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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道菜 煙柳綠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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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儼踏進飄著胭脂香氣的房間時, 眼睛都不敢亂瞄。

和未來的岳父大人一起進花樓,這種體驗值得上某乎首頁了。

“九公子,沈大人, 這兒的清倌人唱曲最有風味, 二位不妨聽幾曲……”州官大人腆著笑臉看向李修儼。

奈何李修儼一副嚴肅蹙眉的模樣, 似是在書房聽課。

沈青儒好歹也踏入官場有一段時間了, 處理這種問題有經驗。

他湊到李修儼耳邊:“我已經讓陸老大去和你師母報信了,相信她很快就能來解救我們。”

李修儼頓了一下,明白過來了,剛才他未來岳父這麽大聲地答應, 還強調來的地方, 原來是有原因的。

姜還是老的辣啊!

他一下子放松下來。

紗帳後面傳來隱隱絲竹聲,州官大人喊人過來上酒, 旁邊的女子還算規矩,他也就沒去管她。

“公子,我們這兒的煙柳糕是揚城一絕,你可要嘗嘗?”

溫柔小意的聲音,擱在別人耳裏, 可能是耳朵都酥了, 可李修儼被沈蘿帶偏了, 捕捉的信息是“糕點、一絕”, 他拿起一塊綠糕, 色如煙柳,恐怕也是因此取名。

聞了聞,是清新的綠豆味,嘗一口,是粉狀的, 細膩綿軟,一抿就化,中間還有一層淡淡的綠豆沙,倒是和宮中的茯苓糕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個不錯。

他點頭,朝旁邊的姑娘道:“麻煩給我五盒,我要帶走。”

綠衣姑娘:……不是,現在是說糕點的事情嗎?

可客人就是大爺,她能怎麽辦,只能敬業地笑道:“好的,公子。”

李修儼滿意了,這趟沒白來。

反正來都來了,他腦中突然起了個念頭:“姑娘你在揚城生活了多久?”

綠衣姑娘以為小公子終於開竅,臉上的笑都靈動了:“奴家自家生活在揚城,對揚城的一草一木都熟悉,若是公子想知道些什麽,奴家願為公子分憂。”

這不就是打瞌睡送枕頭嗎?

李修儼:“行!那你拿點筆墨過來,我想知道的東西還挺多的。”

他比美食探店博主還要專業,事無巨細地詢問:“你們這兒除了煙柳糕,還有什麽拿得出手?”

綠衣姑娘:“百花糕也還可以,不少客人都喜歡。”

“這條街有什麽好吃的嗎?”

“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嗎?”

“勞煩說一下揚城名店名菜……”

李修儼很細致,從點到線,從線到面,範圍一步步擴大,力爭不錯過任何一樣好吃的食物。

綠衣姑娘一開始還十分具有感情,可越聽越不對勁,之後,她就明白了,這位公子只是拿她當打聽工具人。

她好奇問了一句:“公子是自己想去吃嗎?”

李修儼想起沈蘿貪吃的模樣,臉上不由一笑:“是給我的心上人買的,明日是她的生辰。”

沈蘿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狐疑地看向紙張,上面寫滿了諸如“狗尾巴草兒千層油糕”“舒富家無骨魚”“素雲紅燒帶魚”“祖漢燙幹絲兒”“伊人三丁包子”“寧家炒飯”“白雪陽春面”“紫玉米糕”等等的記錄。

全然沒有她所以為的半點旖旎。

李修儼輕咳了聲:“還想給你一個驚喜。”

沈蘿輕輕咬唇:“你來這種地方,寫這些東西,可真有出息。”

李修儼圍在她身邊打轉:“閑著沒事幹,我就想著替你打聽一下。”

“你來這裏打聽,可真有創意。”

“我也不想的,州官大人說請我們聽聽曲兒,哪裏想到會來這裏,不過他們都說這裏真的只是聽曲兒的……”

那頭沈青儒一邊被媳婦提溜著耳朵,一邊訕笑:“州官大人,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州官大人看得一楞一楞的,誰能想到沈家娘子竟如此彪悍,他擦擦鬢邊的汗水,愧疚道:“沈兄快回家去,解釋清楚。”

見要走了,李修儼趕緊看向綠衣女子,掏出銀錢:“勞煩姑娘拿些我要的煙柳糕過來。”

沈蘿:……

等出了這家花樓,李修儼屁顛屁顛地跟著沈蘿後面:“這是煙柳糕,綠豆做的,這個季節吃正好解暑。”

