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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章節合並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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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軟玉在大樹下坐了半晌,都快睡著的時候,她聽到了有遠及近的走路聲。

姜軟玉睜開半閉的雙眼,看向停在她面前的一雙素色翠竹紋的男人靴履,嘴裏已問道:“怎麽是你?”

“半路碰到懷安,他告訴我的。”容弘邊說邊蹲下身,伸手試圖去挪動姜軟玉那只受傷的腳,剛碰觸上去,姜軟玉嘴裏當即就發出倒吸氣的聲音。

姜軟玉痛得眉頭微蹙,她伸手一把打掉容弘的手,沒好氣地道:“輕點!”頓了頓,她又道,“懷安人呢?”

“我讓他去取些冰塊過來給您敷腳,然後我送您去禦醫那邊。”容弘用靠近手腕的手掌後側輕貼在姜軟玉受傷的腳踝處,來回輕揉著。

預想中的疼痛竟沒再出現,姜軟玉逐漸放松下來。

兩人之間安靜下來,不再說話,林間的鳥聲和樹叢窸窣聲偶爾在他們附近響起,給靜謐的空氣裏註入一息生氣。

姜軟玉身心尤其放松這一刻,不禁打量離她極近的容弘。

他眉梢非濃亦非淡,神似一抹丹青在素白紙上輕描著痕,雙眼清澈若兩汪幽林深處的寒潭,靜遠而神秘,鼻梁高挺,有著恰到好處的弧度,微翹的鼻間還泛著澤光,唇紅若點朱,柔美中卻又透著女子不曾有的陽剛。

好精致的一張臉,越看越耐人尋味。

不愧是被她選中的男人。

姜軟玉正心下美哉,容弘突然站起身來:“您試試能否站起身來。”

姜軟玉腦子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卻已依言照做。

果然崴腳之處不似剛才那般疼痛了。

“我扶著您慢慢往前走,適當的移動能舒活血液,有助您的腳早點恢覆。”容弘說著便伸手要扶朝前走。

因容弘的美色而正心猿意馬的姜軟玉卻打起了其他主意。

她突然像猴子一般身法敏捷地竄到容弘的背上,雙手繞過他的脖子,緊緊纏住,口氣驕縱地命令道:“本小姐走不動,你背我回去!”

容弘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

姜軟玉見此,便又道:“你不是對所有人說要謀軟玉麽?既想謀我,這點小事,你不是理所當然地該做嘛?”

容弘聞言,默了片刻,終於背著姜軟玉邁步出發回寺中。

回去的路上,姜軟玉趴在美男身上,心滿意足,她深吸一口氣,才發現原來容弘身上有一股極淡的梅香。

“你不問我為何會在林子裏崴腳?”姜軟玉欣賞著容弘泛著微紅的透明耳廓,聲音帶著絲絲懶意問道。

“那是您的事……”

容弘還未說完,姜軟玉便打斷他:“我是為了偷看一個細皮嫩肉的俊俏小和尚。”她邊說邊歪頭看容弘的反應。

容弘臉上毫無變化:“姜小姐為了男色,當真是舍得,連自己都甘願折進去。”

“你這是在幸災樂禍?”姜軟玉冷笑。

“……容弘不敢。”

“別怪本小姐沒提醒你,你這副一點都不為我吃醋的模樣,若是被旁人瞧見了,恐怕你謀軟玉的幌子就要被人發現了。”姜軟玉說著,一只手撚起容弘的一縷發絲把玩起來。

“這個擔心似乎是多餘的,若其他人不信,傅相今日也不會刁難於我。”

姜軟玉在指尖纏繞發絲的動作一滯,有些意外:“傅相刁難你?如何刁難?”

“他特指我與其對弈,想挑我的錯來施以懲戒,但最後被我躲過去了。”容弘說話的口吻依然如先前那般平淡,仿佛在敘述一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

今日先有席安公主栽贓,後有傅藺為難,估計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她所不知道的麻煩在不停找他,容弘在一一化解這些事情時,她還正在悠閑地四處閑晃,完全不在意他的處境。

若是容弘沒能躲過這些事情呢?

