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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章節合並(6)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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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身伺候安思胤的小廝竹息見安思胤一身風塵仆仆,剛回來卻坐在案前發呆,長期服侍他,竹息自然是知道他又在累心勞神地為安家和皇後母子謀劃。

竹息忍不住道:“大公子,您就別再總為二殿下和皇後娘娘操心了,二殿下若是將來真成了皇帝,您不可能還繼續事事幫他拿主意吧,您得學會適當放手了。”

安思胤頗有幾分疲色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笑了笑道:“你倒做起我的主來了。”

安思胤對下人慣來溫和,竹息便大著膽子繼續說下去:“小的就是太心疼您,今日才冒死一說,咱們安家上下裏外,還有宮裏的皇後娘娘和二殿下,不管什麽麻煩事,他們統統都扔給您解決,老爺除了舞刀弄槍,也不管事,您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萬全。”

安思胤聽了他這一番肺腑之言,也僅是一笑而過:“行了,去幫我準備沐浴用的水。”

竹息領命而去,在浴桶裏放滿水後,又回來伺候安思胤沐浴,他嘴裏卻繼續方才的話題:“大公子,姜家小姐明年春天可就真的嫁人了,您當真不為自己爭上一回嗎?憑您的手段,若是想……”

安思胤縱容的態度終於有了變化,他看向竹息,口氣冷淡下來:“你今夜話有點多,退下。”

次日,一則消息從皇後的長秋宮傳出,皇後有意讓容弘尚公主,這公子自然是席安公主。

蕭阮和二皇子的婚事已徹底泡湯,她不能再眼睜睜看著自己看好的慎芙茹和安思胤的婚事也化成泡影。

安思胤昨夜剛抵安府不久,很快宮裏就去了一個小黃門,讓安思胤明日一早就入長秋宮一趟。

所以,皇後的這決定,是在問詢過安思胤的意見後才下的,這一次,她想要先下手為強,再不讓旁人鉆了空子。

容弘娶席安的好處,一來可以徹底斷了慎芙茹和容弘對彼此的心思,從而掃除慎芙茹和安思胤之間這門親事的最大障礙;二來通過給容弘尚公主,讓容弘徹底綁在二皇子和皇後的戰車上,讓他為他們母子完全效命。

其中,尤以第一點為最重。

皇後對撮合慎芙茹和安思胤的婚事抱有勢在必得的態度。

北平王雖然經過先前被誣謀逆一事,被皇帝忌憚不喜,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在洛陽之外的數州郡裏的威望和勢力依然很大。

雖然皇後的小妹是北平王妃,可這些年來,北平王並未因此幫助過皇後和安家多少,可若是慎芙茹嫁入安家就不同了。

慎芙茹身上流著一半安家人的血,另一半血卻是北平王的,且慎芙茹是北平王最疼愛的獨女。

若安思胤代表安家娶了慎芙茹,安家便定會得到北平王及其黨羽諸侯王的支持,成為對安家有利的一股強大助力。

安家好了,二皇子自然便好了。

她之所以沒將慎芙茹和二皇子放在一起,也是因為知曉慎芙茹身份尊貴,心氣高,且十分有主見,尋常人入不了她的眼。

安氏一族裏,唯一能入慎芙茹眼的,只有安思胤。

因為的確如安思胤的那名小廝所言,整個安家和皇後母子在面對來勢洶洶的五皇子、傅貴人一派,還能維系今日此等尊榮,安思胤是其背後最大的功臣。

他看似身負閑職,成日裏禮佛焚香,但其實卻是運籌帷幄,掌控全局的那個人。

看似溫文爾雅,卻也做事殺伐果斷,邊焚佛香邊下濺血之令,對他而言,不過常事。

他的這副真正的面孔,只有身上流著安家血的安家人才知道。

皇後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可當這件事真正實施起來,難度其實並不小。

在得知皇後要讓容弘尚公主後,慎芙茹立刻八百裏加急給幽州北平王府傳信,向北平王和北平王妃提出她迫切想要嫁與容弘的請求,還態度堅決地在信中表露不會聽從皇後讓她嫁與安思胤的安排。