沈蘿拿了一塊,李修儼又顛顛地給沈娘子送去:“師母,你也嘗嘗。”

沈娘子也拿了,睨了沈青儒一眼。

沈青儒委屈,明明是之前商量好的,若是有人邀請他去那些地方,第一時間向她通風報信,讓她出場。誰讓州官比他大呢。

沈青儒下定決心,等他當了縣令,一定第一時間取締縣內的大小花樓,發展老少皆宜的健康娛樂方式。

……

沈蘿醒來時,聞到一股濃郁的谷物香。

她的嗅覺本就靈敏,一大清早的,更覺腹中饑餓。

“篤篤——”

聽到敲門聲,沈蘿利落起身開門,沈娘子一臉喜氣盈盈,“阿蘿,走,吃早膳!”

她幾乎是被沈娘子給拖著走出去的。

“娘,你今天對早膳的熱情也太高漲了吧?”

他們人多,直接包下了一整個客棧,天字號房的樓層有個小花廳,沈家人、李修儼和親朋好友基本都是在這裏解決一日三餐的,就不用下去和其他人擠了。

沈娘子笑道:“你來就知道了!”

“怎麽神神秘秘的——”話還沒說完,腳下轉到花廳,沈蘿怔住。

桌上滿滿當當的都是菜品,而她率先看到的是那碗長壽面。

“今天是你生辰,你都忘記了吧?”沈娘子將人壓在座位上。

沈蘿眨眨眼睛,將臉上的熱意壓下去。

“阿儼說,你肯定不記得自己的生辰,讓我們也別提醒你,給你一個驚喜,”沈娘子笑道,“怎麽樣?驚喜嗎?”

“驚喜,驚喜……”嘴上答著沈娘子的話,沈蘿看向的人卻是李修儼。

對方驕傲的小眼神,就差刻上三個字“我很棒”。

她是真的沒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所以,面前的場景,真的讓她很驚喜。

沈蘿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和她昨晚在李修儼紙上看到的菜品幾乎重合。

果然,沈娘子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想:“阿儼讓人去買的,他自己也出去了。我還沒吃過這麽豐盛的早餐呢。”

沈蘿笑道:“我也沒有,那咱們都來嘗嘗吧。”

沈娘子指著她面前的面條:“剛做好的長壽面,你一定要吃完哦。”

胡娘子慈愛道:“你娘一早上起來親自搟的,我給你做了幾個包子,阿蘿,希望你長壽平安哪。”

秀秀小姑娘奶聲奶氣:“阿蘿姐姐,生辰快樂!”

親朋好友疊聲送上祝福,大家臉上都是一派喜氣,真心為她的生辰而高興,真心地歡迎她來到這個世上。這種滿滿地被愛包圍的感覺,沈蘿感到很新鮮,很溫暖,很感動。

鼻頭澀澀的,她真誠地向每個人道謝。

謝謝你們愛我。

這一天,她臉上的笑就沒下來過。豐盛的早餐、午餐、晚餐,而且,晚上李修儼還自己下廚,做了個包子蛋糕。

“這兒沒有烘焙房,我也不會做蛋糕,阿蘿,你且將就一下,把這個包子當做蛋糕吧。”

包子正中央有個紅點點,一般的生辰包子都這樣做。

沈蘿噗嗤笑出來。

李修儼還遺憾道:“本來我還想給你做個紅燒肉米飯蛋糕的。”

沈蘿:“紅燒肉蛋糕等我大哥生辰,你給他做吧,我保證他一定喜歡。”

“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放棄了。”

明月光,照亮堂,也照亮了笑顏如花的臉龐。

李修儼不由自主笑出來,他遞給沈蘿一個盒子:“生日禮物。”

沈蘿好奇:“是什麽?”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我保證你一定喜歡。”

沈蘿挑眉,“這麽有信心。”

手下一點也不慢,打開來,映入眼簾的是幾張紙,她翻開一看,竟是地契房契!

“你怎麽知道……”她想在揚城找鋪面的?!

看她震驚的小表情,李修儼洋洋自得:“你喜歡這種實際的禮物,而且我猜想你一定會在揚城開店的,所以幹脆提前讓人物色好了。”

“這幾家都是連在一起的,在你還沒有準備好之前,就先讓他們做著生意,順便還能收租,等你決定好了,隨時可以裝潢動工,我已經和他們說好了的,不會賴著不走。”

沈蘿的確很喜歡這個實際的禮物,但她也不想占人便宜:“那到時算你入股吧?”

