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道菜 空心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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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蘿見沈青儒沒回答, 急了，催促他，“爹？李公子怎麽了, 您倒是說句話呀。”
是不是很嚴重, 所以她爹才如此吞吞吐吐？
沈蘿抓住他衣袖的力度越來越大, 再不說話, 估計衣服要崩了。沈青儒輕咳了聲：“皮外傷，在手臂，沒什麽大問題。”
“可是阿蘿，你看上去好像很著急？”他試探地問了一句。
沈蘿神情一頓。
關心則亂, 她剛才大概、似乎、好像真的太外露了……
她趕緊補救道：“爹, 著急啊，李公子常給我帶好吃的新鮮好食材, 他不能來，那我豈不是沒有好東西可用？”
沈青儒懷疑地望向她：“真的？”僅是如此嗎？
沈蘿極其篤定點點點頭，反問回去：“要不然呢？”
沈青儒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什麽，萬一說得越大, 反而點醒了閨女, 那……那豈不是弄巧成拙？
他決定先靜觀其變, 再觀察一番。
大半夜的, 沈蘿還是睡不著。
夜涼如水, 月色灑落在院子裏，她望向皇宮方向，進房裏快速寫了點什麽，朝廚房跑去。
睡不著，那便做點東西吧。
廚房裏各類糧食齊全, 今天她做個空心饅頭。
空心饅頭要和兩份面，第一份是外皮面，第二份是內餡面，只不過內餡面團不用加老面團。空心饅頭的原理是，做的時候饅頭包饅頭，蒸熟了，把裏面的小饅頭剔出來，就成了空心饅頭。
兩者揉成面光手光盆光後，沈蘿燒火放柴加水。
劈裏啪啦的燒柴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明顯。
隔幾分鐘，她起來揉一下外皮，其餘時間就坐在竈前發呆。
待到時間差不多了，沈蘿起來揉面芯，一個個小團子滾過涼油，這才做餡兒才不會與外皮粘在一起，而且還得放在旁邊靜置一會兒，讓油充分浸潤。
接下來，便是常規的做包子步驟，只是餡料變成了面團罷了。
把加了面團芯的饅頭放在籠屜裏再次餳發，大概兩盞茶過後，正式蒸。
面香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濃郁。
特別是在這饑腸轆轆的深夜裏，聞到這種碳水物的香味，簡直是一種享受，當然也是一種折磨。
蒸汽散開，把一整籠的饅頭給拿上來，熱氣撲面，沈蘿感覺臉上的毛孔都舒張了。
白白軟軟的饅頭很燙，沈蘿紅紅的手指在耳垂上蹭了蹭。
在饅頭邊上劃一刀，再一挑，裏面作餡的小饅頭，便輕而易舉地出來了。大饅頭便成了空心，裏面可以夾一切。
沈蘿將剛才回房寫的紙條塞進一個饅頭裏。
她只知道自己家的飯桌和李修儼宮裏的飯桌能連接，但不知道塞了紙條的食物能不能呈現過去。
熱氣騰騰的饅頭擺上那張頗有些年頭的飯桌。
沈榮揉著眼睛，一-屁-股坐下：“妹妹，我還以為我在做夢呢。原來真是你在蒸饅頭，才這麽香。”
沈蘿坐在他旁邊，“大哥餓了就吃點，但不能吃太多。”
沈榮滿嘴道：“不多不多。”他也就吃個二三四五個吧。
可一看桌上的碟子，他下手卻遲疑起來。
怎麽說呢，桌上七個碟子排排放，從左到右，饅頭的數量分別是六、二、三、二、三、二，最後一個是一，孤零零地擺在最邊上。
他如蒲扇一般的大手在半空游移許久，最後伸向最邊上的那個饅頭：“要不，我吃這個？”
吃完可以洗碟子。
“不，大哥，你從那邊開始吃，”沈蘿推他健碩的手臂，“那邊熱一點，好吃，我是想要攤涼一點，好放住。”
沈榮反應過來：“哦哦，好。”
“對了，大哥，這饅頭是空心的，你去廚房拿點肉醬夾在裏面吧，其實吧，最好是夾東坡肉和鹵肉，但這大晚上，我就沒有做。”
“好好好。”沈榮連聲答應，只要是肉就成，他不挑。
人走了，沈蘿收回目光，繼續緊盯著邊上那個孤零零的饅頭。
皇宮。
李修儼睡著睡著，鼻子動了動。
怎麽大半夜的，有如此醇厚的面香味兒？
掀開簾子，他赤腳下床，瞇著眼，桌上擺著一排的……饅頭？
他揉揉眼睛，快步走到桌邊，七個碟子。
一、二、三、四……
忽地，他笑了，徑直拿起最後一個饅頭。
前面六碟饅頭的數量，是他家的門鎖密碼，只告訴了她一個人知道，而最後一個，如果他猜得沒錯，就是“確認”的意思。
軟軟的饅頭拿在手裏，李修儼觀察了一下，發現是劃開了邊的。
他想了想，掰開一看，裏面有張紙條！
“你受傷了？”李修儼輕輕念出上面的字。
應該是沈叔回去告訴她的吧？
其實他並不想讓她知道，但父皇那邊鐵了心要讓沈青儒教他，他推脫等傷好了再見面，被父皇以為想拖延時間，便擅自做主讓他們師徒今天見上一面。
這下好了，不僅在沈叔那邊露了餡，在她這邊也露了餡。
與此同時，見到那個碟子驀地一空，沈蘿心裏頓時松了口氣。
可惜的是，李修儼那邊的食物不能呈現到他們家的桌面上來，不然他們倆還能來個“吃食傳信”。
“妹妹，唔……這個饅頭夾菜可真方便……”沈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沈蘿舒出一口氣，笑著起身。
第二日。
早膳吃的便是空心饅頭，夾啥都行。做餡料的面芯是死-面，沈蘿切成丁，與瓜丁、筍丁、雞肉丁等一起炒了，可以放回空心饅頭裏，還是原來的配方，卻是更好的味道。
到了鹵肉店，沈蘿便開始教二娘子三娘子和福叔。陳娘子最終決定跟著她到新鋪子闖一闖。
