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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章節合並(11)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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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允在容府裏休養數日,被容弘用各種名貴藥物輪番滋補後,小腿和肩上的兩處傷早已結痂好了大半,此番她親自上陣,可是頂著隨時被皇帝再派出影衛暗殺的危險。

他之所以要親自上場與淩雲比武,是因為他要當著眾人的面再現席安公主被殺時的情景。

當初幾位與安思胤一起目睹事發現場的官員,今日皆有到場,若他們足夠細心的話,便能察覺到今日夏允、淩雲和慎芙茹三者之間的站位,與那日姜軟玉、淩雲和席安公主的站位十分相似。

沒錯,夏允打算佯襲淩雲最在意的慎芙茹,然後讓另外幾名比武的侍衛將其困在離慎芙茹極遠的位置,以逼迫淩雲最終不得不使出氣凝決打偏夏允的鞭子來救慎芙茹。

夏允時刻記得自己此刻的身份,他是夏允,不是姜軟玉,他雖然也能使出一手鞭子,但甩鞭的程度與姜軟玉相差甚遠。

夏允一邊應對淩雲,一邊還得演出好動作生澀,不靈活甚至不協調的甩鞭架勢。

夏允離了鞭子,本就只有一身的三腳貓功夫,加上現在還要偽裝出一副不擅甩鞭的假象,他自然勢弱,不一會兒功夫,身上的衣裳便已被劃破得七零八落。

淩雲顯然是沒盡全力,估計是顧及到場上其他人。

夏允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也該另外幾名比武的侍衛出場了,他邊閃躲淩雲的劍,邊朝一側的安思胤看了一眼。

安思胤朝她點了下頭,當即對身側站立的一名小黃門低聲說了句什麽,那小黃門立刻轉身離開。

此次比武環節設有比武中弱勢一方可場外求增援的規則,專門就是為了此刻。

小黃門剛一離開,夏允立刻便舉起右手請求場外增援,剛才離去的小黃門很快走了回來,臉上卻多了抹異色。

他俯身湊到安思胤耳邊說了句什麽,安思胤明顯楞了下。

夏允心裏剛道莫非出了什麽意外,就見一人影突然飛身高躍而起,跳上比武臺,夏允一看來人,心裏頓覺不妙。

前來增援之人,為何被臨時換成了傅良?!

傅良眼中殺氣騰騰,一看就來者不善,而且這股殺氣不是針對淩雲。

是針對他而來!

為何?

傅良三翻四次想殺姜軟玉,可他現在是夏允。

莫非是恨屋及烏?

不等夏允多想,傅良已手執長劍,直朝夏允的方向而來。

比武臺上突生變故,讓知道今日比武內情的幾人吃驚不已。

傅子晉坐在位子上,眉頭緊鎖,他看看一旁面色深沈的傅藺,又看看傅良的父親傅駁,均未能從他們臉上看出些什麽異常。

安思胤此時也深為不解,他提前安排好困住淩雲的幾名高手,突然間憑空消失不見了,既然傅良上場,那就定是傅良動的手腳。

可他這是要幹什麽?

當眾殺夏允?

皇上和傅相可還在呢!

安思胤飛馳的思路在這時突然剎住,他像是突然想透了一個極其重要的點。

然後,伴隨著意識中一道震驚感的飛速膨脹和滋生,他的目光緩緩投向皇帝所在的上首處。

比武臺上,傅良招招致命,劍劍直擊要害之處,夏允的喉嚨好幾次險些被傅良戳出血窟窿。

容弘看得眸中寒光陣陣,淩雲早已一臉莫名其妙地退至一旁,而被傅良緊追的夏允則氣喘籲籲,邊躲邊猛朝皇帝的方向瞥去。

上首處那位九五之尊現在老神在在的坐在高榻上,正冷眼笑看他被傅良當眾追殺,他是一國之君,捏死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般。

他未出聲阻止,在場的所有人這時候也應該能反應過來了,揣摩出其聖意:皇帝要夏允死,但需借個別人的名頭。

自己被反將一軍了!