李修儼好笑,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傻兮兮的,到時還不是你的?何必再倒騰一遍。”

沈蘿捂著額頭,其實一點也不痛,比撓癢癢還要輕,可她卻能明確地感受到他指腹觸碰的位置。

“你……你不要就算了。”頭偏向別處,耳朵像是塗上最美的胭脂。

關上門,沈蘿將地契房契裝回去時,意外看到裏面還有一個小盒子,像是冬棗那般大。

哢噠打開,裏面靜靜躺著兩枚戒指,沒有寶石,沒有鉆石,甚至於沒有任何的紋路雕刻,素凈又簡約。

他這是……

沈蘿拿起來,端詳了許久,又放了回去。不過這個盒子被她珍而重之地放在了隨身攜帶的香囊裏。

李修儼和沈青儒去拜訪泉城通舶使,沈娘子和胡娘子秀秀一起去裁縫鋪,沈榮和秦淩錚一起去玩,沈蘿今天一個人出門,她想去看看李修儼昨晚送來的地契和房契的位置在哪兒。

這幾家周圍環境比較清幽安靜,比較適合甜意閣。

至於鹵肉店,她可以去牙人那兒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正欲離開,果脯雜貨裏走出了一個姑娘。

沈蘿覺得有點眼熟,不由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對方也在定睛看她。

一個站在臺階上,一個站在臺階下,要是一對男女,肯定氛圍感拉滿。只不過現在是兩位女子。

兩人相視一笑。

沈蘿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前兩天坐在李修儼身邊的那姑娘嘛。

“姑娘安好。”對方主動走過來打招呼,落落大方,身上沒有一般風月女子身上的氣質,反倒像是個書香人家的姑娘。

“你好,”沈蘿也笑著回應,“叫我阿蘿就好。”

“我叫綠意,”綠意帶著一抹笑,“不知那位公子可有買全城中的美食送到阿蘿姑娘面前?”

沈蘿撩撩鬢邊的碎發:“咳,前兩天已經吃過了。”

對方是閨閣小姐,綠意也拿不準對方喜不喜歡和她這樣的女子說話,便想先行告退。

沈蘿想到李修儼買回來的菜品都十分美味,既然對方能熟知揚城美食,那說不定對揚城買賣也有所了解。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她多問了一句。

得知對方想要在熱鬧處尋間鋪子,綠意熱情道:“我帶你去吧。”

路上說起話來,綠意問:“你們要做什麽買賣?這熱鬧也有不同的熱鬧,得尋對地方開店。”

得知沈蘿要開鹵肉店,她驚訝道:“看不出來呀,我還以為你是要開胭脂裁縫這類的店鋪。”

她自覺看人還是準的,面前這位瑩潤可愛的姑娘很有氣質,一看就是從小浸潤在書香門第裏。

“都是賺錢謀生。”沈蘿笑道。

“那倒也是,”綠意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她也想開店,可是卻連贖身的錢都沒攢夠。

不過這種情緒消散地很快,再次揚起臉,她又變成方才輕松愉悅的模樣。

“真想嘗嘗你做的鹵肉,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店啊?”

沈蘿想到還要陪她爹去鹿臨縣赴任,便道:“沒那麽快,所以我也只是想先看看。”

“那太可惜了。”綠意一臉惋惜。

沈蘿見狀,道:“不可惜呀,我們等一下去買肉和香料,回客棧做給你吃,如果你願意的話。”她添上最後一句,因為她覺得這姑娘是真的想吃。

綠意抑制不住蠢蠢欲動的心:“可以嗎?”

“當然可以。”沈蘿利索答應下來。

事情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驚喜也隨之而來。

“原來煙柳糕是你做的?”沈蘿在廚房裏詫異道。

她們剛才一起去買菜,路上綠意也買了點東西。她以為綠意是想買回去用。

“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就是煙柳糕,希望阿蘿姑娘不要嫌棄。”綠意難得羞赧。

沈蘿:“不嫌棄不嫌棄,煙柳糕我也嘗了,很好吃,說實話,這是我吃過的最好的綠豆糕。”

綠意的嘴角不自覺揚起。

她輕輕道:“阿蘿姑娘,你是唯一一個不嫌棄我身份,和我說這麽多話的外面姑娘。”

