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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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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的沈青潼,一門心思都系在八皇子的屍體上,沒有怎麽註意到,現在再將這些事情串聯起來看,不得不說,這一招並不高明,是自己太過粗心大意了。

不論是沖著這具身體以前對楚覆所謂的背叛,還是現在以十七歲的年紀登上太後之座的現實,楚覆對自己都會不得不防吧!

沈青潼嗤笑,經歷了兩世為人,自己怎麽還那樣天真呢,將人想得太好了!楚覆為自己解圍,在自己生病時焦急擔憂,就算這些時候流露出來的感情都是真的,又能怎樣?帝皇始終不是凡人,感情不會左右他們的言行,帝皇的眼裏,沒有所謂的美人,只有如畫的江山。

等了很久,不見沈青潼做出什麽舉動,曲藺華有些不安,幾番躊躇之下,還是開了口詢問。

沈青潼挑眉,擡頭便望見曲藺華關切的眼神,從後座上走下來,長長的裙裾拖在地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隱隱約約擾人心神,仿佛那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審慎而隆重的。

“跟我來。”沈青潼聲音啞啞的簡短交代了一句,率先走在了前面,來了慶元這麽久,芳華宮內主要的幾條路,她還是摸索的差不多了。

出門,搖頭示意侍婢不要跟來,一路走到書房,沈青潼推門而入,小心地點燃一盞燭火。

不理會曲藺華木樁子一樣地佇立在當下,沈青潼展開一張信箋,提筆思索了一會兒才落筆,筆走龍蛇,也寫了好一會兒才完成。將信箋放進信封裏,只簡單地封了一下,連火泥都沒有打上。

“那塊金牌還在你那裏吧?”沈青潼本在默讀那張信紙上的內容,卻驀然擡頭問道。

曲藺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連聲應道:“在的在的。”

“那便好,你現在去芳華宮的側門那裏等著,就是靠近玉笙樓那個側門,稍後自會有人跟你聯系。”沈青潼懶懶地吩咐道。

曲藺華皺眉,半晌卻站著沒動,不解萬分:“太後娘娘這是何意?您明明知道帝君陛下是……”

話還沒說完便被沈青潼不留情的打斷了,語氣森森:“哀家自有計較,你照辦便是。還有,不該說的話,就算心裏有千萬只蚊蟲要咬噬,也要忍住不說,否則,小命難保矣!要知道,這可不是你提刑司,這裏是皇宮大內,眼線耳線多的比天上繁星還有數不清!”

語畢,沈青潼拂袖而去,去之前一口氣吹熄了燭火,整個書房頓時陷在一片黑暗之中。

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書房裏,曲藺華待了好一會兒,這才關門離開。他是完全猜不透沈青潼在想些什麽,按理說,得知幕後主謀是楚覆,就算不能做什麽,也會奮力殊死一搏的吧。按兵不動什麽都不做,太不是沈青潼的風格了。

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曲藺華自以為自己對沈青潼的個性還算挺了解的,想了想,最後還是相信如沈青潼所說的那樣,她自有計較。而自己若是選擇了她,那就也要相信她的決定。

思來想去,終於下定了決心,曲藺華腳步堅定地往芳華宮側門走去。

芳華宮很大,門也很多,但曲藺華知道沈青潼所言的側門是哪一個,出門的時候太急了,沒能準備好,只好在寒風裏裹緊了單薄的衣衫,低著頭躲開那些巡邏的侍衛,急急地趕過去。

這個側門很小,開在灌木叢後圍墻的一隅,不留意看很難發現。曲藺華便在這裏等著,手裏緊緊地握著沈青潼之前托如玥帶給他的那塊金牌,緊張到手心裏汗濕涔涔。

“哀家還以為你沒到呢,原來到底還是選擇了相信哀家,哀家很是欣慰啊。”驀然間靜謐的環境裏冒出這麽一句話,倒把曲藺華嚇到了。

但熟悉的話語讓他知道,是沈青潼到了。

不過為何沈青潼會讓他在這裏等著呢,而且現在時辰也不早了,還自己來了,實在是令人費解。

聲音是從灌木叢的另一邊傳來的,隔著灌木的枝枝蔓蔓,看不太清沈青潼的樣子,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出有個人影的輪廓。

曲藺華繞過去,殷勤地去接她:“太後娘娘,您怎麽自己來了啊,有什麽要辦的事交給奴才不就好了麽……”

話說到一半,卻再難繼續下去。

繞過灌木叢,曲藺華的眼前出現的不是華衣錦服的太後娘娘,而是一個個頭嬌小不甚起眼的宮奴小廝。

可他方才明明聽見了太後娘娘的聲音啊?曲藺華睜大了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但定睛一看方可發現,原來那宮奴小廝正是沈青潼!

