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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否極泰來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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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否極泰來暗花明

冬月的天,寒。

久臥床榻的人,心涼。

悠悠轉醒,已是三日之後的亥時。蕭道衡正巧在,我的醒來,讓他激動非常,“娘娘可是醒了,這一覺,躲過了不少暗箭刀氣。”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瞥見角帳處問竹歪著椅背困倦著,雖是睡容,臉色卻也顯得甚為疲憊。必是晝夜看護我的緣故,想到此,心裏的苦便是去了大半。

我以指腹覆口,向蕭道衡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不要擾了問竹的酣夢。

我招招手,以手執筆狀書寫,蕭道衡聰穎,眸光一亮轉身徑直去書案處為我取來紙筆。幾日的臥睡,手使得力度已經虛了很多,勉強著寫下了幾個字,“如何如此?”

蕭道衡微笑,淡淡的笑意好似冬日的一縷暖陽,可以驅走人心中陰霾。他執筆,面色溫和著,同樣寫下了四個剛勁之字,“薄葬至極。”

我點點頭,知悉了。

沂徵果真如此處理了成肅太妃的喪儀。我揚揚手,蕭道衡謝了安,背起藥箱,悄步離了去。這是第二次躺在榻上靜心思考了吧,我死盯著殿頂,直至問竹發現我醒來。

“娘娘你可是醒了,咱們這些子宮人可經不起驚嚇了。”問竹摁住我,又強迫我再次躺下,掖掖被角,她順勢坐在榻沿上,這行為是不合宮規的。我本不計較禮數,所以只看她是否有私密話語說給我聽。

果然,她四周看看,我骨碌著眼珠子,索性伸出手,拽住她的衣袖,示意她可以靠近點來說。幾乎要耳鬢廝磨的地步,“毓秀殿那位動了胎 氣,說是為太妃喪儀涼薄而去求聖上恩典,誰知聖上連見都沒有見她一面,連著圖公公都沒有見她,只是遣出了一個粗使太監回了她句‘聖意已定,不可更改’的話。”

吐氣如蘭的問竹,到底是我的宮人,看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倒覺心裏酣暢,卻也不免交待她,“萬事還是小心。她也只不過僅僅動了胎 氣,並沒有小月,你這說辭,沒得讓人覺得咱們麟德殿人心不濟。”

“娘娘教訓的是,是奴婢有點急躁了。”問竹收回靠近我的身 子,為自己適才的言語蒙上了一層慚色。

我不忍拂了身邊人的好意,遂笑著嗔道,“整日子裏是不是都學得越發聒噪了,正經的膳食都瞧不見,本宮睡成糟糠氏了,可有細粥淡飯拿來吃吃呢?”

“有有有”問竹疊聲笑道,“可是奴婢疏忽了,真是該打,娘娘先躺著,奴婢喊春兒姑娘來為娘娘梳洗,奴婢這就去小廚房為娘娘煲湯,另來,還要著人去告知聖上娘娘醒了。”說到此間,問竹更是一臉喜色。

“討打。”我佯裝生氣,嘟嘴不再理這丫頭。

素白色織錦棉服上繡白琉璃甁紋飾,乍然瞧去,融為一色的圖式反而更顯大氣。春兒還特意用金線又在其上繡了一圈鵝絨毛,摸上就已覺溫軟,穿身在衣,偶爾蹭到脖頸處,更是覺不得衣衫邊緣涼了。今兒的擺裙也是一應素白色,太妃新喪,滿宮裏即便再是薄葬,七日之孝都是必行的。經此一事,我心中明白,其實,一切,哪裏是理該如何,做與不做,做什麽與不做什麽,都不過是為了做與他人看。這他人,也許是旁的嬪妃,也許是兩宮鬥爭中的仍然存在的成毓太妃,更也許是萬人敬仰,高高在上的沂徵。

盡管有些許也許,但,沒有一種也許是為了自己的心意,故而,內廷深處,觸不到的不是冷漠,而是發自內裏的溫暖。

我的生辰,第一個於皇城內度過的生辰,雖在太妃的薨逝後不過幾日,被沂徵下旨取消了盛典,卻也是在我的麟德殿大肆歡鬧了一番,沂徵命司制房連夜為我打造了一套鎏金焚香三式賜予我在殿中熏香。

如此,也在情理之中,我換得的自然不是什麽美好的東西。前朝以丞相為首的派系上表彈劾,言及我紅顏禍水,禍國殃民。

順子將眾臣這話稟告於我時,我正與楊姐姐斜臥短榻,說著體己話。聽得外間如此不堪言語,姐姐不悅道,“這般朝臣,當著自己手中有些言權,就肆無忌憚,以致這樣信口雌黃,茗兒索性去回了皇上,讓皇上好好懲辦他們。”

“順子你先下去,本宮有事再喊你。”我屏退順子,才扭過去,應姐姐的話,“茗兒心中自有定論,況且,事實如此,百口莫辯不是。”

我哪裏不知,若我真真跑去告訴沂徵,先不說沂徵是否會為了我懲辦,但這事,一旦傳將出去,那些言官,還不借口坐實對我的指責。姐姐倒是心善,一味的剛直都沒有顧忌到這個層面。