“你不知道吧,我們那裏,有個說法,裏面姑娘和外面姑娘,盡管我們的年齡差不多,處境卻是不一樣的。”語氣聽上去很輕松,可她自己知道,這句話背後有多重。

“不過,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們裏面的姑娘,大部分都是清倌人,沒有做過那個勾當。”綠意急急解釋道。

“那天晚上坐在那位公子身邊,我也沒有碰過他。我只是勸他吃煙柳糕,因為客人點一碟煙柳糕,我能有一成的分成。”

沈蘿聽到這兒,心酸被沖去一些,盡量語調輕松道:“那他後來買的五盒煙柳糕,也算到你頭上了吧?”

“嗯,我都有算呢,柳姑姑不敢欺瞞我。”綠意得意道。

“那就好。”沈蘿欣慰地看著她。

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還能想到這個法子自力更生,她真了不起啊。

“柳姑姑已經對我們很不錯了,我很感謝她。”

不知為何,綠意一見到沈蘿,便覺得對方是個好人。

從小到大,這種天生的第六感讓她免遭許多客人的騷擾。

她像是和許久不見的朋友拉家常那般,自然而然地傾訴起往事:“我做煙柳糕的手藝,還是小時候在家中學過的,那時我還是家中的小姐。可惜爹做生意負債許多,將我賣去碧華樓。”

沈蘿蹙眉:“怎麽能這樣?”明明是男子本事不夠,卻要拉妻女出來抵債。

綠意苦笑:“世道本就這樣。”

“不過,他還不算喪盡天良。碧華樓是允許清倌人存在的,他當時道,若是我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自己贖身出來。這輩子,他對不住我。”

“可就算那樣,他還是賣了我。”

“不過,再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我很滿足,”綠意深吸一口氣,笑道,“我現在就希望,早日攢夠錢,恢覆自由身。”

樓中的一些姐妹得到某些富家公子的青睞,自會有人幫忙贖身。可她並不想那樣做。

她爹也是男子,她從小就看透了某些男子的虛偽。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嗯,”沈蘿側頭看她,“會越來越好的。”

綠意笑道:“會的。”

客棧的鹵肉香讓外面路過的行人駐足,不停有人進來問掌櫃今日做了什麽好吃的。

掌櫃既高興又可惜,連連解釋是住店的客人自己做的,不賣。

沈蘿的鹵肉配方經過津津有味卡的改良,已經臻於完美。

綠意咽了咽口水,一臉期待看向鍋裏的鹵肉。

掌櫃就守在店面裏,哪裏受得住這麽香的味道,他探進廚房:“阿蘿姑娘,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盡管說。”

眼睛已經黏在鹵肉上移不開了。

沈蘿笑道:“那勞煩掌櫃幫忙做米飯和饅頭吧。”

她做的鹵肉夠一行人嘗嘗,但那麽多人的口糧,她肯定做不過來。

“掌櫃到時也嘗嘗我的手藝。”沈蘿笑道。

“好咧好咧,那我就不客氣了。”掌櫃搓搓手,終於得到了想聽的那句話。

綠意以為,自己只是去蹭了一頓飯,可沒想到,第二天,柳姑姑到她房間,告訴她,有人要替她贖身。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抓頭發:“姑姑,你說笑?”

“笑什麽笑啊!”柳姑姑一臉恨鐵不成鋼,上手把人拉起來,“快下去,人家現在就在下面等你呢。”

綠衣雲裏霧裏的,覺得自己是在夢中,她舉起手,咬了一下,不疼啊。

“死丫頭,你敢咬我?”柳姑姑氣得柳眉倒豎。

“啊。”綠意低頭一看,反應過來,咬錯人了。

她躊躇道:“誰替我贖身啊?我……我……我也沒和哪家公子關系好啊。”

她眉宇間的褶皺很深,很明顯在苦惱。

“不是公子,是姑娘,”柳姑姑推人出去,“我的姑奶奶,你別磨蹭了,人家在等著你呢。”

姑娘?綠意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人,竟是沈蘿。

而來人正是沈蘿。

沈蘿昨晚深思熟慮後,下了這個決定。一來,她需要人手,二來綠意人不錯,既然遇到了,就是緣分,她不能幫全部人跳出火爐,但幫一個,還是可以的。

“阿蘿姑娘?”綠意呆呆的。

沈蘿笑瞇瞇道:“綠意姐姐,你說不願意接受男人幫你贖身,那不知我這個小女子幫你贖身,你答不答應?”