她自然開心，在做面包上，陳娘子相當於基礎紮實的好學生。
不過眼下還有三個學生需要她檢查作業。
“我讓你們琢磨的配料配好了嗎？”
“配好了，配好了。”
沈蘿一一看過去，沒點評，而是道：“先用你們抓出來的配料煮三鍋肉，咱們一起品嘗品嘗。”
幹說不練，不會有進步。
既要練，也要掙錢。開業時間到，三人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
今日生意依舊紅火。
然而，在客人最多的時候，卻有人來砸攤子！
幾個熊腰虎背的大漢，兇神惡煞地從人群中沖過來，要不是沈蘿眼尖，及時跑出去攔著，現在恐怕案板都要被砸了。
“你們幹什麽？”沈蘿蹙眉，手裏握著一把亮晃晃的菜刀。
對方來者不善，她又何須客氣。
今日沈娘子在家休息，二娘子和三娘子在武館浸潤多年，身上都有一股江湖氣，學著沈蘿的樣子，拿著菜刀站到沈蘿兩邊，活像兩大護法。
沈蘿沒回頭，小聲用兩人才聽到的聲量道：“找個人回武館，搬救兵。”
而莽漢們顯然並不把沈蘿這個小姑娘和幾個娘子放在眼裏，說話依舊囂張：“幹什麽？你們還有臉問？”
“兄弟們，別跟這群娘們廢話，先讓她嘗嘗咱們幾個爺的厲害！”
說罷，領頭的刀疤臉一揮手，五個漢子如小山一般沖過來。
還有個色咪咪的歪嘴漢子嚷嚷開了：“中間那位小娘子，讓老哥我教你如何討男人歡心！”
沈蘿瞇了瞇眼，率先迎了上去。
這些男人身上的酒氣，忒討厭。
“啊！”人群中膽小的娘子們尖叫出聲。
人群騷動，有幾個看不過眼的男人腳步一動，想上來阻攔。
誰知，幾乎只是眨眼間，一道男人淒厲的嚎叫聲沖上雲霄。
定睛一看，只見那個只有壯漢胸口高的鹵肉店沈姑娘，竟然抓住了那個歪嘴男！
一扭手臂，一踩腰背，就這麽兩下，歪嘴男整個人被迫趴在地上，本來就極其歪咧的嘴更歪了。
沈蘿的刀就抵在他的脖頸。
她嘴角一勾：“如何？這招能討你歡心嗎？”
歪嘴男嗚嗚嗚地說不出話來。他只覺脖頸上的涼意嗖嗖的，無論如何掙紮都動彈不得。這姑娘看似弱不禁風，力氣怎地這麽大？！
刀疤臉男臉色難看，酡紅的兩頰似乎也漸漸黯淡下去。
沈蘿先聲奪人，再加上後面那幾個娘子手裏都拿著菜刀，讓他誤以為所有娘子都和沈蘿這般深藏不露。
所以，一時間，並沒有輕舉妄動。
沈蘿直直望向對方。
兩人眼裏似有硝煙。
刀疤臉後退一步，朝後面的兩個漢子喊道：“把兄弟們喊來！”
沈蘿心裏一個咯噔。
要是對方再喊人來，就不一定能震住他們了。
沈蘿快速回頭，二娘子朝她微微搖了搖頭。
武館的人還沒來。
沈蘿將手裏的歪嘴男提溜起來，嗤笑一聲：“看來，你在你們這幫兄弟眼裏，也沒那麽重要嘛。他們第一時間竟然不是想要救你，而是去找人手來打架。”
歪嘴男一動不敢動，生怕脖子上的刀沒長眼，割破皮膚。
他戰戰兢兢斷斷續續喊道：“大……大哥！救……救我啊！”
“休想離間我們兄弟感情！”刀疤臉臉色鐵青。
沈蘿擡擡下巴：“那你來救他啊。”
刀疤臉氣得胸膛起伏，腳下卻沒動。
歪嘴男氣得罵罵咧咧：“平時說的同生共死，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大哥！兄弟們來了！”有道著急忙慌的聲音匆匆喊道。
而後，一群衣衫破爛的小嘍啰鉆到刀疤男身後。
沈蘿蹙眉。
小鬼難纏，要是這麽多人一起沖上來，二娘子她們肯定吃虧。
不行，得想個辦法。
沈蘿搶先道：“呵呵，有本事就自己上來，找人幫忙算什麽好漢！”
刀疤臉似是找到了底氣，半點也不在乎：“好兄弟，就是要共同進退。我管這好不好漢！”
沈蘿的刀更用力了一些，歪嘴男咿咿呀呀地尖叫：“救我啊！大哥！”
“那你兄弟的命不要了？”
刀疤男篤定奸笑：“你不敢殺了他。”
沈蘿抿緊唇。
對面的那群小嘍啰已經蓄勢待發了：“兄弟們，咱們今天必須找回場子——”
只是，還沒等刀疤臉發號完施令，鹵肉店裏便傳來一道女聲，狠狠地壓制住他的聲音。
“我倒要看看，是誰趕在我的場子上撒潑？”
“娘！”沈蘿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些。
沈娘子快步走到閨女旁邊。
沈蘿這才看到，她的娘親手裏，拿著一根比男人小腿還粗的木棍，面含冷霜，不怒自威。
看向她時，飽含安撫。
沈蘿像是找到老虎的狐貍，脊背都挺直不少。
沈娘子將那木棍舞得虎虎生風，最後“哢嚓”一聲，在眾人面前折斷，尖尖的木刺露出來，只讓人心裏打顫。
刀疤臉不由後退一步。
“想來進鹵肉店，先過了我這一關！”沈娘子霸氣側漏道。
沈蘿：娘親威武！
就在這時，人群外突然響起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麻煩讓讓！”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二當家三當家帶著全部武館弟子，站在鹵肉店兩側。
二當家拱手朝沈娘子道：“大當家，我們來遲了！”
“哇——”人群發出陣陣驚呼，嗡嗡討論的聲音不絕於耳。
“原來，沈娘子是重山武館的大當家！”
“怪不得，剛才她拿一下，啪一身，木棍就斷了，她身上的武功該有多厲害啊！”
“不厲害能當大當家嗎？”
女子是大當家的情況很少見，可以說在京城的地界上，幾乎沒有。
而現在，冒出了沈娘子這麽一個人物，讓兩位男當家俯首低頭。
這絕對是大新聞。
眾人看向沈娘子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嗯，不算太晚。”沈娘子頗有大家風範。
二當家如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掃向對面的小嘍啰：“大當家，是他們在鹵肉店滋事嗎？”
