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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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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桃和她媽一起去了公社, 扯了幾米布, 於虹裁縫手藝不錯, 以前蘇桃她們小的時候, 都是她媽給她們裁衣服的,現在左右過來了, 閑著也是閑著, 總不好跟蘇桃每天大眼瞪小眼的, 又見牧野兩個妹妹的衣服都短了,便打算給兩孩子做兩身衣服。

蘇桃選的花色, 想著四月份了, 春天到了, 百花盛開,萬象更新,便選了清雅些的布料,蕊黃的碎花布,做兩身衣服,一定很好看。

於虹又買了木尺和粉筆,回家之後,把布料鋪在桌上, 伸手插著腰:“嗯,這料子,確實淡雅好看, 等那兩個孩子回來, 我給她們量個尺寸, 就開始裁衣服。”

“不用,我知道丫頭們的尺寸。”

過年前給丫頭們量過,她都記著呢。

蘇桃把丫頭們的肩寬手長腿長都報給了她媽,於虹便開始拿粉筆在布料上畫來畫去。

蘇桃不懂裁縫,看得也是雲裏霧裏,便在一旁看書做題。

於虹剪布料的時候,偶爾會擡頭看她一眼,見她家閨女安安靜靜的,嘴角帶著笑意的樣子,心中寬慰。

外面大隊裏的喇叭傳來聲音‘大隊的村民們請註意,下面有重要通知……’

喇叭聲回蕩開來,顯得空曠,蘇桃豎起耳朵仔細辨認那說話內容……

“接到上頭通知,為了豐富廣大農民的文娛生活,上面特別組織了電影下鄉活動,四月二十八號,電影放映組,會來到我們花溪大隊,大家可以早做準備……”

蘇桃頓時樂了:“媽,有電影看,你看你,來得真是時候。”

於虹手上沒停,麻利地又裁又是剪,輕嗤一聲:“怎麽,在縣城不是都上影院看過電影嗎?這麽稀奇幹什麽?”

“我聽說農村看電影,都在空地上看,聽丫頭們說過,一年看兩次,春末一次,夏末一次。”

“這地方……不是連電都沒有嗎?”

“好像自帶發電機。”

於虹知道她家閨女為啥開心,以前在縣城電影院看,那是一個人看,如今在這農村看露天電影,是和牧野那孩子一起看,和喜歡的人一起看電影,感覺自然是不一樣的。

“很期待嗎?”

“期待。”

特別期待。

生產一隊,郭校長家,校長跟他家媳婦兒都看著周牧野,周牧野這小子他們當然是知道的。

郭校長在花溪大隊的中學當了十幾年的校長,周牧野以前在他手底下的時候,就是品學兼優的好孩子,這孩子,長得還俊。

但,以前成績再好,長得再俊,蓋房子這事,是正兒八經的大事,玩笑不得的,手藝不好,那肯定是不能濫竽充數的。

林紅根對周牧野說:“那個校長家要先蓋個雞窩,交給你了。”

說是交給周牧野,其實就是讓周牧野在校長跟前表現一下他的手藝,畢竟這房子還沒開始打地基,沒處現,只能先給弄一小雞舍。

周牧野二話沒說,水泥黃沙石灰拌在一起,又用石灰桶擔了一大桶水回來,這比例拿得正好,和出來的泥不幹不稀,正正好。

周牧野把沙泥裝了一些到小石灰桶裏,問校長雞窩要蓋在哪裏,校長指了指前面,就那邊左邊空地上。

周牧野又擔了差不多兩百磚過去,就開始蓋了。

一般像他這麽的瓦工師傅,愛炫,瓦刀拿在手上,能轉得悠起來,知道的是瓦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雜耍。

周牧野不,他就踏踏實實的,先用卷尺量了一下,問了校長要蓋多大的,便開始往磚頭上抹沙泥。

校長看他手法利落,動作麻利,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一層磚,到十層磚,筆直不歪扭,磚和磚之間沒有多餘沙泥漏出來,磚頭上不會黏黏糊糊,封口之間也嚴實,不漏風。