她脫去了先前明黃色的錦衣華服,換上了底層宮奴小廝的粗布麻衣,腳上是一雙黑色的宮靴,刻意將眉毛畫粗,用碳粉塗在臉上,看上去十足是個黝黑的小廝,再加上戴了一頂帽子,遮去了大半個臉,而且又是在晚上,走在光線稍暗的地方壓根看不出來是個女人。

“太後……娘娘……您這是……”曲藺華就連說話都結巴了,沒註意到居然犯了大忌,直接用手指著沈青潼說話,什麽彬彬有禮早被驚嚇甩到了爪哇國去了。

沈青潼嬌笑,俏皮地吐吐舌頭,得意地邀功:“哀家的化妝技術不錯吧?這可是哀家自己整理的呢,怎麽樣,是不是很像個宮奴小廝啊?這樣子走出去便沒人識得出哀家的真身吧?”

說到興頭上,還得意地轉了一個圈,活脫脫就是個少女心性可愛又調皮。

那張小小的臉蛋上,一對粗粗的眉毛下,一雙眼珠滴溜溜地轉著,靈動狡黠似狐貍,讓曲藺華的心跳莫名竟漏了一拍。

曲藺華深呼吸一口氣,壓下心裏那股莫名的悸動,艱澀的開口:“是沒什麽人能認得出您就是當今慶元國高貴的太後娘娘……但奴才想說的是,太後娘娘您打扮成這樣是要幹什麽呢?”

沈青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鄙視地說:“很明顯啊,陪你去找帝君陛下說清楚這件事唄。哀家化妝之後便沒人認得出,這件事也就難以走漏風聲,對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會比較有利。”

“您是說您打扮成宮奴小廝要去找帝君陛下?”

見曲藺華一副訝異而不可置信的樣子,沈青潼也來了氣,小腳一跺,纖腰一扭,雙臂插在腰間,柳眉倒豎,怒視著眼前高出自己大半個頭的男人:“哀家怎麽就不能打扮成這樣去見帝君啊?哼,哀家去見他那是他的榮幸!”

曲藺華聞言,與沈青潼的目光相撞,兩人會心一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若真的不把楚覆放在眼裏,沈青潼又何須改頭換面在深夜前去求一個答案,換剩下日子的安穩呢?

事不宜遲,兩人撥開灌木叢的阻擋,從側門溜了出去。開在角落裏的側門,早已被人遺忘,在年歲的浸潤中邁入風燭殘年,稍微一推動便搖搖欲墜,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曲藺華一馬當先,率先低著頭從門裏穿過去,輪到沈青潼時,盡管心裏有些惴惴不安,但她還是提著略大的褲腿預備鉆過去。誰想,正當她走到側門下面時,那年久失修的門栓突然松落,整塊門板就這麽硬生生地砸了下來。

聽到聲響,沈青潼下意識地就想躲開,但是身體已經被嚇得成半癱軟狀了,根本動彈不得,只能呆呆地看著門板伴隨著簌簌的灰塵落下來,認命地閉上了眼。

“你這是傻還是蠢啊?閉上眼門板就不會砸到你頭上了?天真!”責怪的話脫口而出,曲藺華的臉上盡是焦急的臉色,頭一次沒有對沈青潼用敬語,言語之間也沒了奴才與主子間的分寸。

但沈青潼卻沒有註意到,她羽睫微扇,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只得咬著唇睜大眼望著曲藺華,一時間被嚇到了。

“唉……”曲藺華微嘆了口氣,提醒道:“太後娘娘就算看不慣奴才,也別這樣折磨人啊,先出來了再說吧,再多等會兒,奴才可真撐不住了!”