夏允在心裏暗恨道。

左肩上突的一痛,夏允被刺中了左肩,而且刺中的位置正好在他前幾日受傷之處。

舊傷加新傷,疼痛加倍。

賓客席上的容弘臉上已現滔天怒意,他目光猛地射向前方皇帝的方向。

皇帝似是感應到這道凜冽的目光,他臉上的笑意一收,飛快的一眼回望過去,只看到端坐在下首位子上,一臉溫潤含笑的容弘。

皇帝的視線停在容弘身上稍許,隨即又移向他周圍其他人身上,掃視了個遍後,他才略沈下臉收回目光。

容弘嘴角的笑意一寸寸褪去。

然後,他擡起左手,在面前案幾上輕叩了兩下。

身側的商魚當即明白過來,悄無聲息地退身暫離。

場上殺機四伏,追趕間險象環生;場下靜如死水,個個屏氣凝神。

夏允又中了一劍,在胸口位置,好在是個淺傷口,但姜淮見了,卻嚇得當場昏死過去,栽倒在位子上,被皇帝命人擡下去傳醫官為他診治。

夏允無暇顧及姜淮,他覺得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越拖只會對自己越來越不利。

夏允瞅準站在一旁一身閑暇看好戲的淩雲,正逃跑的腳步猛一加速,便直朝淩雲的方向沖去。

淩雲正雙手抱在胸前,一見夏允和緊追他身後的傅良雙雙朝他的方向而來,連忙閃身躲開。

之後,夏允便專朝淩雲的方向逃竄,把淩雲硬生生的牽扯進來,淩雲按照比武規則不得中途退場,所以只能被迫在場上一起逃竄。

多了個淩雲,便打亂了傅良的節奏,反而讓夏允得一息喘氣的機會。

但淩雲剛逃幾下,突然停下腳步,下一刻,他驀地轉身,拔劍反朝夏允主動攻去。

這是想要聯合傅良一起宰了他吧!

夏允再度甩起鞭身,邊甩邊繼續逃,她以自己為餌,將傅良和淩雲同時引至離慎芙茹隔開至少十步的距離。

就在此時,夏允突然從腰間掏出一枚暗器,嗖地一下便朝慎芙茹所在的方向射去。

淩雲見此,當即停下身形,緊張地扭頭去看慎芙茹,慎芙茹一個滾身於地,驚險地躲開那枚暗器。

淩雲再回頭時,臉上狠戾一現,他拿著劍狠命地就朝夏允沖來。

眼看著那把劍要落在夏允的腰側,突然半空中飛射出一道劍光,劍光晃亂夏允的眼,夏允下意識地側頭避開。

泛光的劍飛落而下,恰好擊中淩雲砍向夏允腰側的劍。

兩把劍的劍刃相碰,發出“嘣”的一聲劇烈脆響聲。

淩雲受兩劍相碰撞之力的影響,提著劍連連後退數步,險些跌落下比武臺。

而另一把劍此時也落回到它主人的手上,正是劫後。

劫後此刻是臨時以姜淮侍衛的身份上場比試的,而且得了姜淮的準允,促成這件事的,是剛才受了容弘之令的商魚。

“主子,我來對付他們兩個,餘生會在暗處對扶遠翁主出手,容仆射說了,只要能逼淩雲使出氣凝決,就算殺了扶遠翁主,他也想辦法保住咱們。”劫後湊近夏允,低聲對他道。

可夏允卻聽出了其中的古怪,這怎麽聽都像是對不遠處的淩雲說的。

淩雲可是會使氣凝決這種高深內功的高手,他的耳力必定驚人,劫後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夏允恍然大悟,眼神頓時透出一抹狡黠,劫後見他明白過來,當即沖他點了點頭。