在她的信發出半個月後,北平王妃竟突至洛陽,親自來處理慎芙茹在信中所提之事。

皇後到這時才得知慎芙茹背地裏偷偷寫信聯系她的父王母妃,當即有些不悅,但隨即又一想,慎芙茹自小便極有主見,此舉也是性情使然,非成心跟她作對,當下便也不跟她計較了。

北平王妃抵達洛陽後,隔日便進宮見了皇後,兩人屏退殿內外所有宮人,密談了約莫兩個時辰,最終這對親姐妹在容弘、慎芙茹、安思胤和席安的婚事上,達成一致的意見。

她們決定設下一局,來考驗容弘在慎芙茹和席安公主之間,到底會選擇誰。

若是容弘最後選了慎芙茹,那麽皇後就得打消讓容弘尚公主的念頭,而北平王妃則會同意慎芙茹和容弘的婚事。

若是容弘最後擇了席安,那北平王妃便不再插手皇後的決定,也會允了慎芙茹和安思胤的婚事。

這是雙方各退一步定下的約定。

要行請君入甕之計,得先有個甕,皇後擺出來的“甕”便是再次在長秋宮的園林裏設宴,邀眾客來。

宴會當日,桌食一一擺開,賓客們坐落於各自的幾前,品嘗北平王妃特地從幽州到來的當地特色美食。

席安公主和慎芙茹面前瓷碗裏,裝盛的食物皆是面食。

兩人各吃下幾口,坐在前方的皇後和北平王妃的視線默契地朝她二人飄了過來。

不消片刻,慎芙茹的肚子就突然猛一陣劇烈絞痛起來,她上半身瞬間癱倒在案幾上,額頭豆大的汗珠迅速冒出來,順著慘白的臉頰滑落直下。

北平王妃和皇後面上皆露出不忍和心疼,但北平王妃為了慎芙茹的幸福,皇後為了二皇子,兩人只能行此險招。

早就被提前叫入長秋宮的兩名醫官提著藥箱連忙上前幫慎芙茹診治,席間其他人嚇得紛紛停下筷子,不敢再動各自面前的吃食。

所有人的一臉焦色,緊張擔憂地看著慎芙茹,可皇後和北平王妃卻在看席安公主裝滿餃子的碗都見底了,可她卻沒有半點不適的跡象。

兩人正納悶時,突然後座方向位置傳來一聲慌亂的喚叫:“主子您怎麽了,您沒事吧?主子?!”

“醫官,麻煩也幫我家主子看一下!她吃了兩口餃子,突然肚子痛起來了!”懷安的腦袋猛然竄立起來,他踮著腳伸長脖子朝被圍在賓客中的兩名醫官大叫。

其中一名得空的醫官聞言,連忙推開人群,疾步走到正捂著肚子在地上蜷縮成團的姜軟玉。

一直站在人群外圍的容弘,眸中思索之色一閃而過,他隔著數人,朝姜軟玉的方向看去,眉頭微蹙起來。

“可看出什麽了沒有?是吃壞了肚子,還是中了毒?”皇後發聲質問,聲音故作急切道。

“回皇後娘娘,扶遠翁主這是中了靈圭火毒!”那醫官顯然不知其中內幕,早已嚇得匍匐於地,渾身戰栗不止,“老臣罪該萬死,此毒……此毒世間並不解藥,老臣救不了扶遠翁主,請皇後娘娘,北平王妃恕罪!”