綠意眨眨眼,只覺面前的姑娘比天邊的太陽還要明亮。

一襲火紅火紅的石榴裙,俏麗的紅頭繩晃呀晃,她笑靨如花,眼裏有光。

綠意忽地嗚咽出聲,繼而嚎啕大哭。似是要把這些年所積下的擔憂、郁憤、恐懼、茫然全都發洩出來。

哭聲淒愴,沈蘿也忍不住鼻頭一酸。

柳姑姑揩去眼角的淚,安慰道:“好了好了,這是好事啊,你怎麽哭上了。”

綠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上去不像是一時半會能緩過來。

沈蘿掛上笑,道:“那我先給錢吧。”

走出住了十幾年的碧華樓,綠意既覺過去十幾年是一場夢,又覺眼前的場景是一場夢。

沈蘿拍拍人,聲音輕柔:“走了。”

綠意恍然回神,目不轉睛看向沈蘿。

沈蘿任由她打量,而後,被緊緊地抱住。

甕聲甕氣的聲音從脖頸間傳來:“阿蘿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還錢給你的。”

沈蘿看向太陽,八九點鐘的太陽,還不算太刺眼。

但她還是眨眨眼:“嗯,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回到客棧後。

綠意站在沈蘿面前,一臉堅定:“阿蘿姑娘,需要我做什麽盡管說。”

沈蘿拉人坐下:“我找你,自然是有事,並且還是很多的那種,你且聽我細細說來。”

一盞茶後。

綠意從呆滯中回過神來,而後驚喜地看向沈蘿:“原來甜意閣是阿蘿姑娘你開的啊?”

沈蘿笑著點頭。

“京城中的公子和我們講過,甜意閣的面包色澤金黃,柔軟醇香,蛋糕還可以根據要求改變形狀,可好看了,原來是阿蘿姑娘你做的。”她一臉雀躍地在沈蘿身邊嘟嘟囔囔。

“所以我要做的調查,是為了以後在揚城開甜意閣做準備?”

沈蘿:“沒錯。”

綠意興奮了,她現在渾身充滿力氣,握拳道:“我一定好好做!爭取早日吃上面包蛋糕!”

揚城這邊的事找到了暫時的負責人,沈蘿她便放心地跟著沈青儒他們繼續趕路。

從揚城到泉城走陸路,他們花了兩天時間。

泉城的州官大人,也就是沈青儒以後的頂頭上司,是個老爺子,頭發胡須花白,長得慈眉善目。

一見到沈青儒,便明白說道:“聖上已經發了密函給我,讓我全力配合你的工作。放心,你盡管執行聖上分派下來的事。”

有了這個保證,沈青儒一臉輕松地回到暫時歇腳的客棧。

沈蘿扭頭,問道:“爹,明日咱們就出發?”

“對,若是天氣好的話,傍晚應該能到縣城。”

可惜,天公不作美。

上午的太陽就已經毒辣得讓人受不了。

沈蘿他們一群人從馬車換到了沒有頂蓋的驢車上坐。她苦中作樂想,驢車就是敞篷跑車,挺好的,起碼通風。

李修儼命宮中匠人做的超大遮陽油紙傘總算派上了用場。

秀秀小姑娘仰頭望著和驢車差不多大的傘面,久久沒說出話來。

沈娘子給幾位老人扇風:“現今才六月,恐怕日後會更熱,朱大人,先生,師娘,你們跟著受累了。”

“不累不累,”胡舉人樂呵呵道,“現在是在路上,等到了屋子就好了。”

沈蘿遞上酸梅湯,早上起來做的,這玩意解暑。

“對,到時我們多種點綠植,辦法總比困難多。”

這裏緯度低,的確熱得快。

中午陽光太烈,這個時候勉強趕路,那可是會中暑的,大家幹脆找了個樹林待著。

閑著也是閑著,沈蘿幹脆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麽可以吃的東西。

關系到吃的,沈榮和秦淩錚總是特別積極。

李修儼也陪沈蘿去走走。

反正沒走出視覺範圍內,沈娘子也隨他們去了。

林間果然比太陽底下清涼不少,微風吹來,沈蘿覺得身上粘膩膩的地方都舒坦了。

看李修儼一直在給自己扇風,沈蘿推他的手臂:“我不熱了,你給你自己扇吧。”

李修儼嘴上應著,手縮回去,不過給自己扇的時候,還是不忘給沈蘿扇兩下。

“你,有沒有看到那個小盒子?”