主仆二人配合起來。

大胤影衛的武功果然不是蓋的,傅良跟淩雲兩人聯手,都不是劫後的對手,眼見要事成,夏允也迫不及待地朝慎芙茹再次揮鞭而去。

場下慎芙茹所在的位子周遭,頓時陷入一陣混亂,慎芙茹起身要避,但是隱藏在暗處的餘生已用避開眾人眼力的速度不斷朝慎芙茹射出暗器。

方才聽到了夏允和劫後對話的淩雲知道夏允他們是來真的,當即便想飛身趕去慎芙茹身邊救他。

但淩雲卻被劫後死死纏住,根本脫身不得。

慎芙茹身體朝左側一趔,右邊臉頰上的皮膚頓時被飛來的暗器劃破,白皙之上,一道血痕迅速浮出。

慎芙茹眼神一緊,她伸手捂住右側臉。

倉促間,她無意間回頭,視線在掠過容弘時,晃眼之下,她只捕捉到容弘眼中除了漠然還是漠然,毫無一絲疼惜和在意。

就在慎芙茹恍神的這一剎那,夏允猛地揮出手中的蟒鞭,朝慎芙茹的脖頸直襲而去。

看到慎芙茹受傷的淩雲已被徹底激怒,見夏允的鞭子眼看就要落在慎芙茹的脖頸上,他不再顧慮,反手便朝擋在面前的劫後隔空一掌,隨即又朝正揮向慎芙茹的鞭子方向,再一強力掌風使出。

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他終於使出了那招將空氣化為殺敵暗器的氣凝決!

劫後硬生生地受下一掌,頓時被打飛出幾丈開外,直接摔出了比武臺。

而夏允揮出去的鞭子因受淩雲的氣凝決之力而朝旁邊一偏斜,鞭子直接打入空氣,夏允被鞭子拉扯,差點摔跌在地。

沒了劫後,傅良拿著劍還要繼續去刺殺夏允,皇帝卻突然出聲,讓傅良退下。

方才殺夏允,已是做得很明顯了,現在若再讓傅良繼續刺殺夏允,便更是不妥。

傅良一退下,皇帝當即站起身來,伸手指著正朝慎芙茹的方向而去的淩雲,朝禁衛軍沈聲吩咐道:“將此人給朕抓起來!”

“是!”禁衛軍整齊劃一的齊聲應道。

他們聲音鏗鏘有力,震懾四方。

夏允站在比武臺上,她拖著極度疲憊的身子,強忍著身上的箭傷,想要走下比武臺,但她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再邁出一步。

夏允只得停下來,看著數名禁衛軍手拿長戟,朝淩雲和慎芙茹迅速聚攏而去;又看到皇帝和傅藺朝他投來諱莫如深的目光;還有傅子晉與傅良針鋒相對的對視;安思胤望向他的探究眼神。

最後是容弘……

他看不見容弘,只仿佛聞到了一股正朝她靠近的梅香,然後,他感覺到自己不斷下墜的身子,跌入了一個十分溫暖的懷裏。

闔眼的最後一刻,他餘光裏出現一抹青意。

青色,那是容弘今日參加酒宴,所著衣物的顏色。

一場宮中酒宴過後,確認了殺害席安公主的真正兇手非姜軟玉,而是慎芙茹的貼身侍衛淩雲。

當初他用氣凝決,借姜軟玉之手,殺死席安;今日又用氣凝決,再度借姜軟玉之手,救慎芙茹。

終是作繭自縛,最終自食其果,暴露自己。

但淩雲逃了,在被宮裏的禁衛軍圍剿追擊之下,竟都還能逃出宮外。

皇帝親下禦令,全城緝拿逃犯淩雲。

夏允受傷後,回姜府養了僅一日,次日一恢覆女身,便被送回了廷尉寺大牢。

她遵守了安思胤與皇帝定下的二日期限。

姜軟玉雖然殺人的死罪免了,但她先前私自越獄,此乃又一重罪,所以不得不繼續蹲在牢獄之中,等待廷尉寺最後的定罪。

好在現在允許外人進來探監,姜淮和夏氏、蕭阮、安思胤等先後都來看過她,每天能跟他們說說話,在牢裏的日子也不算太難熬。

姜軟玉身為男身時,在比武場上又新受了兩處傷,多虧了傅子晉上次透過姜淮送來的那瓶擦傷藥極具奇效,盡管只塗抹了一天,但傷口愈合得比尋常要快上一些,所以一時間倒也沒讓人察覺出異常來。