姜軟玉心裏有一瞬的歉意,但很快又消散不見。

這原本就是他自己設下的賭局,與她何幹?

姜軟玉這般想的,立馬又心安理得地指使起容弘來,她雙手越發勒緊容弘的脖子,口氣刁蠻道:“走快點,本小姐的腿若是廢了唯你是問!”

傅子晉因先前那小和尚之事,臨時要返回洛陽城中,他與傅良剛從寺內出來,遠遠就看到容弘背著姜軟玉朝這邊走過來。

姜軟玉驅使容弘的蠻橫聲音隱約之間能聽清楚個七八分,她嬌蠻任性地緊拽住容弘的脖子,說些暧昧挑逗的話語也盡數傳入傅子晉和傅良的耳中。

傅良眼色鄙夷地看著姜軟玉和容弘的方向,嘴裏道:“青天白日的,她還真是一點也不加掩飾,真是不知廉恥,□□無疑!”

傅子晉卻有一瞬的楞神,不知為何,他腦中突然出現先前姜軟玉告訴他安思胤與那小和尚之事時雙眼裏一閃即逝的狡黠靈動。

“走吧。”傅子晉收回視線,跟傅良上馬,迅速離開清遠寺。

就在傅子晉和傅良離開後的數個時辰後,皇帝的禦駕也從清遠寺出發返回皇宮,陪同一道的眾官員勳貴們也皆各自回府。

姜軟玉回姜府後,好好睡了一覺,第二日一醒來,她便命懷安去調查昨日容弘跟傅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半天的功夫,懷安派出去調查此事的人便回來稟報,說是傅藺想借容弘與其對弈之際,通過行棋之術設局讓容弘以極不光彩的手段贏棋,從而治容弘一個欺瞞誆騙之罪,但誰也沒料到容弘最後竟在棋局上化被動為主動,扭轉棋局,以君子棋道最終和了那盤棋局。

“而且這盤棋下到中間,陛下突然出現了,恰好旁觀了整個棋局,棋局終了後,陛下還誇獎那容弘的棋道大氣天成,有寵辱不驚,閑庭信步之雅,最後還賞了他一本棋譜孤本。”懷安描述地時候,說得唾沫子滿天飛,眼裏透著驚詫和欽佩。

姜軟玉聽完後,陷入沈思,片刻後,她突然問懷安:“前去荊州的人可有回來了。”

懷安正要答,突然門外小廝前來稟報,說派去荊州的人回來了,姜軟玉當即讓那人進來。

“小姐,小的們查了數日,這是能查到的荊州容家所有的信息。”兩名風塵仆仆,穿著便衣的姜府侍衛跪在地上,其中一人將手中的一本薄冊子遞到姜軟玉面前。

懷安接過,遞交給姜軟玉,讓這二人先退下。

屋內一陣沈寂,只有姜軟玉翻看那本冊子的聲響,嘩啦的翻頁聲持續了一會兒後,驀地停下。

“主子,如何了?”懷安如今對住在隔壁蘇清院中那位也生出一些好奇來。

姜軟玉合上冊上,扔到懷安手中,淡淡道:“沒什麽異常。”

從清遠寺回來的第五日,姜軟玉正悠閑地仰躺在室內的暖榻上,嘴裏嚼著青棗,懷安突然跑進來,湊到姜軟玉身邊,道:“主子,查清楚了,果然如您所料,是傅小姐找人收買了席安公主身邊一個小黃門,那小黃門就跑到席安公主跟前吹耳旁風,席安公主這才設計誣陷您跟容公子。”

自從容弘得了皇帝一本棋譜孤本後,懷安對容弘的稱謂就改了,不再直呼其名。

姜軟玉驀地從榻上坐起身來,冷笑道:“我就知道憑席安那缺根筋的腦瓜子,定想不出那等法子。”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姜軟玉想了想,突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夜幕降臨,趁著夜黑風高之際,姜軟玉和懷安帶著幾名姜府侍衛,肩扛著數名美少男,攀上了傅府的房頂。

