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宸起身換了件黑色襯衫，如玉修長的指節搭在玄色扣子上，三下五除二地扣好。

畢不凡見他換衣服，好奇地問：“就快要門禁了，你還要出去？”

他漫不經心地回：“我在外面酒店租了七天，可以住酒店。”

畢不凡“嘖”了聲，“你不會是當初只是想待七天，所以才租了七天吧？”

宋宸腳步微頓，面不改色地離開。

溫檸坐在之前的角落，點了一份蝦粥，想了想，又點了一份小龍蝦，老壇酸菜味的。

宋宸很快趕到，坐在她旁邊，身子向她傾，將角落外的目光擋住。

他來的時候，店員剛好送上蝦粥和小龍蝦。

宋宸眉頭輕挑，很自然地問：“又饞了？”

溫檸摘下口罩，笑嘻嘻地說：“給你點的，我看著你吃，然後聞個味道。”

宋宸：“順便吃點裏頭的香菜？”

溫檸：“……”她別過頭去，輕哼了聲，“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宋宸嘴唇輕抿，劃過一抹淺笑，很淡。

他拿起小龍蝦慢慢剝開，聽著溫檸說起晚會的事。

溫檸並不在意宋宸的看法，她只是想要跟他分享，就跟話癆的人憋不住想跟人說話那樣，純過個嘴癮。

“開唱前有工作人員找我，問我要不要播錄音，我拒絕了，沒想到他們竟然暗地裏給我換上，開唱的時候我就感覺耳返傳來的聲音有些不對。”

宋宸“嗯”了聲，“我看到了，你喊了暫停。”

溫檸攤手，瞪圓的眼睛略顯無辜：“出於歌手的個人素養，我有義務喊暫停，我明白晚會方是怕出現意外，但我相信自己的實力可以掌控全場，在我已經明確拒絕假唱的前提下，他們還給我這麽安排，難道他們不知道假唱是違法的嗎？”

“知道晚會給我安排假唱的那一刻，我第一反應是暫停，而不是就著晚會的利益糊塗下去。我的事業剛剛有所起色，要是被人知道我假唱，很可能會迎來致命的打擊，所以我寧願讓他們損了名聲，也不願意自己被打上‘假唱歌手’的稱號。”

溫檸頓了頓：“你會覺得我自私嗎？”

宋宸剝完一只蝦，手上沾著紅紅的油汁，他將這只蝦放在了溫檸的碟子前，輕聲道：“那麽晚才吃晚飯，消耗熱量夠多了，吃一只小龍蝦不過分吧？”

他看向溫檸，黝黑的雙眸澄澈幹凈，“為什麽會自私，不是他們違反規則在先嗎？而且你唱歌很好，他們給你安排假唱，才是對你的不尊重。”

溫檸怔了怔，沒料到他會這麽說。

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對她胃口。

宋宸見她呆呆的，以為她沒聽明白，想了想，道：“以前我上大學時，獲得了很多建築設計方面的獎項，國內外都有。因為獲獎比較多，我有點名氣，所以學校那邊建議我寫幾篇論文發上去，對我考研有幫助。”

溫檸好奇：“然後呢？”

他淡定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輔導，有獨立完成論文的能力，所以在老師提出在論文上把他的名字也署名上，我拒絕了。”

溫檸驚訝，像是第一次認識他那般：“你這麽……勇敢嗎？”

學生時代，不是誰都敢對“潛規則”說不，也不是誰都有勇氣反抗老師的剝削。

在她印象中，宋宸是個很直白，又很單純的人，過分靦腆。

“這樣不會得罪老師嗎？”她問。

宋宸道：“之後是鬧過些矛盾，他故意給我增加作業難度，但我都很出色的完成，並且每份作業都留了備份。雖然我知道他不會惡意盜用我的論文稿件和研究成果，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其實老師更多的是氣我不識時務，他也不壞，畢竟很多人都是這麽過來的。”

“之後呢？”溫檸迫不及待地問。

“在發現我實在才華洋溢，就沒再刁難我了，給了我A＋。”宋宸說這話時很平靜，完全沒有炫耀的意思，仿佛這對他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溫檸：……

她仔細打量著宋宸，確定他說自己才華洋溢不是真的誇，而是就這麽認為的。

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上，他有刻在骨子裏的自信。

宋宸認真地看著她，黝黑的眼眸發亮，像是只小獸般純粹，“所以你沒錯，你有能力，也可以做的很好。”