她索性將自己現下被關在牢裏當成是閉門養傷,這般一想,心情便也快活些。

不過,已是自身難保的姜軟玉倒還不忘關心劫後的傷勢,在得知他只需在床上靜養幾日便能恢覆如常後,姜軟玉松下一口氣來。

被關押在獄中的又一日開啟,姜軟玉照常癱睡在吳遣之幾日前特地交代獄卒送過來的夏席薄被褥上。

這牢裏比外面唯一好的一點就是冬暖夏涼。

此時外面三伏天未過,正是灼熱彌漫,烈陽烤燒;裏面卻如春暖花開,冷熱正宜。

一身閑逸躺著的姜軟玉的兩扇睫羽這時微動了下,下一刻,她受驚似地突然睜開雙眼,扭頭朝牢門外看去。

眼神驀地一凜。

淩雲!

姜軟玉從地上迅速起身,警惕地看向淩雲。

幾日不見,淩雲一張臉看著添了些滄桑和疲憊的痕跡,胡子拉碴,周身滿是汙穢,想來這段時日,他四處逃亡的日子定不好過。

他現在已是亡命之徒,如今來這裏,無非是想掙個魚死網破。

就算是死,他定也要死得其所。

對他而言,最好不過就是完成他最初的意願,來拉她一起陪葬。

姜軟玉周身頓生戰栗之感。

眼前這個人,可是個能隔空殺人的高手!

他要殺死自己,只需頃刻之間!

姜軟玉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想著該如何自救,站在牢門外的淩雲朝她詭異地咧嘴一笑,嘴裏無聲的吐出兩個字:“去死!”

他右手攤開手掌,對準姜軟玉的方向,凝聚內力,便要一掌朝姜軟玉劈過來。

姜軟玉突然發出一聲尖叫,飛快地抓起地上的夏席和薄被,便要朝淩雲砸去,只是她手上的東西還沒扔出去,淩雲此時卻已一步側身閃躲。

但他閃躲的好像並非是自己,而是走廊那一頭。

姜軟玉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她猛然扭頭朝來人看去。

一身白衣,容色精致,束發著玉帶,斂廣袖,踩木屐,渾身瀉出矜貴悠然之氣。

“容弘!救我!”一見是容弘,姜軟玉心下大定,知道自己這次肯定死不了了,歡喜得直接蹦跳起來。

跟在容弘身後的商魚和蕭河幾乎同時上前幾步,將容弘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

商魚雙手各握一尖利短刀,蕭河則手執一緊繃拉開的皮套小彈弓,兩人紛紛對準淩雲。

剛才淩雲躲開那一下,應該就是從蕭河手中的小彈弓發出的彈子所致。

淩雲越過商魚和蕭河,看向一身閑逸,笑得雲淡風輕的容弘,突然發出一聲仰天譏諷長笑。

容弘眼神淡漠地看著他這一出癲狂瘋態,輕啟唇瓣道:“見過想死的,沒見過你這麽著急送死的。”

淩雲突然伸手直指容弘,厲聲道:“容弘,你竟敢騙我家小姐,我就是死了,也定饒不了你!”

容弘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袖口,上前一步,從商魚手中接過一把短刀,在手中把玩,懶聲道:“她不是已經知道我騙她了麽?但她似乎……”他突然露出輕浮一笑,“還是想跟我。”

淩雲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不可能,小姐不會這樣的……”

容弘“噗嗤”一笑:“當然不會,因為我騙你的。”

淩雲的眼神瞬間再次變得犀利起來。

容弘面色一肅:“既然對她這般忠心,為何不好生生地呆在她身邊?然後循序漸進、一步步地在她面前揭穿我的真面目,我若是你的話,就會這麽做。”

淩雲詫異地看著容弘,隨即冷哼道:“要殺便殺,哪兒那麽多廢話,你以為我死了,王上就會放過你?昨日我已向幽州發出急信,告知王上你的真面目,你就等著王上來收拾你吧,容弘!”