在後方聽到這話的懷安,臉色一瞬間就煞白一片,他眼中焦灼畢露,連忙頓下身,查看姜軟玉的情況。

姜軟玉已經痛得失去了知覺,昏死過去。

容弘見此,雙唇緊抿,他立刻朝今日同樣被邀請入席,與他隔了數步的蕭河遞了個眼色。

蕭河輕點了下頭,迅速抽身離去,直奔膳房方向。

慎芙茹那端,皇後和北平王妃還繼續在人前演著戲,但她們此時也鬧明白了席安為何吃了那碗餃子無事。

因為兩碗都添放了靈圭火毒的餃子,一碗被慎芙茹吃了,但另一碗不知為何竟被姜軟玉吃了。

皇後冷冷看向站在一旁正因辦錯事而擔驚受怕不已的宮婢。

“到底怎麽一回事?”皇後冷聲問道。

那宮婢嚇得連忙跪地叩首:“娘娘,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的確是……”

“住口!蠢貨!”皇後朝她宮婢一聲厲喝,生怕她說漏了嘴,“還不快去給本宮查!”

查什麽,宮婢自然清楚。

查為何原本該被席安吃掉的添有靈圭火毒的餃子,會被送到姜軟玉的案幾上。

宮婢嚇得全身打顫,爬起身跑去查到底怎麽回事。

雖然已經出了岔子,但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可這場戲還是得繼續演下去。

如今雖誤換成了姜軟玉中毒,可在姜軟玉和慎芙茹之間,容弘會選擇救哪個?

容弘與姜軟玉曾因“謀軟玉”而也有過一段不清不楚的牽扯,北平王妃不常在洛陽,並不知情,可皇後卻一清二楚。

而且,有傳容弘和姜軟玉至今藕斷絲連,餘情未了,事實究竟為何,皇後不由起了興味。

皇後眼中精光一閃,她看向後方正為姜軟玉診治的醫官,繼續故作急聲問道:“王醫官,姜小姐情況如何了?”

王醫官明顯比另一名醫官要鎮定許多,他站起身,朝皇後的方向躬身答道:“情況不大好,若是一個時辰之內沒有解藥的話,恐有性命之憂。”

“那你可有解法?”皇後又問,“還是說,你跟張醫官一樣,也告訴本宮無藥可解。”

張醫官緩緩擡頭,他比那名張醫官要年輕許多,四十多歲左右的模樣,他的視線與皇後交錯一瞬,張醫官再次俯身,答道:“微臣曾聽聞市井有一偏方,或能解這靈圭火毒。”

皇後:“還不快說!”

“說是中毒者若能飲下深愛該中毒者之人的血,便能解開此毒。”

張醫官的話一出,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這種解毒之法,還真是聞所未聞。

仍還匍匐於地的張醫官突然擡頭,看向王醫官,驚愕道:“此話可當真?可老夫從未聽過這種解毒之法啊?”

王醫官答道:“既是市井傳言,張醫官沒聽說過,也實屬正常。”

容弘方才就在觀察王醫官那張緊張不足、鎮定有餘的臉,還有從慎芙茹中毒後,臉上總隱帶著一絲猶豫和內疚的北平王妃,以及往日裏為一點小事就易怒,而今日卻臨危不亂的的皇後臉上。

隨著王醫官這句回答一出現後,容弘頓時想通了今日唱的這一出為何。

若說這當中唯一的變數,恐怕就是……

就在容弘將視線再度轉向姜軟玉時,皇後的聲音再次傳來:“容仆射。”

容弘目光一頓,他從人群中走出來,上前幾步,走到皇後跟前,躬身道:“皇後娘娘。”

“王醫官的話你也聽見了,你可能解芙茹身上的靈圭火毒?又或者……”皇後停頓一下,緊盯著容弘的臉,不放過他任何分毫的表情,“你只能解姜小姐身上的靈圭火毒?”

解其中一人身上之毒,便意味著容弘真正所愛之人便是此人。

所有人都靜默下來,等著容弘的回答。

容弘嘴角漸漸浮起一縷淺笑,他躬身答道:“臣願一試,解扶遠翁主身上之毒!”

