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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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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太?學這條路,邵雲朗年少時走了?那麽多次,本以為無?比熟悉的山路,真?的一?腳踏上那青石臺階時,才恍然發覺物是人非。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紅楓發了?新芽,風聲颯颯間,似有少年吟詩談笑聲傳來,年輕的帝王於山麓間側耳傾聽了?片刻,還是有些失落的搖頭笑了?笑。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啊……”

他曾一?度不想憶起他的年少,畢竟中?間隔著一?層模糊血色,憶起一?次,便?憾恨一?次。

而今再上闌夕山,見?草木又一?歲枯榮,那穿著流雲瑞鶴的少年人與他擦肩而過,眉眼狡黠,燦若驕陽,回眸笑時一?展手中?折扇,扇上“風流”二字並著滿扇桃花,灼灼入目。

原來他那時也?是個鮮衣怒馬的俊美少年郎,並不是沒有過快意的時光。

“陛下?”阿陶小聲詢問。

邵雲朗回神,笑道:“無?事,憶起一?些陳年舊事罷了?,走吧。”

只有一?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用回頭都能明了?其中?的溫和繾綣。

半山處便?見?了?久候的太?學院正和一?眾先生,不少相熟的面孔已然兩鬢霜華,為首的院正已經不是邵雲朗那時的那位了?,卻也?是個熟人。

竟是祁先生。

邵雲朗最怕的那位老?爺子。

如今他見?了?邵雲朗,再也?不會橫眉冷目了?,卻也?沒有過多的親近諂媚,老?爺子顫顫巍巍的要跪下行禮,邵雲朗坦然的受了?。

待祁先生起身,邵雲朗才躬身一?禮,輕聲道:“見?過先生。”

天地君親師,禮不可?廢。

祁先生上前扶住他的小臂,欣慰的笑道:“陛下,這一?走便?是八年啊,可?還記得老?朽啊?”

“先生風采,學生不敢忘。”邵雲朗露出個兩人都懂的笑意。

祁先生中?氣十足笑聲徘徊在山道上,他拱手道:“陛下請,祠堂裏新添的警龍尺,您該親眼去瞧瞧才是。”

兩人把臂一?同沿著山路向上走,邵雲朗想起自己年少時多有荒唐舉措,一?時面皮有些發燙,幸而山上風涼,這才沒鬧個紅臉。

他低聲道:“朕年少時……沒少讓先生們費心,想來頗為慚愧。”

祁先生笑著捋了?把胡子,側目道:“歷代天子說這話時,大多是在客氣,唯有陛下,說的是真?話。”

邵雲朗:“……”

這老?爺子,這麽多年沒變過,還是如此愛懟人。

“不過‘慚愧’二字,卻是不必了?。”祁先生搖頭,廣袖在風中?招搖如雲,“慶安年間,太?上皇欲要與蠻族議和,彼時消息傳到太?學,吾等行將就木的老?骨頭皆覺此事荒謬,聯名上書阻攔,卻遭駁斥……直到那時,老?朽才曉得,棋盤之上縱橫千裏,現?世之中?卻難行寸步,黑白無?法警世,唯有刀劍才能破開天光。”

“那時,老?朽便?想起了?陛下,想著若那鋒銳如刃的少年還在,當為那柄破曉之劍啊。”年邁的老?人卻有一?雙清澈的眼睛,他搖頭道:“但陛下年少時,老?朽卻以為,只有六藝俱佳之人,才是完人。一?葉障目,而不見?泰山,實是老?朽慚愧。”

“您切不可?妄自菲薄。”邵雲朗頗為忐忑的想,老?爺子是當真?換了?想法吧?不是看他當了?皇帝來拍他馬屁吧?

那這馬屁拍的未免太?有水平了?。

他那狡黠的眼睛一?轉,祁先生就覺得他要從袖中?裏摸出一?個話本子來,見?狀哼笑一?聲道:“陛下莫不是在心裏消遣老?朽呢吧。”

“咳……先生多慮了?。”

說著話,便?到了?祠堂,禮部已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只待皇帝率群臣祭拜。

太?學的祠堂原本是一?座神廟,供奉的是掌管文字雋文神君,闌夕山上起初只有這麽座神廟,後來才圍著神廟建起了?太?學,慢慢的,此處也?成了?供奉歷代皇帝的地方,新帝登基後,都會來參拜一?二,祈求大昭文運昌隆,祈求先祖庇佑後人。

不過準確來說,這上面是供奉打?過皇帝的尺子。

大昭開國至今,才堪堪歷經六代帝王,除了?太?-祖皇帝,如今上面擺了?五根尺子,皆是被端端正正的擺在龕閣裏,用金箔包了?龍紋的邊,最下面那根成色猶新,是打?過他的那把。

邵雲朗看的手心疼,暗暗嘀咕拜這玩意兒?真?的不會有什麽陰影嗎?