容弘聞言一默,再次看向手裏發著寒光的短刀:“原來你殺姜家小姐這件事,北平王還不知情。”

“我不過是提前行事罷了,那晚我可是看到了,就在你從廷尉寺大牢裏被放出來當夜,你就去了姜府,還在她房中呆了一整夜,就憑這點,她就死不足惜!”淩雲邊說邊冷眼掃向牢房內正看著他二人的姜軟玉。

走廊那頭又起走動聲,還朝著這邊迅速靠近,步伐輕快穩健,還帶著一股綿柔的節奏。

熟悉慎芙茹腳步聲的淩雲眼中瞬間風起雲湧。

慎芙茹的身影逐漸出現在走廊明處,眼看離他們越來越近,淩雲突然提步,朝容弘的面前猛一湊。

容弘只覺握住短刀的手被人朝前用力一帶,刀尖隨即已深深地刺入一團血肉之中。

他握住刀柄的手一松,眼露詫異,透澈的一雙深眸裏映出淩雲那張布滿得逞笑意的臉。

姜軟玉、商魚和蕭河也被這一幕驚住。

“這都臨死了,還不忘玩一出嫁禍他人的把戲,還真是死性不改。”容弘聲音毫無起伏道,“反正都要背這口殺人的鍋,既如此,那我不如背實點。”

容弘剛松開刀柄的手猛一收緊,再度牢牢握住短刀,他朝前使力一推,刀刃沒入血肉更深。

淩雲瞪大充血的雙眼,死死地盯住容弘,不敢相信他行事竟會如此兇殘狠毒。

容弘手腕一扭,那把插入淩雲胸口處的刀刃開始轉動起來,容弘和淩雲能清晰地聽見血肉被攪動模糊的聲音。

一道淺傷很快便被他扭戳成了一個血窟窿。

淩雲口裏不斷吐冒出濃血,還混著密密麻麻的小血泡。

容弘俯身,貼近淩雲的耳朵,輕聲道:“記住了,這一刀是你應得的,姜軟玉你也敢動,找死!”

容弘手上再一用力,反向用力攪動起來……

當慎芙茹走到容弘和淩雲面前時,淩雲已經死透了。

他的屍體橫躺在容弘腳邊,身旁地上的一灘血和胸前赫然的大血窟窿,昭示著他慘烈的死狀。

而容弘,正手拿一方巾帕,一下一下地認真擦拭著帶有淩雲血跡的短刀。

慎芙茹難以置信地看向容弘,雙眼迅速漫上一層愴然絕望之色。

“為什麽?”她聲音打著顫,問道。

容弘擡頭,將手中的巾帕和短刀遞還給商魚,看向慎芙茹,淡淡道:“人是我殺的,他該死。”

“為什麽?”慎芙茹依然堅持問道。

容弘一頓,他看了眼隔著數道鐵欄,站在牢內正望向他這邊的姜軟玉,然後對慎芙茹道:“因為演不下去了。”

“演?”慎芙茹譏笑出聲。

容弘看著她已迅速微紅的眼眶,硬下心又道:“我與你的婚事,便就此取消了吧,我會去信給北平王,告知他此事。”

“因為你殺了淩雲,所以你就要解除婚約?”

“是。”

慎芙茹搖頭:“你解除婚約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她吧?”

