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如期而至， 一大早，葉慧就起來給雙胞胎做了豐盛的早餐，叮囑他們檢查好考試必須物品， 然後就送他們出了門。

八十年代高考， 並不像後來高考那麽誇張， 沒有封路， 考場也不戒嚴， 也不見什麽家長送孩子去趕考，學生也沒有如臨大敵的緊張氛圍， 總而言之就是比平時稍微嚴肅一點的考試。葉瑞年壓根就沒想過要送兒子去考場， 葉慧覺得也沒必要送，大家都以平常心對待，就挺好的， 她只需要在家做好飯，安排好後勤工作就可以了。

允文和允武的考場還不是一個， 所以註定不能一起走。哥倆到了分叉路， 允文停下了：“小武， 加油！”說著豎起了大拇指。

允武有些緊張，他停下來笑了笑：“二哥，加油！”

六場考試， 每天兩場，三天考完， 這幾天特別的熱， 考場上沒有風扇， 高考學子在酷熱和汗水中與考題作鬥爭，實在是非同一般的煎熬，聽說有考生考著考著就中暑暈過去了，趕緊擡出去急救，蘇醒過來了繼續參加考試。所以常有黑色七月的說法，後來將高考改到六月，足足提前了一個月，也就是夏天剛剛來臨那段時間開考，其實還是非常科學的。

葉慧跟家裏人說好了，考試期間不要問他們考得怎麽樣，免得給他們增添壓力。於是三天就在一種默然無聲的緊張度過了，允文回家後將東西一扔，背著他心愛的吉他出去了，他在考場外遇到了同學，約好了考完就去聚一場，問允武去不去，允武擺擺手：“我睡一覺。”

葉慧發現允武臉色不對，走過去一看：“小武，你是不是中暑了？”

允武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說：“沒事，我就是覺得累，睡一覺就好了。”

葉慧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不燙，但是看他的臉色就是中暑了：“就是中暑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劉賢英聽說中暑了，趕緊將小七放下來，說：“中暑了嗎？我給小武刮一下痧吧，很快就好了，小雨，拿點藿香正氣水來，就在我房間的床頭櫃上，你伯伯前幾天才用過。”

小雨趕緊跑去了，葉慧打來水拿來工具，讓劉賢英給允武刮痧，允武脫了上衣坐在屋裏，身上冷汗涔涔。葉慧心疼地說：“你什麽時候感覺到不舒服的？”

允武說：“中午起來就有點暈。”

葉慧說：“那你怎麽不早說，早點給你刮痧。”

“我怕耽誤考試。”

葉慧真是又急又氣，恨自己沒早點發現他異常。

劉賢英用調羹在允武背上刮下去，出現了一道紫紅色的鮮明印痕，可見病得有多重。葉慧心想，不會耽誤考試吧？但是又不敢多問，怕允武心裏焦急。

等刮完痧喝了藥，允武上床去睡了，葉慧隔一斷時間去看一看，看他睡得是否安穩。直到吃晚飯的時候，葉慧將允武叫起來，他才說自己感覺好多了。

家人都默契地不問高考的情況。第二天他們去學校估分填報志願，允武回來後一聲不吭，允文倒是有些高興，說他感覺還可以，就是按照之前和姐姐商量的學校報的。葉慧替允文高興之餘，看著允武那樣，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該不會考砸了吧。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和煎熬，葉慧本想趁著自己還沒去報到上班，帶雙胞胎去北京玩一趟，允文倒是無所謂了，因為他在北京上了一年學，只是允武從來都沒去過。這次允武卻不想去了，從考完高考，他整個人都蔫蔫的，很少出門，連女朋友都很少去找。

葉慧說：“你現在不去，那就得以後才能去了，我要去單位上班了。”她雖然不想去南汽上班，但這個檔案什麽的還是要從學校調過來的，到時候還得以下海的形式從廠裏出來，所以還得去那邊上一段時間班。

“那就以後再說吧。”允武歪在床上，臉朝著裏面。

葉慧說：“你別天天睡著了，骨頭都睡懶了，起來活動活動吧。”

“不想動！”允武的語氣終於有了絲不耐煩。

葉慧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麽，等成績出來了再說吧。

魏楠這個時候也回來了，他也要重新上崗，不過跟葉慧一樣沒有急著去單位報到，他家裏修了房子，也是四層的，跟葉慧家新房的格局是一樣的，房子已經修好了，目前正在進行粗裝，魏楠每天除了去工地看房子，就是過來陪葉慧，天氣太熱，也沒什麽地方好去，只能在家歇著吹風扇。

葉慧看到允武這情況，悄悄地跟魏楠說了自己的擔憂，魏楠說：“沒什麽，就算是落榜了也沒啥，男孩子總要經受一點挫折的，太順風順水了不好。”

葉慧說：“要真是落榜了，我真覺得對不住小武，家裏什麽好資源都給小文了，卻從來沒為他做點什麽，他全都靠自己，心裏得多難受。”