懷安揭開面前的一片瓦礫,俯窺向下方正光著半個身子浸泡在浴桶中的傅婉之,他猛地移開視線,朝身旁的姜軟玉指了下。

姜軟玉埋頭瞧去,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她朝另外隨行幾人使了個眼色,眾人當即點頭。

先用竹筒吹入迷魂香將傅婉之弄暈,然後將幾名美少年送進浴桶裏。

“這鴛鴦共浴可是席安公主的心頭好,如今讓這位表裏不一的傅家小姐嘗嘗鮮,也算是我報答她的謝禮了。”姜軟玉說完,最後瞥了一眼跟數名美男子同浸身於浴池中的香艷一幕,便帶著懷安幾人迅速撤離。

不消半柱香的時辰,傅婉之的閨房裏驀地傳出傅婉之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姜軟玉此時已坐上回姜府的馬車,大搖大擺地打道回府,她正瞇著眼假寐,突然一陣喧嘩聲迅速靠近,緊接著似有一巨物,突然撞擊在車身上,發出一聲沈悶劇烈的撞擊聲。

車身也跟著左顛右擺,姜軟玉差點被甩下馬車。

馬車好不容易停穩,姜軟玉剛要下車,突然車簾子從外面被人掀開一角,一雙血手突然攀附上來。

“救我……救命……”

姜軟玉眉心劇烈一跳,她上前一掀簾子,一張沾滿血汙,神色虛弱無助的臉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那人似是認得姜軟玉,一見是她,神情恍惚了下,下一刻,竟抽身要逃走,但剛走兩步,卻被姜軟玉帶出來的侍衛截住。

馬蹄聲和喧嘩聲越來越近,姜軟玉目光一沈,突然吩咐道:“把他弄上馬車!”

那幾名侍衛還未反應過來,懷安卻先一步上前抱住那人上馬車,隨後幾名侍衛才連忙上前幫著將這人擡進了車內。

姜軟玉借著車內的燈火再看那人,果然是之前給安思胤傳信的那名俊俏小和尚,只是他現下已經換上了一身粗布衣裳,只禿著頭,想來先前的和尚身份不過是他掩飾行動的偽裝。

姜軟玉穩住心神,正要下令駕車離開,那逼近的喧嘩聲和馬蹄聲卻已到了近前。

“車上的人,都給我滾下來!”傅良的聲音突響起。

姜軟玉一楞。

追殺這小和尚的是傅良?

傅良歷來以傅子晉馬首是瞻,那就說明他是得了傅子晉的授意來抓這小和尚。

姜軟玉想到先前小和尚給安思胤暗中傳信一事,豁然開朗。

這已經不是安思胤跟傅子晉之間的鬥法了。

這是安家跟傅家之間的紛爭。

換句話說,是皇後、二皇子一派跟傅貴人、五皇子一派的鬥爭。

傅良如此窮追不舍,這小和尚身上怕是藏著什麽傅家不想讓外人知曉的機密。

他們姜家站隊的是五皇子一派,所以這小和尚交給傅良自是理所應當。

姜軟玉看了一眼橫躺在自己跟前昏睡過去的小和尚,當即步下馬車。

傅良一見下車的人是姜軟玉,眉頭一皺,眼神飛快閃過一抹厭惡:“姜軟玉,把你車上的那個和尚立刻交給我!”

姜軟玉原本是打算把人交出去的,但是傅良頤指氣使的口氣讓她很不舒服,她不由道:“這可不是求人該有的態度。”

“少廢話!”傅良對她毫無耐性,當即就扭頭對身邊的幾名侍衛下命令:“去把車上那人帶下來。”

姜軟玉見他對自己態度如此狂妄無禮,心裏瞬間升騰起一股不悅,她手中的蟒鞭立刻飛出,狠狠地一鞭子甩在地上。

“誰敢上前一步,本小姐打得他滿地找牙!”