這手藝漂亮不漂亮,明眼人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最關鍵的是,周牧野他動作還快,林紅根沒有說瞎話。

郭寶來這下放心了,只是,他還是覺得有些可惜,以前周牧野上縣城念高中之後,他還想著等他畢業了,能進這邊的初中教書呢。

教書可能掙得沒有蓋房子的多,但畢竟輕松,也體面,他成績好,思路快,說不定還能帶領他們花溪中學蒸蒸日上呢。

可惜,他志不在此。

林紅根偷摸把校長拽到了一邊,小聲道:“我沒糊弄你吧,那小子,手藝真是不錯,練些日子,怕是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郭寶來給他遞了根卷煙:“是不錯,交給你們,我很放心。”

工期順利進行。

最苦的是打地基,就是挖坑,要挖深一點,房子才結實,周牧野不覺得苦,不就是挖泥嘛,他走到哪都挖泥,已經挖出了經驗,挖出了水平。

加上他年輕力壯,他一個人挖的泥,是林大伯和周三爺的兩倍。

林紅根心裏樂呵,這小子,是真的肯幹,他倒是省了不少力氣。

傍晚的時候,牧月牧星回來了,於虹還在裁布,真打算燒晚飯,丫頭們丟了書包就已經在竈房裏忙活開來了,大哥囑咐的,不能讓嫂子的媽媽幹活,她們銘記於心呢。

宣傳員林大媽跑了過來,手裏抓了個鞋底在納,她神秘兮兮地抓著蘇桃,小聲道:“你知道吧,咱們三隊,有個叫魏義軍的。”

蘇桃隱約有些印象,好像是個退伍軍人。

“他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正好抓到他媳婦兒在別人床上。”

蘇桃這還是頭一回和別人探討這種鄉村秘辛,有些不可思議:“那……那這魏義軍,可怎麽辦?”

“更要命的是,你知道他媳婦兒在誰床上啊?”

蘇桃:“誰……誰啊?”

“在魏義軍的大哥床上。”

大伯哥跟弟妹搞一起去了,這,這魏義軍臉真的是被丟盡了啊。

“那可怎麽辦啊?”

“不知道,魏義軍的大哥,是個光棍,腿上有殘疾,魏義軍對他這個大哥,一直是挺照顧的,在外面當兵,每次寄糧票和錢回來,都會囑托他媳婦分一些給大哥,臨了,真是作孽啊……”

蘇桃感慨:“是啊,真是作孽,他們會不會離婚啊?”

吳桂鳳擺手,嗨了一聲:“你可真是城裏人,我們這兒不時興離婚,打落牙齒和血吞,就這麽湊合過唄。”

魏義軍她上輩子是見過的,高大忠厚的一個男人,三十多歲,好像有個兒子,人是挺好的。

碰上這種事,臉都丟盡了,雖然是他媳婦兒爬床,但他的名聲也不好聽,這農村人,嘴壞的人多,傳來傳去也不顧及人家的顏面。

又見大堤上走下來一個人,那人是吳桂鳳的妯娌,頭上紮著汗巾,風塵仆仆的樣子,小跑著過來。

吳桂鳳問她幹啥了,她說上三隊魏家圍觀去了。

蘇桃止不住咋舌,這些人也真是,家醜不可外揚,他們倒好,扒著人家的傷口,非要往裏面看,嘴上安慰著,心裏恥笑著。

真讓人唏噓。

吳桂鳳到底還是有幾分正義感的,直說她:“你們也真是,上人家幹啥,人家魏義軍臉上已經沒光了,你們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她妯娌嗨了一聲:“大家都去看,我就湊個熱鬧唄,能有啥,魏義軍也沒打人,也沒罵人,聽說是要讓彭支書做主,和他媳婦兒離婚呢。”

蘇桃有些驚訝,怎麽和上輩子的不太一樣。

吳桂鳳也吃驚:“啥?還真要離啊?”