武館正經的弟子和街上亂混的小嘍啰能一樣嗎？
武館眾人一掃過去，那群小嘍啰一下子低下了頭。
沈蘿：武館威武！
感受到脖子上的刀動了動，歪嘴男涕泗橫流，求繞道：“女俠，我有眼不識泰山，我錯了，嗚嗚嗚……刀別再動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和他們不是一夥兒的……”
沈蘿：“哦，不好意思，一時激動。”
既然有娘親大人和武館眾人在，她也沒必要費勁抓住這個歪嘴男了，她還嫌臟了自己的手。
“唰”一下，她把歪嘴男扔出去。
沈蘿拍拍手上的臟汙，看向刀疤男：“怎麽樣，現在可以好好說說，到底是為什麽來我們這兒鬧事了吧？”
刀疤男面色鐵青，不得不低頭。
他忿忿道：“你們看看，這鹵肉做成什麽樣了，還好意思開店！”
一包油紙拋過來，沈蘿靈敏接住。
她攤開，看到裏面鹵肉的成色，搖頭：“這鹵肉不是我們店做的。”
“放-狗-屁！你們可別想不認下就沒事，我們今天定要討個說法！”刀疤男喊得震天響。
“鄉親們，你們瞧瞧，就這樣的店家，你們還來他們這兒買肉，日後被他們欺負可咋辦？”
圍觀百姓見關系到吃的鹵肉，紛紛議論起來。
沈蘿蹙眉。
這群人是來找茬兒的，還是真的來討回所謂的公道？
但無論如何，可不能毀掉他們七彩鹵肉店積下的良好口碑。
她們沒做虧心事，沒道理氣弱。
於是，她不甘示弱道：“鄉親們，那你們也來評評理。”
她回去拿了一塊掛在勾子上的鹵肉，“大家都來對比一下，看看我有沒有說謊。”
“這油紙包著的鹵肉，是深褐色的，上面的油一看便知不夠，再看看我們店裏的鹵肉，是亮紅的，油光足足的，即便是像這塊掛了好一會兒，顏色也沒變。”
在前面的百姓眼下轉了一圈。
“是啊，的確很不一樣。”
“我也吃了不少鹵肉，一看就能分辨出那不是七彩做的！”
“對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有百姓質疑道。
沈蘿毫不膽怯，站在那幾個壯漢面前，“看，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那個領頭的漢子兇神惡煞，“你們都被這人面狐貍心的小妮子給騙了！咱們根本不是在這兒買的，而是在碼頭那裏買的！誰知道她們會不會在店裏賣的是一種，在碼頭賣的是另一種？”
碼頭？
沈蘿與兩位娘子對視一眼，福叔那邊出了問題？
可福叔一貫忠厚老實，不像是會做這樣的事。
“不對，”她回頭，“我們碼頭的攤子，用的鹵肉，和店裏賣的是同一鍋。”
“既然幾位口口聲聲說這是從碼頭買的，那便先坐下等一等，我們去把人叫回來，當面對質。”
刀疤男迫於武館的威力，氣憤道：“我便要看看，你們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雙方誰也沒動，大眼瞪小眼。
一陣風吹來，把二娘子三娘子和福叔早上做的鹵肉香吹到門口。
咕咕咕……
不知是誰，肚子發出了擂鼓般的聲音。
福叔還沒來，對面那群人不敢輕舉妄動，沈蘿招呼幾位嬸子，“走，都隨我去做肉夾饃，兄弟們也該餓了。”
等李修儼千辛萬苦搬來救兵，走到鹵肉店門口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副場景：鹵肉店門口，兩群人對峙。
武館弟子吃得嘴巴油光發亮，紅光滿面，而對面那群衣衫襤褸的小嘍啰，縮成一團，委屈巴巴，可憐兮兮地吞口水。
“官差，就是他們在鹵肉店鬧事——”他的話說到一半，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李萬嘴角抽抽。
他和沈家也算是熟人了，之前報喜的時間見過面，鹵肉店門口的畫被偷後他也來了。
剛才聽到這位公子來報官，還以為狀元郎家的娘子小姐受了委屈，急急跑過來。
看來，是他莽撞了。
收拾好心情，李萬板著張臉怒喝道：“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沈蘿理直氣壯一指對面：“官差大人，他們不分青紅皂白，一上來就想鬧事，我們為求自保，便帶著武館的兄弟們守在此處。”
刀疤臉和小嘍啰們有苦說不出。
沈蘿自認是守法好公民，主動申請道：“官差大人，我要報官！”
她將刀疤臉買到假冒偽劣產品一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我懷疑，有人借著我們店的招牌牟利，請大人明察秋毫，還我們一個公道。”
刀疤臉：好人和受害者你都做了，我做什麽？
李萬想了想：“走走走，那就跟著我回去府衙，在府衙大人面前好好說道說道。”
刀疤臉五人被官差們圍在中央，沈蘿等人則和李萬有說有笑。
“對了，”沈蘿回頭，朝守店的陳娘子喊道，“待會買多些雞蛋鹵上，等真相大白後重新開店，屆時凡買鹵肉的，都送雞蛋！”
眾人：這官司還沒理清呢，你就把真相大白掛嘴上。
沈娘子一扯蹦噠的閨女：“好了好了，陳娘子知道的。”
“哦，”沈蘿安分了。
她看看走在旁邊的李修儼，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衣袖寬大，乍一看，似乎沒有半分受傷的模樣。
“聽聞李公子手受傷了？”
李修儼忙道：“皮外傷皮外傷，現在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
“多謝沈姑娘關心。”他眉眼含笑，拱手道。
沈蘿猛地扭回頭，目視前方：“順便說兩句而已。”
聽到他的輕笑，她瞪眼看了他一眼，走得飛快。
升堂奏明情況，府衙大人道：“那在碼頭賣肉夾饃的人可找到了？”