沈青潼惶惶然擡頭,這才看見曲藺華以一己之力,伸出一只手臂卡住了落下的門板,阻止了它下落的趨勢,不過那門板吊在半空中,夜風吹過,一晃一晃的,也頗為嚇人。

沈青潼心驚了一跳,急忙低垂著頭從曲藺華伸著的手臂下鉆過去,順滑的發絲拂過曲藺華的手掌,他只覺得有些隱隱約約的癢,好似自己的心房正在被一把羽毛編織而成的刷子輕柔地刷過,一遍又一遍。

等到沈青潼安然地鉆了出去,曲藺華那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他伸出另一只手抵住門板,一點一點地將門板往上擡,這才將自己卡住的手給抽了出來。

曲藺華的一雙眼緊緊地盯著門板,額上竟也沁出了顆顆汗珠,被夜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被卡住的手一點點地抽了出來,只是那不規整的門板邊緣,將自己的衣袖給割破了,顯得參差不齊,青色的衣衫被破壞了整體美,頓時覺得不太好看。

手差不多快完全抽出來了,曲藺華凝神使力,兩只手一齊飛快地抽出來,只聽得“轟”的一聲,門板應聲倒在地上,有些許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灰塵飄飛起來,迷了兩人的眼。

“快走,這聲音怕是驚動了人,待會兒被抓住了那可就說不清了。”沒等煙塵散去,曲藺華一把抓住沈青潼的手,將尚未回神的她拉走了。

把沈青潼冰涼的柔荑握在手裏,小小的一團,自己的手掌完全能夠包裹住它,曲藺華沒來由地便覺得心安。而沈青潼本就還在懵懵懂懂之中,經過剛剛那戲劇性的一幕,好半天沒有緩過神來,直到曲藺華手掌心的薄繭磨著自己滑膩的皮膚激起一陣陣戰栗,她才反應過來。

本想不著痕跡地將手抽出來,但努力了兩下,卻依舊紋絲不動,曲藺華握得太緊,而她又不太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甩開,於是私心一動,想著只是牽手一起跑而已,現在他們也算是一條船上的蚱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這邊廂沈青潼心思一動,那邊廂曲藺華的思緒卻也在兜兜轉轉。他感覺到沈青潼想抽出被子將握在掌中的手,但他突然不想放,於是便裝作什麽也沒感覺到,依舊使勁地握住。然後沈青潼掙紮了兩下便由著他去了,心裏驀然浮起幾絲高興,唇邊的幾縷笑意隱沒在夜色中,難以分辨。

兩個人在深夜的皇宮裏奔跑,耳邊聽得是呼嘯的風聲,凜冽的空氣迎面撲來,讓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止不住收縮戰栗。但是沈青潼卻覺得很爽快,很想張大了嘴呼吸這嚴寒幹燥的空氣,很想大聲地怒吼發洩心中郁結,很想開懷地大笑出聲!

各懷心思地兩個人一直跑到氣喘籲籲了,方才停下腳步。

“哀家……哀家不行了……看不出來……曲仵作的身體還挺不錯的嘛,跑了那麽久也沒見喘……”沈青潼一只手臂扶著路邊臺階一側石獅子的頭,身子靠在石獅子邊上,另一只手捂著腹部略微有些疼痛的地方,不住地喘著氣,上氣不接下氣了。

曲藺華站在旁邊,依舊挺立著身板,長衫飄動,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即使是跑了那麽遠的距離,也絲毫不見淩亂和狼狽之色。

他似笑非笑地凝望著沈青潼,揶揄道:“做奴才的哪能身體不好啊,長期被主子差遣著跑動跑西,再差的身子底子怕也該練出來了吧。反觀主子們,哪一個不是出行有軟轎的?好難得走一會兒路也是慢慢悠悠地散步,平日裏沒事就坐著嗑瓜子看戲賞花餵魚,身體不弱那才有怪呢!”

沈青潼聽著,心裏一動,覺得這話很有道理,心裏暗暗決定一定要好好鍛煉自己的身體了,不然以後若是遇著今天那樣的事,自己一個人可怎麽辦呢?

但她嘴裏卻還是笑著回道:“喲,看來曲仵作怨言還不小嘛,可是伺候主子伺候得不高興了?”

曲藺華瞄了她一眼,將臉側轉到另一邊,似有不滿:“奴才的主子不正是太後娘娘您嗎?難道是太後娘娘嫌棄奴才伺候得不甚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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