傅良眼色猛地陰沈下來,他從馬上一躍而下,直朝姜軟玉走過去。

懷安見勢不對,立馬對幾名侍衛大聲吩咐道:“保護主子!”

姜府侍衛立馬圍攏姜軟玉身側。

傅良不屑一笑,抽出別在腰間的長劍,口中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他說完便要朝姜軟玉沖過去。

突然姜軟玉馬車後座一道黑影自屋頂上方飛騰而出,隨即躍下,迅速靠近馬車後方。

“不好!”傅良一聲沈喝,“別讓那人跑了!”

姜軟玉回頭看,她看見她的馬車車身劇烈晃動了幾下,隨即一道敏捷的身影拖住另一道身影飛快淩空竄入房頂,朝遠處而去。

“追!”傅良帶著人馬朝那黑影而去,臨走前,還不忘狠瞪一眼姜軟玉。

姜軟玉快步走到馬車後方,一掀簾子,發現裏面已空空如也。

姜府的蘇清院內,被夜色浸染得一片安寧。

一道從遠處而來的黑影高高躍起,隨即淩空而下,在院中落穩。

商魚快步從屋內走出來,看了眼暗衛肩上扛著的禿頭小和尚,低聲問道:“可有甩幹凈尾巴?”

“放心。”暗衛將小和尚交到商魚手中,又道,“我是從姜家小姐馬車內將他帶過來的。”說完一飛身,便隱沒於黑暗之中。

室內,容弘著一身青灰寬袍,正在燈下翻閱竹簡,商魚將滿身血汙的小和尚扔在容弘面前,道:“小公子,人抓來了。”

容弘半晌才放下竹簡,看向那人,眼神清冷道:“那便搜一搜吧。”

“是!”

商魚開始在小和尚身上一通搜找,可搜遍了,卻一無所獲。

容弘起身,走到小和尚跟前,又吩咐道:“把他弄醒。”

一盆冷水潑在小和尚的臉上,小和尚打了個好幾個激靈,緩緩睜開雙眼,待看清四周和眼前之人後,他下意識地便起身要逃,隨後被商魚輕易制住。

容弘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口氣雲淡風輕地問道:“把你身上藏著的東西交出來,我可保你安然無恙地離開洛陽。”

小和尚怒目蹬著容弘,道:“沒想到你手下竟有武功如此高強的人,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部丞王大人已經死了,你若不想步他的後塵,便將王大人潛伏在姜淮身邊數年,搜集到能威脅到傅藺的證據交給我,如何?”

小和尚神色震驚地看著容弘:“你竟然什麽都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容弘緩緩看向小和尚,眼神裏的溫潤之氣開始褪去,一絲不耐攀上他的眸光。

商魚察言觀色,當即伸手一把掐住那小和尚的咽喉:“讓你交出來,哪裏那麽多廢話,小公子可沒那麽大的耐性跟你耗下去!”

小和尚當即呼吸困難起來,齒間只費力地蹦出兩個字:“休想!”

商魚不斷加重手上的力道,小和尚原本就泛白的臉色逐漸浮現出幾道青紫色。

容弘眼神靜靜地盯著小和尚的臉,眼看著小和尚即將斷氣而死,他突然沈聲道:“東西在他口中,別讓他吞下去了!”

商魚當即伸手鉗制住小和尚的嘴,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小和尚喉結猛一滾動,顯然將口中之物吞咽入了腹中。

商魚一掌拍暈那小和尚,將他的嘴打開,直接上手探入口腔內咽喉處,試圖去將那被他吞下之物掏出來。

摩挲了一陣,商魚面上一喜,原來被吞下的那張紙還未完全進入腹中,冒出一角正巧卡在喉嚨位置。

商魚手法放輕,試圖將其拽拉而出,卻不想拉到一半,那小和尚突然醒了。

小和尚一口猛咬而下,商魚只覺手背上一陣劇痛,他飛快抽手而出,強忍著才沒叫出聲來,小和尚順勢將殘餘在口中的紙卷再次一口吞咽下去。

容弘看著商魚的手背上被咬出一道深深的血牙印,手掌心內握著殘缺的紙頁,頗有些頭疼地扶額。

他對著空氣輕喚一聲:“塵鴛。”

話音剛落,門外一個黑影便閃身進來:“主上!”