這聲擲地有聲,絲毫不似作假,面上神情堅定,也不似裝出來的。

皇後收回放在他臉上的視線,退至一旁,讓路給容弘經過,去往慎芙茹所在的位置。

站在一側的北平王妃看著這一幕,眼神定定地看著容弘。

不遠處的懷安聽到了方才皇後與容弘的談話,只為姜軟玉深感不值和悲哀。

自家主子好不容易喜歡上的男人,這會兒卻完全不顧她死活,跑去救另一個女人,而且,按照容弘的說法,他根本喜歡的就是那扶遠翁主,而非主子!

“主子,小的這就帶你離開這裏,再呆下去就真的沒命了!”懷安嘗試著把昏死的姜軟玉扶起來,但試了幾次都不行。

他最終放棄,又四下打望,看能否向誰相求幫忙。

今日來這裏參宴的大多是皇後和二皇子一派的人,五皇子和傅貴人都未前來,傅子晉也不在。

蕭阮在蕭府備嫁。

就連對姜軟玉一直不錯的安思胤恰巧也缺席了。

傅婉之倒是來了,可讓她來幫忙,是萬萬不可的,她能不在姜軟玉最脆弱的時候捅上一刀,他就阿彌陀佛了。

場上一圈掃下來,能幫忙的人根本沒有。

看著姜軟玉那張越來越蒼白的臉,懷安對姜軟玉的心疼不斷躥升。

她今日說什麽非要跑來這裏,不就是因為容弘也會來麽,懷安不戳穿她,她還當他不知。

“主子……”懷安喉頭哽咽起來。

那方,容弘已手執一把匕首,正將自己待割破的左手食指置於一宮婢雙手端住的空碗上方。

容弘毫不猶豫地就著那食指指腹一刀劃下,頓時一汩殷紅從割開的傷口處滲出來。

啪嗒啪嗒……

一滴接著一滴的血滴落白瓷碗底,迅速將一方白暈染成鮮紅。

待碗底的血量差不多後,便有王醫官上前,幫容弘處理指腹的傷口。

而那名端著盛有容弘鮮血的碗的宮婢,被皇後吩咐著去拿個調羹來,好餵血給慎芙茹。

那宮婢道是,然後端著那裝有血的碗轉身離去,經過容弘身前時,容弘的目光狀似無意地在那碗上停了一瞬。

片刻後,那宮婢返回,碗裏多了一個調羹。

容弘的視線再次假裝不經意飄向那只碗的碗底,隨即又挪開去。

宮婢走到慎芙茹身前,一調羹一調羹的將血餵送進慎芙茹的口中,慎芙茹嘴唇邊頓時沾染了絲縷殷紅。

容弘右手輕觸剛包紮好的左手食指的指腹,眼眸裏冷光一閃即逝。

服下容弘的血的慎芙茹很快便蘇醒過來,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包括知實情的皇後和北平王妃。

總歸是藥三分毒,非得看到慎芙茹完全沒事,才放心些。

皇後當即讓人將慎芙茹送去後院休息,之後,所有人總算才想起來還有一個姜軟玉也中了毒。

只是當眾人看去時,卻見姜軟玉已然不在了。

皇後和北平王妃剛放下去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

“姜小姐人呢?”皇後沈聲問道。

幾名小黃門和宮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無人清楚。

這姜軟玉毒都沒解開,亂跑什麽!

皇後當即對幾名小黃門疾聲吩咐道:“去看看姜小姐去哪裏了,快將人帶回來,她還想不想要活命了!”