恰在此時，李萬帶著福叔從小門進來：“回大人，剛找到了。”
到了這裏，沈蘿不用多說什麽，府衙大人才是把握節奏的人。
只聽見府衙大人問福叔：“你可曾見過這幾個買主？”
福叔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搖搖頭：“沒有。”
府衙大人確認：“真沒有？”
福叔詳細道：：“大人，來我那兒買肉夾饃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來往的客商多一點，而在碼頭上搬貨的，且去我那兒買肉夾饃的，我已經認識得七七八八了，大人若是不信，盡管去傳喚今日在碼頭的人。他們應該也對當時買東西的人有印象。”
府衙大人點頭，問刀疤男：“你們如何說？”
刀疤男陳大委屈：“大人，我根本不是在他那兒買的。他們鹵肉店還有另外一個攤子。”
沈蘿毫不猶豫反駁：“大人，我們只有一個攤子。”
她拿出賬本：“大人請看，上面的每一筆入賬出賬都有記錄。我們只在碼頭設立了一處小攤，若是有另一處，賬本肯定對不上。”
府衙大人：“拿來看看。”
刀疤臉慌了：“大人，他們有可能做了手腳……”
“公堂不得喧嘩！”府衙大人蹙眉。
他仔仔細細看了幾頁，發現的確記錄清晰。
這時他才問陳大：“你有何話要說？”
陳大憋屈道：“大人，若是他們暗中派人去買鹵肉，咱們也不知道啊。”
府衙大人看向沈蘿：“沈姑娘如何答覆？”
沈蘿行了一個禮，道：“大人，我們在碼頭的小攤，是明明白白寫著七彩鹵肉店肉夾饃的，童叟無欺。若是我們真的按陳大所說的話做，能得到什麽好處？我們為什麽要放棄七彩鹵肉店這個金字招牌，偷偷摸摸賣鹵肉？”
陳大啞口無言。
在門外聽訊的百姓紛紛道：“是啊，能有什麽好處，人家鹵肉店賣鹵肉都忙不過來，為何要偷偷摸摸去賣。”
“那……”陳大磕磕巴巴，“那我買到的……”
他著急道：“我是從一個年輕婦人手裏買的鹵肉，前面買了好幾天了，味道還可以，今日不知為何，吃到口中帶著點苦味，我去找她，她卻不在碼頭了，我這才找到鹵肉店去。”
沈蘿：“她自稱是七彩鹵肉店的人？”
陳大猛地點頭：“要不然我們幾個兄弟也不會去你們店啊。”
很明顯，陳大被人騙了。
他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臉色鐵青。
可現在，該到哪兒去找那個婦人？
陳大道：“她蒙著大半張臉，我們只能看到她的眉眼……”
他絮絮叨叨說著，沈蘿仔細聽完，問：“若是把那個婦人帶到你們面前，你們可能認出？”
陳大幾個兄弟連連點頭。
歪嘴男嘴快道：“女人的樣子，怎麽可能忘……”
被陳大狠狠瞪了一眼，他立馬縮了回去。
沈蘿蹙眉，盯著油紙包著的鹵肉，突然問道：“大人，我能嘗一口那份鹵肉嗎？”
她指著陳大買的那份。
府衙大人點點頭，便有衙役給沈蘿送上了一片鹵肉。
沈蘿嚼了嚼，肉柴味貧，還稍稍帶著苦味。
腦子裏突然閃過某些畫面，她恍然大悟：“大人，前幾天，有些食客突然說我們給的鹵汁不夠，然而，在那之前，從沒有食客說過這樣的話。”
“我的推斷是，有人把這些多出的鹵汁收集起來，然後鹵出了這些味道不好的肉。”
“竟是如此？”府衙大人驚訝道。
“那現在，該如何找到那些食客？”他問。
沈蘿看到二娘子和三娘子。
二娘子肯定道：‘我記得那幾個熟客。’
尋找方向清晰，接下來，便是找人盤問的事了。
那幾個客人到了公堂，竹筒倒豆子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
“大人饒命，我也是貪那幾個銅板，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只不過是說兩句話的事……”
果然，有人偷偷買下鹵肉的汁。
沈蘿看向刀疤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在那兒買，也比我們這要便宜吧？”
刀疤男心虛撇頭。
有個食客道：“我知道那個婦人住哪兒，有一次我剛好看到她往一個屋子進去，那身形不會錯的！”
衙役出動，沈蘿在公堂上靜等結果。
李修儼在門外與她對了個眼色，跟著衙役出去了。
誰知，衙役帶回來的卻是壞消息。
“那家人跑了，”衙役抱拳覆命，“我們破門而入，裏面值錢的東西全部不見了，衣櫃裏也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件衣服。”
“問了旁邊的鄰居，鄰居說，他們大概在兩盞茶前舉家匆匆出門。”
另一衙役道：“此戶人姓方，男人叫老方頭，女人叫紫娘，他們有個兒子叫方寄貴，前不久剛娶了媳婦，叫沈菁。”
沈蘿：“！”
竟然是他們！
沈蘿和沈娘子面面相覷。
府衙大人覺察有異，詢問道：“可有異常？”
沈蘿將兩家人的糾葛道出，別說圍觀百姓，就連府衙大人都沒想到能牽扯出這麽多事。
府衙大人道：“現在看來，是他們知曉了鹵肉店門口的事，心虛而逃。”
沈蘿猜也是這樣。
“本官已派人往城門趕去，不知能不能及時截住他們。”
沈蘿神色覆雜。
方家人還真是死性不改。
過了大半會兒，一隊衙役匆匆跑回來：“回大人，守城門的弟兄說似乎見過這麽一家人，但已經出城了。”
這一出城，往哪個山上一躲，再找到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刀疤臉等人罵罵咧咧：“要是老子看到他們……”
沈蘿回頭，在人群中搜索李修儼的身影。