容弘朝塵鴛伸手:“劍。”

塵鴛立刻恭敬地遞上原本背在身後的一柄青銅長劍。

容弘抽劍身離於劍鞘,看向驚懼中帶著疑惑望著他的小和尚,幽幽道:“你若是交出全頁多好。”

話盡,容弘一劍斬下,鮮紅血漿頓時噴濺到屋子四處。

他邊拿著手帕擦拭手上沾染的些許血跡,邊吩咐道:“帶出去,制造出因重傷過度流血而亡的假象。”

塵鴛:“是!”

商魚將從手中的那片殘缺紙頁遞交給容弘,容弘打開看了幾眼,突然露出淺淡一笑:“傅藺好大的膽子,竟敢背著皇室與地方諸侯王暗通款曲,中飽私囊。”

容弘將那紙頁扔回給商魚,商魚連忙去瞧,不禁感嘆他們運氣著實是好,商魚剛巧拉拽下的紙頁部分,正是傅藺和其中一名地方諸侯王北平王互通信件裏提及到他們互謀獲利的關鍵之處。

容弘走到窗邊,看向外面在冬日裏吐蕊的臘梅,在月色下正發著瑩白冷光。

容弘思索著道:“我若猜得沒錯,傅藺和各諸侯王之間互通的信件已經外洩,不然傅家不會鬧出這麽大動靜,只是二皇子和安家手中到底掌握了多少,還未可知。”

商魚上前:“那便讓他們狗咬狗,咱們推波助瀾即可。”

院外突然響起姜軟玉和懷安的交談聲,容弘眼光微動,伸手關上窗戶。

姜軟玉的朱幽院和容弘的蘇清院緊挨著,姜軟玉每次回朱幽院都要經過蘇清院。

交談聲由遠及近,只聽懷安道:“主子,咱們要不去傅府跟傅二公子解釋清楚,小的怕那傅大公子歪曲您的本意,說您在偏袒那小和尚。”

姜軟玉似是想了一下,聲音才響起來:“算了,他若真聽信了那傅良的話,便由他信吧,反正本小姐身正不怕影子斜。”

主仆倆又說了一陣,聲音逐漸經過院落走遠。

商魚想起剛才暗衛說的話,連忙對容弘覆述了一遍,有些擔憂道:“小公子,咱們是否需要派人盯著朱幽院?”

容弘聽完後,沈默片刻後道:“隨她去吧,只要別誤了我們的事便好。”