“是。”幾名小黃門一溜煙就不見了。

皇後和北平王妃焦急的對視一眼,兩人都怕那姜軟玉出什麽岔子。

她們手中本是有解藥的,但世間僅有此兩粒,是北平王妃此次帶過來的,專為今日所用的。

為了慎芙茹的終身幸福,北平王府這次可是下了血本的。

說什麽深愛中毒者之人的血可解毒,那根本就是哄鬼的話,不過就是為了測試容弘對慎芙茹的真心罷了。

容弘方才割了血後,婢女趁著去拿調羹的時機,便已將其中一粒藥丸的解藥融入那血液當中,所以慎芙茹才能解毒蘇醒過來。

另一粒藥丸現在需用來及時給姜軟玉,不然其性命堪憂,可這會兒她人跑去哪裏了?若是晚了,耽擱了病情,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皇後和北平王妃著急不已,早就看穿兩人一整套把戲的容弘將她二人的神情看在眼裏,不禁也暗自心急起來。

他心想既然皇後和北平王妃敢拿席安和慎芙茹來親身嘗毒,那必定至少有兩人份的解藥,其中一份已用來給慎芙茹解了毒,那剩下那份便應拿來給姜軟玉解毒的,可姜軟玉卻不見了。

容弘當即喚來商魚,讓他速速去將姜軟玉和懷安抓回來。

商魚剛走,去調查到底是誰暗中調換帶毒的餃子給姜軟玉的蕭河回來了,他腳步輕緩地走到容弘身側,也不多說什麽,只看向斜側方向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亭亭端立著的傅婉之。

她此刻正望著慎芙茹的方向,嘴角噙著一抹溫婉如水的笑意,雙手交握在身前,在日頭下白皙透光,哪裏像是擅行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該有的臟汙之手。

容弘也看向傅婉之,他的眼底猝然生出一抹殺意。

容弘盯了傅婉之半晌,就在傅婉之朝他看過來前,容弘收回了目光。

“蕭河,你立刻去皇後的人身上搜出另一份解藥,直接送去給她,怕時間來不及了。”容弘低聲對蕭河道。

蕭河點了點頭,立馬轉頭而去。

席間的氣氛隱隱開始變得不對勁起來,皇後和北平王妃兩人臉上的焦躁神色越發隱藏不住,其他在場賓客也隱約察覺出什麽來。

一時靜默之下,蕭河已返回,他臉色有些難看,容弘一見,心下當即一沈。

容弘拿眼神詢問他,蕭河湊近他耳邊,低聲只說了三個字:“藥丟了。”

淺顯易懂,容弘眼神驀地轉冷,他思緒飛轉,又問道:“誰幹的?”

蕭河頓了下,不確定道:“我猜跟傅婉之脫不了幹系,但但憑她做不了這麽多事。”