沒有。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就在此時，李修儼從人群中擠進來，“大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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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嚴重, 所以她爹才如此吞吞吐吐？
沈蘿抓住他衣袖的力度越來越大, 再不說話, 估計衣服要崩了。沈青儒輕咳了聲：“皮外傷，在手臂，沒什麽大問題。”
“可是阿蘿，你看上去好像很著急？”他試探地問了一句。
沈蘿神情一頓。
關心則亂, 她剛才大概、似乎、好像真的太外露了……
她趕緊補救道：“爹, 著急啊，李公子常給我帶好吃的新鮮好食材, 他不能來，那我豈不是沒有好東西可用？”
沈青儒懷疑地望向她：“真的？”僅是如此嗎？
沈蘿極其篤定點點點頭，反問回去：“要不然呢？”
沈青儒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什麽，萬一說得越大, 反而點醒了閨女, 那……那豈不是弄巧成拙？
他決定先靜觀其變, 再觀察一番。
大半夜的, 沈蘿還是睡不著。
夜涼如水, 月色灑落在院子裏，她望向皇宮方向，進房裏快速寫了點什麽，朝廚房跑去。
睡不著，那便做點東西吧。
廚房裏各類糧食齊全, 今天她做個空心饅頭。
空心饅頭要和兩份面，第一份是外皮面，第二份是內餡面，只不過內餡面團不用加老面團。空心饅頭的原理是，做的時候饅頭包饅頭，蒸熟了，把裏面的小饅頭剔出來，就成了空心饅頭。
兩者揉成面光手光盆光後，沈蘿燒火放柴加水。
劈裏啪啦的燒柴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明顯。
隔幾分鐘，她起來揉一下外皮，其餘時間就坐在竈前發呆。
待到時間差不多了，沈蘿起來揉面芯，一個個小團子滾過涼油，這才做餡兒才不會與外皮粘在一起，而且還得放在旁邊靜置一會兒，讓油充分浸潤。
接下來，便是常規的做包子步驟，只是餡料變成了面團罷了。
把加了面團芯的饅頭放在籠屜裏再次餳發，大概兩盞茶過後，正式蒸。
面香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濃郁。
特別是在這饑腸轆轆的深夜裏，聞到這種碳水物的香味，簡直是一種享受，當然也是一種折磨。
蒸汽散開，把一整籠的饅頭給拿上來，熱氣撲面，沈蘿感覺臉上的毛孔都舒張了。
白白軟軟的饅頭很燙，沈蘿紅紅的手指在耳垂上蹭了蹭。
在饅頭邊上劃一刀，再一挑，裏面作餡的小饅頭，便輕而易舉地出來了。大饅頭便成了空心，裏面可以夾一切。
沈蘿將剛才回房寫的紙條塞進一個饅頭裏。
她只知道自己家的飯桌和李修儼宮裏的飯桌能連接，但不知道塞了紙條的食物能不能呈現過去。
熱氣騰騰的饅頭擺上那張頗有些年頭的飯桌。
沈榮揉著眼睛，一-屁-股坐下：“妹妹，我還以為我在做夢呢。原來真是你在蒸饅頭，才這麽香。”
沈蘿坐在他旁邊，“大哥餓了就吃點，但不能吃太多。”
沈榮滿嘴道：“不多不多。”他也就吃個二三四五個吧。
可一看桌上的碟子，他下手卻遲疑起來。
怎麽說呢，桌上七個碟子排排放，從左到右，饅頭的數量分別是六、二、三、二、三、二，最後一個是一，孤零零地擺在最邊上。
他如蒲扇一般的大手在半空游移許久，最後伸向最邊上的那個饅頭：“要不，我吃這個？”
吃完可以洗碟子。
“不，大哥，你從那邊開始吃，”沈蘿推他健碩的手臂，“那邊熱一點，好吃，我是想要攤涼一點，好放住。”
沈榮反應過來：“哦哦，好。”
“對了，大哥，這饅頭是空心的，你去廚房拿點肉醬夾在裏面吧，其實吧，最好是夾東坡肉和鹵肉，但這大晚上，我就沒有做。”
“好好好。”沈榮連聲答應，只要是肉就成，他不挑。
人走了，沈蘿收回目光，繼續緊盯著邊上那個孤零零的饅頭。
皇宮。
李修儼睡著睡著，鼻子動了動。
怎麽大半夜的，有如此醇厚的面香味兒？
掀開簾子，他赤腳下床，瞇著眼，桌上擺著一排的……饅頭？
他揉揉眼睛，快步走到桌邊，七個碟子。
一、二、三、四……
忽地，他笑了，徑直拿起最後一個饅頭。
前面六碟饅頭的數量，是他家的門鎖密碼，只告訴了她一個人知道，而最後一個，如果他猜得沒錯，就是“確認”的意思。
軟軟的饅頭拿在手裏，李修儼觀察了一下，發現是劃開了邊的。
他想了想，掰開一看，裏面有張紙條！
“你受傷了？”李修儼輕輕念出上面的字。
應該是沈叔回去告訴她的吧？
其實他並不想讓她知道，但父皇那邊鐵了心要讓沈青儒教他，他推脫等傷好了再見面，被父皇以為想拖延時間，便擅自做主讓他們師徒今天見上一面。
這下好了，不僅在沈叔那邊露了餡，在她這邊也露了餡。
與此同時，見到那個碟子驀地一空，沈蘿心裏頓時松了口氣。
可惜的是，李修儼那邊的食物不能呈現到他們家的桌面上來，不然他們倆還能來個“吃食傳信”。
“妹妹，唔……這個饅頭夾菜可真方便……”沈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沈蘿舒出一口氣，笑著起身。
第二日。
早膳吃的便是空心饅頭，夾啥都行。做餡料的面芯是死-面，沈蘿切成丁，與瓜丁、筍丁、雞肉丁等一起炒了，可以放回空心饅頭裏，還是原來的配方，卻是更好的味道。
到了鹵肉店，沈蘿便開始教二娘子三娘子和福叔。陳娘子最終決定跟著她到新鋪子闖一闖。
她自然開心，在做面包上，陳娘子相當於基礎紮實的好學生。
不過眼下還有三個學生需要她檢查作業。
“我讓你們琢磨的配料配好了嗎？”
“配好了，配好了。”
沈蘿一一看過去，沒點評，而是道：“先用你們抓出來的配料煮三鍋肉，咱們一起品嘗品嘗。”