商魚有些意外地看了容弘一眼,隨即垂下頭,恭敬應是。

因為皇帝賜給容弘的那本棋譜孤本,容弘在太學院裏的日子越發好過起來,已是徹底擺脫了面首的負面形象。

甚至先前認為他只會靠女人吃軟飯上位的一些人,也開始轉變態度,認為容弘是一個既有野心又有真才實學的人,出頭之日指日可待。

因此容弘在其他人眼裏,無形之中上升到了一個高於寒門士子,低於勳貴子弟的特殊地位。

也因此,大家開始正視容弘先前提出的“謀軟玉”之言,偶爾會有人把他跟與姜軟玉有婚約者傅子晉相提並論。

冬去春來,又快到太學院舉辦饗射禮的日子。

原本這饗射禮只在地方鄉裏進行,但太學院近些年來為示尊賢養老,申孝悌揖讓之道,便在太學院裏也特設此儀禮。

六名從太學院眾學子裏被選中在饗射禮上比試射箭的禮生,容弘和傅子晉皆在其列。

還有三日便是饗射禮,姜軟玉並不見容弘急著去練靶場學習射箭,每日作息照舊。

姜軟玉現在已換上了一身春裝,身法比冬天裏要靈活出許多,她三兩下就攀上了跟隔壁蘇清院只隔著一道高墻的墻頭上,朝蘇清院的院落裏頭瞧去。

“主子,您小心別摔著。”懷安在下面雙手伸展開,隨時準備接住可能掉下來的姜軟玉。

這是姜軟玉近日的一個新鮮癖好,爬墻頭窺美男,還是爬自己府上的墻頭。

按照姜軟玉的說法就是,直接走到隔壁院子去看美男,跟爬墻頭偷窺美男相比,後者顯然更令人意猶未盡。

過去的日子裏,她曾五次偷窺到容弘剛沐浴出來,全身水汽氤氳,濕發未幹的勾人模樣,盡管每次都不知為何會突然莫名其妙地手滑摔下高墻。

甚至還有一次,她還偷看到了容弘衣衫大敞,香肩半露的誘人之姿,不過那次是在她提前偷偷給容弘的飯菜裏加了五石散所致。

不過,自那以後,容弘的每噸飯菜都要被他的貼身小廝商魚仔細檢查一番。

懷安扶著姜軟玉下來,慫恿道:“主子若是真饞容公子的身子,何不讓他夜裏來陪寢?”

姜軟玉卻搖頭:“此人不是個善茬,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姜軟玉剛離開墻頭,回到自家院子裏,商魚就快步走到容弘跟前,一臉憤懣地道:“隔壁院那個色女真是不要臉,日日夜夜爬墻偷窺您,簡直色膽包天!我們當真什麽都不做嗎?”

“過了這麽久,你倒是還沒瞧出她的本性。”

商魚不解:“什麽……本性?”

“有色心沒色膽。”

容弘放下手中的竹簡,不由想起先前與姜軟玉同躺在一張床上的初夜,她雖與自己有肌膚上的親近,卻再沒有更進一步。

容弘不禁一笑。

商魚看容弘突然露出的笑意,有些莫名其妙:“小公子您可是被她占了好些便宜了,你真無所謂嗎?”

容弘嘴角的笑容微收,修長纖細的食指在竹簡上慢悠悠地敲擊了兩下,緩聲道:“要想魚兒上鉤,總得給點餌吧。”

當天夜裏,姜軟玉再次爬墻頭瞧容弘。

這一次,容弘和商魚卻並未進屋。

兩人站在黑漆漆的臘梅樹下,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容弘穿著夜裏的一件湛藍色寬袍,是姜軟玉前些日子讓人給他送來的,因為姜軟玉見慣了容弘穿淺色衣裳,便特地讓人趕制了這件色深的衣服,想看看是否與他相配。

待容弘穿上後,站在夜色下,見他整個人既與夜色相融,又有別與夜色,忽如遺世獨立飄然而至的月下仙人。

姜軟玉不得不讚嘆道,果然這廝容色絕美,穿什麽都好看。

“小公子,咱們真的要離開姜府嗎?”商魚的聲音突然高出幾分,傳入墻頭上的姜軟玉耳中時,異常清晰。

姜軟玉聞言,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色頓時一凝,她豎起耳朵更加仔細地聽起來。

只聽容弘回道:“我們在姜府這些時日,已在洛陽逐漸站穩腳跟,也是時候離開了。”

“可是……當初您跟姜小姐說好的,她幫您在洛陽出人頭地,您幫她爭得傅二公子的喜歡,如今咱們算是邁出第一步了,可姜小姐跟傅二公子之間卻還是生疏如初啊。”

容弘的一聲嘆息傳出,他道:“我倒是有心幫姜小姐,可姜小姐似是並無此心,留在這裏已是多餘了。”

兩人絮絮叨叨又說了很多,話語還未盡時,隔壁院內緊挨著高墻的下方處,突然響起一聲重物墜地聲。

很快,姜軟玉就帶著懷安從隔壁院來到了蘇清院裏。

“容弘,你當真要走?”姜軟玉呼吸有些急促,帶起臉上的一陣微紅,也不知是因為剛才爬墻還是其他原因。

容弘和商魚有些詫異地看著姜軟玉。

容弘道:“姜小姐聽到了?”

