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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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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比往日還要寒冷,大雪下了足足半月有餘。樹梢瓦片上都是積了厚厚的雪,屋檐下結了長長的冰淩,偶爾有陽光透過雲層照耀下來,冰淩折射著晶亮的光芒。院中的松樹不堪積雪的厚重,壓的枝葉都彎下來,偶爾從上面掉落下大片的雪片。

林又傾裹了厚厚的大氅靜靜的坐在長亭中,看向遠處的目光虛浮,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燕洵將加了熱水的暖爐塞進她的手中,幫她將衣服又往緊的裹了裹。

燕洵是個閑散的王爺,清風寡欲,為人又疏冷,在朝堂上也沒有幾個能對的上話的人,對權利一點都沒有興趣。所以他是否出現在朝堂上,對燕征來說都可有可無。也正是如此,正是因為燕洵的隨行,林又傾在他的身邊反而沒有任何壓力。

他從來不強迫她吃東西,也沒有過多的跟她說什麽勸慰的話。她只記得來四王府的那天,燕洵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生死都是命數,你若是想死,我不會阻攔你。只不過,你若是就這樣死了,也枉顧你來這世上走這一遭。那你曾經的苦就當是白吃了,痛也是白痛了。”

“沒有人會替你選擇,包括燕衡,包括我。傾兒,你的命從此便是你自己的了。”

她本來覺得自己是在黑暗中行走,那麽茫然與孤單,四周充斥著恐怖的氣息,沒有路,沒有光明。可就是因為那句“她的命自此就只是自己的!”這一句話,她似乎看到了光亮,她奮力的向著光亮的地方跑,那光亮的小點越來越大,她刺的睜不開眼睛,忽然間眼前豁然開朗。她淡淡的沖著燕洵彎了彎嘴角,眼前的薄霧散開,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清晰的印出了希望的光。

經過調養的她,雖然還是消瘦,但至少精神好了許多。她還記得在四王府在一次見到竇太醫的時候,竇太醫簡直驚訝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一會是八王爺,一會是四王爺,可無論是誰他都得罪不起。

不走心的笑意掛在竇太醫的臉上,堆了滿臉褶子的臉十分突兀。他扯了扯嘴角:“姑娘,還真是跟老臣有緣分!”給林又傾診脈的時候,也分外的專心。

經過了幾次大劫,林又傾的身子早就已經像是個空殼,脈象紊亂,氣虛血弱。好在這一次她極力的配合,將養了多日,總算是有些好轉。

最後一次竇太醫給她完診脈時,林又傾叫住了他:“竇太醫,我有一事想問你。”

竇太醫已經踏出門框的腳又收了回來,在房間裏拘謹的站立,等候林又傾的吩咐:“姑娘所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雖說林又傾只是個平淡無奇的普通女子,可是竇太醫的心裏總是對她有種莫名的懼怕。他不知道哪一天,又會在哪個王府見到她,哪一天哪個王爺會突然咬了他的命。

林又傾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那日在八王府,你替我診脈時,我腹中真的已是死胎了嗎?”

竇太醫點了點頭:“是!而且也已有些時日了。當時時間緊迫,若是不打下來,那姑娘的命,也是朝不保夕。”

她心中酸楚,可是這樣的事實至少對她來說心理上能夠得到些許的安慰:“為何會如此?”她還是不甘心的問。

竇太醫沈默了些許,反覆斟酌後道:“很多原因都有可能,三月之前胎位不穩,大的情緒波動或者大體力勞動都可能是誘發的原因。確切到底是什麽原因,老臣便不得而知了。”

林又傾了然,起身朝著竇太醫起身福了福身子:“有勞了!”

竇太醫惶恐的立刻回禮,退出了房間。

“在想什麽?”燕洵細心的將橘子上的纖維都摘去,遞到她的嘴邊。

林又傾的思緒被拉回來,沖著燕洵淡淡的一笑,用手接下塞在嘴裏:“沒什麽”她說,可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燕洵笑的有些牽強,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長亭邊上站立。雪已經停了,可是風依舊還是肆意的掛著,吹起樹上的殘雪在空中打著轉:“還不打算見他一面嗎?”