自那日送了禮物後,李修儼看沈蘿之後的反應,似是沒看到他送的第二份禮物。

這會兒終於找到機會忐忑問出來了。

沈蘿背著他輕笑一聲,逗他:“什麽禮物?”

“就是大盒子裏面有個小盒子。”

沈蘿回頭,蹙眉:“有嗎?”

李修儼急了:“有有有!你……”回去看看。

可沒等他說完,看到沈蘿的眼神,他便明白自己被騙了。

“有嗎?”沈蘿笑道。

李修儼“唰”一下收回折扇,好笑道:“行,沒有就沒有,沒有我日後再送便是。”

能和他開玩笑的沈蘿,比送禮物更讓他開心。

兩人打鬧說笑,看到有的葉子,沈蘿順手摘了。

“這是什麽?”李修儼不講究,直接撩起長擺,給沈蘿裝葉子。

“臭黃荊,可以做清涼解暑的觀音豆腐。不過在這裏是做不成了,待會兒還要趕路。”

“那明天做。”

“嗯。”

“妹妹!你看我們抓到了什麽?”沈榮還沒說完,一陣咯咯咯的雞叫聲便傳來了。

這熟悉的聲音,這熟悉的畫面,沈蘿不由想起了曾經在沈家村後山的場景。

得,待會兒就做真正的叫花雞,讓大家補充補充能量。

吃完雞,大家似恢覆了活力,太陽沒有正午那般猛烈,想到還有一大半路程,大家還是頂著烈陽繼續上路了。

誰知傍晚,天上竟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銅錢大的雨水直接砸下來,沈蘿摸摸自己的臉,望天,“噠噠噠”的聲音在地上響起。

“下雨啦!”

一陣兵荒馬亂,好在有超大油紙傘,遮陽的同時也能擋雨,大家聚攏在傘下就沒問題。

沈蘿和秀秀這兩個年紀最小的,被家人簇擁在中間,她們倆的臉甚至都挨到木桿了。

怕外圍的人淋雨,沈蘿喊道:“行嗎,課可以遮到嗎?”

“遮到了!”

一回頭,對上秀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讓人心都軟了。

兩人對視,秀秀小朋友突然咯咯咯笑了起來:“阿蘿姐姐,好好玩!”

這麽多人圍攏在一起,這麽新鮮的體驗,估計讓小朋友覺得這是個游戲。

沈蘿一楞,也跟著笑了起來。

或許是笑聲有傳染力,或許是暴雨帶走了燥熱,大家的心情倏地輕松起來,也跟著笑了。

沈青儒想起某位先賢的名言,仰頭道:“一蓑煙雨任平生。”

沈蘿看向她爹,希望日後無論如何,沈青儒都能保持這麽好的心態。

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天空便徹底放晴。

大家又繼續上路。

沈蘿感慨道:“或許這裏的天氣就是這般多變。”

沈娘子:“對,日後我們可以問問當地的人。”

胡娘子:“這場雨來得及時,現在涼爽了許多。”

幾人聊著天,時間不知不覺便過去了。這裏的夏天日長夜短得更明顯,就算酉時快過了,天色依然還算亮。

肚子傳來咕咕的響聲,沈蘿一看前方,似乎遠處有一座城墻依稀可見。

勝利就在前方,她渾身都輕松了。

不經意擡頭,看到天上的景色,不由震撼得怔住。

因道路兩邊是高大的樹木,她仰頭時,看到的天空是長方形,淡藍的天幕中,一輪白色的月牙正正掛在中間。

車子駛出這段路,面前豁然開朗。

左方的天是淺藍色的,幾抹淺粉色的雲彩像是絲帶一般飄逸,絕對是後世最受追捧的小清新配色。

一看右邊,則是截然不同的場景。橘黃的晚霞占據了大半,底色是灰藍的,熱烈又燦爛,似是要把最後的絢爛貢獻給世人。

白月牙左邊的天空,白月牙所在的部分天幕,白月呀右邊的天空,這三種不同的場景,分明卻又和諧地出現在這一整片天空裏。

沈蘿永遠也忘不了,她第一天到鹿臨縣看到的這一幕。

只需一眼,她便喜歡上了這裏。

然而,這種美好帶來的感動沒維持多久,在她看到未來要住的家後,就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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