幹說不練，不會有進步。
既要練，也要掙錢。開業時間到，三人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
今日生意依舊紅火。
然而，在客人最多的時候，卻有人來砸攤子！
幾個熊腰虎背的大漢，兇神惡煞地從人群中沖過來，要不是沈蘿眼尖，及時跑出去攔著，現在恐怕案板都要被砸了。
“你們幹什麽？”沈蘿蹙眉，手裏握著一把亮晃晃的菜刀。
對方來者不善，她又何須客氣。
今日沈娘子在家休息，二娘子和三娘子在武館浸潤多年，身上都有一股江湖氣，學著沈蘿的樣子，拿著菜刀站到沈蘿兩邊，活像兩大護法。
沈蘿沒回頭，小聲用兩人才聽到的聲量道：“找個人回武館，搬救兵。”
而莽漢們顯然並不把沈蘿這個小姑娘和幾個娘子放在眼裏，說話依舊囂張：“幹什麽？你們還有臉問？”
“兄弟們，別跟這群娘們廢話，先讓她嘗嘗咱們幾個爺的厲害！”
說罷，領頭的刀疤臉一揮手，五個漢子如小山一般沖過來。
還有個色咪咪的歪嘴漢子嚷嚷開了：“中間那位小娘子，讓老哥我教你如何討男人歡心！”
沈蘿瞇了瞇眼，率先迎了上去。
這些男人身上的酒氣，忒討厭。
“啊！”人群中膽小的娘子們尖叫出聲。
人群騷動，有幾個看不過眼的男人腳步一動，想上來阻攔。
誰知，幾乎只是眨眼間，一道男人淒厲的嚎叫聲沖上雲霄。
定睛一看，只見那個只有壯漢胸口高的鹵肉店沈姑娘，竟然抓住了那個歪嘴男！
一扭手臂，一踩腰背，就這麽兩下，歪嘴男整個人被迫趴在地上，本來就極其歪咧的嘴更歪了。
沈蘿的刀就抵在他的脖頸。
她嘴角一勾：“如何？這招能討你歡心嗎？”
歪嘴男嗚嗚嗚地說不出話來。他只覺脖頸上的涼意嗖嗖的，無論如何掙紮都動彈不得。這姑娘看似弱不禁風，力氣怎地這麽大？！
刀疤臉男臉色難看，酡紅的兩頰似乎也漸漸黯淡下去。
沈蘿先聲奪人，再加上後面那幾個娘子手裏都拿著菜刀，讓他誤以為所有娘子都和沈蘿這般深藏不露。
所以，一時間，並沒有輕舉妄動。
沈蘿直直望向對方。
兩人眼裏似有硝煙。
刀疤臉後退一步，朝後面的兩個漢子喊道：“把兄弟們喊來！”
沈蘿心裏一個咯噔。
要是對方再喊人來，就不一定能震住他們了。
沈蘿快速回頭，二娘子朝她微微搖了搖頭。
武館的人還沒來。
沈蘿將手裏的歪嘴男提溜起來，嗤笑一聲：“看來，你在你們這幫兄弟眼裏，也沒那麽重要嘛。他們第一時間竟然不是想要救你，而是去找人手來打架。”
歪嘴男一動不敢動，生怕脖子上的刀沒長眼，割破皮膚。
他戰戰兢兢斷斷續續喊道：“大……大哥！救……救我啊！”
“休想離間我們兄弟感情！”刀疤臉臉色鐵青。
沈蘿擡擡下巴：“那你來救他啊。”
刀疤臉氣得胸膛起伏，腳下卻沒動。
歪嘴男氣得罵罵咧咧：“平時說的同生共死，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大哥！兄弟們來了！”有道著急忙慌的聲音匆匆喊道。
而後，一群衣衫破爛的小嘍啰鉆到刀疤男身後。
沈蘿蹙眉。
小鬼難纏，要是這麽多人一起沖上來，二娘子她們肯定吃虧。
不行，得想個辦法。
沈蘿搶先道：“呵呵，有本事就自己上來，找人幫忙算什麽好漢！”
刀疤臉似是找到了底氣，半點也不在乎：“好兄弟，就是要共同進退。我管這好不好漢！”
沈蘿的刀更用力了一些，歪嘴男咿咿呀呀地尖叫：“救我啊！大哥！”
“那你兄弟的命不要了？”
刀疤男篤定奸笑：“你不敢殺了他。”
沈蘿抿緊唇。
對面的那群小嘍啰已經蓄勢待發了：“兄弟們，咱們今天必須找回場子——”
只是，還沒等刀疤臉發號完施令，鹵肉店裏便傳來一道女聲，狠狠地壓制住他的聲音。
“我倒要看看，是誰趕在我的場子上撒潑？”
“娘！”沈蘿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些。
沈娘子快步走到閨女旁邊。
沈蘿這才看到，她的娘親手裏，拿著一根比男人小腿還粗的木棍，面含冷霜，不怒自威。
看向她時，飽含安撫。
沈蘿像是找到老虎的狐貍，脊背都挺直不少。
沈娘子將那木棍舞得虎虎生風，最後“哢嚓”一聲，在眾人面前折斷，尖尖的木刺露出來，只讓人心裏打顫。
刀疤臉不由後退一步。
“想來進鹵肉店，先過了我這一關！”沈娘子霸氣側漏道。
沈蘿：娘親威武！
就在這時，人群外突然響起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麻煩讓讓！”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二當家三當家帶著全部武館弟子，站在鹵肉店兩側。
二當家拱手朝沈娘子道：“大當家，我們來遲了！”
“哇——”人群發出陣陣驚呼，嗡嗡討論的聲音不絕於耳。
“原來，沈娘子是重山武館的大當家！”
“怪不得，剛才她拿一下，啪一身，木棍就斷了，她身上的武功該有多厲害啊！”
“不厲害能當大當家嗎？”
女子是大當家的情況很少見，可以說在京城的地界上，幾乎沒有。
而現在，冒出了沈娘子這麽一個人物，讓兩位男當家俯首低頭。
這絕對是大新聞。
眾人看向沈娘子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嗯，不算太晚。”沈娘子頗有大家風範。
二當家如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掃向對面的小嘍啰：“大當家，是他們在鹵肉店滋事嗎？”
武館正經的弟子和街上亂混的小嘍啰能一樣嗎？
武館眾人一掃過去，那群小嘍啰一下子低下了頭。
沈蘿：武館威武！