“嗯呢,態度很堅決呢,他媳婦兒撒潑打滾的,鬧得可真是難看,真是沒皮沒臉,自己爬大伯哥的床,還好意思鬧,要我是她,早跳河裏去了。”

蘇桃在旁搭腔:“估計離不了吧,咱這農村,結婚都不扯證,怎麽離啊?”

“分開過,跟支書說一聲,黨支部這邊同意了,那就算是離婚了。”

蘇桃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轉著,心裏竟然暗暗期盼著魏義軍離婚,她希望這近鄰有人給趙老師做個表率,日子過不下去了,當然得離,拖著做什麽呢?

窯廠,天和暖了,這窯一燒,姚國華就已經大汗淋漓了,他鏟完一堆煤灰,又忙活了一陣,才出了窯洞,尋了個通風口,吹了陣冷風,這才舒坦了些。

“你在這裏啊。”

身後響起少女的聲音,輕軟的,還帶著幾分未脫的稚氣。

孫苗手裏捧了本書,踩著土臺階,走到他跟前,姚國華癱坐在地上,覺得自己這形象不太雅觀,卻見孫苗就著他身邊坐了下來。

“那天謝謝你了啊。”

那天姚國華先背她去了這邊的赤腳醫生家,後來又不知從哪裏借了個自行車,姚國華帶著她去了公社衛生所,進進出出他都背著她,讓孫苗覺得這個年輕人,真的很熱心,很仗義。

姚國華倒是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後腦勺:“你不用放心上,真的,誰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樣子,都會著急的。”

孫苗手上的紗布也早已經揭了,她還是像往常一樣幹活,大伯大娘們都挺照顧她。

因為這個事,何麗又挨了批鬥,是仇金喜親自批評的,何麗都快要氣死了,蘇桃她比不過,這會兒連孫苗都踩著她的頭網上爬了。

這個花溪大隊,和她命裏相沖。

孫苗把懷裏的書遞過去:“手受傷的時候天天在宿舍裏待著,我也沒好好謝謝你,我沒什麽能送人的東西,但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你……不要嫌棄。”

姚國華在褲腿上擦了擦手,一時沒敢接那本書。

書本象征著文明,他離文明很久了,畢業了之後再沒碰過書,家裏也困難,沒有關系,即便高中畢業,也沒能謀個幹部或者老師什麽的當當,就只能在田地裏和所有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民們一樣,埋頭幹活。

就這麽一本小說,喚起了他鮮活的回憶,洶湧而至,如果有可能,他當然也想當一個體面的人。

四月的風,從麥田裏吹來,鉆進小窗,他看著眼前眼睛彎彎的女孩子,心裏的花兒好像忽而開了。

他鄭重地接過那一本書,那是一本世界名著,他念高中的時候看過。

孫苗見他接過書,也高興,她是很自來熟的人,和誰都能閑談上幾句,她說:“我見你們大隊的周牧野他們去給人家蓋房子了,你咋不去學呢?”

他們省城現在發展得好,到處都在規劃,然而城裏人,大多不願幹這種體力活,所以,會瓦工手藝的師傅,都很吃香。

“蓋房子嗎?”

“嗯,對啊,蓋房子畢竟是手藝活,走到哪裏都能找到活幹,都能養活自己。”

窯廠的活,只能束死在這兒,局限性太強。

孫苗幾句話,倒是讓姚國華有了更多的想法,人生規劃這樣的字眼在腦海裏清晰了起來。

是啊,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有一搭沒一搭,別人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他得有自己的想法了。

只是,這窯廠,得等蘇桃找到頂他的人才是。

黃昏,蘇桃坐在堂屋門口的臺階上,看著這四月的天,門口的銀杏已經抽出新芽,稀薄的綠葉子,映著霞光滿天,風吹在臉上,讓人心頭都暖暖的,小河裏的水清盈盈的,麥子也長高了許多。

好像每一天,心裏都充滿著希望。

和男人共同打拼,脫貧致富,等待十月份恢覆高考的政策,去外地念醫科大學,和男人共同開建築公司,過上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生活可真是有盼頭。