慎芙茹邊說邊指向姜軟玉的方向。

姜軟玉不由蹙眉。

“是。”容弘看也不看姜軟玉,幹脆地答道。

慎芙茹無力地垂下手,緊咬住嘴唇,臉上逐漸出現哭意,但被她強忍著壓下。

“皇上禦賜的婚事,你以為是你說解除就能解除的?”她不顧翁主的體面,抓住最後一絲希望。

“所以你認為,禦賜這兩個字能困得住我?”容弘冷冷反問道。

淚水終於從奪眶而出,順著慎芙茹的臉頰滾落而下。

容弘從前待她總是很溫和,從來不見這般決絕,她對這樣的容弘生疏極了。

容弘不再搭理慎芙茹,他幾步走近牢前,望向牢內有些出神的姜軟玉,柔聲道:“我明日再來看你。”

說完便直接繞過慎芙茹身邊,快步離去。

蕭河和商魚跟上。

容弘邊走邊對蕭河低聲下令:“淩雲寄去幽州的急信應該還在半路,立刻派人出發去攔截住!”

蕭河立刻點頭應是,先一步而去。

淩雲畏罪伏法,自縊於獄中,席安公主被殺一案終於塵埃落定。

而被淩雲栽贓嫁禍的姜軟玉,因越獄之舉,本因繼續受牢獄之災,但中途發生了一件事,姜軟玉最後被無罪釋放了。

姜淮上書自糾,稱教女無方,其女雖無心殺害席安公主,但終究是其頑劣性情招致禍事,才給了那淩雲可趁之機,間接致使席安公主身亡。

他自稱再無顏面對聖上和皇後,特辭去大司農一職,只願從此後賦閑在家,安心頤養天年。

皇帝頭三次先退了姜淮申請辭官的折子,第四次姜淮再上書時,皇帝先壓了幾日,讓姜淮考慮清楚,後姜淮還是堅持請辭,皇帝便終是朱筆一揮,允了。

姜淮跪身於德陽殿上,摘官帽,褪官服,最後叩謝聖恩,然後一身輕的飄然離殿而去。

在步出大殿前,姜淮與站在眾官之中的容弘交換了眼色。

誰會知道,姜淮行辭官之舉,實乃有容弘暗中推波助瀾。

容弘拿姜軟玉雙身的秘密去半脅迫半勸告姜淮,若是姜淮不辭職,他便要將此秘密上告天子。

一旦皇帝知道姜軟玉就是夏允,他要再對夏允下死手,便更容易了。

為了保護姜軟玉,姜淮不得不為之。

但其實,姜淮也考慮到姜軟玉間接導致席安公主之死,這終是皇帝、皇後和二皇子一派心中的死結,他在官場到底是難留了。

辭了官也好,姜家至少能明哲保身,不被卷入兩位皇子爭奪皇位的紛爭當中。

而容弘之所以要讓姜淮遠離官場,不過是在踐行先前他曾向姜軟玉應下的允諾。

他答應姜軟玉要保護姜家,姜家想要獨善其身,就必須得跟傅家做切割。

遠離官場,不過是切割他二者的第一步。

容弘此番,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姜淮雖不明白這一點,但知道更多實情的姜軟玉卻是看懂了,所以她什麽也沒說。

大司農的位置出現空缺,太尉王輔善攜一幹臣子舉薦一安姓老臣任職大司農。

王輔善歷來在兩位皇子之間是兩碗水端平,誰也不幫,誰也不害,這次主動提拔安家的人,多半身後有皇帝的授意。

席安公主才剛死不久,這估計是皇帝用來補償皇後和二皇子一派的手段。

姜淮賦閑在家後,開始整日品茶聽曲、逗鳥逛園子,他在官場上本就野心不大,無事一身輕後,過得倒也算悠閑自得。

可夏氏卻不一樣。

自從姜淮不作大司農後,夏氏的身份地位頓時在洛陽貴婦圈子裏跌落下來,雖然仍有傅家這個親家撐場面,可姜軟玉和席安公主先前發生的那檔子事,讓勳貴場子裏的人心裏門兒清,姜家這是徹底得罪了皇帝,和皇後、二皇子一黨了。