林又傾也起身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站著:“隨他吧。”在提起燕衡的時候,她很平淡。曾經種在心裏的那個種子,被連根挖起,如今留在心裏的只剩下一個大洞。空空的,可她覺得這樣很好。

燕洵嘆了口氣,轉身搖了搖頭:“你嘴硬的毛病始終改不了!”他說完,留下她一個人徑自離開,這個時候她需要好好的靜一靜。

林又傾一個人在長亭裏站了很久,久到天色開始暗沈,膝蓋已經微微發痛。這會燕衡已經到王府外了吧,從她來到四王府的那天起,燕衡每到黃昏便會站在四王府的門口,快到天明時起身上朝。

他從來不進府,只是就緘默的站著,靜靜的看著王府的大門。

剛開始四王府的看守都十分惶恐,時間久了也就放任自流,只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林又傾告訴燕洵要離開的時候,燕洵並沒有覺得很詫異。他知道,他留不住她。就好像握在手中的沙子,你越是想抓緊,反而會更快的流逝。他悲哀於自己對她的太過於了解,也悲哀於自己對她的太過於在乎,在乎到連挽留的話都不忍說出口。

林又傾只是帶走了從竇太醫那裏要來的醫書,燕洵給她準備的東西她依舊原封不動的放在房間裏。她欠燕洵的實在是太多了,她實在不想在讓他為自己在操心。

燕洵明知道他不會要,可卻還是忍不住為她準備好行裝。

墨藍色雲霞裏矗起一道細細的拋物線,這線紅得透亮,閃著金光,如同沸騰的溶液一下拋濺上去,在天空中蔓延開來,久違的日光從濃雲中破曉而出。她背著包袱站在燕洵的門口,離別的話當著面始終說不出口,自此一別,或許就是永恒。

她透過窗欞朝著屋裏望了望,一只手輕撫上門框,輕聲道了一句“珍重。”

她走的灑脫,卻不知道燕洵站在門的那一側擡手對上她的手的那一剎那心緒何等的悲涼。知道他的影子消失在門前,他踏出房門,望著遠方的已經升起的驕陽,輕輕的閉上了眼睛。給她想要的,便是他所得的。

她算過了時間,這個時候正好是燕衡離開王府門外準備去上朝的日子。為了避免跟他打照面,明知道他不會在門外,她依然還是選擇從後門離開。

城中有人打掃走起來還算是順暢,可城外的積雪已經沒過了膝蓋。她不太會騎馬,所以一路上走的很慢,快到中午的時候才走到郊外的蒼梧山。雖然風吹來的時候有些冷,可想到鏡心看到她的那驚喜的神情,她不由得彎了彎嘴角。

一切都要從新開始了,這難道不值得她笑一下嗎?

忽然樹林傳來沙沙的聲響,身後的樹上的雪急速的往下落,幾只烏鴉嘶叫著從林又傾的頭頂中飛過。不知何處來的一聲巨響,馬被嚇得受了驚,揚起前蹄發出一聲鳴叫。她扶不穩,從馬背上跌落到雪地裏。

還好積雪很厚,她並沒有受什麽傷。只不過起身時,馬匹已經不知道去向何處。盤山路上,身側不遠處便是懸崖峭壁,萬丈深淵。她看清了周遭的情況後,嚇了一身冷汗。

她嘆口氣,果然是屋漏偏逢連陰雨,老天果然還是“關照”她的。她苦笑的起身繼續往前行走,卻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驚的一頓,幾個黑衣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黑色的夜行衣在雪地裏顯得十分的突兀,五個黑衣人提著明晃晃的長劍指向她,投來的眼神中鋒芒畢露。

“來殺我的?”她問,絲毫沒有畏懼的意思。她只覺得好笑,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居然能動用那麽多人,簡直是太看得起她了。

為首的黑衣人,長劍一揮,冷哼一聲:“少廢話!”其餘的幾個人腳步迅速的朝著她沖來。

她沒有任何躲閃的痕跡,甚至連一句“救命”都沒有喊。四周一片蒼茫,也無人家。也虧的這些人跟到此處才選擇動手,果然還是躲不了,她閉上眼睛等待著長劍刺入胸前的那一剎那。她不怕死,只是可惜了燕洵給她撿回來的這條命,終究是還是要葬送了。

四周的風都攢動起來,撩起她的長發。她清晰的感受到劍氣在逼近,突然“嘭”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從眉間彈出去。耳邊響起一陣刀劍碰撞出的轟鳴聲,一股力量將她拽離開原地。她差點跌倒,卻落入到一副溫暖的懷抱中,熟悉的月麟香味在鼻尖蔓延開來。

她幾乎是同一時間睜開眼睛,一眼就看見他如精心雕琢的輪廓。他的睫毛上沾的雪花已經化了,凍成了晶瑩的水珠。臉被凍的微微發紅,涼薄的嘴唇輕抿著。一手將她護在身邊,另一手握著長劍,抵擋在他們的胸前。

黑衣人見到燕衡個個變得警覺起來,露出的眼睛裏都散著迫人的殺氣。

她皺眉,隨著他的腳步往後退。他不是上朝去了嗎?怎麽又會突然的出現。見到燕衡的那一剎那好似四周的空氣都凝結了,她垂下目光,明明那麽冷,可他的懷抱依舊是那樣的溫暖。她抓住她胸前的衣襟,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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