“傅良。”容弘想都不想就說出這個名字。

蕭河讚同地看了他一眼。

這時,一名宮婢疾行而來,湊到皇後面前,低聲說了句什麽,皇後本就難看的臉上已瞬時大變。

“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急躁地大聲一呵斥,那宮婢嚇得連忙跪倒在地,連聲求饒。

皇後再也不顧在場的眾賓,直接甩袖而去,留下一庭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賓客。

北平王妃在上前詢問了那名來送信的宮婢後,臉色也沒好到哪裏去,但她還是得體地代替皇後招呼眾賓,隨後提前草草結束今日小宴,便尋皇後而去。

而此時,容弘總算找到了姜軟玉,她被懷安放在不知從哪裏尋來的馬車裏,正在趕往姜府的途中。

容弘一行人當即叫停馬車,容弘要上馬車查看姜軟玉,卻被懷安伸手阻攔住。

他的嘴裏蹦出一連串不知所以的埋怨奚落之辭,容弘煩不勝煩,命商魚將他的嘴封住,從自己身邊拽拉開,容弘則飛快竄入馬車內。

姜軟玉安靜地平躺在馬車裏,呼吸若有所無,烏黑的發絲四散平鋪而開,襯得她巴掌大的一張小臉白皙而嬌弱,如同一樽易碎的瓷娃娃。

這就是容弘進入馬車後看到的第一個畫面。

車外懷安的喧嘩聲已被隔斷,容弘一掀身下衣袍,俯下身來,落座於姜軟玉身旁。

他從衣袖間取出一小鎏金瓶,將裏面僅剩的一顆烏黑藥丸倒入手心。

容弘盯著那藥丸一陣,微微一嘆,臉上似有無奈之色一閃即過,他不再猶豫,伸出一只手將姜軟玉攙扶起來,然後讓姜軟玉靠入他懷中。

容弘弄出的動靜,讓姜軟玉突然間有了反應,她的眼睫輕顫幾下,眼皮緩緩撩起,透著渙散毫無焦距的眼神逐漸停在容弘的近臉上。

四目相對,兩人眼波皆是一動。

“容……弘?”姜軟玉虛弱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

“是我。”容弘溫潤一笑,伸手將遮住她嘴角的一縷發絲替她撥至耳後,動作尤為親昵。

“先吃藥。”容弘說著便將手掌心的那顆藥拿起來,湊近她的嘴邊。

姜軟玉卻突然側頭避開。

容弘挑眉:“你不想活了?”

姜軟玉沈默。

容弘在指尖轉動那顆藥丸,又道:“既然不想活,那還非要嫁給傅子晉作甚?”

姜軟玉詫異地回過頭:“你……知道?”

容弘不答,他把那顆藥丸再次湊近姜軟玉的嘴邊:“世上只此一顆,一個時辰快到了,再不吃你這條命就真沒了。”

姜軟玉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她看著他,突然問道:“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容弘想了下,笑道:“不會。”

姜軟玉眼中迅速流露出一抹酸楚。

容弘見此,眸光微動,他突然把手裏的藥丸放入自己的口中,然後伸手一把攬過她的腰,低頭吻上她的一寸柔軟。

容弘口裏的藥丸如一條靈活的泥鰍般飛快地滑入姜軟玉的口中,一股似曾相熟的濃郁藥氣味瞬間占據姜軟玉的口鼻。

容弘放在姜軟玉腰間的手再一用力,姜軟玉腰身和背脊驀地一挺。

“咕嚕”一聲,不自覺間,姜軟玉口中的藥丸已整顆被她吞入腹中。

容弘離開那片柔軟,頗有些留戀的目光在上面盯了一瞬,隨即撤開。

他站起身來,低頭看著神情有些呆楞的姜軟玉,笑著道:“姜軟玉,你最好好好活著,如此才好專門氣死我。”

說完這句話,容弘便轉身,一掀馬車簾,跳下馬車而去。

蕭河和商魚候在馬車外,見容弘已出來,商魚這才松開剛才被他強行擒住並封了嘴的懷安。

一行人快行而去,懷安趕緊躍上馬車去看姜軟玉。

容弘走得很快,蕭河沈默地跟在側旁,商魚三步並作兩步走,看了蕭河一眼,忍不住湊近容弘小聲抱怨道:“上次她就吃了您一顆還魂丹,這次僅剩的最後一顆也被她吃了,那可是長公主留給小公子您的保命藥啊,這下全被她吃了,她的命到底是有多金貴。”

商魚不滿地高撅起嘴,那上面可以懸一只壺了。

容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與其在這裏抱怨,不如快去讓塵鴛處理下後續之事。”

商魚低下頭,不情不願地應聲道是。

蕭河目視前方,儼然並不好奇或介意商魚刻意避開他小聲與容弘說話。

姜軟玉休息一日不到身子徹底就恢覆了,不但恢覆,還精神氣比先前還好,這讓她覺得容弘給她餵的那粒藥丸十分神奇。

就在她靠在美人榻上,閑逸地吃著碗裏酸甜的楊梅時,懷安滿臉寫著委屈走了進來。

“怎麽了?”姜軟玉拿手帕擦了下抓楊梅的手,屏退幫她支著楊梅碗的婢女。

“剛才老爺把小的叫去主院,說宮裏傳出消息,長秋宮宴上丟失的那顆解靈圭之毒的藥丸,是被小的偷拿來給主子您解毒的,老爺說皇後娘娘念在小的護主心切,便饒恕了小的,沒有多加追究,可那藥丸明明是……”

姜軟玉突然打斷他道:“既然皇後娘娘都不追究了,她說是你拿的,那就是你拿的了。”

