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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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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冬天,但日頭挺大的,又沒有風,她們走得快,走著走著身上就暖和了起來。

蘇桃看到小花小草都忍不住把棉襖的扣子都解開了,忍不住道:“可別凍了啊。”

小花羞澀地抿唇一笑:“嫂子,我們不冷,走路走得身上熱乎乎的呢。”

小花和小草穿的都是家裏做的棉襖,外面罩一件褂子,褂子上早就已經是補丁摞補丁了,而且袖子很短,一看就是穿了好幾年了,裏面的線衫是好幾種顏色拼起來的,用的是最劣質的滌綸線,質量最差的那一種,兩丫頭手上都生出凍瘡癤子來了。

到了冬天的時候,下河洗衣服洗被子這種活,顧翠英都是讓這兩丫頭幹的,這兩丫頭回回冬天都是滿手的凍瘡。

而那個時候的蘇桃一心就想和周牧野離婚,一心想離開花溪村,而且那時候她心性比較軟,也是有心無力。

走了兩個半鐘頭,才終於到了水溪村,就看到一條蜿蜒的河道旁,一群挑河工幹得是熱火朝天。

沒有人穿著襖子,穿毛線衫就算是多的,青壯年小夥子都只穿個棉毛衫,挑著擔子嘿喲嘿喲地往前走。

另外一邊的大河裏,停著一條水泥船,他們要把這條河底的淤泥挖出來,挑到水泥船上,然後運走。

這年頭,治理河道都是靠人工的。

河道邊上紮了不少工棚,因為有些河工是從別的大隊過來的,晚上就住在工棚,第二天好早點開工。

河道最南邊有一堵土角墻,上面紅色的大標語‘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在太陽的照射下顯得特別醒目。

蘇桃在人群中尋找著周牧野的身影,她幾乎一眼就看到了穿灰色毛衫土藍色工褲挑著擔子從大船上走下來的周牧野。

蘇桃穿過眾人,朝周牧野走去,挑擔子的河工們都會忍不住朝那個行色匆匆的年輕女人多看兩眼。

就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小娘兒們,細皮嫩肉,雪白雪白的,看一眼就移不開視線了,想看第二眼第三眼。

蘇桃捂著自己那一顆快要跳到喉嚨口的心,朝他奔去,離他越來越近。

他的步子不似其他工人那麽穩健,因為他受傷了,受傷的是右邊肩膀,所以這會兒他都用左邊肩膀挑著擔子。

上輩子,她一直害怕他,男人那張臉,線條過於冷硬,他又不愛笑,又不會哄人,看起來是兇悍矯健的野狼,她怕死他了,從來沒敢正眼看過他。

她是過於先入為主的人,他也試圖改善過兩人的關系,可他往前走一步,她就轉身撒腳丫子狂逃而去。

年前省城會下來一批知青,其中有個女知青叫何麗,她喜歡周牧野,試圖勾搭過周牧野,但周牧野從來沒將她放在眼裏過,這女知青轉而和他們花溪大隊的隊長好上了。

年底用工分兌換糧食的時候,何麗攛掇隊長給周牧野扣了很多工分,人家都分到了肉啊魚啊的,只有他們家,只拿了一些粗糧,連個正經年都過不起來。

他氣不過,和隊長爭了幾句,就被痛打了一頓。

那個大年夜,顧翠英的嘴就沒停過,把周牧野罵了個狗血淋頭,兩丫頭不敢說話,蘇桃也無動於衷,沒有幫他說一句話,公公是和稀泥的,什麽忙都幫不上。

渾身是傷的人一聲不吭地跑了出去,一晚上沒回來,那個大年夜,西北風呼呼刮了一夜啊。

開春後,他就走了,去城裏學瓦工幫人家蓋房子了,瓦工哪裏是那麽好當的呢?聽說他腿也斷過背也傷過,混了六七年,才稍微有點能力把小花小草這兩丫頭從火坑裏帶走。

她一路小跑,穿過人群,終於走到了他跟前。

一顆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她在心裏喊著,牧野,我來了,不算晚吧?

他們挑河都是挑河底的淤泥,擔子晃起來的時候,總會有淤泥掉到地上,所以過一會兒,隊長就要讓婦女拿一些幹的稻草鋪在路上。

這會兒還沒來得及鋪,周牧野挑著滿滿的一擔淤泥,剛走兩步,一擡眼,就看到了那小媳婦兒。

他腳步一滑,步子踉蹌了幾下,差點沒摔個人仰馬翻。

他後面跟著的幾個青年也是花溪村的,幾人揶揄:“周牧野,看到新媳婦兒,看把你激動的。”

周牧野心裏抖了一下,他哪是激動?他分明是怵那小媳婦兒,昨天晚上她那一刀子插得夠狠的,到現在他都疼得直抽氣。

蘇桃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二十歲,生得高大挺拔,雖然常年吃不到好的,但身板子很硬挺,肩膀寬闊,就是有些清瘦,兩頰略有些凹陷,小麥色的肌膚上起了薄薄的一層汗,整個人看起來熱氣升騰。

明明那麽俊,明明比他們縣城學校裏最好看的男生還好看,哪裏可怕了?她上輩子光看到人家的兇悍和窮酸了。

蘇桃細細喘著氣,想起從前的過往,眼眶裏含了熱淚,怎麽從前就只看到了他的兇悍呢?