他結過阿陶遞過來的香,恭敬的舉至齊眉,而後躬身。

若真?有神佛,他誠心拜一?拜自然可?以,便?求大昭風調雨順,愛人平安喜樂吧。

上了?香,這小祭便?算了?事,皇帝卻說想留下故地重游,不用這麽多人作陪了?,只留下丞相一?人。

他們是太?學同窗,一?起游覽故地本也?無?可?厚非,放在之前臣子們只會感嘆一?句他們君臣情誼深厚,但經歷了?“科舉頂替案”後,有人便?多了?些心思。

一?個天乾和一?個澤兌,是可?以傳出無?數桃色流言的。

那麽丞相和陛下……

雖說想著晟啟帝殺人如麻的樣子,說他雌伏於人實在是有幾?分?驚悚,但這事,萬一?呢?

然而眾人也?只敢心裏暗暗犯嘀咕,私下卻連個閑話都不敢傳,生怕腦袋搬家。

……

閑人一?走,邵雲朗便?自在了?許多,回身看了?眼一?路跟在他後面的顧遠箏。

上山多石階,他如今還“瘸著”,邵雲朗便?命人提前準備著,將山道一?側鋪上了?木板,有人一?路推著顧遠箏。

山路陡峭,推著他的禁軍都是身強體健的天乾,就算如此,也?換了?三人,無?不汗濕衣襟,邵雲朗更是被七層禮服捂出了?一?身汗,此時一?看,竟是顧遠箏最輕快,連個頭發絲都沒亂。

而他昨夜“操勞”一?夜,今日竟然還要靠雙腿爬山!真?他娘的沒天理了?!

邵雲朗不忿道:“顧卿,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此時他坐在少年時常來避暑的涼亭裏,面前擺著些新鮮瓜果,太?學如今尚未開課,人少的很,坐在此處倒是清閑。

若不是穿著這身玄金色龍袍,邵雲朗幾?乎有種回了?少年時的錯覺。

聽他質問,顧遠箏擡眸輕笑道:“臣憂君之憂,還為殿下準備了?輕薄的衣衫,如今卻被陛下如此質問,當真?是有些心寒。”

那邊急的團團轉的阿陶一?顆心終於落下了?,他不知陛下還打?算在太?學逗留,因?而沒帶輕薄的常服,正打?算著人回宮去取。

現?在正好有衣服了?,也?免得陛下再遭罪,阿陶小碎步走近一?點,躬身問:“相爺,這衣服在哪呢?”

顧遠箏笑了?笑,只道:“請陛下移駕?”

邵雲朗撐著下巴問:“去哪裏?”

顧遠箏:“鴨子窩。”

……

自邵雲朗離去,這八年間小院再未進新人,上一?任院正將這屋子摘出了?寢舍的名冊。

司正不解,又有些惶恐的提醒院正,只有皇帝的寢舍才會被原封不動?的保留下來,這麽做,是不是僭越了??

老?爺子只是搖頭,笑而不語。

如今方才揭曉了?答案,不得不道一?句這老?爺子目光之毒,看人之準。

指尖落在那懸在門口的木牌上,邵雲朗細細勾勒了?一?遍“群鴨回”三字,那筆跡如今看來竟有幾?分?陌生,大抵是因?為,寫下這三個字的少年還未嘗過人間疾苦,所以那筆鋒才如此飄逸灑脫。

牌子上了?新墨,邵雲朗笑道:“你派人打?掃的?”

顧遠箏頷首,“嗯,院裏和房中?也?打?掃過了?,衣服放在陛下以前的床鋪上。”

“你倒是有心。”邵雲朗推開小院的門,回頭問他:“想要什麽賞賜?”

顧遠箏不答,只是笑道:“臣要的賞賜,陛下進屋後就明了?了?。”

陛下一?驚,“你不會放了?什麽小玩意兒?在屋裏吧?”

