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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永夜閑階臥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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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永夜閑階臥客影

等了一會兒,我見於才女並沒有說出那人是誰,徒然等待也未必是好的選擇,便又扶過問竹走了出去。

屋外通往東回廊的路漆黑非常,兼之沒有燭火,我與問竹走的十分緩慢。漸漸地,有些適應了在黑暗中前行,約摸走出了一大段,卻還能聽見於才女倏然大喊的聲音,“是楊氏,是楊氏啊——”

“娘娘當心!”

腳下一崴,不知是踩空了步子,還是震碎了幻想。

黑暗中,我腑下 身子揉了揉扭到的腳踝,還真是有些發疼。未免問竹擔心,我笑道,“咱們,走慢些,太黑了,什麽都看不真切。”

走慢些,太黑了,什麽都看不真切。只是,走得慢了,眼中所看到的就真的會不再黑暗,不再虛晃麽……

直到走出回廊,重見天日。

我擡頭,迎上刺目的陽光,明亮刺眼似真相刺痛心門。不過一個回廊,腳下走出的路便可以將陽光與昏暗、賢良與鄙陋連接在一起。

一路走回居住的側殿,問竹小心翼翼問我,“娘娘信於才女的話?”

我反問道,“為何不信?”

隨手,拈住了隨風而落的一片柳葉,又細又長好似女子好看的眉黛,嫩綠的顏色欲滴,很是好看。

“可是娘娘與良貴妃一向很好,昔日裏旁的娘娘也有說過貴妃娘娘……娘娘不也沒有相信麽?”問竹不解,小跑了幾步跟上我,又是問道。

我擺弄著手中這小小柳葉,捏著它的葉柄處左右翻看了一會子,“於才女的話我信,不然,她明明可以逃離冷宮,擺脫這個讓她永無出頭之日的地方,卻為何一定要留下呢?”我把柳葉放到手心,輕輕用力,將吹了出去,袖巧的綠意在空中打著轉,又是隨著清風飄落到了地上,點綴了冷宮蒼白的磚色地面。

問竹不再說話,我也不多說什麽,兩人邊走邊環顧著四周。

側殿問竹打理的很好,陳設少了不僅沒有突兀出滿殿的空曠,反倒顯得一殿敞亮幹凈。我也沒有尋得吃食什麽的。問竹便將拾掇側殿時整理出來的一些散豆與白米,想就著冷宮常年積攢下來的枯枝敗葉,架上臨屋廢舊的一口鍋煮了粥來喝。

我在一旁幫忙斂起幹的透透得枯葉,從來都是被人伺候著衣來伸手,食來張口,難得有機會自己動手,倒也很享受這異樣的感覺。

就是問竹,嗚咽了起來,“讓娘娘做這些,奴婢該死!”

“問竹姑娘不必自責,娘娘在這裏未曾不是見好事兒!”池文溪的來訪真是意外。想我與問竹只顧專心收拾著,卻無一人瞧見她幾時進來的。

她攙起我,拉著我的手,左右細瞧著,半晌才笑道,“還好,娘娘沒有瘦下來,依舊紅艷滿面,嬪妾也就放心了。”

越過她,看見她所帶宮人手中的食盒,我疑問道,“你?是……”

“對!”她擁我坐到椅上,又喚來問竹接過食盒擺出飯菜,才道,“嬪妾來給娘娘送膳,冷宮衰敗,必然什麽都不齊整,娘娘驟然被降罪,倘若因著冷宮物什的缺乏餓壞了皇後娘娘,他日國史一筆,嬪妾可是千古罪人了。”

桌上放著的是醋溜小雲菇、清蒸鴨、雞絲豆苗,還有一盅什錦鍋子,都是素日我喜歡用的。雪中送炭的情意並不是每個人都會給予,鼻尖一酸,我強忍著心頭感動,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還請妹妹受我一拜。”說完,我作勢便跪了下去。