更何況現在又傳出傅家對傅子晉和姜軟玉的婚事生出不滿。

就前些日子,傳出肖氏專程登門姜府,對姜淮和夏氏提出傅家想以納妾之禮讓傅子晉將姜軟玉娶進門,惹得夏氏險些當場跟肖氏翻臉。

當然,後來大家都看明白了,這不過是肖氏自作主張,並非傅藺和傅子晉的態度。

可這媳婦還未進門,就被婆婆嫌棄不喜,姜軟玉將來若真的入了傅家的門,估計也是命途堪憂。

所以長期混跡在勳貴婦人交際圈中的夏氏在短短數日裏,就見識了見風使舵、拜高踩低、落井下石等醜陋萬象。

不想出去被人奚落,受人白眼,索性宅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關起門來自個兒憋著一肚子的氣悶,無處發洩。

家裏的光景一下子大不如從前,父母的困窘、府門的蕭條、姓氏的沒落,姜軟玉是看在眼裏的,她心裏自起內疚。

這日,姜軟玉帶著懷安和劫後、餘生三人,打算出門去市集逛一圈,經過前院時,一個婢女迎頭沖過來,差點撞上她。

劫後和餘生反應迅速地將姜軟玉護在身後,懷安上前,插著腰正要呵斥那婢女幾句,卻不料那婢女一擡頭,竟是一臉的淚痕,一看就是先在別處挨了罵,估計是受了委屈,這才沒看路,一路小跑著過來撞上姜軟玉的。

姜軟玉上前,問那婢女道:“怎麽回事?”

婢女哭哭啼啼,哽哽咽咽地半天才解釋清楚。

姜軟玉耐心聽完了,原來是夏氏前些日子在雲水閣看上一匹料子,預定下還還加了押金,卻不料今日夏氏院中的這名婢女前去雲水閣取料子,卻被告知料子已經賣給別家了。

雲水閣的夥計為難稱買料子的是一戶小吏新娶的一房小妾,性情暴躁蠻橫,他們得罪不起,只得先委屈了夏氏,等下一批新料子來了再補上。

這小吏姓安,估計是安姓一脈的旁支末流血親。

從前這種級別的貨色,給姜軟玉提鞋都不配,今日倒好,竟還騎到她母親的頭上去了!

她母親出身夏家顯赫門第,一輩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姜軟玉當即不依,她立刻吩咐懷安道:“把我的鞭子拿來,我們去雲水閣瞧瞧,什麽料子這麽名貴,我母親想用還用不上了!”

懷安飛快應是,一溜煙就沖回朱幽院,帶回姜軟玉的蟒鞭,主仆四人一人一匹馬,出府策馬直奔雲水閣而去。

抵達雲水閣時,雲水閣的夥計見有客臨門,本是笑臉相迎,但當一見來客是姜軟玉,臉上的笑頃刻間就消失不見。

“我當是哪位貴客呢,原來是前大司農之女姜小姐啊。”夥計故意咬重“前”這個字,垂下兩只手交在身前,態度怠慢且無禮。

姜軟玉冷冷看他一眼,二話不說就從腰間抽出蟒鞭,猛一使力,狠狠地甩打在前方櫃臺木案上。

“嘭”的一聲甩鞭巨響,嚇得那夥計當即兩腿一軟,險些直接跪下去。

好歹是洛陽城出名的紈絝女,姜軟玉的餘威尚在,夥計頗有幾分顧忌地掃了眼站在姜軟玉身後幾步的懷安和劫後、餘生,面色頓時虛下去,恭維討好的笑意重新浮在臉上,連聲告饒。

姜軟玉收起蟒鞭,冷覷這夥計:“姜夫人前幾日在你們店裏定的那匹料子現在何處?”

“這……”夥計為難起來,“那匹料子剛送去安楊大人的府中,姜夫人若實在想要,小的這邊催下進貨的,讓他們趕趕進度,您看這樣成不?”