顧遠箏:“……”

有時候他真?想鉆進邵雲朗的腦殼裏,看看裏面是不是裝滿了?風月話本子。

“不是。”他咬牙道:“陛下若喜歡,臣可?以……”

“哈哈,說笑的說笑的。”邵雲朗連連擺手,“朕可?是正經人。”

他推門進了?小屋。

八年不住人的房子,自然和有人氣養著的不同,屋裏光線有些暗,就算清掃過,熏了?香,仍掩不住淡淡的潮氣。

但裏間東西保存的極好,他那看了?一?半的話本子還攤在桌上,墻上還掛著裂成六塊的邵雲霆送的鞭子,玉獅子鎮紙歪著頭,憨態可?掬的看著遲歸八年的主人。

邵雲朗笑了?一?下,俯身去拿那套衣服。

流雲瑞鶴的紋路在那雪絹布料上反折著日光,熟悉又陌生。

他換了?衣服,想了?想,俯身摸了?摸床下暗格。

“哢噠”輕響,這只有他知道的小格子彈開,裏面的東西滑出來,被邵雲朗接在掌中?。

那是塊素色玉佩,細膩的羊脂玉上有兩縷淺淡的青,被匠人用了?心思,雕琢成了?繞月的流雲,月下還有白梅盛開著。

花好月圓。

他穿過顧遠箏很多件衣裳,卻仍記得那天他被顧家小妹扒了?外衣,不得不向顧遠箏借衣服穿。

那天少年給他親手佩了?玉佩,他本不喜歡這花花月月的,覺得太?過世俗了?,但顧遠箏的神色太?認真?,連帶著那玉佩也?順眼起來。

現?在才知道,世上最難得的,就是那一?句世俗的:月明芳菲盡,仍有故人來。

只是如今他一?身少年裝扮,那象征著皇權的玉旒倒不好往頭上頂了?,他幹脆散著蜷曲的長發,推門出去。

沒有旁人在院中?,顧遠箏便?站在那梨樹下,手掌落在大梨樹的樹幹上,聞聲回頭看過來,看清那人的瞬間,他呼吸便?停滯了?一?瞬。

有人踏著時光走來。

“好看?”邵雲朗揚眉問。

“好看。”顧遠箏輕聲答,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邵雲朗這沒羞沒臊的都被他看的耳根一?熱,先移開視線問:“這樹是怎麽了??”

似是有火焰自墻外蔓延到樹上,老?梨樹伸展到墻外的那一?側枝椏都焦黑了?,連帶著半面樹幹都成了?炭狀,燒的有些深,整棵樹都失了?生機,就這麽光禿禿的矗立在小院裏。

剛進來時沒擡頭仔細看,此時一?看這樹的情狀,邵雲朗頓時心疼的不行,這已經是六月了?,它?卻還沒發芽,怕是枯死了?。

“誰放的火?”邵雲朗問完,自己先有了?答案,猶豫道:“是……去年城破時流竄的蠻人?”

顧遠箏點頭,“嗯。”

邵雲朗心裏一?緊。

城破之日,雍京城內也?死了?人,就算將傷亡竭力控制在最小,卻也?還是死了?人,亡者便?如這失了?生機的樹,再也?不能綻出生機,卻留下焦黑的痕跡,深深紮在還活著的親人心裏,一?旦提起,便?是絲絲縷縷的痛。

他不後悔那日驅蠻族北上,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如此決斷,但卻做不到心無?愧疚。

“陛下,你看。”顧遠箏將按在樹上的手挪開。

邵雲朗愕然的睜大眼睛,瞳仁裏映出一?抹新綠。

那是一?個幼嫩的新芽,就在焦黑的邊沿處,於微風中?顫顫巍巍的試探著生出。

“真?好。”邵雲朗笑了?笑,“來年秋時,想必又有滿樹的梨子了?。”

顧遠箏垂眸,自袖中?拿出那紅色發帶,遞給邵雲朗。

“就知道你隨身帶著。”邵雲朗接過來,將那綢緞抿在唇間,兩手將長發隨意攏了?攏,又用那發帶束了?個馬尾。

“陛下……”顧遠箏提醒道:“後頸處有咬痕,頭發還是低一?些吧?”

“等會兒?出去重新綁。”邵雲朗笑了?,眸中?盈滿狡黠的光,“如此才十分?的像顧卿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啊。”

他上前一?步,陡然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微微擡頭盯著顧遠箏笑道:“像不像?”

他不等顧遠箏答話,又說道:“不對,朕永遠十七歲。”

顧遠箏失笑,擡手扣住他的後頸,眸光溫柔的吻住那總是有話說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要到文案名場面了【搓手手】

話說我評論區那幾只野生小話癆呢?是不是被卷入一個名為《開學》的無限流恐怖小說裏去了,哈哈哈哈哈!

加油~寶子們,科科通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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