姜軟玉一把甩出手中的蟒鞭,然後上前一步,指著容弘,激動道:“你敢出爾反爾,給本小姐搬出這院子試試!”

容弘伸手按下她指向他的蟒鞭手柄,溫潤一笑道:“那您想好了下一步該如何走了嗎?”

姜軟玉微楞,隨即冷笑道:“你不是足智多謀嗎,我都幫你站穩腳跟了,你是不是也該顯示下你的誠意了。”

姜軟玉著重緊咬“站穩腳跟”四字。

容弘清澈如水的眼眸裏浮起一絲笑意,他應道:“好。”

就這樣,魚兒咬住魚餌,上了鉤。

就在饗射禮舉行的前一日,姜軟玉找到席安公主,提出跟席安公主打賭:“饗射禮當日,我賭傅子晉贏,你賭容弘贏,輸的人在贏家面前學三聲狗叫,如何?”

容弘這段時日風頭正盛,頭腦簡單的席安想也不想,當即應了下來。

隨後,在姜軟玉幾句話的引導下,席安公主又給洛陽城內所有年輕勳貴子弟下帖子,邀眾人前去公主府參加射箭比酒的小宴。

姜軟玉、傅子晉和容弘皆在受邀之列。

明日便是饗射禮,姜軟玉所以借席安公主之手在今日設計這一出射箭比酒的小宴,不過是為了先一探傅子晉箭術的虛實,這也正是席安公主打的主意。

“謀軟玉一計,我先前告知過你,其終極之處在於攻心,所以饗射禮,我必須贏過傅子晉。”昨夜容弘和姜軟玉對坐在案幾前,向姜軟玉分析道。

饗射禮的贏家,定會在饗射禮表現突出,而這很可能會讓他得到朝中權貴甚至皇室的青睞,這也是為何容弘一定要在饗射禮中拔得頭籌的原因。

可對於出身矜貴的傅子晉而言,饗射禮是輸是贏,並無太大的意義,頂多也就錦上添花。

而對於容弘來說,卻很可能是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姜軟玉卻沒有立刻應聲,她看向容弘的眼神逐漸變得犀利起來,臉上出現了她第一次見他時的那種冰冷神情。

她道:“你老實告訴我,謀軟玉一計,是不是你想要光明正大利用我和傅子晉之名往上爬的工具?”

容弘神色鎮定,回道:“寒門出身之人身份低微,若不倚仗他人之名,如何往上爬?姜小姐與我定下此計當日,不是就該很清楚這一點了麽?”

姜軟玉沈默半晌,神色松緩下來:“是這樣沒錯,但你得答應我,不管你做什麽,不能傷了傅子晉!”

容弘看著姜軟玉雙眼裏瞬間散發出的堅定之色,眼光微閃,道:“好,我答應你。”

事後,容弘曾對商魚道:“這位姜小姐,果然如我想的那般,她很聰明。”