“娘娘折煞嬪妾了,嬪妾萬萬擔待不起!”池文溪慌忙起身,欲要拉我。

我並不起身,她急道,“問竹,快勸勸娘娘,這……嬪妾怎麽擔待得了……”

問竹體貼我的心情,規勸池文溪,“娘娘想來是有事相求,小主還是讓娘娘說完吧,您若不應,娘娘必是不起的。”

“這……娘娘有事您盡管吩咐,但凡嬪妾能做得,自然會代娘娘周全,娘娘這番大禮,嬪妾實在惶恐。”

我淒苦一笑,知道池文溪的擔憂,“妹妹放心,我既然到了這裏,便沒有什麽想要再度回宮的念頭。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染昕公主的生活。想來親娘不再身邊,又是被自己父皇所厭棄的女人,公主一定會備受冷眼的。池妹妹,代我保公主周全,好麽?你護住公主,便是對我景茗有大恩。請受我三拜。”

三拜後,我擡頭,看池文溪早是淚流滿面,言語哽咽。一旁的問竹紅著眼眶,顧及身份,不敢啜泣出聲。

“娘娘快起來 吧,嬪妾答應娘娘便是。”她扶起我,我為她擦去淚痕。又隨口問道,“皇上……他,可好?”

“娘娘還是先用膳吧,一會子該要涼了。”池文溪不答,破涕為笑勸我進膳,而眸子裏卻有抹一閃而過的慌亂。

我不好繼續追問,她來送膳已是對自己格外優厚,自己不能再‘得寸進尺’。

許是餓了,我用了不少,問竹堅持不和我同用,只好待我用罷,她才揀著溫熱的用了一些。

“娘娘,嬪妾想起宮中還有一些瑣事,嬪妾先行告退了。還請娘娘保重自己。”她起身,屈膝告退。

我不便多留她,便點頭允了。

丫頭拿上食盒,她又湊到我耳邊,輕聲說了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才轉身離開。

“娘娘!娘娘!”

“恩?”

“小主臨走給娘娘說了什麽?娘娘發楞到現在。”

我遙望冷宮緊閉的宮門,一門之隔,隔斷的又豈止是一個母親的擔憂和一個女人的思念。

“日頭落了,檐下也有些涼了,進屋吧。”

我歪在榻上休憩,問竹則是煮粥代晚膳。沒有書籍,沒有琴瑟,生活單調非常。我獨坐榻沿,白日於才女的點滴湧上腦海,是怎樣的仇恨讓她甘心等待,等待八年,甚至更久?懷疑過姐姐,卻從沒有像今日確信姐姐有所過失。

問竹煮好的白米粥,湊合著吃了一碗,午膳吃的飽,這會子略吃這些也不餓了。

“池小主晚膳沒有來,娘娘想是為什麽呢?”

“何來為什麽?總不能一日三膳,她都來送予咱們吧。”我白了問竹一眼,悵然道,“她午膳來送,說不定已被旁人知曉,若真是有心人有心謀害,她比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呢。”

問竹滿不以為然道,“娘娘總是想那麽多,池小主現在應該還是住咱們宮裏,想來,誰敢去皇後娘娘宮中拿人,找娘娘宮中人的不是。”

我用指頭戳她額頭,勸她醒醒腦子,“

長日無事,經過於氏屋中得見她人後的飲恨後,我也不敢晚間去‘招惹’她,遂就早早歇了。

今夜,是我在冷宮度過的第一個黑夜,如意料中,無眠。

月,是一樣的弦月。

碧夜滿華,月色怡人。回廊疏影映月色投射到窗欞之上,斑駁的黑影更添幾許神秘之色。我睜大眼睛,看著弦月高掛,聽著風聲陣陣。

問竹清淺的酣睡聲響在耳邊,我輕巧起身,披衣出了側殿。夜深露重,有些春寒料峭之感。待了半盞茶的時間,我實在耐不得冷意,轉身便欲回側殿之中。

“別動!”一把明晃晃尖刀倏然扼上咽喉,手臂也被禁錮。

本能的求生意識讓我沒有大喊出來,盡管來人沒有捂住我的嘴。

可以感覺出來,這位‘從天而降’的男子高出我很多,拖拉著我往廢舊的主殿走去,背對著他,我一樣倒行,雖說別扭些,他還好沒有傷害與我。

麟趾殿,破敗無極。清冷的月光灑下,滿殿狼藉一片。他將我bi至此地,並不放開,只在耳邊吹送道,“你可是皇後?”