感受到脖子上的刀動了動，歪嘴男涕泗橫流，求繞道：“女俠，我有眼不識泰山，我錯了，嗚嗚嗚……刀別再動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和他們不是一夥兒的……”
沈蘿：“哦，不好意思，一時激動。”
既然有娘親大人和武館眾人在，她也沒必要費勁抓住這個歪嘴男了，她還嫌臟了自己的手。
“唰”一下，她把歪嘴男扔出去。
沈蘿拍拍手上的臟汙，看向刀疤男：“怎麽樣，現在可以好好說說，到底是為什麽來我們這兒鬧事了吧？”
刀疤男面色鐵青，不得不低頭。
他忿忿道：“你們看看，這鹵肉做成什麽樣了，還好意思開店！”
一包油紙拋過來，沈蘿靈敏接住。
她攤開，看到裏面鹵肉的成色，搖頭：“這鹵肉不是我們店做的。”
“放-狗-屁！你們可別想不認下就沒事，我們今天定要討個說法！”刀疤男喊得震天響。
“鄉親們，你們瞧瞧，就這樣的店家，你們還來他們這兒買肉，日後被他們欺負可咋辦？”
圍觀百姓見關系到吃的鹵肉，紛紛議論起來。
沈蘿蹙眉。
這群人是來找茬兒的，還是真的來討回所謂的公道？
但無論如何，可不能毀掉他們七彩鹵肉店積下的良好口碑。
她們沒做虧心事，沒道理氣弱。
於是，她不甘示弱道：“鄉親們，那你們也來評評理。”
她回去拿了一塊掛在勾子上的鹵肉，“大家都來對比一下，看看我有沒有說謊。”
“這油紙包著的鹵肉，是深褐色的，上面的油一看便知不夠，再看看我們店裏的鹵肉，是亮紅的，油光足足的，即便是像這塊掛了好一會兒，顏色也沒變。”
在前面的百姓眼下轉了一圈。
“是啊，的確很不一樣。”
“我也吃了不少鹵肉，一看就能分辨出那不是七彩做的！”
“對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有百姓質疑道。
沈蘿毫不膽怯，站在那幾個壯漢面前，“看，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那個領頭的漢子兇神惡煞，“你們都被這人面狐貍心的小妮子給騙了！咱們根本不是在這兒買的，而是在碼頭那裏買的！誰知道她們會不會在店裏賣的是一種，在碼頭賣的是另一種？”
碼頭？
沈蘿與兩位娘子對視一眼，福叔那邊出了問題？
可福叔一貫忠厚老實，不像是會做這樣的事。
“不對，”她回頭，“我們碼頭的攤子，用的鹵肉，和店裏賣的是同一鍋。”
“既然幾位口口聲聲說這是從碼頭買的，那便先坐下等一等，我們去把人叫回來，當面對質。”
刀疤男迫於武館的威力，氣憤道：“我便要看看，你們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雙方誰也沒動，大眼瞪小眼。
一陣風吹來，把二娘子三娘子和福叔早上做的鹵肉香吹到門口。
咕咕咕……
不知是誰，肚子發出了擂鼓般的聲音。
福叔還沒來，對面那群人不敢輕舉妄動，沈蘿招呼幾位嬸子，“走，都隨我去做肉夾饃，兄弟們也該餓了。”
等李修儼千辛萬苦搬來救兵，走到鹵肉店門口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副場景：鹵肉店門口，兩群人對峙。
武館弟子吃得嘴巴油光發亮，紅光滿面，而對面那群衣衫襤褸的小嘍啰，縮成一團，委屈巴巴，可憐兮兮地吞口水。
“官差，就是他們在鹵肉店鬧事——”他的話說到一半，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李萬嘴角抽抽。
他和沈家也算是熟人了，之前報喜的時間見過面，鹵肉店門口的畫被偷後他也來了。
剛才聽到這位公子來報官，還以為狀元郎家的娘子小姐受了委屈，急急跑過來。
看來，是他莽撞了。
收拾好心情，李萬板著張臉怒喝道：“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沈蘿理直氣壯一指對面：“官差大人，他們不分青紅皂白，一上來就想鬧事，我們為求自保，便帶著武館的兄弟們守在此處。”
刀疤臉和小嘍啰們有苦說不出。
沈蘿自認是守法好公民，主動申請道：“官差大人，我要報官！”
她將刀疤臉買到假冒偽劣產品一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我懷疑，有人借著我們店的招牌牟利，請大人明察秋毫，還我們一個公道。”
刀疤臉：好人和受害者你都做了，我做什麽？
李萬想了想：“走走走，那就跟著我回去府衙，在府衙大人面前好好說道說道。”
刀疤臉五人被官差們圍在中央，沈蘿等人則和李萬有說有笑。
“對了，”沈蘿回頭，朝守店的陳娘子喊道，“待會買多些雞蛋鹵上，等真相大白後重新開店，屆時凡買鹵肉的，都送雞蛋！”
眾人：這官司還沒理清呢，你就把真相大白掛嘴上。
沈娘子一扯蹦噠的閨女：“好了好了，陳娘子知道的。”
“哦，”沈蘿安分了。
她看看走在旁邊的李修儼，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衣袖寬大，乍一看，似乎沒有半分受傷的模樣。
“聽聞李公子手受傷了？”
李修儼忙道：“皮外傷皮外傷，現在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
“多謝沈姑娘關心。”他眉眼含笑，拱手道。
沈蘿猛地扭回頭，目視前方：“順便說兩句而已。”
聽到他的輕笑，她瞪眼看了他一眼，走得飛快。
升堂奏明情況，府衙大人道：“那在碼頭賣肉夾饃的人可找到了？”
恰在此時，李萬帶著福叔從小門進來：“回大人，剛找到了。”
到了這裏，沈蘿不用多說什麽，府衙大人才是把握節奏的人。
只聽見府衙大人問福叔：“你可曾見過這幾個買主？”