公主府的小宴已經開席,新鮮的果盤和陳釀酒水皆已上桌,案幾有序地逐一排開,擺放在一方草坪兩側。

衣帶飄香,華服加身的貴子貴女們紛紛入座,寬袖敞裙在草坪間不斷晃掠而過。

傅子晉和容弘各自擺開架勢,拉弓上箭矢,箭端直指小宴前方的兩個高高豎起的靶子。

席安公主一身薄如蟬翼,隱見內裏美好的春裳,仰靠在座位最前方的一座鏤空金鸞雕紋紫檀木貴人椅上,她的左右兩側各有兩名身著雪白輕衫的面首,正蹲身緊貼著她的身體求寵。

席安公主低頭以嘴渡酒,兩名男寵爭搶著想從席安公主口中分得酒水。

畫面香艷,色氣肆溢,在座的貴子貴女們皆面色潮紅一片,卻又裝作目不斜視,可大部分人都免不了以餘光暗中偷窺之。

歷來以好色聞名的姜軟玉卻是這當中的異類。

她雖好色,卻跟席安的路數完全不同,她講究猶抱琵琶半遮面,距離生暧昧之美,像席安這種□□裸地以性博情趣的手法在她眼中,屬實最下乘的好色之法。

姜軟玉臉上鄙夷之色一閃而過。

她繼續望著前方不遠處傅子晉頎長端立的身影,眼波漸起氤氳。

“開射!”隨著公主府的一名小黃門高聲唱喝,所有人的心思終是回到了射箭比賽上。

同時,容弘和傅子晉手中的箭矢飛脫出去,直射向靶端。

箭矢劃破初春的空氣,狠狠地釘在靶上,箭尾來回顫動,還帶著噌噌的餘音。

兩只淩箭,皆正中靶心。

看臺上一時鴉雀無聲。

傅子晉之所以在洛陽城眾勳貴子弟中如此出眾,除了他父親是當場最大權臣丞相傅藺之子以外,主要還是因為他自身條件突出。

良好的外表、氣度和性情,且文武雙全。

在“武”這方面,傅子晉尤其射得一手好箭,放眼整個洛陽城,上至保衛京師和皇宮的中央禁軍,下至江湖武林,傅子晉曾射遍無敵手,很難找出能與他箭術像匹敵之人。

可如今,看似手無縛雞之力,且毫無武功根基的容弘,首發箭看上去竟能與傅子晉一較高下。

所有在場之人都意外而驚異地看向容弘。

隨即,席安公主發出一聲喝彩,打破這一時的沈寂,她得意一笑,看了一眼臉上正露出匪夷所思表情望著容弘的姜軟玉,對傅子晉和容弘高呼讓他二人再射。

兩人之後二射,三射……

單箭多發,或多箭齊發,皆各有勝負。

最後,計分的小黃門宣布傅子晉和容弘打了個平手。

這個結果頓時引起一片嘩然。

可更令人意想不到的還在後面。

比完箭,對飲酒時,容弘突然端著酒水起身,走到傅子晉案桌前,主動跟他約賭。

而其賭註,竟是姜軟玉。

“若是在饗射禮上在下贏了,可否請傅家允諾此後不會再阻止在下謀軟玉,若是輸了,在下便收回先前謀軟玉一言,並離開姜府,不知可允?”

容弘今日著一身銀白色錦衫,頭上別一玉簪,大開袖口上的灰白色花開半枝梅紋隨著他舉杯的動作,在傅子晉眼前一晃而過。

他周身的氣息清雅素雋,又悠然閑逸。

模樣文秀得讓人根本無法跟剛才那個出箭淩冽的人聯系在一起。

“我與姜小姐、姜府並無任何瓜葛,容公子謀軟玉與否,離開姜府與否,皆與我無甚關系。”傅子晉說完,仰頭一口飲下杯中酒水。

容弘眼眶內若兩汪清泉,裏面映出傅子晉的身影,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傅子晉,笑著又道:“在下問的是傅家可允,而非傅二公子。”

公主府的小宴在容弘三番兩次出其不意的言行之後結束了。

宴畢時,席安起身從姜軟玉跟前經過,挑釁地湊近她道:“到時候別忘了學三聲狗叫。”

姜軟玉還未從這接二連三的變故裏回過神來,她一時間竟忘了反駁席安公主。

容弘不但箭術精準,堪比傅子晉,而且還公然跟傅家挑明要謀軟玉,這兩件事頓時成為洛陽城內的熱門談資。

明日便是饗射禮,夜晚的傅府傅藺書房內,一身深褐色元寶紋錦緞常服的傅藺慵懶地靠坐在桌前的太師椅上,正跟傅子晉就白日裏發生之事交談。

傅藺雖已邁步花甲之年,但他眼神依然犀利清明,眉毛濃郁之間參雜著些許霜色,隱隱透著殺伐深沈之氣。

“答應他。”傅藺嘴邊吐出這三個字。

坐在下首處的傅子晉擡眸,看向傅藺,眉頭輕蹙:“父親……”

傅藺擡手,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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