劍,正是已被五皇子一黨栽贓為“謀逆犯上,妄圖篡位顛覆超綱”的二皇子!

二皇子的身後,緊跟而出的是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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