福叔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搖搖頭：“沒有。”
府衙大人確認：“真沒有？”
福叔詳細道：：“大人，來我那兒買肉夾饃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來往的客商多一點，而在碼頭上搬貨的，且去我那兒買肉夾饃的，我已經認識得七七八八了，大人若是不信，盡管去傳喚今日在碼頭的人。他們應該也對當時買東西的人有印象。”
府衙大人點頭，問刀疤男：“你們如何說？”
刀疤男陳大委屈：“大人，我根本不是在他那兒買的。他們鹵肉店還有另外一個攤子。”
沈蘿毫不猶豫反駁：“大人，我們只有一個攤子。”
她拿出賬本：“大人請看，上面的每一筆入賬出賬都有記錄。我們只在碼頭設立了一處小攤，若是有另一處，賬本肯定對不上。”
府衙大人：“拿來看看。”
刀疤臉慌了：“大人，他們有可能做了手腳……”
“公堂不得喧嘩！”府衙大人蹙眉。
他仔仔細細看了幾頁，發現的確記錄清晰。
這時他才問陳大：“你有何話要說？”
陳大憋屈道：“大人，若是他們暗中派人去買鹵肉，咱們也不知道啊。”
府衙大人看向沈蘿：“沈姑娘如何答覆？”
沈蘿行了一個禮，道：“大人，我們在碼頭的小攤，是明明白白寫著七彩鹵肉店肉夾饃的，童叟無欺。若是我們真的按陳大所說的話做，能得到什麽好處？我們為什麽要放棄七彩鹵肉店這個金字招牌，偷偷摸摸賣鹵肉？”
陳大啞口無言。
在門外聽訊的百姓紛紛道：“是啊，能有什麽好處，人家鹵肉店賣鹵肉都忙不過來，為何要偷偷摸摸去賣。”
“那……”陳大磕磕巴巴，“那我買到的……”
他著急道：“我是從一個年輕婦人手裏買的鹵肉，前面買了好幾天了，味道還可以，今日不知為何，吃到口中帶著點苦味，我去找她，她卻不在碼頭了，我這才找到鹵肉店去。”
沈蘿：“她自稱是七彩鹵肉店的人？”
陳大猛地點頭：“要不然我們幾個兄弟也不會去你們店啊。”
很明顯，陳大被人騙了。
他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臉色鐵青。
可現在，該到哪兒去找那個婦人？
陳大道：“她蒙著大半張臉，我們只能看到她的眉眼……”
他絮絮叨叨說著，沈蘿仔細聽完，問：“若是把那個婦人帶到你們面前，你們可能認出？”
陳大幾個兄弟連連點頭。
歪嘴男嘴快道：“女人的樣子，怎麽可能忘……”
被陳大狠狠瞪了一眼，他立馬縮了回去。
沈蘿蹙眉，盯著油紙包著的鹵肉，突然問道：“大人，我能嘗一口那份鹵肉嗎？”
她指著陳大買的那份。
府衙大人點點頭，便有衙役給沈蘿送上了一片鹵肉。
沈蘿嚼了嚼，肉柴味貧，還稍稍帶著苦味。
腦子裏突然閃過某些畫面，她恍然大悟：“大人，前幾天，有些食客突然說我們給的鹵汁不夠，然而，在那之前，從沒有食客說過這樣的話。”
“我的推斷是，有人把這些多出的鹵汁收集起來，然後鹵出了這些味道不好的肉。”
“竟是如此？”府衙大人驚訝道。
“那現在，該如何找到那些食客？”他問。
沈蘿看到二娘子和三娘子。
二娘子肯定道：‘我記得那幾個熟客。’
尋找方向清晰，接下來，便是找人盤問的事了。
那幾個客人到了公堂，竹筒倒豆子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
“大人饒命，我也是貪那幾個銅板，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只不過是說兩句話的事……”
果然，有人偷偷買下鹵肉的汁。
沈蘿看向刀疤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在那兒買，也比我們這要便宜吧？”
刀疤男心虛撇頭。
有個食客道：“我知道那個婦人住哪兒，有一次我剛好看到她往一個屋子進去，那身形不會錯的！”
衙役出動，沈蘿在公堂上靜等結果。
李修儼在門外與她對了個眼色，跟著衙役出去了。
誰知，衙役帶回來的卻是壞消息。
“那家人跑了，”衙役抱拳覆命，“我們破門而入，裏面值錢的東西全部不見了，衣櫃裏也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件衣服。”
“問了旁邊的鄰居，鄰居說，他們大概在兩盞茶前舉家匆匆出門。”
另一衙役道：“此戶人姓方，男人叫老方頭，女人叫紫娘，他們有個兒子叫方寄貴，前不久剛娶了媳婦，叫沈菁。”
沈蘿：“！”
竟然是他們！
沈蘿和沈娘子面面相覷。
府衙大人覺察有異，詢問道：“可有異常？”
沈蘿將兩家人的糾葛道出，別說圍觀百姓，就連府衙大人都沒想到能牽扯出這麽多事。
府衙大人道：“現在看來，是他們知曉了鹵肉店門口的事，心虛而逃。”
沈蘿猜也是這樣。
“本官已派人往城門趕去，不知能不能及時截住他們。”
沈蘿神色覆雜。
方家人還真是死性不改。
過了大半會兒，一隊衙役匆匆跑回來：“回大人，守城門的弟兄說似乎見過這麽一家人，但已經出城了。”
這一出城，往哪個山上一躲，再找到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刀疤臉等人罵罵咧咧：“要是老子看到他們……”
沈蘿回頭，在人群中搜索李修儼的身影。
沒有。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就在此時，李修儼從人群中擠進來，“大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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