“你們又沒有故意厚此薄彼，全都是憑他們自己的喜好，需要什麽全都滿足了，他若是還覺得有什麽不公平的話，那就是他太不知足了。”魏楠有些嚴肅地說。

葉慧苦笑一聲：“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魏楠說：“等等吧，看成績出來了如何，他成績一向都好，應該不會有問題。”

“希望如此吧。”

兩人坐了片刻，魏楠說：“我後天要去單位報到上班了，你呢？”

“我也差不多了，他們不去北京玩了，我就早點去上班吧。”葉慧回到家已經大半個月了，別的同學都去報到上班了，她還在家裏閑著。

魏楠抓過葉慧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裏，在她手心裏輕輕摩劃著：“本來我想趁著咱們現在都沒上班去把婚結了，我媽說這個月份結婚不好，等過了夏天再說。正好家裏房子還在裝修，幹脆等裝修好了再結吧。”

葉慧說：“要不就等寒假裏吧，到時候弟弟妹妹們也都放假有空。”

“也好，我家裏幾乎都是老師，寒假也比較有空一點。”魏楠嘆息了一聲，“真想早點把你娶回家。”

葉慧咬著下唇笑了。

魏楠看了看四周，沒有人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葉慧唇上親了一下，然後離開。葉慧幾乎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時，才看見偷香成功的魏楠正在竊笑，葉慧紅了臉：“大白天的，你不怕人撞見！”而且連門都沒關。

魏楠說：“好吧，下次晚上親。”正好沒親過癮。

葉慧：“……”

沒兩天，魏楠上班去了，葉慧也去上班了。高考成績終於出來了，這是1987年高考，文科總分640分，他們省的專科錄取線是462分，本科線是488，允文考了406分，允武則考了513分。允文是正常水準發揮，他有藝考成績，所以他這個分數應該能有學校上。允武上了本科線，按說也是考上大學了，但是他這個成績比他平時考的成績至少低了20分，這樣的成績想讓中大是不可能的，上中大至少要超出錄取線三四十分才有戲。

高考成績一出來，別人說幾家歡喜幾家愁，葉慧家則是喜憂參半，允文的願望很低，有學上就可以，允武則是一心想上中大，如今面臨著艱難的抉擇。允武看到成績之後，把自己關在屋裏關了一整天，家人都很擔心他，葉瑞年倒是覺得沒什麽，只要能有學上就可以了，管它什麽學校呢。

葉慧下班回來，允武還在屋裏沒出來，葉慧便去敲門：“小武，出來吃飯了。”

裏面沒人答話，葉慧又說：“你倒是說句話啊，不說話我叫小文來踹門了！”

“不想吃。”裏面終於傳來允武蔫蔫的聲音。

葉慧提高了聲音：“你到底在生什麽氣，氣我們大家，還是氣你自己？不就是高考失利嗎？有什麽可氣的，你好歹還上了線，我當初連專科都沒考上呢，後來不是覆讀考上了嗎？你要是不想去別的學校讀，那就去覆讀，直到考上中大為止。我們家這情況還不自由？又沒指著你趕緊去讀書出來工作賺錢。你給我開了門說話，快點！”

過了一會兒，允武磨磨蹭蹭地過來開門了，低著頭不看葉慧。葉慧看著比自己高了一頭的弟弟，說：“都這麽大個人了，這點挫折還經受不住？你讀了那麽多書，有哪個主人公是一帆風水的？沒經歷過挫折的人是不可能成就大事的。你就把發揮失利當成是對自己的磨礪唄。走，去吃飯。”

吃飯的時候，葉慧又勸允武，如果錄取的學校想去那就去讀，將來考中山大學的研究生也未嘗不可，她舉了俞天行的例子給他聽；不想去讀就覆讀，跟小雨同一年級，再拼搏一年，爭取考上中大，這次生病考試發揮失常，下次總不能再這樣吧，這年頭覆讀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只要他想讀，家裏是無條件供的。

允武總算慢慢看開了點，也不把自己悶在家裏不出門了，被允文拉著去參加他的音樂聚會。就這麽等到了錄取通知書的到來，允文被省城師範學校的藝術班錄取了，是中專，他也不嫌棄，打算去讀。允武的錄取則比較意外，是南星師專的政治系，他沒報考過這個學校，是調劑過來的，允武對政治毫無興趣，而且專科也不能考研，所以最後決定覆讀，非上中大不可。

允武閉口不提女朋友的事，大約覺得自己過於自負，誇下了海口又沒能兌現，覺得丟人。葉慧聽允文說，允武那個女朋友沒考上，聽說也沒打算覆讀，去工廠頂母親的職，上班去了，因為那個女生語文成績雖然很好，數學卻一團糟，考試從來沒超過30分，在如今錄取比例和升學制度下，這樣的成績想要考學幾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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