我頹然冷笑,“壯士問的好生滑稽。”

他似乎錯解了我的意思,繼續問道,“說,皇後在哪裏?不說,殺了你!”

感覺到放在咽喉處的大刀稍稍動了些,禁錮的也緊了。我坦然道,“壯士若是來殺人的,找不找得到皇後我都是死,用不著嚇唬我。”

“少廢話,公主抱恙,是人就快交待!”見好生問話,得不到滿意答覆,男子有些急躁。

正是這急躁,讓我心癢癢的,想要去承認,“皇後一入冷宮也就不是皇後了,染兒如何?還請壯士告知。”

“你是皇後?”明顯,男子一副詫異與質疑。

我道,“我沒有騙你的理由。”

短暫的僵持過後,男子突然向前推了一把,我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咳咳……’扶到面前布滿灰塵的桌邊嗆了起來。

“得罪皇後,娘娘恕罪。”

我木然轉身,不解地看著他。沒有面巾遮蓋真容,那必然不是行兇人了。“你是?”又兼我記掛著萍染,不待他回答又追問道,“公主怎麽了?”

他聽罷,放下長刀,跪倒在地,“娘娘恕罪,為尋娘娘,在下只能以公主相誘。公主此時正在毓秀殿中酣睡,並無不妥。”

“毓秀殿?我如何能相信你呢?”

“就憑……娘娘小心!”陰冷風刮過,他的話說了半嗒,手中便夾住了一枚紅線作穗的利刀。

他環顧四周,冷笑道,“娘娘樹敵很深啊,您都被打入冷宮了,還有人想要您的性命呢?”

我看著他手中刀尖向上的東西,映著月光,閃爍著噬人的銀芒。

“出來!”我定睛顧著他手中利刀。他卻一個閃身,自草叢之中,拽出一人,提到我跟前。

他力大無比,將那人往地上一扔,竟是癱軟在地,不動彈。他上前探看,那人出其不意,短刀直扣他面門,我倒吸一口氣,卻在下一刻吐氣如蘭。

兩人打鬥著到了殿外,刀刀互斫。看得出來先前的那名將士略占優勢,“是人是鬼,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bi進了,壯士大聲道。

那人卻只管打鬥,只語不言。

壯士面對那蒙面人猶如腐骨之毒般的長刀不為所動,他雙手緊握自己刀柄,順勢一個空翻,頭下腳上倒劈了下去。想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功夫,再加上從天而降的氣勢先聲奪人,一時間感覺強大的壓迫感好似天崩地裂一般。蒙面人顯然不料對方有這一招,撤身也已是來不及。生生被擒住。

壯士防他再次偷襲,索性點了他動穴,喚我上前。他長刀一指,道,“娘娘,瞧瞧是誰這麽大膽子!”說罷,長刀一挑,黑色面巾飛到一旁。

“可惡!”面巾挑起的一瞬間,壯士大怒道,“他飲毒自盡了。”

我呆呆看著那張黑布下的臉,一遍遍的確認,一遍遍的揉著眼睛,最後,也只能頹然道,“無妨,死了也好,省得說些不幹凈的話誤了耳朵。”

“娘娘識得此人?”

我轉身不再看躺在地上,自己熟悉的面孔。心裏,只覺無數蟲蟻嗤咬一般,痛得心口難受非常。冷冷的夜裏,汗滴漸漸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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