懷安一楞,他看著姜軟玉看向他略顯深沈的目光,腦子逐漸轉過彎來:“難道是容仆射偷拿的,他讓皇後誤以為是……”

姜軟玉突然將一根手指放在嘴邊,要他噤聲。

懷安連忙雙手捂在嘴巴上,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姜軟玉又道:“不管誰拿的,總歸皇後和北平王妃已經達到了她們的目的,這件事也算是過去了。”

說起長秋宮那場別有用心的宮宴,懷安又想起容弘當時選擇割血救慎芙茹而非姜軟玉的事情,他不禁搖了搖頭。

姜軟玉覷他一眼。

懷安便道:“容仆射心思太深了,主子還是離他遠點吧,雖然這次他救了您,可他那日第一選擇救的人卻是扶遠翁主,主子您也該看清楚了,他喜歡的人就是那位翁主,此時還這般對您獻殷勤,依小的看,就是想兩頭討好,坐享齊人之福。”

姜軟玉聞言,卻譏諷笑出一聲:“是嗎?我怎麽看他是在兩邊演戲。”

懷安不解,姜軟玉卻也不解釋。

姜軟玉很快便知曉是傅良和傅婉之兄妹派人在長秋宮的園林宴上暗中做手腳,讓自己中毒險些喪命。

上次傅良派刺客來暗殺自己,姜軟玉其實就已經知曉是他主使,但當時傅子晉極力隱瞞包庇傅良,她事後便也未對此事深究。

可這一次,已經是傅良兄妹兩度想置她於死地了,她若再忍下去,可就對不起她這紈絝之名了。

可就在姜軟玉打算出手前,容弘卻率先一步,對傅良兄妹出手。

傅良突發惡疾,臥病在床,從早到晚的嘔血,足足嘔了半個月,人恢覆時,已瘦下來一整圈,形銷骨立,仿佛是被人抽走了元氣的活死人,之後調養了許久才養回些精氣神來。

而傅婉之也好不到哪裏去,她原本一雙嬌滴滴的白嫩玉手,不知何時,莫名其妙地總在她每日晨起時,雙手上布滿猩紅的血汙,極難洗凈,每洗一次幾乎都要搓褪一層皮,疼得她直掉眼淚。

這種情況也持續了半個多月,弄得傅婉之整日整夜的睡不好,一整天都在擔驚受怕,等到最後雙手上的血汙不再出現時,傅婉之的精神已是有些失常。

各方都在查探到底是誰在這對兄妹身上作惡,可無論如何都查不出什麽來。

有猜是皇後派人做的,又有人猜是姜軟玉,還有一小撮人猜是容弘。

這一小撮人裏,包括姜軟玉和傅家一眾人。

姜軟玉幾乎能確定如此腹黑的懲治人的手法,定是容弘的手筆無疑,可她卻不解為何容弘會為了幫她出氣而跟傅家再結一層仇怨。

這可一點也不像向來只做有利可圖之事的容弘會做的事。

可不管怎樣,姜軟玉心底的一股甜如同鑿井瞬間湧出的甘泉一般,咕嚕咕嚕的從地底下直冒出來,怎麽摁都摁不住。

有下人來報,傅駁和吳氏帶著傅良兄妹專程登門來給姜軟玉道歉,老爺和夫人讓姜軟玉立刻去前廳見客。

姜軟玉聞言,當即拒絕。

傅良兄妹害她中毒之事,雖私下各方皆心知肚明,可這件事並未捅到明面上來,傅駁和吳氏完全沒必要拉下臉來上門道這個歉。

只是可惜了,傅駁和吳氏為人還算和善正直,只是不知為何會教養出傅良和傅婉之這對品行拙劣的兒女。

姜軟玉不打算原來這兩人,因為她知道,就算這一次她原諒了,下一次他們若有機會弄死自己,依然不會手軟。

而且,容弘才報覆了傅良和傅婉之,他們如今恐怕比從前更恨自己,哪會心甘情願就此握手言和。

是以,與其這般面上假惺惺的相安無事,背後卻狠捅刀子,不如就此直接交惡,互知彼此的憎惡,豈不更好?