姜軟玉杏眼一瞪:“不成!”她手中的蟒鞭作勢又要落下。

“怎麽就不成了?難不成我想穿什麽料子,還得經過誰準允?”一個矯揉造作的女聲突然從門口處傳來。

姜軟玉朝門口方向望去,只見一穿得花枝招展的貌美年輕婦人正被兩名婢女左右攙扶著緩步走進來。

姜軟玉將她從頭到腳飛快地打量了一遍,見她無論衣著、首飾還是身上擦的香粉胭脂,無一不是精品,但這些昂貴的細物搭配在一起,卻處處透著一股子拙劣。

是刻意裝洛陽上流勳貴的拙劣做作。

身旁的夥計趕緊迎上去,臉上堆起熱情的笑:“您來了。”

婦人一臉的倨傲,一副眼睛都快長額頭上的模樣,她看也不看姜軟玉,只淡淡的應了一聲,便問夥計:“我定的料子可備好了?”

夥計連連點頭:“好了,好了,就等著您來取呢。”

他說完心虛地瞄了一眼姜軟玉,姜軟玉一見他這神情,就猜到這婦人大概的來頭,還有她口中那匹料子,其中定有鬼。

夥計將那匹藍布料子捧出來,質地絲滑,還泛著淡淡青色,他上前正要將那料子遞交給那婦人身邊的婢女,姜軟玉突然伸手擋在兩人中間。

“這料子不就是我母親預定的那匹麽?你方才不是說送去別府了嗎,原來竟是騙我!”姜軟玉冷聲質問夥計。

夥計苦下一張臉,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婦人突然開口:“這位便是跟傅左都候有婚約的姜家小姐吧?”

她眼神挑剔地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姜軟玉:“你就算幫你的母親爭了這料子去,如今也沒什麽大用處了,還不如給我,好歹我經常隨我家夫君出席各家宴會,還能幫雲水閣亮亮招牌。”

懷安一聽,當即忍不住癟嘴,小聲嗤道:“一個小妾,你夫君能帶你嗎?”

他這說話聲不大不小,但剛好讓一屋子的人聽了個清楚。

那婦人被戳中痛處,當即生氣要發落懷安,姜軟玉給劫後和餘生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同時上前一步,將懷安護在身後,不讓這婦人得逞。

婦人見此,氣得越發跳腳。

雙方正針鋒相對時,一身華貴常服的安思胤突然走了進來。

那小妾一見竟來了安家本家最得寵的嫡子,這可是就連她背後的靠山,也就是她那出身安家旁支末流的夫君都只能瞻仰、無法靠近的顯赫人物。

小妾飛快換上一副笑臉,緊促地整了整儀容,快步迎上前去,剛想向安思胤行禮問安,順道幫她的夫君套個近乎,不想安思胤徑自繞過她,完全對其無視。

小妾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她整個人也幹巴巴地站立原地。

安思胤走到姜軟玉跟前,沖她笑了笑,然後問夥計是怎麽一回事。

夥計原本心裏還思忖著姜軟玉得罪了安家,這安思胤定是不喜姜軟玉,可方才一見安思胤對姜軟玉那一笑,便察覺出有些不對味了。

他心思一轉,當即據實以告,把所有罪責全攬到自個兒身上,說是自己有眼無珠,怠慢了姜軟玉,之後又使勁地擡高姜軟玉,但又不得罪那位小妾。

安思胤把這夥計的小心思早就看了個透,他冷淡地看那夥計一眼,說道:“既然如此,還不快把布匹送到姜府去。”

夥計連忙倒是,當即退下安排人手往姜府送布匹去了。

被晾在一旁的小妾察言觀色,此時早已意識到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她再沒膽繼續呆在這裏,登時偃旗息鼓,灰溜溜地逃走了。

姜軟玉成功幫夏氏拿到布匹,歡喜至極,連聲向安思胤道謝。

安思胤看著,眼中有一閃即逝的心疼,他溫聲道:“都是些趨炎附勢、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你莫要放在心上,以後若再遇到這類事,派個人來安府尋我即可。

姜軟玉一楞,笑了笑:“這倒不用。”

安思胤笑容淡了些:“我倒是糊塗了,有傅左都候護你,的確用不上我。”

姜軟玉沖他笑笑,兩人又聊了幾句,之後一起離開雲水閣。

等他們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後,雲水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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