溫檸“噗”地一聲，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的，我知道了。”她笑盈盈地道，眼裏光彩更甚，然後低下頭，夾起那塊剝得只剩下一點點的小龍蝦吃了起來。

有酸有辣，又覺得有點甜。

陪著溫檸吃完粥，宋宸送她回宿舍，隨意地問：“對了，你房子找到了嗎？”

溫檸嘆氣：“沒有，還在找。”

提起房子她就頭疼，太小的住不習慣，大點的又住不起。

她心想，要不自己還是省點錢租個大點的。重活一世，名氣慢慢提升了，工作也漸漸穩定，還是別讓自己住的難受。

人一天起碼有八小時都在床上躺著呢。

宋宸的聲音飄忽：“有理想的價位嗎？”

溫檸看了看他，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出些什麽來，仿佛就只是隨口一說。

“有，我不打算在帝都這兒找，去郊區那兒看看，一月兩千到三千吧。”她慢慢道。

宋宸腳步略微遲疑，心裏又猶豫了起來。

眼看溫檸要進入大門，宋宸動作快過思考，叫住了她。

溫檸朝他看去。

宋宸有點緊張，組織著語言，放在腿邊的手握了握，好一會兒才道：“我找到了個房子，租金、地段、安保都可以，但是在帝都中心圈。”

溫檸往前跳了一步，蹦到他面前，眼睛發亮：“在哪裏在哪裏？”

宋宸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在、在帝都花城區那兒。”

“怎麽找到的，能過去看房子嗎，價錢怎麽樣？”溫檸繼續問。

宋宸怔了下，慢慢地回：“網上看到的，從照片上看裝修不錯，可以去看房子，租金每個月兩千。”

“你什麽時候有空，要不一起去看吧？”溫檸腳尖點著地，低垂著頭說。

宋宸忽然想到租房得簽合同，得找人扮演房主，得跟人做介紹……他腦子忽然有些空，說出來時匆忙，這些條件他竟然都沒想過要怎麽解決。

溫檸很有耐心，時不時擡頭瞄著他……像貓。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最近在忙，可能要到下星期才能抽出時間，下星期再去看，好嗎？”

“好啊。”溫檸笑瞇瞇地道。

回到宿舍，陳姐已經在了，對著筆記本電腦敲敲打打，溫檸湊過去看，是在寫她的宣傳稿。

內容大體是唱歌技巧進步很大，對假唱說不，驚艷了眾人；如果不是她拒絕假唱，我們都錯過了這位寶藏女孩等等。

溫檸心裏了然，陳姐看來是要把握住這波熱點，給她造勢。

陳姐：“回來了？”

“嗯，剛剛出去吃飯了。”溫檸乖巧地坐在她旁邊。

陳姐慶幸地感嘆著：“我真沒想到你當時會這麽做，本來害怕你會不會因此得罪晚會方，但後來一想，才發現你的做法無比正確。”

“要不是你反應迅速，如果這次假唱事件被洩露出去，好不容易積累起的名聲全都毀了。相反，如果當面揭露出來，你還能創造個神場面，再一次向聽眾和網友展現你的唱功。你看了騰博嗎，網友的反饋都很正面，我們沒有買熱搜，但這件事的熱度已經上升到45名了。”

陳姐頓了頓，狠下心道：“要不我加把火，擠上前十？”

溫檸拒絕：“不用，45名已經很出乎意料了。”

她眨了眨眼睛，調皮地說：“我還以為這幾天沒營業，我都要查無此人了。”

陳姐雖然被逗笑了，但還是有些不甘心：“你不用擔心錢，我還有點，沖上去了你熱度會更多，曝光更足，或許能接到好通告！”

溫檸搖頭：“不用，我又不是做流量歌手，我是靠實力吃飯的，不走流量那套炒作方法。況且空降前十多招人恨，營銷號可能現在會給我寫點正面評論，見我到了前十沒準就會寫點負面的，他們要制造矛盾爆點來增加閱讀量。”

很簡單，在一片叫好聲中忽然寫篇叫罵聲，不就吸引大家的目光了麽？

這樣的通稿往往會吸引很多人評論，廣告費這不就來了嗎？

不炒作，一步步腳踏實地往上爬，保持現在這樣的熱度，剛剛好。

陳姐考慮了好久，勉強答應了，“行，起碼這件事證明你唱功真實，會不斷有節目找你錄制唱歌的。”