牧月牧星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嫂子在竈房裏忙碌,嫂子的媽媽在堂屋裏,好像是在裁衣裳,她們只當是給嫂子裁的,乖巧地喊了聲嬸嬸,便跑進竈房幫蘇桃的忙了。

蘇桃被兩個丫頭從竈房裏推了出來,她一手叉腰,佯裝生氣:“你們要上天了,竟然敢忤逆我了。”

兩丫頭配合得很好,牧星燒火,牧月圍著鍋臺轉。

她們比蘇桃小三歲,開年之後,或許是營養跟上來了,長得很快,似乎馬上就要有蘇桃高了,如今猛地一看,也跟個小大人似的,本就幹慣了家務活的丫頭們,又得了大哥的囑托,自然是不會讓嫂子多幹一樣事的。

“怎麽了?”身後傳來男人低沈沈的聲音。

蘇桃一轉頭,看到她家男人手裏拎著瓦刀,一身的泥漿,頭發灰蓬蓬,走到墻根下,把瓦刀放下。

蘇桃走過去,小聲道:“你說說她們……”

周牧野伸手解扣子,微仰著脖子:“怎麽了?”

“我是嫂子,我時間多,丫頭們還要做功課溫書呢,以後做飯這些簡單的小事,還是讓我做吧,嗯?”

就差撒嬌了。

周牧野解了脖頸裏的扣子,脫了身上沾滿了水泥漿的外衣掛在門口的晾衣繩上,蘇桃湊過去:“我給你把衣服洗了。”

男人就笑了。

蘇桃:“你笑什麽笑?”

男人又進了竈房拿起一個木桶,往河邊走去,小尾巴就跟過去。

“我天天上工幹活,哪能穿一天就洗?洗完了明天又是一身泥漿,不用洗。”

蘇桃訕訕地蹲在河邊:“我都沒事做。”

“豬食把了嗎?”

“林大媽搶了幹了。”

“窯廠那邊呢?”

“曹師傅連門都不讓我進,說裏頭又熱,灰又大。”

“你媽在做什麽呢?”

“給牧月牧星裁衣服,不讓我插手,說會裁壞了她的布。”

男人把手裏的汗巾遞過去:“那你幫我擦擦臉吧,我臉上都是灰。”

蘇桃歡天喜地接過了汗巾,頓時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用的人了。

晚飯後,蘇桃和牧月牧星一起圍著桌子看書,周牧野就坐她身邊,有不會的,還會指點一二。

於虹就有些吃驚,她家桃子文化成績是不錯的,經常能考班級前三名呢,就這樣,牧野還能指點她,牧野這孩子,是真的優秀啊。

吳桂鳳吃完飯,跑過來拉家常,以前都是些小丫頭片子,也不太說到一起去,如今於虹來了,她們是同齡人,自然感觸都是一樣的。

感嘆完兒女難領之後,吳桂鳳又提到了魏義軍的事。

蘇桃的註意力就不在習題閃了,豎起耳朵聽兩人說話。

於虹聽說魏義軍的事,震驚無比,只覺魏義軍可憐,媳婦兒偷人偷得人盡皆知,而且偷的還是男人的兄弟,這等事,簡直太荒唐,這讓男人還怎麽做人?

吳桂鳳說:“彭支書和婦女主任胡金蘭都去了,彭支書是想做魏義軍思想工作,胡金蘭就批評了他媳婦兒,彭支書的意思是,希望他媳婦兒能改正,日子還是這麽過。”

於虹手上穿針引線,動作麻利,語氣滯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蘇桃拿鉛筆的手握得緊緊的。

封建思想。

吳桂鳳嘆氣:“是這麽個理兒,可男人……也是真的慘。”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東屋,兩人洗漱完,準備睡覺了,蘇桃盤腿坐床上,盯著男人,張口就是:“要是我偷人了,你會和我離婚嗎?”

男人眼皮子掀了掀,脫了褲子扔在一旁,蘇桃就覺得那掃過來的眼神,有些危險。

糟糕,這個比方好像打得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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