北平王妃上次在宮宴上以毒測容弘真心後,已是確定容弘對慎芙茹的確真心,她過了幾日便召容弘到前來一番問話。

見容弘舉止優雅得體,從容不迫,言談更是顯露出他思維的敏捷縝密,且他天生容色俊美無雙,周身氣度怎麽看都不似一寒門出身之人,反而更甚過許多勳貴子弟,矜貴十足。

北平王妃便是越看越滿意。

來洛陽前,她便已知容弘在洛陽城極得二皇子一黨的器重,心想此子將來若再得他們北平王府的助力,定大有一番作為。

當即,她不再猶豫,便將走前北平王的一封親筆信親手遞予容弘。

見過容弘後,北平王妃又去見了皇後,皇後也知曉大勢已去,便也不再強求。

那日雖以毒試容弘出了些岔子,可容弘當時毫不猶豫地割血救慎芙茹,其中顯露出來的他對慎芙茹的真心卻是無法否認的。

自此,皇後便徹底打消了將席安和容弘、慎芙茹和安思胤這兩對湊在一起的念頭。

連續撮合丟了幾對姻緣,皇後一時的情緒有些萎靡,但很快得知消息的安思胤入長秋宮一趟,拿容弘與慎芙茹的婚事仍對二皇子有利來勸慰皇後一番後,皇後又逐漸想開了。

再說帶著北平王妃交予他的北平王親手書信回到容府的容弘,此時才將書信展開覽閱,看完後,他默默合上紙頁,沈思起來。

信中字裏行間看得出來北平王很賞識他,也知曉慎芙茹對他生有愛慕之情,在信內容的末尾處,北平王還十分幹脆地允諾將寶貝女兒嫁給他。

除此之外,北平王還提到一點,若是容弘真的娶了慎芙茹,那麽整個北平王府和對其依附的數位諸侯王等諸黨羽,皆會全力支持容弘在洛陽朝堂站穩腳跟並一路飛升至青雲之巔。

北平王身在幽州,並不能這麽快就知曉洛陽城內發生的事,且北平王妃一介婦人,也斷不能做主在信中許下如此重諾。

可這封信的口吻,的確出自北平王。

難不成北平王未蔔先知,在北平王妃出發來洛陽前,就已準備好這封信,只待容弘通過了北平王妃的考驗後,她便順勢將信拿出來?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北平王掩蓋行蹤,與北平王妃隨行!

搞不好還偽裝成某個下人,呆在北平王妃身側,其實暗中早就對容弘進行了一番仔細考察!

容弘再次將那封信打開,仔細揣摩起信上的遣詞造句,語氣語境來。

再一細品,他萬分確信自己的第二種猜測。

北平王現在就在洛陽城內!

他好大的膽子,前腳剛險些被判忤逆,後腳就抗旨不尊,違令私自離開封地,前來洛陽!

可這到底是證明了北平王此人的狂妄,還是證明了慎芙茹在北平王心裏的分量,的確如外間所說的那般重要?

傳言,北平王可是嗜女如命!

容弘的雙眼微瞇起來。

北平王妃很快上求皇上下旨為容弘和慎芙茹指婚,皇上當即允了,下詔賜婚容弘和慎芙茹。

婚期剛好與姜軟玉和傅子晉的婚期挨得很近,也定在明年開春。

此事了後,北平王妃便不再繼續停留洛陽,帶著一眾仆從侍衛當日就啟程返回幽州封地。

而北平王妃求來的這道旨意則在洛陽城引起一嘩然。

洛陽城上至官臣,下至普通百姓,皆沸騰一片。

幾年前,誰能想到,當時還被眾人笑話的男寵寒門士子容弘,如今竟搖身一變成了北平王的女婿,翁主的親夫,還在二皇子和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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