後頭那幾個青年昨兒晚上偷摸埋在了周家東屋墻角下,想偷偷聽聽縣城小媳婦兒是個什麽聲兒的,卻沒想到,只聽到男人短促的一聲悶哼,然後就沒了動靜。

這婚肯定得離,這是他們得出的結論。

果然,一大早,在挖河的隊伍中,他們看到了周牧野,幾人圍成一團,幸災樂禍地在討論周牧野行不行的問題。

這會兒,那縣城來的白得跟面團子的小媳婦兒,竟然過來找他了,這讓他們有些一頭霧水。

別說他們了,周牧野也覺得心裏發怵。

他可清清楚楚地記得,這小娘們用刀子紮了他之後,熱淚滾滾,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大哥,你放過我吧。”

他只悶聲說了句算了睡覺吧。

小花小草匆匆趕上來,捂著胸口喘著大氣,周牧野頓時急了,撂下擔子,一把將兩丫頭拽到了身後,然後兇悍地看著蘇桃:“你別為難丫頭們。”

蘇桃楞了一下,然後噗嗤一聲笑出來,他以為她拿丫頭們當人質找他談判來了吧。

她這一笑,眾人都看傻了眼。

後面幾個青年在心裏齊齊感慨,地哎,好看,真好看,比年畫上的人還好看呢。

周牧野也楞在了那裏,晌午的陽光溫暖地照在她那白皙的皮膚上,她那皮膚怎麽就那麽細,真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一想起雞蛋,他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好久沒吃雞蛋了。

生產隊長抱了捆幹草走過來,扯著嗓子喊道:“幹什麽呢?幹什麽呢?都杵在這不幹活幹什麽呢?”

幾個青年趕緊挑著擔子往前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戀戀不舍地回頭多望幾眼。

蘇桃往前挪了兩步,走到周牧野跟前,聲音柔柔道:“你受傷了,跟我回家吧。”

周牧野的眼神冷漠又帶著防備,沒辦法,蘇桃知道,打個巴掌給個甜棗都不是這樣的,她這樣太像偽裝的資本主義大尾巴狼了,他被她弄懵了。

昨兒晚上兇殘地刺了他一刀,這會兒卻溫溫柔柔地跟他說話,誰不懵?

他冷冷地開口:“我沒事,你回去吧。”

小草在她哥後面一頭霧水,小聲嘀咕:“大哥受傷了嗎?我咋不知道呢?”

小花扯了扯她的袖子:“大人的受傷,有可能跟我們認為的,不太一樣。”

小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蘇桃不死心,又去找大隊隊長,跟隊長說明了情況,那隊長為難地表示報名了來挑河,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事,要是他走了,沒人頂上,那肯定是不行的。

蘇桃急得沒辦法:“那……我能給他處理一下傷口嗎?”

隊長點了點頭:“快著點,別耽誤功夫。”

蘇桃匆忙轉身,走到周牧野身邊,一把抓住了周牧野的手:“你跟我過來。”

她的手,又小又軟,雖然她力氣不大,可周牧野卻像是著了魔似的跟著她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河堤上挑著擔子的青年們一臉‘我不懂’的表情,怎麽會這樣?

蘇桃拽著周牧野去了河岸旁邊的一個小土坡上,土坡上有棵樹,樹枝光禿禿的,她讓周牧野坐在樹根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從棉襖口袋裏掏出了剛才買的紅藥水和紗布。

“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周牧野恢覆了冷硬的表情:“不用了。”

他實在是摸不清小媳婦兒心裏在想什麽。

蘇桃一本正經:“不行的,一定要處理的,不及時處理你傷口會爛掉的。”

說完就上手扯他的毛衫,他穿的毛衫已經好幾年了,領口早就松了,她上手一扒,就露出了一大片小麥色的皮膚。

蘇桃的臉一下子就熱了起來,連血都熱了,她這是……她這是在幹什麽?

周牧野也楞在那裏,娘的,城裏人就是會耍花招,怎麽一套一套的?

她也來不及害羞了,單腿跪在地上,然後擰開紅藥水的瓶蓋子,塞到他手裏:“拿好了。”

又捏了一片棉花球出來,蘸了點紅藥水,揪著他毛衫領子,輕輕擦拭著傷口。

周牧野渾身僵硬得厲害,一動也不敢動,視線所及之處,是她嬌嫩的紅唇,他喉結滑了滑,立刻將視線撇開了。

在弄清楚她的意圖之前,他不能被美色迷了心。

蘇桃看著他的傷口,想起上輩子的事,心口堵得厲害,一時淚珠子直往下滾。

“對不起。”

周牧野聽到她的抽泣聲,又忍不住轉過頭來看她,一看又呆了眼,她那桃花眼水汪汪的,眼淚珠子跟豆子似的往下蹦。

哭都那麽好看。

不行不行,糖衣炮彈眼淚彈,他不能上當。

不遠處田壟上的小花小草看到嫂子扒大哥的衣裳,一時羞得不敢看,趕緊背過了身去。

太陽暖洋洋地照著,微風輕輕吹著,小花雙手背在身後,笑瞇瞇道:“我好喜歡嫂子啊,好喜歡看她和大哥在一起的樣子。”

小草抿嘴一笑:“我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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