冬月過後,便是春節將近了。除夕夜宴,是宮中年年都會舉辦的,到時,所有王親貴胄都會攜自身家眷參加,不少頗得聖意之人,更是會全家列席,比如說丞相董家。

走馬觀花,總是讓人聯想上元燈節的熱鬧與意境。

舞樓歌雨,仿佛回到兒時肆意玩耍的單純與心境。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除夕夜宴,也是第一次見到先帝的次女,被封定國公主的已故太妃僅存世間的骨血,亦是沂徵如今唯一的皇姐。

定國公主,早已下嫁,可駙馬卻是一介屠戶。皇家女兒嫁屠戶,比起其姐荊國公主,她的婚事雖是過分寒磣,但她卻平安活了下來,席間,一身淡藍色宮裝的公主高貴非常,生母逝去帶來的悲傷被她聰慧的全部隱了去,我想,這也是,沂徵對待她偏於特殊安撫的緣由吧,誰不喜歡識趣之人呢?!

沂徵席間開懷大笑多次,樓石姑姑為太妃生殉,是他的授意吧。呵呵,人心淺薄,任憑說多少句愛 語,對待一位長者,即便是宮人,為何要那般趕盡殺絕呢?

我自從有了月到被毒一事,一應宴席均囑咐問竹自備酒水,或飲酒,但多半吃茶。

藜榮華席間未有一句話,沂徵授他代掌六宮,已是讓她感覺如芒刺在喉,舉步維艱了。董相倒是為了女兒的覆位,意外的恭維我許久。仿佛長寧宮外,我奚落他的言語石沈大海,倒讓我不明就裏的人以為我就是外間所傳揚的禍水央及社稷。

“本宮以茶代酒,謝丞相大人擡愛。”我舉起茶杯,晃晃淺綠色瑩水,唇邊扯出得體一笑,不待他說話,仰頭,硬是幹了一杯茶!

“好!貴嬪好氣魄!”董相眼裏的驚詫只停留了剎那,便是恢覆了人前的世故,“臣也幹了!”

“若朕前朝後庭都是這般和睦景象,何愁不讓八方來拜呢。”沂徵起身,舉起酒盞。滿殿人自然起身執杯附和,“臣妾與後宮諸位妹妹一定同心同德,互愛體諒,盡使皇上能專心國事,不為後庭之事勞心。”董夫人即便失了六宮權,可還是沂徵後庭第一高位之人。今日的她,一身深藍色宮服,發飾也顯沈穩,舉手投足間十分謹慎。

杯酒下肚,沂徵又坐到寶座之上,忽而,笑道,“朕若不覆位蓉兒,丞相必是又聒噪朕這雙耳了。”

董相聽沂徵這樣說,急忙站起,戰戰兢兢的稱著不敢。沂徵甩甩手,大有不以為然之色,而後隨意道,“傳旨,擢董夫人為正一品賢妃。授其母從一品東來郡夫人,賜霞帔。”

正一品賢妃。征和朝第一位位臨四妃的女子,董氏,一路走來,她的確配得起賢妃這個稱號。

董相與夫人俱是呆住了,想來,雖心中巴不得沂徵覆位董氏,但沒有想到,來的這麽快,而且是更上一層的優待,董家,在本朝,已經是名副其實的望族了。

“臣謝主隆恩。”

“臣妾……臣妾謝皇上隆恩。”

“免了,蓉兒代管後宮,雖也有所過錯,但念其錯後能改,朕還將六宮交給你打理,藜榮華從旁協理,替朕監督賢妃。”

“是,臣妾遵旨。”都它爾起身,微微欠了欠,算是回了。她眉宇間一直籠著一層淡淡哀愁與埋怨,我一直有在看到,那縷女兒情絲是纏在襄王身上的,可惜了……

宮中守歲說繁也簡。所謂熬年,不過是為了應個故事:

相傳,在遠古的洪荒時代,有種兇惡的怪獸,人們叫它‘年’。每逢除夕夜,年獸便從海裏出來,毀壞農田,傷害人畜,降災於辛勞了一年的人們。後來人們漸漸發覺,年獸怕紅、怕光、怕響聲,所以除夕夜便開始放花炮,安排家人徹底燃火,燈火通明,使得年獸就不敢再來了。

今年守歲,問竹做了‘金銀飯’①,又備下了柿餅、長生果、杏仁等小點心。因這天大家都會慶祝新的一年即將來臨,所以宮門便都是禁閉,一宮不論主仆,可以一同歡樂。其他宮中是否如此,我無從得知,但是延惠宮中,早已是歡慶如潮水般,浪打浪更高了。

‘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孫捧禦筵。

宮閥星河低拂時,殿廷燈燭上熏天。

彈弦奏節梅風入,對局探鉤柏酒傳。

欲向正元歌萬壽,暫留觀賞寄春前。’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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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①、金銀飯:即大米和小米摻雜在一起煮至而成,取其有黃有白,是為‘有金有銀,金銀滿盆’。

②、本詩為唐代詩人杜審言的《守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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