她想了想：“事件才發酵了一小時，你的騰博數據肉眼可見地上升，我打算給你提一提通告費。”

溫檸點著頭，無比讚同：“是該提了，我這麽厲害的一個人，身價不能太低。這份錢我不去賺，有的是人接盤賺。”

那小模樣，還有點兒傲嬌。

她話語一轉，“但之前你替我談下來的三個通告，別漲價，要講誠信。”

陳姐聽她這麽說，歇了坐地起價的心思，這手段在圈子裏是基操，人紅了，漲一點也不算過分，當然如果不漲，在圈內口碑會更好。

她現在倒是有些後悔這麽快給溫檸接了三個通告，暗暗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註意。

“熱搜不買，但必要的宣傳稿還是要發的，引導一下輿論，不求人人稱讚你，也不能讓你就此埋沒。”陳姐提醒她。

這是明星基本的宣傳工作，溫檸表示理解，就算是功成名就的明星也得時不時發些宣傳稿維持下熱度，她還沒自大到一個人可以推翻全行業操作。

“對了，我找到房子，下個星期去看房。”溫檸道。

陳姐不甚在意地說：“好。”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特意補了句：“房子找好點的，不要省錢，住的舒心點。”

溫檸有些窘，尷尬地打了個哈哈，看來她哭窮的形象已經深入陳姐心裏了。

將宣傳稿給了一些營銷號去傳播，陳姐關了電腦，打算離開。

溫檸正在敷面膜，這是被陳姐看見她無聊地把玩著手機，叫她去敷的。

忽然一陣手機鈴聲傳來，陳姐看到來電有些意外，接起：“羅總，你好。”

交談間，陳姐時不時看了眼溫檸。

“好，我會跟她好好談談的。對了，溫檸已經成立了個人工作室，如果你們以後聯系不到她，可以聯系我，我目前暫代她的經紀人。”

掛斷電話後，陳姐忍不住捏了捏溫檸的耳朵，恨鐵不成鋼地道：“《我猜你是誰》的節目負責人打電話給你，你為什麽不聽？”

“有嗎？”溫檸含糊地說，拿起手機看了看，“沒看到他的來電啊。”

陳姐無語：“要不是你把人拉黑了，人家會打不通嗎？”

溫檸身體一僵，“額……前段時間公開了郵箱，也不知道網友是怎麽扒出我的電話號碼的，我收到了很多陌生來電騷擾電話，打得特別多的我就全部拉黑了。”

她舉著手懺悔：“我的錯，應該是誤傷了。”

陳姐又忍不住又敲了敲她的腦袋，“你這讓我怎麽放心的下，你確定可以一個人處理好圈裏的事物嗎？”

溫檸眨著眼睛賣乖：“這不是有你幫著我嘛！”

陳姐嘆了口氣，和她提了提《我猜你是誰》負責人的來意，“你之前在郵箱拒絕過他們，但他們還是想你去參加覆活賽。如果沒有這次的假唱事件，你的熱度慢慢散去，恐怕他們也未必會盡力爭取你，但今天出了這事，他們對你是勢在必得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有唱功，這檔節目熱度也高，如果一路走到最後拿下天後舞面，這對你的轉型能起到很大幫助。”

溫檸對這檔節目還是有些排斥的，皺了下眉頭：“總歸是綜藝，不是正統的音樂競技，我不喜歡被人為操控票數。”

陳姐意有所指：“綜藝節目是要追求綜藝效果的，哪怕幕後操縱也不能砸了口碑。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的面具演唱在網絡取得了高熱度，節目組還會隨意犧牲你嗎？”

溫檸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陳姐微微一笑，“溫檸，既然你跟我說你想去做實力歌手，那就向我證明吧。”

她的聲音放輕：“你從出道就是我帶著，在那麽小的年紀……現在難得有翻身的跡象，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紅紅火火。如果在這檔節目裏，你做不到憑出色的唱功留下，要不再考慮考慮以後的發展規劃？”

溫檸怔了怔，“陳姐，謝謝你。”

陳姐拍了拍溫檸的肩膀，“好好考慮一下，你的唱功好，優勢是在你這兒，判斷官對你還停留在過去的印象，你對他們來說是全新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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